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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爷的坟
（一）
俺只记得，俺爷的个子很高
有一双，如干涸河沟般的粗糙大手
他当过村里的会计，在不识字的奶奶眼里
他是没吃上商米粮的秀才，是前额泛着光的知识分子
我只知道，他和前街第三条巷子里
那个以前当过队长，现在老喝廉价白酒的老头从不说话
剩下的，我的人生里，就只记得他的坟了
（二）
我每年去看俺爷两次，除夕一次，十五一次
带上鞭炮、黄纸，跑到别人家的麦地里
和叔伯兄弟们去围观那座矮矮的坟
俺爷的坟太矮，没有墓碑，也没有青松
麦子黄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个灰灰的尖
苞米熟了，便只能看到一人多高的野草
倘若站在高远处，坟的位置就像有一口深深的井
使土壤更加肥沃，让庄稼发青变黄，让瓜熟蒂落
（三）
俺爷只有一个孙子，所以我必须要去看他
我可以在他的坟前使劲地放鞭放炮
可以踩坏坟旁一棵棵发绿发黄的麦子
可以跪在那里磕上三个头，也可以一言不发，静静看天
但是我不能不来，我不来
俺爷就不能保佑我考上大学，就不能让我取个好媳妇
就不能让我有一个好的前程，就不能让我的后代幸福
（四）
俺爷的坟并不安静，它归属的那块地
属于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庄稼人，播种时
他几乎把种子撒在坟的上面，他会用铁锹
将坟上的土一点点减少，每少二两土，就能多种一棵麦子
于是坟越来越窄，越来越矮，于是我大伯就会拿着工具
将附近的麦子全部清除，将坟垫高，再在大街里骂上一个晌午
那个庄稼人从不站出来反驳，但是每到播种，他还是会习惯拿上铁锹
我大伯和他就在这个循环里斗争，每次播种，都是一次循环
俺爷的坟的循环，上一辈，上上一辈的老人的坟的循环
（五）
俺爷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他单独占了一块地
他一个人在那个地方住了17年，他没有留下照片
我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我们家里的记忆
和延续记忆的方式，也就剩下他的这座坟了
他的这座坟，是我回家的路标
地里的很多坟，都是村里青壮年回家过年的路标
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着，血缘越来越远
坟越来越窄，越来越矮，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绝，不知道
以后的麦地里，还会不会有一个个灰灰的、突兀的尖
杀鱼
那是一条六斤多的鲢鱼
肥美，腹部有力。我看见
它从插着氧气管的盆子里，一跃而起
像一根被东风拂过巨型柳条
优雅，鲜亮，韧性十足
仿佛跃过了淡的河流、咸的海洋
但它重重摔在了水泥路上
一条充满牲畜气味的窄路上
它瞬间看见，直立行走的鱼
带着轮子的鱼，像房子一样的鱼
五颜六色的鱼，各种形状的鱼
一切，都是鱼
它就看了那么一眼
杀鱼人抓起一根沾着鱼鳞的棍子
咚！咚！咚！三下，敲击在它最坚硬的头部
然后拿起长刀，就划开了它的一生
它的血很少，它的尾巴还在动
它的肉体，要去参加一场婚礼
这也是它，头顶光环，最光亮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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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5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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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5 22:59
发表于 2015-2-25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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