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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枣林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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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川诗歌【旧作】] 《金川诗歌全集【电子版】一百零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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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6 | 只看该作者
读《追忆似水年华》*

普鲁斯特,人们说你想把时光留住
我知道,你在卸载过多的负重
哦,疾病一旦不是匆匆过客
肉体已经成为你生命的宿敌

没有人懂得你在解救
你的文字都在血肉地颤抖
你把赤裸裸的肉体一点点拆散
肉欲的奶汁你暗自吮吸

走到幸福极致的艺术家
宇宙像一片树叶那样精致
灵魂的肉虫在叶子里游动
肉欲慢慢成为指缝里的翠绿

是时候了。敌人被赶出屋子
你的肉体成为你独享的领地
你的敌人徘徊在城市,乡村
那不是烟尘,那是你曾经沉重

*《追忆似水年华》,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法国伟大的作家。

二○一○年九月二日

论诗意

2000年辞掉工作
放弃职务,职称,已经到手的荣誉
以及城市生活。回到赤裸裸
我想对生命作出准确无误的解释
开始写小说,散文,诗歌
很快,就变得劳累,疲惫,困惑

辞掉了一种职业,选择写作
无非是一种更专一的劳心
与劳力,与奔波,与挣扎又有什么不同
2004年我开始专门写诗
生命对纯粹的诗意开始着迷
不久,我感到写诗艰辛,而无用

我感到每天在毫无意义的挖
有时偶尔感到挖到财宝
有时挖出陷阱。无怪乎有诗人自掘坟墓
有时,只是挖到空空的回响
无怪乎有的诗人精神失常
无怪有乎有诗人退回无诗的生活中

我依然是在从事一项劳作
疲惫,痛苦告诉我,路子不对
一头发情的公牛无比兴奋
那不是抒情,那是荷尔蒙
于是我效仿婴儿、老人、花卉
研究乳汁,诊断死期,接近盛开

生命回到原本的澄澈
就会准确地接纳。诗意在呈现
在人人都能看到的物象中
有人看到树,诗意看到季节之路
有人看尸体,诗意看到无可辩驳的安谧
我什么也看到;因为诗意看我,是看诗

二○一○年九月三日

读毕晓普的六节诗*

午后的光像看不出闪烁的肉
秋天神秘的体味弥漫。停住
牵牛花卷缩,唯有叶子清脆
仿佛深情的眼睛大大睁着

哦,又一个误解变得甜蜜
世界仿佛那位祖母,我是那孩子
当一个人被自己的轻信遮蔽
我曾是自认为洞察诗意之媚的诗人

而今我是一片牵牛花的叶子
接受世界瞩目。我看着世界
承载我与世界的午后像座屋子
女性的构建,覆盖着肤浅的尘世

合上诗集,像牵牛花关闭
像花朵结束从容不迫的释放
疲惫仿佛约束,却看不到绳索
诗意依赖语言,却会越过概念到达自我


*        六节诗,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Bishop,1911-1979) 1911年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伍斯特。1979年突然去世,享世68岁。她的六节诗的一首描写一位祖母与孩子。  诗集《北与南》(1946)使伊丽莎白•毕肖普一举成名,1949-1950年成为美国国会图书馆诗歌顾问。并和另一部新诗集《一个寒冷的春天》的合为《诗集》(1955),获得普利策奖。诗集《旅行的问题》(1965)与《诗歌全集》(1969)牢固地奠定了她作为杰出诗人的地位。她曾获古根海姆奖,及1970年全美图书奖。





二○一○年九月三日

读《西方视觉艺术史》*

体内的血一旦取出
没有一种色彩可以取代另一种
每一只瞳孔一旦清空
再没有一种光焰可以填塞

哦,距离,别挪动你的尺码
你将怎么走出你的想象
哦,空白,别滥用你眼前的遮蔽
你怎么越过你的存在

*《西方视觉艺术史》,作者,法国,埃蒂娜•贝尔纳。黄正平翻译。

二○一○年九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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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6 | 只看该作者
生命高度

人能准确测量肉体的高度

童年时看到的高大事物
在成年之后变得低矮
那是观察回到原本的真实
生命的高度有自测的方式

青春时期的生命时高时低
有时如自己建造的绝壁
爬上去,摔下来
不是摔死,是被坍塌掩埋

高度不是想象的自由
有人如白云阔步,野兽奔走
从地球这头到那头
走出地球,高度就是宇宙

有人把自己的高度围成栅栏
像精神病人,生命高度降低为零
或者再高一点,像个富人
一生的高度,搞不过一张纸币

哦,正是在说你呢,读者
你的眼睛,无非高度上的一颗星星
一分为二。你看到的闪烁
依然是同一颗星摩擦出的火

你怎敢对生命如此妄加猜测

二○一○年九月五日

第四十七个秋天

童年与青春远去
故乡成为是非之地

我望着肥满的粒粒浆果
落叶仿佛逝去的嬉戏凭空而至

哦,擦拭眼角,并非看清大地
辽阔啊!我看到独自站立的自己

二○一○年九月五日

居所

我们居住的屋子过简陋
妻子每每抱怨
我沉默。不再解释

北京奥运会主会场叫鸟巢
即使一座宏大的城堡
也无非一个巢穴。结构不同而已

艾米丽•迪金森说过
大自然是人人自由出入的屋子
艺术是试图让人人出没的屋子

不,唯一可自由出没的屋子
就是肉体。那里辽阔,也简约
随心所欲,也独一无二

我从大自然中提取材质
艺术无非一扇玻璃窗
供我看到世界背后的世界

唯有爱情是异性互访的通衢
女人是我唯一拜访过的天堂
我的孩子,就是到访过的证据

妻子!每当我们入睡。看看吧
无论在野外,还是在别墅里
只有各自的肉体在收留自己

有一天我们的居所会化作灰烬
我们荡然无存。哦,不,那是我们的居所
带着我们,向未曾到达的世界飘去

二○一○年九月五日

评论家

浓郁的树冠下
善良乘凉,罪恶也乘凉
被砍伐的木柴
善人取暖,恶人也取暖

在善与恶之间
是这座郁郁葱葱的森林
林中有房舍,有坟墓
炊烟缠绕白昼,磷光点缀夜幕

一场大火之后
这里只有甜蜜的灰烬
一场雨水之后,灰烬变得绿油油
在火与水之间,是一片宽阔与透亮

在宽阔与透亮之间
是一支曲子,若隐若现
是谁在演奏
只看见袅袅升起的云雾

云与雾宛如屏障
不久被风吹散
青青草地有一把斧头
没有斧柄,只有锋芒闪闪

二○一○年九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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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6 | 只看该作者
尽头

我呆在家里整天写诗
由平庸的诗向经典的前进
由默默无闻的诗人,向著名,全国著名
闻名世界――向伟大诗人前进
不,这与我的从前并没有根本区别

从前我由科员前进至主办
用了半年时间,使我相信我拥有才华
由主办前进至科长
由科长前进至处长。还可以前进
那天,我望着机关大楼像一座笼子

没有看守,但我恐惧
没有谁对我进行过判决
可我一直呆在这座森严的建筑内
如果说我不是在服刑
何以有痛苦难熬的艰辛

现在我只是走过世界
站在尽头,想拿出尽头的标志
可我真的拿不出来
一切可拿的事物依然在尽头以内
可我并着急,没有恐惧

我再不会为处长无法前进至县长
而恐慌,而郁闷,而愤愤不平。而
而不必为所得所失而焦心
也许这个尽头太小,拿不住
以至于只能供我一个人栖息

可站在尽头的不是我一人
我无法从你我之间找到一个分界
又仿佛我与世界就是一个整体
也许我就是尽头本身。想想这种存在
足以叫产生洞察尽头那边的惊秫

二○一○年九月六日

读古诗

几只装满文字的皮囊
之乎者也哉
在君王面前摇尾乞怜

几副失去宠幸的面具
顿然呈现悲痛欲绝的本色
你吹我捧,解解彼此落寞

纯净的山水涂抹悲喜
春花秋月蹂躏成龌龊
搅扰过白云清风的宁静
用酒精浸泡肮脏肉身

字里行间是忠君报国
骨子里镌刻着功名利禄
呕心沥血换来一生蹉跎
几行臭墨把一张白纸污浊

二○一○年九月七日

一只旧公文包

傍晚时分雨还在下
天光微白,夜的脚步被雨光迟滞
我惊奇地发现躺着的我
像一张纸币一样安静
像一枚金币熠熠闪烁
这就是我一天得到的财富

一天来与同事,与上司
没发生任何冲突。我是我的同事
也是自己的上司。我们通力合作
齐心协力迎接一场雨
把一场秋雨成功地迎接在秋
而没有迎接在夏。马上就是白露

我也没有因堵车而苦恼
我就是我的车驾,也是我的司机
我也是我的乘客,也随便搭载世界
我就是我唯一的阳光大道
畅通无阻,从不塞车
感谢世界,我是我的专用通道

再没有任何部门来检查
我的账簿上空空
甚至连“0”都无需载入
我就是我的成本,我就是我的收入
我就是我的利润,永远是纯利润
没有负债,也没有潜亏

家门关闭。一直就关着
这一切似乎刚刚发生过
傍晚时分,无数只同样的公文包搁置
一只公文包就搁置在桌子上
那是我的公文包
此刻装载着被我辞去的过去

飒飒的雨声犹如奏乐
黑暗从四周悄悄涌动色彩
可我依然能看到我
四十七年的纯利润,完整
我抚摸着胡须看雨。哦,突然想起来
我唯一的亏损,就是几根胡须发白

二○一○年九月七日

邻居做三周年*的音乐

亡灵掌控的进行曲
从几个扭动的躯体内崩裂
碗碎了;锅破了;肉体化灰了
他们唱,他们跳,他们扭捏
他们是亡灵手中的玩偶

一片受伤的原野
带着血淋淋的伤口
向四面八方的原野逃遁
向邻居健康的肉体的侵袭
星星又死了几颗,月亮还是那一个

甜蜜的疼痛在播种
亡灵能够到达的地方
疼痛也到达,被撕裂的欢乐
有人痉挛在床,有人傻笑当街
弦乐绑架几个麻木的躯壳当观者

做爱者放弃做爱
与那些肉感的嗓音摩擦,起火
行走者站下来,看看自己丑陋的姿态
肉欲在喧哗的音符中沸腾了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且乐

*        做三周年,作者的居住地阳泉市的一种传统迷信风俗,在亲人死去三年周年,举行盛大的祭奠,并举行娱乐活动,在祭日前一晚上开始大吹大擂。人们以此作为一种炫耀显摆,现在的规模越来越大,有的人在亲人在世舍不得给吃喝,甚至不愿意侍奉亲人,也要在三周年的时候大操大办,以此来装门面。

二○一○年九月九日

听一场做三周年*的歌唱会

一个男声唱罢,又响起一个女声
抒情就像蛇扭动的声音
穿过肉体的感觉,唤醒带毒的兴奋

脱去繁华的牵挂
脱去蹒跚许久的孤独而寂寞
穿上这些响亮的颜色

上来吧!乘上亡灵的马车
进入树叶的青翠
进入云天,一尘不染的蜗居

这好似神秘的空间
谁也无法抵达的地方,此刻抵达
此刻只有你,与你所渴望的一切

看不见的手抚摸的温柔
看不见的脸贴在你的唇,吻
看不见的你,带着你逃遁

*做三周年,作者的居住地阳泉市的一种传统迷信风俗,在亲人死去三年周年,举行盛大的祭奠,并举行娱乐活动,在祭日前一晚上开始大吹大擂。人们以此作为一种炫耀显摆,现在的规模越来越大,有的人在亲人在世舍不得给吃喝,甚至不愿意侍奉亲人,也要在三周年的时候大操大办,以此来装门面。

二○一○年九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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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7 | 只看该作者
乡村乐队*

眼前没有首长
也没有什么评委,教授,老师
唱得随心所欲
也演奏的自得其乐

咋听起来像明星,大腕,歌后
又不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特色
有血有肉,仿佛被亲一口
仿佛被抱在怀里的感觉

哦,白云停下来
花朵展开,举起最灿烂的喝彩
大地是天然的舞台
背景就是春夏秋冬

没有粉丝,也不需要签名
音乐想起就抒情
该悲则悲,该乐则乐
音乐结束,完事大吉

带着乐器道具,带着伙伴
脚底一踹,向家奔去

*        乡村乐队,指作者当地的一种民间音乐组织,由爱好音乐并有音乐特长的人自愿组合,有三个以上主唱,有三个以上的伴奏,一般在娶亲送葬,以及祝寿开业庆典,助兴做广告等场合演出,收费较低。一般配备摩托车为交通工具,演出一结束,就可以回家。

二○一○年九月九日

视力下降

视力突然下降
弱视,就是一个贼
偷走一个清澈的世界
送来一个浑浊的世界
实际上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在视力突然下降时
老岳母变得烦躁不安
她想回到原来清澈的世界
仿佛眼前有个无形的阻挡
她回不去,感到处处都不如意

其实她不喜欢看风景
也不喜欢逛大街,转商场
她不识字,不看书
偶尔看电视剧,也看不懂
她也无需做什么事

实际上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她爱管闲事,已成习惯
总想进入每一个人的面孔
想知道谁来了,什么响
是什么东西磕碰了什么东西
这些事情无需她管,可她像管

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贪婪
这是老岳母唯一的贪婪
孩子们经常厌烦她管闲事
她从不收敛,反而上升为冲突
视力下降便成为她的敌人
非要去做手术,把敌人杀死

结果做了手术的第三天
老岳母在复查时不慎摔倒
大腿股骨骨折,在床上躺百天
一个不知道自己克制自己的人
必定会找来克制的事件

肉体的功能必定要衰退
顺其自然的人心安理得
非要任性妄为的人找来祸害
视力下降,可能偷走了清澈
人常说,眼不见,心不烦

也许浑浊一些正是一个人的福
世界本来还是原来的样子
而人无法阻止人为的扭曲
失去清澈,接受浑浊难
接受浑浊,进入另一个清澈更难

二○一○年九月九日

教师节

我想起曾到过一些地方
那地方的名字远远离开我的记忆
我是一个母亲的儿子
可我出生的院落而今空无一人
我曾经爱的一个人
她的容颜成为一堵秋天的高墙
我曾经抚摸过得笑容
而今如窗口花朵上的灰尘

一只宠物犬统治后院的阳光
一支JD占据着空间
一个胖女孩犹如可抵达的平台
目光直抵,在肉感中沉溺
我终于想起,我正被零碎的文字拼凑
正等待着书写的人
秋天正穿过原野的露水
上午,正缓缓裸露湿湿的轮毂

二○一○年九月十日

秋风

秋天像一张女人的脸
每天端详,今天又与昨天不同
在就要想起她名字的瞬间
她又换了一张,仔细看还是同一张
再仔细看,又不是任何一张

深深地爱上一个女人
又觉得爱得不够,一个女人很深
用爱的方式根本无法抵达那里
一个女人,不可能只是自身
仅仅女人二字,就有炫醉发生

能抵达一个女人肉体的人
因为,是来自一个女人的肉体
怀抱一个女人,却觉得离她很远
一个永不再见的女人,却埋在心间
只有秋天能对此作出解释

每个女人都仿佛是同一个
那是一个叫做秋风的女子
穿过富庶,抵达宽阔
每个秋天都似曾相识
有一个自己走在每个秋天里

二○一○年九月十日

初恋的情感

那秋天一旦打开
那秋天将永远用于欣赏
肉体完成了塑造
五谷将不再被镰刀收割
肉体的每个部位
沉淀在梦幻的陈列馆
等待着下一次梦中相遇

那种亲切一旦获得
便成为守望中的亲切遥远
再没有肉体可拉伸的距离
再没有距离可造成的阻隔
在某个时刻与肉体不期而遇
一个不会更改情调的梦
仿佛两只渡船送来无名的乘客

二○一○年九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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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7 | 只看该作者
闲聊中的人

人的肉体
像正在使用的中的几只旧拖布
带着尚未冲洗的污浊,搁置
无缘无故睡熟,说着梦话
酸臭在加重腐烂的浓度
清新的空气不得不绕道而行

人的肉体,像几块抹布
完成了窗明几净的任务
天空像透明的窗
大地就像明亮的茶几
带着污浊的抹布被臭味粘连
无聊的笑语,如蹦达的苍蝇

她们,他们的肉体
曾经在床上互相撕扯,像破布条
发出清脆,或者沙哑的抖动
有时,互相泼洒肮脏的水
以此发泄莫名其妙的哀怨
像破衣烂裳行将送往爱的垃圾场

二○一○年九月十一日

周五摘山桃

路边的山桃早被路人摘净
没想到山上的山桃还在

山桃红了的时候,深沉的红
就像深沉的呼声,突然揪住人

快上来!这里有。不敢说出“山桃”二字
害怕把山桃仙子飒得一声,全部惊去

山上的山桃就像生长在云端之上
摘桃子的人,就像在云中翻滚

山下的行人向山上望,在干么呢?哪里有什么
山上摘桃子的人不回答,像偷桃子的猴子躲进树荫

不是种桃子的人摘到桃子,感到上天的恩赐
坐在天空吃桃,吃桃的人很像一对甜桃

从山上能望到远处的城市,那是一片桃花源
此刻坐在山上的人,就是来自那个桃园里

那是外另一种耕作方式,人把自己像种子一样播撒
不久就会长出一个自己,只有肉身,用肉欲折磨自己

那里有人悄悄摘除自己,把肉欲关闭在一个栅栏
那里有人悄悄逃逸,此刻坐在云天之上,接受沐浴





二○一○年九月十一日

山楂红了

向上的路消失
一个人居于世界的极致
人间万象呈现出一致的平静

所有的路不再是路
歧途与谬误正是通向正确
在错误的路上,错误被纠正

不平等恰是平等在作用
否则何以洞察世态
起伏跌宕的绚丽,才如此美妙

于是隐匿的疆域悄悄升起
被平静之中的观察洞悉
有人含笑不语,那是居于另一种敞开

我看见野山楂红了
在这寂静的荒野,我是另一株山楂
我洞察到自身色彩,才安居此刻的安逸

二○一○年九月十二日

通往狮脑山森林公园道路两旁的波斯菊

那些花朵穿着各自的颜色
犹如路上的女孩穿着各自的衣服

任何一件衣服对于一个女孩都合适
正如任何一种颜色对一朵花都合适

去掉花的颜色只能看到暗淡的植物
看到不穿衣服的女孩视觉变得浑浊

这条森林的公园的道路如此清洁
找不到比人的思想更污浊的存在

我突然发现在我唱歌,一只手扶着自行车
自行车驮着采摘来的秋果,秋果在袋子里

从我身边走过的女孩看我
跟看看会唱歌的花没有什么不同

九月的秋天此刻穿着夕阳
我就穿着自己生命的色彩

二○一○年九月十二日

预言

午夜时分,出门,扔掉垃圾
站在街头。一辆狂奔的轿车
舞着蚱蜢眼珠子里火焰的光柱
从身边疾驰。顺着林荫道的尽头
它的两粒尾灯的猩红
仿佛兽欲阴门缓缓熄灭的灰烬

秋天的林荫道如被捋长的海水
波涛被内力旋转成肥肥的狭长形
波涛的浪尖远去了,撞碎了
我站在海的一个秘密泄口。空气是淡淡的清冷
像不朽的滋味。安谧啊!仿佛整座城市
被一声呼啸轧成一段死寂

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山桃树

一个人坐在秋天的山坡上
身体清澈如一块石头
眼睛如秋果在自我的甜蜜里闪烁
望着远处的城市
肉体的安谧与城市的安谧吻合

城市,一棵钢筋水泥的树上
看不到最高处与最低处的落差
职业不同的人的面孔都像秋果一致
我已接受一生默默无闻
平静如此真实,如石头上的清凉

我感到一种蓝天般宽阔的勇毅
眼泪如叶子上露水的湿润
瞬间又恢复恬淡,安详,类似漠然
我感到我是一根活动的山骨
甚至会将这座山的安谧带走

哦,我看到如饥似渴的人们
楚楚动人,好叫我爱怜
我不断揉搓手中的野草,草香弥漫
许多事件串起来,又自行破碎
生命如活着的庙宇,闪烁自在的教益

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村庄四周的坟墓

村庄越来越孱弱
村庄四周的坟墓越来越肥胖
坟墓们手挽着手,在舞蹈
在白昼,向村庄吹拂着嫉妒
在夜晚,又点起生前没有倾泻完毕的怒火

越过青纱帐,哦,那黑色的手
会从缝隙中伸出来。那黑色的指甲
掐着秋天盛开的野花
照亮返回故乡的道路。那些弯曲
被巨大的手指统统捋直


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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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7 | 只看该作者
汽车抛锚

孩子嘴里的刺闪着白光
蝙蝠无法倒挂的世界醒着
她欢欣的皮肤如泉
手蜷曲,你无法伸开疲惫的惊疑

锯齿声平铺,穿过根的经纬
落叶正抬高自己的墓碑
幽密的回音在某一根枝头摇曳
硕大的耐心,裸出不可摇撼的绿宫

你的目光追逐一座城
躯壳拥挤着嘈杂的语句。避难的群体
创口如霉烂桃子,渗漏汁液
有吸血虫云集,甜味粉饰着墙壁

烦恼如玻璃般明净
窗外是你服役的肌体抛锚
在白亮的日光里,祈祷与诅咒互相撕咬
如半箱汽油撕毁一只油泵

二○一○年九月十四日

在窗口尖叫的小孩

你的手蜷曲
一朵花牢牢裹住盛开的疲惫
你语言的蓝罐子打碎
回音缓缓沉入体液饱满的根

我离你如此近
以至于能听到绒毛的战栗
以至于她们在我的听力里奔跑
她们的指甲,像屠刀将欲的牧群杀死

你离我却如此遥远
以至于你的皮肤像高墙
每一只毛孔是一只敞开的窗
我在你血液里入睡,肉体在遥远荒漠燃烧



二○一○年九月十四日

挖小蒜

望着草深似海的秋
坐在一条土路上
夕阳牢牢地统驭着秋热
草深似海。仿佛天边的一双眼睛
俯瞰人间。城市亲切而遥远

独处的孤独如一块崭新帷幕
生命被衬托的亲切而遥远
草深似海。小蒜已挖好
够我与妻子食用一周。别怕涨价
我是诗歌材料制作的市民

身边的半导体播放着新闻
物价指数又有突破,有人要自打嘴巴
一个城市,一个大地足够哺育我
哦,别误解。我不是独坐荒野代人受过
世人,我在捡拾被你遗失的快乐

二○一○年九月十五日

遇见抓蝈蝈的老人

从草深似海的秋天荡过来
慢悠悠的一只轻舟
停下来,一只蝈蝈叫声如漩涡
沉下来,注意,注意
沉到秋天的根底,透过绿

透过七十个秋天的绿玻璃
一只蝈蝈的叫声如花香
沉下来。抓住,抓住了
一只肉鼓鼓的花朵在掌中盛开
身影晃动像秋天敞开一扇古老的窗子

嗨!老顽童。我大声喊
害怕惊动你一生的幸福,我心里喊
你听见了。抬起头。笑
笑,就像群山幽谷的一缕泉水
那泉水的清凉我抚摸过

一只轻舟在绿海中缓缓消失
蝈蝈的叫声如浪潮在四周卷起
青草香如潮汐阵阵扑来
我情不自禁跳起来,唱起来
一只更大蝈蝈,抓进快乐的笼子里

二○一○年九月十五日

邻家的女子出嫁了

中秋的树木无缘无故地快乐
翠绿的叶子摇曳
行将枯黄的叶子也摇曳
凋零的叶子在林荫道上就要启航

一座城市在无缘无故地歌唱
一会用砰砰咚咚的炮仗
一会用沸腾起来的人声
邻家的女子此刻正被背出家门

一张张红纸压着窨井盖
当地风俗人为,那里有不洁之物
其实阳光遮盖着一切污浊
鬼怪就藏匿在有恐惧的角落

轿车缓慢地驶出后院
亲情的表情慈祥而无比庄严
甜蜜的生命融化在快乐的风俗中
人生如此盲目,恰在增加自身的乐趣

二○一○年九月十五日

爱管闲事的邻居老太太

我的一切都交给你的眼
燃烧使瞳孔更浑浊
也更干净
你站在门口像一面镜子
你监视到的一切
正是你所渴望知道的一切

你是我通向我故里的台阶
自动向我敞开
因此我就是轻松
像空气一样明白,连镜子都不是
我穿过你的呼吸
知道你想了解什么

唯一的,也是临时的
不久你会一无所知
你所了解的远不是我的一切
我都无法了解自己
我是一个徒劳的对立面
比浮沉更丰厚,叫做掩埋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一个人在午后的屋子里踱步
屋子的空旷因窗口的存在
与窗外的空旷融合成同一个宽阔
睡眠充足,整个上午在休息
分享的兴奋充盈生命
隐约的肉欲向肉体外流溢

不写诗的生命是另一个空旷
与午后的宽敞融合在一起
仿佛一整个世界的安谧与闲适
只被一个人获得。圆润
我有足够的从容匹配这个圆润
这有别于写不出诗的感觉

看见从不问我是否上班的建筑
默默伫立午后的树木也看见我
行人像危机潜伏的峭壁一晃而过
因为墙壁的存在,屋子的空旷
是世界的空旷割给我一半
另一半用于停泊取悦我的景色

二○一○年九月八日

最后的放牧

他的牧群成长为朵朵白云
成长为更远处的星星
他的牧群蔓延成脚下的石头
硕大,不朽,可供几个朝代宰杀
牧人的塑像伫立在山巅

牧人四望,旷野被目光统驭
荒凉臣服在他周围的一刻
吸足他身上的血,大地秋色灿烂
秋天宛如爱情,秋风宛如女人
满足,就是一个婴孩吸足了母乳

此刻一无所有。牧人最后一想
所有的一切又为我拥有
爱,存在,又没有具体形态
牧人,只剩下一个词义的存储
一个过去的沉寂,承接现在,昭示未来

二○一○年九月九日



心是什么
就是空空的一个字,怕
怕什么?不知道
所以,怕,是空空的
仿佛需要填入某些东西
填什么?说不清
怕,还是空空的,虚位以待

有一天,啪的一声
怕,被拍没了
也许只是一个瞬间
也许是永远
心,是什么?踏踏实实的
那踏踏实实的心
此刻是什么?啪

二○一○年九月九日



看天空晴开的样子
就像看到爱情
就像看到恋人站在对面
心从体内一点撕碎
肉体也被一点点撕碎
整个心身就会投入她的心身

哦,多么神秘的交汇
就要发生,可没有发生
眼睛仿佛就是一种阻隔
可又无法挖掉这个阻隔
站在对面的,是恋人
却远比真实的恋人的更远大

那个撕裂在复原
在飞离肉体,跨越形态
汇合成为一种抵达
生命呈现自己的完整
犹如无边的蔚蓝,在延伸
那不是想象,那就是我

二○一○年九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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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8 | 只看该作者


面向窗口躺下
望着窗外,树木,之后的天空
窗口犹如一张弓
一瞥就是射出的箭,再也收不回

站在窗外向窗里望
就可以看见一个坟墓之内
有一具活着的尸体躺着,死不瞑目
死人,也有自己创造的文明

处于窗口本身的位置
就可以看到内外两个世界的全貌
世界就是一个窗口的完整概括
犹如一枚硬币由两侧构成

于是,我在躺下的时候
便有了三种体验,驰向天堂
洞察地狱;或者两条腿如窗口的两侧
牢牢地站立,把握着现实

这时,我发现躺着是假象
面朝窗口也是假象,闭门不出也是假象
我一直面朝自己,生命的每个侧面
并沿着自己一直走,并没有停歇

二○一○年九月九日

一只带斑点的苹果

她演奏着霉烂的音乐
带着她疼痛的音符
她跳跃,她裂开圆圆的嘴巴
向世界倾倒霉烂的笑靥

她用每一次人流做反抗
把胎儿掐死在子宫
她爱命中她的箭,又恨那侵入
以此弹奏她的肉体,如廉价的琴

她蔑视这个垃圾站
把体内最浓密的毒素张扬
用赤裸裸的唱片,她传播
她的音乐会,被一只蛀虫控制

哦,每一个青春的伤痛
向着世界敞开毒液的愤怒
每一杯甜蜜的苹果酒浆
都有秋天短暂而浓密的寿数

二○一○年九月十日

浮动的城堡

今天终于出门了
感谢这座中等城市。我很少这样客气
今天突然觉得客气也是一种乐趣
我又看到许多女子
就像许多鲜花突然出现在荒野
突然感到无比欣慰的豁亮
我的寂寞已演化成辽阔的荒野
那是对幸福与迷醉的接纳

每次出门都有惊异
远远望着女人们鲜活的肢体
呼吸会遽然变得畅快
回望长久的平静就是一种窒息
肉欲突然产生的欢欣像一支强心针
为此,我放弃到乡下居住的设计
感谢这座中等城市
为我建造如此宏大的温室

只有女人的肉体是盛开的极致
无可比拟。无数隐匿的花瓣
无数只子房在战栗,引诱心情的蜜蜂
当我听到内心嗡嗡的轰响
我庆幸自己善于驾驭寂寞如马匹
当这些女人在眼前昙花一现
肉欲的满足不再是一种沉重的幻想
是啜饮,被荒漠的寂静吸纳

二○一○年九月十二日

遭遇

人的一生漂泊无定
仿佛尘沙被事件吹拂,迁徙
碰撞,摩擦,只为躲避突然出现的孤寂
女人被选中的男人揉成粉末
男人因女人获得寄居

死亡把人固定
就像种子被撒播
人们,面对一株青草保持肃穆
那是一生无暇顾及的思悟
此刻萌发,亦将开花,结子







二○一○年九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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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8 | 只看该作者


无数人如无数沙尘
撒入那一张白纸。那张纸却依然洁白
依然空无一物

我在那张纸上漫步
仅仅是漫步。我能听到我的脚步声
却看不到我的脚印,也看不到纸张本身

每当我停下来
无数事件如无数色彩在纸张上呈现
当我想找到事件的意义,却依然看到一片洁白

哦,生命与生俱来的栖息之地
唯有此刻,你让我感到我真实的伫立,真实的存在
在你的边角我想写下我的名字。你说,多余



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在秋夜里站下
别人渴望有的,我却几乎都没有
我有的,树木有,土地有,夜空有,星星有

在有无之间肯定还有一种存在
否则我怎么能既非别人
也非树木,也非土地,也非夜空,也非星星。也非我

秋凉风微微吹过来
惬意仿佛有意让我品味,夜如酒,秋如酒
可在我的身上找不到度数。幸福的标尺在哪里呢

秋夜里的事物都在互相咀嚼,灯光如舌
事物都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量度
沉默,令沉默者站在对自己的称颂里


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欲之潮漫开
泥土之身撕裂,阔推动阔的母体
音域奋起深沉之题

始终,鱼群裹进玻璃质
梦之脚在白昼迈出
在圆规的树林,坠入轮廓的风

你紧紧依偎
如秋色盈满空空山石
以至于忘记自身之沉,复活







二○一○年九月十五日

书外潮

穿着肌肉与骨头的栅栏
放养白昼
喧哗的牧群在门之外

水晶的胚芽照亮
门楣低垂。是秋,高过客人的额际
蔚蓝色书页展开,无字

拉下眼睑内部的黑色,帷幕想色
仿佛夜色提前耸立,肥厚与丰满的玻璃
阅读,向芽胞深处的进发

深远的丈量,深秋悄然的爬行
行将抵达冬眠赎罪的容器。蜜海在荡漾
潮汐穿过栅栏的缝隙。呼应,撕裂,亲切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之间

越走越远的星
每次回望的瞬间,秋天的夜
撒下带着斑点的灰烬
清凉的尖期待攀附的闪烁
磨制者,蜜的容器
蜂群的喧哗粉刷的宽大墙壁
每次坚定的伸出
环绕成华丽面具的栅栏

越来越清澈的洞
传来脚步的回音,光亮的桃叶聚集
不要轻易开启,嘴
牧群的血封闭嗜杀的牙齿
留心脚下的起伏
复仇的道路正磨刀霍霍
花,潮汐的漩涡
在身后,狂奔如寂寥的匍匐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阴云

就要下雨了
凉风吹进窗口,喧哗之牙轻轻开启
手,在雪白的珍珠里炫示

就要看见一张脸颊
叶子在腰锥的第七座楼房里说话
幽深的洞升起果实的澄明

用小蛇的白玉舔舐
每一个阶梯的蜜汁就要抵达
就要在太阳隐匿的屏风后,脱出雨的刺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上山的路上相遇

叶子把秋天装进绿色罐子
每一只浆果像爱情
在夕阳的金帐敞开昔日的绝伦
风的车轮停泊
事件回到袅袅如缕的白烟

大地平坦如盛放
前方的脚步在树枝挂满步点
远方的人犹如钟声
她清澈,她悠扬,她庄严
她的抵达止于笑脸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在没有鸟鸣的午后

树木沉沦于修长的容器里
果实甜蜜如焚
一场新婚的宴席消散
云层滴漏死尸之中的笑灰
我端坐如祈祷

悲伤如女子的肉体
冰冻之伤解开
落叶如沙粒弯曲的腰
无风,大地抚弄寂寥的摇摆
秘密回到锁孔

中秋空旷如钟
道路折断时序敲击的手臂
赌徒纷纭而至
一张纸币如教堂的废墟
门关闭,如亡者嘴里的金子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宽阔如生命的午后
书籍陈酿如酒
果实沉溺于华贵的群体
一双眼打量世界
如一只鸟儿飞入无边安谧

战场死去
英雄与对手相会
如果园里两只拥抱的果子
硝烟轻盈
在玻璃质的体内飞升

看花朵般凋零的头
血,遮蔽蜜穴
幽深如死亡的前往,到站
我们似曾相识
从心窝取出生锈的射击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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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8 | 只看该作者


大海解开自己
把闪烁交给一只垂死的鱼
哦,信念
一缕湿润的烟缕
缠绕进无数嗜血的沙子

每个人都有过游动
无论遥远,还是亲近
如火焰中肉体消失
只留下一支羽
哦,雷鸣的小巧的母亲

天空把自己解开
把蓝色交给一只受伤的鸟
哦,希望
一支被毒液喂饱的箭
把自己射落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抵达

目光如钩
沉入
整个上午变得粘稠
爱欲没有尽头
以至于时间融化为音乐

遥远的滑翔
肉感的亲密,碰撞
以至于疼痛源自轻轻的拥挤
几只蛀虫抽搐
闪电如筋

哦,划过去
就要划过去,就要到达
脚步深入
果肉向喊声两侧闪避
听核在说,不

二○一○年九月十七日

墓上花

无路可走的时候
沿着村后的乡间小路
来到一片坟地,成为一朵墓上花

亡灵嘴里延伸的草茎
无声的骨灰已经把茎秆染绿
用你的颜色哭泣吧!那些花瓣来自你的四肢

黄昏从青纱帐的缝隙中走出来
萤火点燃了她们的肚腹
秋虫像乳头,用猩红的嘹亮唱着

亡灵的眼睛夜幕般幽深
这就是你今夜栖息的床榻
午夜后的露珠,会填塞挖空你的创口

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矛盾

人逢大病才停止奔波
才说服自己,放弃争抢,静养心身
疾病成为最有效的劝诫
人在感觉到生命短暂
才觉得活着就是最大快乐
才发现一切追求都淡然

我闭门不出并非静养心身
却是因为健康,保护健康
杜绝病态世界的传染
拥有健康体魄的人
才能充分体验万物的亲近
感到种种生存井然有序
即使闭门不出也有无数乐趣

人类盲目奔波更像病态蔓延
我杜绝迎来送往,无视一座城市的礼仪
我不为母亲做三周年*
无视了一个村庄的风俗规矩
无非是远离徒劳无益的奔波
这不是我一个能拥有的勇敢
是世界给予我的决断

我无非用世界之矛
刺世界之盾。我活在无矛的世界
世界之盾就是我的安身之所
我的亲友们一定会对我有看法
一个人有一天要得罪整个世界
得罪几个朋友亲人算什么
我闭门不出不是保养自己
是在为人类做最准确的诊断

*做三周年,作者的居住地阳泉市的一种传统迷信风俗,在亲人死去三年周年,举行盛大的祭奠,并举行娱乐活动,在祭日前一晚上开始大吹大擂。人们以此作为一种炫耀显摆,现在的规模越来越大,有的人在亲人在世舍不得给吃喝,甚至不愿意侍奉亲人,也要在三周年的时候大操大办,以此来装门面。

二○一○年九月九日

与诗人交往

每天都有可走访的人
从一个死者到一个不久的死者*
无需客气,无需肉体方面的礼节
我直接就到他们灵魂的居所
想去就去,想回就回

每次走访一旦结束
要么写个随感,要么做一番评点
不怕得罪什么学术权威
也不怕对著名人物有大不敬
我给他们以足够的做人平等

想一想,这些诗人多么悲惨
把无处栖息的灵魂留在诗句
把肉体搁置在盲目的奔波里
友谊,圈子,团体,流派
出版,发行,排名,奖金,职位
最终把肉体折磨成一把灰

即使依然苟延残喘,也心如死灰
瞧,现在活在世上的著名诗人
一个个德高望重,却骨瘦如柴
一个个疾病缠身,像个活鬼
到处还要讲话,误己已多,继续误人
至死,也要把迷误带进坟茔

那些还没有成为著名的诗人
我很少与他们见面,他们难见
他们追随在著名诗人之后
忙于为自己挣一顶著名的桂冠
我与他们就是走在两条路上
我只能望着他们,就像望着我的从前
我暗自向我自己祈祷,金川啊
保持你的勇敢,就是保持人类最后的一点尊严

*        从一个死者到一个不久的死者,指作者一般专门研究已经盖棺定论的诗人,也研究依然健在并长寿,有成就,这些成就能有效庇佑诗人生命的诗人。作者主张诗歌对诗人就是养性养身的最高庇佑,肉体是灵魂的最终居所,只有善待生命才是善待人类世界。

二○一○年九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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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7:59 | 只看该作者
游历无名的山

名山被历代名人游遍
作为默默无闻的人
我与妻子经常游历无名的山
或者那不能叫游历
那就是一次又一次洗浴
每当进入干干净净的风景
就觉得真的换了一个人
身体轻盈如飞起来
顿然间忘记自己老之将至

无名的山中没有游人如云
也就没有让人作呕的垃圾
更没有名人的题词赋诗
也没有什么亭阁楼榭点缀
人为的东西被天然气氛灭迹
我们喊,山也跟着喊
我们笑,山也跟着我们乐
瞬间发觉,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山与人,人与山就像一体

人消失了。繁华消失了
瞬间发现,喧嚣不堪一击
繁华不是过眼云烟
不朽的云烟就在我们的眼前
某些文明的存在真是多此一举
人类越进步越离自己本愿越远
这样想着,许多事件就明白了
许多错解就变得遽然清澈

每当再回到城市不再感到艰难
不再有接受熬煎那种难堪
反觉得城市的面貌更加清洁
污浊会用自身蕴含的真理消灭自己
腐朽会因自己越来越腐烂而灭亡
当心灵真的做过一次美容
争名夺利的欲望就会适可而止
甚至那是一种游戏,不伤人悦己

二○一○年九月九日

想象

依赖想象写出的诗句徒有华丽
诗人被不知不觉镂空为想象本身

诗人把想象中捕获的词语
写在纸上,就像把饿鬼关进栅栏

被诗人遗忘的栅栏会坍塌
会与自己圈养的饿鬼不期而遇

有的诗人会突然精神失常
那是饿鬼报复,诗人成为饿鬼

有的诗人会自杀。那是自食其言
饿鬼以撕碎自己为结局,自圆其说

二○一○年九月十日

朋友不见面

朋友见面,为什么不能谈点别的
比如,艺术,绘画,诗歌
你我已不是从前农村出来的土小子
干么还要像农民似的
总在谈房子,票子,车子,女子

农民没甚可炫耀,可欣赏,可玩味
只好把一生积蓄用于盖房子
窑洞改成瓦房,瓦房改成水泥钢筋结构,小二楼变成别墅
喂几只狗,养个情妇,买个奔驰、宝马,最次买个二手车
犬马声色。这就是一个农民一生的恢宏

或者我们谈谈另外一些农民
他们依然没有解决温饱
依然看不起病,孩子上不起大学
或者不谈也罢,谈这些辛酸又能干么
朝朝代代的农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否则我们干么要离开农村
否则我们十年寒窗又为了什么
穷的穷死;富得就要流油,挥金如土
不谈也罢。读书了千百年圣贤书
反正圣贤也拿这些事情没有办法

反正农民毕竟有盼头了
现在有的农民有了医保,有了退休金
毕竟还不能跟公务员比
毕竟看到希望了。这代人不行
下一代农民毕竟会更好一些吧

反正我们有温饱,有保障
难得一见。既然见了面就谈谈开心
干么总谈不开心的事情
谁有犯事停职了,谁又被关进去了
好像我们周围都是倒霉蛋,世界岌岌可危似的

或者干脆我们沉默寡言,吃菜
喝酒,不要再说话。反正也找不到好话题
可菜里有毒,酒是假的;连餐具都值得质疑
既然每次相见,都有不欢而散
那么就干脆不要在一起欢聚

既然总有一天不是身遭不测
就是疾病缠身,终于才停止徒劳奔波
何不闭门不出,修身养性
虽然成不了活佛神仙,做不了圣人
也图个片刻宁静,一时的清闲

有这片刻一时的积蓄
我们的肉身可以不断贴金
日积月累,我们就可以把自己供奉起来
那时我们的友谊就会成为一种神奇
即使今生再不见面,也会互相庇佑彼此

二○一○年九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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