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诗歌全集【电子版】第八十八集

枣林放牛

雪天上网

下午散尽落日的余资
躯壳尚在
一段苍白的蜡烛填满一场大雪的唏嘘
一只手的战栗
悄然收敛思绪与情怀的灰烬

飞鸟时隐时现
争鸣激活树木负重向上的行程
情欲之干直逼晴空万里。荧屏异常洁净
云层暗自输送激情四溢的丰腴
饥渴之星醒于坍塌之地

黄昏升起在雪白的穹顶
岁月因极度盈满而变得愁肠迟疑
何处是依？妒意艰深，爱意艰深。躯体之末
浅红的暖意剥蚀床边少女

　　二○○九年十一月十二日



这是冬天

这是冬天
我又从我的体内，拿出你的夏季
拿出你花一样的身段，以及那些充满妒意的花

这是寒意侵袭的日子
我的双手依旧搁置于你的微笑，你的盛开
我的手上，有大过太阳的火光。黑夜，我的手依然透明

这是想起爱情的节气
原野上空空荡荡。哦，多么适合远望。揪心的时刻
可我找不到眼睛。一条路穿过空洞，正被夕阳吞噬干净

　　二○○九年十一月十二日

枣林放牛

冬日

阳光栽种在雪上
将厚厚的积雪压向地平线
鸟鸣向树木昭示远空
白云散尽
野心渐渐明朗

屋檐垂下冰挂。从容的手
正一点点将晶莹的肢体腐化
青春越过空地
野心被自己审视
双眼陷入普遍洁白的痴迷

掩埋在身后的一条路
依然抱雪而眠
坦荡的气概在白雪之上
野心，正如一种获得凝结的安静
撑开前胸，掀动她水红的丝巾

　　二○○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冬日阅读

这是敞亮的冬季
大地穿上厚厚白衣
枯叶在雪白的丝绸之上因妒忌而燃烧
道路被雪覆盖。安谧缝牢脚趾
大雪之上的通途，是飞鸟来去的自由

这是断金断银的午后
生命从一粒遗弃的坚果苏醒
白日梦呈现真实倩影。仿佛取自点燃的雪水
阳光里飞溅着消融的芳菲
什么也没有失去，青春的笑语胀满树枝

这是阅读的时光
西斜的阳光剥蚀温暖的柴草
耐心有余，野心消退
遏制内在陡坡的倾覆。沿着自省的扩容
生命建造着雪的尊贵，是比雪更加牢固的疆域

　　二○○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枣林放牛

雪后

是的，连落叶也看不见了
树木赤条条的
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树木。真正意义上的大地之箭
引而不发，让太阳保持无端的兴奋
让天空无端的保持抒情，把飞鸟含在嘴里

是的，风向发生了偏转。喧嚣的模式变得奇妙
一场罕见的大雪塞满青春的乳房
以至于所有的条例意外流产
大地成为一张真正洁白的产床
脚印在战栗中分娩

是的，连叹息都听不见了
所有的马达，所有的轮胎，所有言辞的腐烂都被捆绑
生命被迫降在寂静的屋中
听任欲望从毛孔里撕扯金色与银色的胡须
肉体挥进另一个肉体。但无济于事
窗外异常的纯粹，辉耀生命的内在
闭上眼，就可以看到体内，一个大于雪的洁白

　　二○○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看西阳走下山岗去

看西阳走下山岗去
城市安谧，像一枚等待来春萌芽的坚果
一场入冬以来罕见的大雪
在白日梦里无端笑醒
梦中人，又不知不觉丢失许多丰润

树木灌满秋日注入的浓浆
那些赤条条的枝干
用那些高傲戏弄着过往的飞鸟
天空以淡蓝的目光看护着虔敬的生命
微风吹拂，就像心情猝然触动喜悦

停泊雪中的汽车正在开拔
车轮旋转，车身摇晃仿佛雪摆弄的玩具
这种悲哀笔法，就像陷入绝境的骚人墨客
撒泼着悲痛欲绝的唾沫
自己觉得惊天动地，别人看着好笑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枣林放牛

越过疼痛，就是明净

黄昏，用一支忧伤的音乐擦拭心
越过疼痛，就是明净
我又看到母亲无拘无束的微笑
苦难不再了。憎恨的烟缕消失了

我们用活着的方式
从没有用心好好说话。哀求毫无意义
而今死亡的手把我们拉近
往事如此清晰，仿佛如刀刻

我又看到了弟弟的微笑
忧患再也没有了。也无需再反目成仇
亲人啊！我们盲目地寻求过什么
而今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有心留下

祈祷毫无意义。此刻，只有那缕眼泪
让我想起生命未曾抚摸过的深情厚谊
一些忧伤的话语擦拭我的心
越过疼痛，就是我们拥抱着的温暖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黄昏之歌

灰喜鹊降落在黄昏的树枝
明暗交替的天空荡漾着微微甜美
一支忧伤的音乐仿佛手臂
可他伸不出孤寂的屋子

黄昏在窗外如一种神秘的过往
我想起谁，默念着谁的名字
不是。都不是。忧伤？一点也不
生命如安于自己盈满的杯子

夜色来临的恢宏缓缓移动
微风吹拂，仿佛喜悦之窗启动
对面的楼房点亮了暮归后的灯光
仿佛明净的心伸出锐利的手

是什么在到来？什么在远去
是，肯定是。忧伤，像盈满琴弦的曲子
岁月将生命含在缠缠绵绵的嘴里
生者何其安谧，死者有熠熠生辉的尊贵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枣林放牛

乡居

白云迟疑，生命看到水晶之心的幸福
信笺吮吸着谁的名字
谁的手雪花般插入记忆的扉页
一座青砖灰瓦的小院
一条蜿蜒的山村土路的末端
组成一支冬季的残荷，丹青如此微妙
呈现她的超尘的芙蓉

河床穿桥而过。水流消隐潺潺的羞怯
泉眼半是坍陷的眼眶里
锈蚀着半幅云天的和悦。没有飞鸟
没有风从山谷打开花朵盛开般的喧哗
生命负载着自己的重量
如群山负载着树林的端庄，以及苍黄
冬日正为巉岩涂抹多情的金色

　　二○○九年十一月十六日




痛

牲口有两种痛
负重的痛，被鞭打的痛
人，还有第三种痛
被欲望撕扯的痛

而伪诗人还有第四种
欲罢不能之痛
无法割舍物欲的诱惑
又无法专情诗意的甜蜜

这些痛对于真正的诗人
却是诗意的酿制与糅合
真正的诗人之痛，正如柔蜜
是生命内部生发的涌溢

　　二○○九年十一月十二日

枣林放牛

雪，曾是那样的苦

又是下雪的日子
雪花悠扬地在空中打开
心，在牛群的蹄子里沉沉地凝结
一个洁白的世界
因这些长嘴的家伙拖累
再也掀不起一缕浪漫的情怀

雪，是那样的苦
以至于牛的舌头不敢接触
以至于牛群瞪着灯光一样的大眼
只为轻巧地寻拔几根香甜的草茎
以至于一场大雪就是它们的墓地
又是死亡被乌鸦衔来的日子

城市里的人在踏雪赏景
我也曾是那人群中的一个人
而今不是。而今我是一个放牛人
为了验证生命拥有的一份纯粹
一场大雪是一只灭绝的手
它优雅地伸过来
我不敢握，但我也躲不开

　　二○○九年十一月十二日

孤独者

世界无法骚扰一个生命的地方
世界在一个生命的手中把玩
哦，孤独的罪孽如此深重
像开向虚无脐部的海。这不值得研究

挖掘者，轻松如风的行踪
时而在山头瞩望，时而踽踽独行
丈量着时间的耐心
哦，偶尔为这种野心发出惊叹

这地方在一粒沙子中
在岁月之背。掳掠来的伴侣
她用虚无的花朵雕刻而成
这地方普遍存在。但已被你悄然抛开

　　二○○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枣林放牛

死，是另一种行走

人活着，奔向异国他乡
奔向新生活，新美的风光
奔向新的境界，新的前方
其实，无非换一种方式行走
真正奔向的目标是自己

人，沿着自己
走向青春年少。越过去
走向人到中年，应有尽有；抑或一贫如洗
越过去。人到老年，仿佛走到尽头
世界，万物，向自己走进
直至将自己彻底撑胀，破碎

直至，在别人的眼中消失
留下名望，功业，坟墓，碑刻
留下文章，传记，褒贬不一
抑或留下默默无闻，清清白白
抑或，留下依然的喧嚣与是非

不。死，是另一种行走
继续沿着自己，前往乌有之乡
那里是另一种应有尽有
无所畏惧，再无需患得患失
以至于对过去，再也不屑一顾


岁月之帷

我只是看着自己回来
或者，继续远去。谁在我怀里紧紧相拥
那是你，那是我，那是海
海，被沙砾孕育，并分娩的

我只是把这些信息分布
这些石头，这些蕨类，这些盲目的眼睛
那是我的罪责。喧嚣大刺刺撒泼在处子的毛孔
为清白穿上厚厚的丧服

我站在时间的轨道上
道路，所有的铺陈与装饰，令我引以为耻
透过我生命尚未腐烂的玻璃
我试图遏制腐烂。谁用夜覆盖了这一切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枣林放牛

研究

你用目光的矛枪戳那些腐尸
哦，活着的腐烂
你怎么洞悉死去的甜柔
你怎敢

你怎敢用你的污浊之手
去触动不可争辩的纯一
你无视他们对你的不屑一顾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你费尽心力粉刷这些落定的尘埃
将遗弃之物装潢阳光的胡须
难道只为这头破血流，心如死灰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除雪人

雪，想去那里就去了那里
你也去了
掀起雪的脚印看看
那里有她们做爱的残余

没有雪的地方，雪不去
是的，你去了。那里有你作恶的残痕
还有雪去过的地方
当你如雪一样，你也可以去那里歌唱

雪，就是这样一种纯一的声音
就像心尚未被亲手玷污之前的纯净
而今心中的玷污一点点除去
但，残余尚在，至少能磨得更加光亮一些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枣林放牛

阅读的欣喜

隔开你我的绝望
恰是你握在手中的希望
那乌有之乡的风
你解读，你拥有。我静静观望

眼睛何尝污浊过一双
我尝试用深邃的夜
用黑暗的洞悉。隔开你我的黎明
把你拥揽在怀中，带毒的露珠把你唤醒

哦，太阳，你手中之火
你手中的金锭，我心上的烫伤
正沿着大地边界寻觅愈合
这囚笼越来越狭隘。但，不久就要破裂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亲爱的欲望

亲爱的欲望
我曾用我的童真我的青春
试探你的浑浊
不，你是澄明的。我用他们擦拭你的澄明
我用肉体斟满你

我也斟满她们。她们
我眼中的杯子，手中的海，口中的橄榄
亲爱的太阳，你在清晨缓缓升起
有时在夜晚将乌鸦与猫头鹰覆盖。我是你核心中的泥浆
我用战栗说出你肺叶上的星光

亲爱的石头，群山
我曾经用故乡的山风与树林
斟满你，从你的乳房我挖空蝰蛇与黄蜂
把积雪与暴雨斟满你的裂缝。而今
你用徐徐的火焰填充我的肉体

使我如冬季一样安详
生机如一粒种子，在你透明的手指上，吹荡
飘逸。我眼望那变化莫测的方向
亲爱的，亲爱的。多么锐利的猛扑
我被你驱使的时间与地点，一点点噬咬。迫我说出，幸福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枣林放牛

灯

我又在黑夜的澄澈中漫步
黑色，也许那不能算作一种颜色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是谁
是一片越过坎坷的落叶
还是一只穿过山岗的豹子
有一盏灯为我照明，我也许只是一种行进

我不在乎此刻身在何处
像一只公牛，漫步在污秽的牛圈
还是一个亡魂徘徊在地狱之门
如果有这盏灯照亮
落叶，你甚至比一个人更庄严
地狱，也许你比人间更安详

每当我想起寒冬睡在牛棚
我与牛群只有一墙之隔
没有谁在乎我是一个人，还是一头牛
可是那盏灯照耀我，也照耀隔壁的畜生
那盏灯支撑开一个梦乡
我活下来了，那个冬天却被烧烂

每当我想起一个人在荒野放牧
不，没有谁在意我，是我放牛
还是牛群放牧我。每当暮归的时候
我们甚至闭着眼睛也能回到村庄
栅栏里的灯那么昏暗。而生命之内的灯
却使村庄突然变得无比温暖

我不在乎我曾经丢失过什么
生命始终在我的手里
哦，仰望天空，生命如星
不，星星俯视我，我是另一种星
我感激岁月叫我丢失许多累赘
唯有这盏灯，使我变得澄明如永恒

　　　　二○○九年十一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