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均：回到黑夜与真实 痛快活上一回

何均

何均：回到黑夜与真实 痛快活上一回

2015-03-31《诗网络》诗刊


何均，原名何军。1965年8月18日（农历）。四川江油人。现居四川绵阳。中学高级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创作有长诗《神明之光》《水仙花开了》《如果必然》《年轮》。著有诗集《明镜集》《清晨，我遭遇必然的蝴蝶》，小说集《伍镇》，散文集《真意》，《何均作品选》。曾获海外诗人彭邦桢诗歌创作奖。

台湾6B笔赏析《接近或抵达》

这是一首在讲生命的诗，怎样的生命「接近或抵达」死亡的过程。这过程正如长篙说的「似乎听到马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紧，也许情绪上不能放松」。

　　这首诗语言的特色，是在于它的分行断句，及其推迭排比上产生的音乐性效果，例如「拥有自由的芬芳和思想的飞翔」本为一句，它却分为三行，尤其「飞翔」一词就断为两行，「飞」在行末，「翔」跳到行首，的确有往上飞起来的动感；又如：

　　翔。从浮躁走向
　　宁静。从现实走向
　　远方。远在远方看见
　　死亡的马车在奔驰
　　亡灵的眼睛在飞扬

　　音乐性够强，前两行(红色的字)有短短的回荡旋律，虽然无意象可见，但因为断句及句点的安插，形式上它是非常棒的诗的语言。第三行「远方。远在远方看见」是颇为新鲜的语言，三个「远」字同时在一行诗中，好念也很有韵味，音乐性十足，虽无意象，但这完完全全是诗的语言。
　　「死亡的马车在奔驰」和「亡灵的眼睛在飞扬」两行并比，也有音乐性，较特别的是前一行中的「在奔驰」，其妙，妙在「奔驰」变成形容词或动词，这是诗的词性转化技巧。
　　至于诗旨的探讨，从「痛快活上一回」到「飞蛾扑火的悲壮」，那种「痛快」与「悲壮」的生命情怀，其实是不言可喻了。

　　翔。从浮躁走向
　　宁静。从现实走向
　　远方。远在远方看见

　　我想再补充说这三行，是否无意象可言。读诗时，我们往往执着于线性阅读，即一行一行往下读，故会把这三行诗读成：「从浮躁走向宁静」「从现实走向远方」「远在远方看见....」三个句子，第三句会接到后面的诗句，但是若我们回到分行断句的形式去看时，就不该只是成为散文式的连接句而已。我会在我的视觉感知中看到如下的意象：

　　翔。
　　宁静。
　　远方。

　　这三个独立却能组构成意象的词，它并置在诗行的开端，让人感受到有某种物的形态在飞翔，有某种宁静的氛围，有某种旷远的空间，它们形成符合本诗主旨的生命情怀的背景意境，这就是超脱局促物象的大意象。
　　以上仍是个人心得，敬请指正。
附：

接近或抵达


回到黑夜与真实
痛快活上一回。拥有
自由的芬芳和思想的飞
翔。从浮躁走向
宁静。从现实走向
远方。远在远方看见
死亡的马车在奔驰
亡灵的眼睛在飞扬
飞蛾扑火的悲壮
终点站变成生命的驿站
彼岸：接近或抵达
回到黑夜与真实
痛快活上一回。拥有
自由的芬芳和思想的飞
翔。从浮躁走向
宁静。从现实走向
远方。远在远方看见
死亡的马车在奔驰
亡灵的眼睛在飞扬
飞蛾扑火的悲壮
终点站变成生命的驿站
彼岸：接近或抵达


何均短诗10首

一片清辉温暖不眠

隆冬，让夜晚的天寒夜晚的地冻
让我怕冷早坐床上
看书是一种形式，我闭目而养神
倾听别人洗衣机脱水，脱单调与沉闷
而窗外夜行人
急促脚步，敲击夜的心脏，颤和抖
疾驰的小车摩擦路面，响亮耳光
我已不善言语，与世界交流是沉默和静观
道出世界的欢乐与痛苦
荒原空旷苍凉
接纳光明与黑暗，容忍喧嚣与寂静
甚至也能容忍邪恶撒野
冷眼。一切归于寂灭，连灰烬也不留下
孤星闪烁，月牙走过天庭
向荒原和大地，向寒夜和我的心
洒下一片清辉，温暖不眠


回乡记

此次独自回乡，就是想看看梦
能否一点一点圆。我也经常电话问候
天寒使交通又拥又挤
双亲见我还是喜，问寒问暖
忙着给我煮饭。我的家乡沾地震的光
光出水泥路和高架桥
光出被河水冲垮的岸砌石筑堤
光出水泥路通向湾里
也光出年青人打工回来加入筑堤修路队伍
光出我什么呢？在乡亲们面前
我总觉得矮三分，抬不起头
无论走多远
我都要回去看看，不仅仅看望双亲


梦见桃花

烟寒，草衰，雨夹雪
我梦见桃花
志勤禅师说“几回落叶又抽枝”
相映红的容颜永驻唐朝
我只能一次次梦回
探望霜鬓的崔护和笑春风的桃花
还有盛唐的桃花潭水
锁住一片深情与踏歌声
云淡，天高。李白还是扬帆远去
追寻不羁之梦与水中之月
但我还不能做到
禅师的“一见桃花今不疑”
荒原那株枯木等待冬去与春来
云卷日落，云舒月升


博尔赫斯

我今生与你相遇必然，博尔赫斯
你太善于设计圈套
有时也被自己的圈套设计
跟你的读者一样从迷宫不易走出
但现在，就是现在
你正在天堂窃喜，孩子样天真
你活着的后半生双目失明
而你的智慧从未失明，进入神明之境
博尔赫斯，有时你也做噩梦
但你不分白天与黑夜
在自己的王国编织小说或诗歌
一旦醒来，你就梦呓般
口授那些文字：金黄，神秘，诡异
博尔赫斯，你太狡黠
用圈套和迷宫来延续你的生命
用无解之谜来延续你的不朽
不管怎样，你已进入我的血液
你在天堂还玩游戏吗
博尔赫斯，时间在你那里静止而永恒


灵魂在上空游荡哀悼

铁栏杆豢养老虎
老虎就温驯，就懒散，没有狂躁与生猛
没有森林长啸，没有百兽震恐
偶尔望望铁栏杆外的蓝天
想想曾经原野的奔跑与厮杀
那激动的画面
很快在老虎的眼睛摁上快门
在老虎的心湖落上一粒尘埃却无一丝涟漪
动物园安宁祥和，铁丝网内
金丝雀欢蹦，百灵鸟喜唱，猿猴攀援敏捷
老虎最终在饱食中死去肉被吃掉
斑斓的虎皮挂在店里
高价出售。一个灵魂在上空游荡哀悼


八阵图

我走进好奇
公园的迷宫和游戏：竹竿插的八阵图
探险仿佛走进了命运，循环往复，没有出路
每条路似乎都走过，似乎都走不通
鸟从头上飞过，并不指明方向
白云在鸟的头上轻盈，却有寥廓畅游
而我不知该从何方走出迷宫，完成游戏
汗水涔涔困惑
谁在掌控，为什么不是自己
竹竿外，青山依稀在远方，公园里游人如织
围观一个怪物
一个仿佛被命运捉弄的怪物
我从不奢望什么仙人指路，就靠自己
走一步崎岖，探一步坎坷：八阵图柳暗而花明


还是这里

我的一生几乎很难再挪动脚步
我将守住这里终老
我仰望天空，透过树巅却看到一只小鸟
站立其上，一动未动
苍穹浩渺诱惑，小鸟不鸣不飞
还是这里，我心游八极
与世界息息相通；我心如古井
但不坐井，去观看蓝天
去遐想苍茫与无穷，而像树的触须伸向四方
接通地气与天空
还是这里，无需圣迹与历史点缀
生命丰赡，并不苍白
我和这里的人都踏着土地
过好每一天，不望惊心，不望动魄


烟光与空山

空山：云雾缭绕俗尘之上
一轮红日穿破云雾，万道霞光让空山不空
牧童和樵夫来到山中
牛铃叮当山坡，樵木坎坎林中
鸟为自由飞出森林，鹰为苍茫盘旋云天
水流潺潺，花香涧边，诱饵蝴蝶
牧童“驾——”绝尘而去
樵夫荷柴下山
背影钓一片烟光、一轮夕阳和一座空山


满把汗，满把悲凉

尽管憎恶战争，但战争的硝烟仍在弥漫
呼啸的炮弹落下，就有轰天巨响
就有血肉横飞，就有尊严扫地。生命不如草菅
春风吹，草菅还能复生
一声声呼啸不是悦耳的音乐，是夺命曲
让逃命变得心惊，国家被抽象
让侥幸变得胆寒，民族被抽空
百姓无枝可依
逃离国境的难民残喘回望：国破，家也破
旧山河不知怎么收拾？亡国奴难道命里注定？
从导弹呼啸的画面中
我伸开手掌：满把汗，满把悲凉


摩崖天书

摩崖被时光与风雨剥蚀，文字模糊
而文字背后隐藏的秘密牵挂人心：是一部颂歌
还是藏宝说明？是一部硝烟已逝的战争
还是部落既往的历史？是一部预测未来的天书
还是什么也不是？猜想永远无法证实
摩崖下的部落和酋长口授着心传着一个理念
天书的谜揭开之日，就是灾难降临之时
有人跪在月光下，对着摩崖天书祈祷与出神
摩崖已静默亿万年
而此刻也不打算有什么动静，再多的祭祀与祷告
只能使它的嘴闭得更紧，使它的心更坚定
这是天机。自有见天日的时刻
部落的人在千百年的期待中过着每一天的日子
送祖先，迎未来。文字日渐模糊
但不能模糊恐惧与记忆
恐惧愈来愈清晰，攫取那颗悬空的心：摩崖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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