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十四日植树葬
春寒的晓风中
我们把父母兄弟 的骨灰
安放进树坑
洒一掬痛心的泪
生命来自太阳
来自火
我们最终的归宿
就是火
火 把人都要净化
成为单一的物质
在人类岁月的长河里
成为沉淀的沙子
作为一种元素
我们的父母兄弟
将进入树的生命
我们祈祷亲人树
和所有的树
都茁壮成长
单棵树
多么容易惨遭摧折
而一片茂密的树林
就具有了
生存的强大力量
就蕴藏了
一片熊熊烈火
爸爸妈妈
我们的兄弟
三十多年啦
你们被封闭在
小小的匣子里
今天才回归自然
你们必将成为
我们心中的大树
荫庇着我们
二
妈妈
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伴随一声微弱的呻吟
从您的鼻孔里飘逸而出
消失在夜空
妈妈 那是您出走的灵魂
脱离血肉之躯时的疼痛吗
您眼角有一滴泪珠
在干涸的面颊上
滚落成一道
瞬间消失的湿痕
妈妈 您的那滴泪
至今还令我心酸
愿您的远行
没有痛苦
只有我的思念
像云絮风线
萦回在您漫漫的途中
妈妈 阔别三十多年了
您在哪一颗星星上
夜夜把您的孩子凝望
三
寒夜
今夜炉火在呼呼作响
如岁月的列车从远方奔来
门 就要敲响
带着隔世的风尘和寒气
爸爸将站在我面前
爸爸 我已比您年老
而我的孩子
还在童年
今夜炉火在呼呼作响
天地都已封冻
门外冰冷漆黑的楼道里
就要响起
您三十年前上楼的脚步声
您的身后
紧跟着我怕冷的妈妈
还有我两个骨肉兄弟
当年 命运为什么
不让无辜的人们
可怜的孩子
在自己小小的家中
安身立命
那时候我们为什么
不去扼住命运的咽喉
今夜炉火在呼呼作响
如岁月的列车
载着我的亲人
从远方奔来
我倾听着
随时去开门
四
弟弟的眼睛
我的弟弟
我送你支边时
你的眼睛
像春天黎明的晴空
连你的眼泪
也痛苦得亮丽
你年轻呀
才十五六岁
七年后
我接你时
你的眼睛
像黑色浑浊的玻璃球
你的眼光
从背你出站人的脑后
利箭般向我射来
一下子就击碎了
我的心
我的弟弟
从冰天雪地的边陲
你被送回来了
而你最终也没有回到
昏迷中喃喃呼唤的家
从火车站径直去了
医院
当亲朋们给你
穿戴铺盖
送你上路
我没敢走进
那死者的驿站
我害怕再次看到
你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
折射给人世的
地狱之光
这是我的怯懦
至今想起来
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我的弟弟
我向你 下跪
五
清明
满含雨水的天
迷蒙着我的眼睛
凄凉着我的心
总想哭
岁月之川
我心是存在的孤舟
是死去的亲人
唯一的家园
流水带不走
亲人的形影
清明
是我今生的背景
没有牧童 杏花村
没有美丽的哀痛
诗意的醉生梦死
在委琐烦忧的生活中
听任命运的摆布
在清明
只是自己哭自己
（五首诗写于1998年）
尹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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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4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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