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溪:在低处打捞圣洁的诗意
——对泉溪的诗歌语言及诗歌文本的直接论断
云南/陈德远
泉溪是云南的哈尼土著,他是一个在生活低处打捞诗意的人,他的诗歌语言干净而圣洁。而这样的语言,正是他的“不作为”成就了他在生活低处的吟唱。
“写作的过程是打开的过程。”诗人泉溪曾经这样定位和诠释他的写作历程,他告知一个人在写作过程中的主要目的——“打开”。打开是为自己找到诗歌命运的一扇窗口,也是作为一个诗人找到自己书写诗歌风格的一把钥匙。从生活到写作中,或者从写作到生活中,我们都需要打开,不断地打开命运中上下求索的诗歌文本。泉溪的诗歌文本是低层写作者学习的榜样,也是低层劳动者为打开命运前途不断进取的力量源泉。
我多次说过,每一个人都是诗人。泉溪在云南文坛为我们提供了诗歌写作文本的样本,暂且我定位泉溪的诗歌为泉溪体,如流水一样圣洁,流水不断地往前流淌则说明具有无限的生命力,而他的诗歌语言在他的“不作为中”彰显的“土”则是他的诗歌语言表达的一个特色。在此,我不得不引用云南女诗人红布条儿的话:“诗意来源于爱和悲悯”。诗意来源于爱和悲悯,正是泉溪诗歌写作的关键词,也是他的诗歌语言表现的力量。
先说泉溪的身份,一个初中毕业生,农民工而已。他的身份让我想起一句话——“国家不幸诗人幸”。为避免对诗人和诗歌版本以及社会历史的创伤,用这句话代替对主人的详细介绍。
诗歌创作与文学文化知识无关,所以每一人都是诗人,因为诗意来源于爱和悲悯,泉溪正是充满爱和悲悯的人。见过泉溪的人都知道,他矮小、单薄、瘦削,这样的人,不可能对社会产生任何威胁,也没有给这个社会和时代带来任何负担。首先,他用他的诗歌来打开自己的命运,同时为读者带来自强不息的生命力;接着,他的诗歌文本为这个时代的诗歌写作签下唯一的记号。
任何文学的评论都是不可靠的。文学评论的目的是带领一些人进一步了解文学作品,找出作品中的亮点,提高读者的鉴赏能力,而有目的的评论家则会为评论的对象找一些违背良心的论据,在此,我只想说,任何人的作品最终在读者的标尺下会得到客观的评价,同时在时间的淘洗中会说明一切。
我说泉溪的“不作为”,是由于他没有受过更好的学堂教育,正是如此,造就了他的诗歌语言的天赋,一个“土”字,可以概括泉溪诗歌语言的诗歌文本,相反,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永远不可能表达出很土的诗歌语言,不得不说明,土是纯洁而高贵的。就此,从泉溪的诗歌集《诗经一样的云南》里找出几首诗歌来完成这次点评。先看他的诗歌语言表达的“土”:
比什么书籍都好,我家乡的县志
比什么书籍都沉重,我家乡的县志......
摸着县志上的地图,摸着它的温度
摸着它土地上的柔软的粗糙......这就是我的家乡
放得下我一双手的土地
放得下我一双脚的土地
1000个页码,1400万字
都只说几个名字
一个爹一个娘
一个儿子和姑娘——
在世间的
来来去去
——《翻县志,翻出我的泪......》
这种诗歌语言表达的土,一看就明白。泉溪的诗歌语言的“土”,归根到底,幸运于他缺少学堂的教育。
诗歌创作与文学文化知识无关。我多次说过,让一些农民诗人不满(他们的浅薄),同时也让一些学识渊博的人鄙视(他们的傲慢),这些都是无聊的。在这里,泉溪的诗歌语言表达的自信为我们提供了纯诗歌写作的范本:
这个正午,一个叫苏然的朋友在郊外劈柴
在一个倾斜着的山坡上,阳光勃勃生长
一条水泥路横在柴垛旁,柴屑飞溅
苏然举起明亮的斧,举起明亮的疼痛在人
们内心深处。音乐从山那边飘过来,城市
的古旧与闲情,手起手落间,苏然举起明
亮的斧。生活的寒暑我们略见一斑
这是个正午,我们坐在庭院里,离柴米油
盐近切,这时候苏然离开一张桌子
明亮的斧以时光的速度
进入我们的虚幻、贫弱,甚至无病呻吟,
为了柴米油盐,我们在一棵树上做事、
砍伐、风干、我们为它命名为“柴”
多少年后,我们会指着一堆柴
对一个孩子说——
这是‘火焰’,这是‘温暖’这是
一种勃勃生长的“阳光”
——《苏然在郊外劈柴》
泉溪的诗歌写作一直都是在低处吟唱,读者需要在场,只有在场才能把握诗歌的命运。对于泉溪这个嗜酒如命的柔弱的男人,我一直在场,一个“老马”就可以说明诗歌文本的在场性,不是瞬间,而是永恒。他笔下的老马是如此的真实和感动,在这里,因为我的在场性即是见证者,先把老马大略地介绍一下再阅读他的诗歌。
在普洱,我称呼老马为大爹,他是我最熟悉的人。当时他50多岁,单身,他在一个住着100多户人家的院子里当门卫,每天晚上十二点以后休息,早晨5点准时起床,他的任务是每天为这一百多户的人服务,而在这些人家中,就有租客泉溪。看他笔下提炼的老马:
……收房租的是老马,租房大院的大管家
哈尼土著,不识字,不喝酒
长着黑黑的谦卑的脸,夜里12:30关门
早上5:30开门,扫大院,冲厕所
扫地、冲厕所中的老马
永远是个谦卑中的老马
等到收房租的日子,老马才会扬起头
提高声音,逐户逐户敲门——
我常常在老马的敲门声中听到
天空轰隆隆作响……
———《1月,生活清单》
这是让人震惊和悲伤的叙述。泉溪何许人也?他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民工,从他的十三岁开始,二十多年了,他靠文字养活自己,他是云南文坛上一个纯粹的诗人,在云南,再也没有第二个农民诗人的泉溪(这样的说法会打击到一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是事实如此),这不是我希望的。
在他的很多诗歌中表现着他对生活的真实体验,那是一种艰难困苦的体验。在苦难的命运面前,泉溪把诗歌提高到另一种高度,正是由于诗人生活的遭遇和悲苦以及个体命运的卑微,为诗歌文本提供了真实的情感:
一把椅子只要我们不动它
它就不动
像一个善良的祷告
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忧患
不管被人怎样摆布
生活的重心不偏不倚
不管扶手怎样陈旧
灰尘怎样覆盖
颜色怎样斑驳暗淡
一个人坐上去
一把椅子总能够
把你从伤心度到快乐的彼岸
一把椅子端坐在房子里
我们的内心总能够找到一些安慰
该放下的都放下吧
放下了
也轻惹尘埃
——《一把椅子与生活的位置》
这是让人悲伤和沉重的叙述。看似放下了——放下悲苦和生活的重,实际是对苦难的命运作一次复述。
泉溪是一个在生活低处吟唱的人,这种吟唱表现的是个体命运的卑微:
......出门在外的时候,遇见狗
我一般不怕
因为我们都活得很累
累了,都要找一个相互舔伤口的同伴
......
——《土狗》
这种卑微的倾诉来源于生活的真实体验,缺乏体验的创作是空乏的。
诗意来源于爱和悲悯。云南诗人红布条儿的这句肺腑之言,袭中了包括泉溪在内的部分诗人。是的,泉溪是一个充满爱和悲悯的人,正是因为他内心的爱和悲悯,才不断地为我们打开无穷的诗歌写作范本,同时也因为爱和悲悯,再一次为低层劳动者命运的悲悯提供不断进取的力量源泉。我的评论微不足道,我的评论在无意中重伤一些自以为是诗人的人,各位在低处写作和劳动的人自勉。
1月,我的生活清单
我每天都看看
它让我更热爱生活
热爱自己的字迹,热爱他人,不自杀
活着,闻闻炊烟、酸菜味
——泉溪
诚然,泉溪是在低处打捞诗意的人,因为他没有任何职业和地位,仅仅靠诗歌的写作渡过了他40岁左右的命运,其生活的难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以后,他依然继续着这样的生活。他的诗歌充满生命力,不但为诗歌写作者提供一个具有现代意义的诗歌版本,也为在低处的劳动者提供一个自强不息的生命样本。
最后,我对泉溪下定结论,他是云南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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