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网络诗赛 于 2015-7-12 07:45 编辑
说明:本次诗赛参赛作品336首，红字部分为超过三十行作品，取消参赛资格，投两首以第一首为准。初选评委暂定十五人（评委名单与诗赛结果一并公布），入围作品暂定30首，每位评委投20票，因时间比较紧张，此公示两天后进入投票环节。两天内若有遗漏请跟帖说明！
1脚步
你匆匆的留下一个笑容之后就转身离去，
让无尽揣测铺晒在烈日的光辉下直冒热汗，
珍珠大的汗水划过光秃头顶跌落在风尘中，
是你遗留下的回忆还是太阳的眼泪？
走在岁月锋利的唇齿间，
你赤裸裸的双脚上残留的疤痕如此的刺眼！
看那鲜红的血丝随着脉络正在无声的蔓延，
我多想把我所有的爱心捣碎成一剂良药，
敷在你揪心的伤口上，
让苍凉的疼痛伴随着你的脚步去远航，
只有这样我才能深深的体会到脚下的路有多长
2流向落日的孤独
一条河流
从源头到大海
一滴泪
要经过多久
3途经石经寺
四月的木头房在讲经
大篆和小楷，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佛与神，隔着一座山交换云帐和虫鸣
我们，隔着石缝看春花的脸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门是空门，山不是空山
阳光绕过我们
绕开一只种玉的手，一束液体的火焰
停止流动，一部石刻《金刚经》
在微风里加持
我不得不承认——
来路，被天成山的梵音下了钩子
归途，一株腐烂植物开出微小神意
——时间逼近废墟
小小花朵令人沉迷
这些旁白、注释，并非感恩和敬意
但没人给我们机会假设
你看那么多人在忙于赶路，忙于
祈祷或者膜拜
而纸灰之外，真神在家中等候温暖
那悬空的乳房
多么像莲蓬上开过的荷花摇动虚无
一个人的孤独
金子和泪水深埋其中
注：石经寺为川西五大禅林之一，居龙泉山脉东麓天成山中。
4宫殿记
我爱这完美无缺宫殿
打开一扇窗
就能打开一扇门
任我上下游走
所有门窗如同毛孔一样全部洞开
曾有莽撞的少年贸然闯入过
经年之后他再度返回
可他还是陷入迷宫，不知如何进退
只好悄然逃离
之后，有一场雪落在宫殿上
确切说，是从后面包围了宫殿
宫殿的灯还没有点亮
那一场雪就很快消融了
这么金贵的宫殿
就是给我偌大的州城，也不换
所有的回廊与通道，如数家珍
闭上眼睛也能出入
哪怕大地将倾
哪怕翻江倒海
哪怕葬身在这宫殿之中
我也爱这迷人的宫殿
绝不逃离，至死也度尽余生
5赌 命
村里有人死了，才能吃顿饱饭
那年，父亲饿死后，他赌了一次
悄悄把自己改名为：田有命
十二岁时，母亲疯了，家散了
他又赌一次：卖掉老牛，买了刀头敬酒
跟着一群饿得发慌的地鼠
踩过摇晃的跳板，爬上船头：
“河神啊，今夜保佑我们闯云南
死命赌活命，走水------”
从此，纤索成为老田的锁命绳
弹簧一样硬的脊椎，拉直了弯弯滩
翻过石门坎，还有金沙岩
每一次匍匐与仰望，都在提头叩问：
会不会从鬼门关里，向死而生
而立年，船过石龙寺，老田再赌了一次
顺手牵羊，牵回长自己十岁的翠翠
传宗接代时，老田输掉了自己的腰椎
膝下无子，命根不硬，日子就软
翠翠逃回了云南，之后
江边空洞的房子就像得了偏瘫
攥着政府发的票子，老田最后赌一次
悄悄把自己改名为：田救济
6故乡的小巷
小巷深深
一盏暈黄的灯
照亮了远去的时光
童年的影子若隐若现
青石板上的足音
仿佛又笃笃地响起
那是儿时的谣曲
常常在梦里萦绕
小巷是一支长笛
乡音便是一个个音符
7岁月悠悠
雁
归来，真的来了吗
日子去了
是不是真的去了
雨缠绵
是谁的心思
明月
给予太多人的幻想
那个月下的影子
是我一个人在徘徊
您
是不是醉了
在梦乡
就再也没有回来
雨
依旧下着
花开花落
斗转星移
8草原
那是一片荒原
我们把它垦成麦田
拖拉机唱着歌曲
我与姑娘值夜班
美丽藏匿在夜里
野草被犁铧扣在黑土里面
责任和使命
燃烧在我们心间
青春的岁月
渐行渐远
一切都变成了回忆
化作最美的思念
姑娘啊，美丽的姑娘
我们不该说:那是荒原
草原，麦田
哪一个才值得留恋？
9教女儿识卡片
教她认识了乌龟认识了鸽子
认识了天安门认识了池塘认识了小木屋认识了五星红旗
认识了……
我突发奇想，问她乌龟应该住哪里
她小手指向天安门
我半天说不出话，我想起村里的一个老人
年轻时剃手上的汗毛被红卫兵逮个正着
以剃毛的现行反革命罪名
在批斗中活活打断了一条腿
10徘徊在安静与喧哗之间
雨，总是带着一份诗意的情怀
徘徊在安静与喧哗之间
急声落下，便是豪放
轻声落下，便是婉约
闭眼，听雨敲窗
声声叩响我孤寂的心扉
我的沉默，都是为了聆听
我的脚步，都是为了追寻
雨一飘洒，城市就是一幅水墨
一把伞添了颜色
朵朵开进雨中
湿了的马路，任雨肆意
几笔，就倒映出天空的模样
我在天空之下
正带着一份诗意的情怀
习惯地，徘徊在安静与喧哗之间
11在城市的马路上
在城市的马路上，我经常看见乞讨的女人
她们总是跪在地上，伸着手，磕着头
向行人要块块钱。地上躺着她的孩子
孩子一直在睡觉，一直不愿醒来
像吃了安眠药，像死了一样
孩子仰面的方向是一幢高层楼
楼上的孩子在舒缓的摇篮曲中不肯入睡
偶而用如刺的哭声扎一下人间
12水很深水很凉
水很深，看不见底
站在岸上的人说
水很凉，冰冷
因为岸上残留着冬天的积雪
所以没有人进到水里去体会
有一个母亲抱着年幼的儿子
深夜跳进水底
早晨浮上来，肤色发青
连升起的太阳
都感到一阵阵战栗
水很深，水很凉
心，比这个冬天还冷
僵硬的手指抓不住僵硬的目光
一轮弯月
如冰，述说着人间的悲剧
真害怕月亮的泪滴从天上落下来
砸到谁的脚面上，会很疼很疼
13译灯他人
明天 要以何种方式醒来
再见到你。
攀援不上钟表零点
一波又一波的贫乏指间
夜晚重又黑暗无光
我在口述不了低沉
低沉属于流泪的人
时间行走。
刚刚耳边有风呐
白色粘就
那这样
事件发生，在这个世界
会不会显得
不够沉重，
不过沉重。
飘灯
大抵我称呼不上苍白
面目无力。
让我取走最后的火光
失散了永远......
凭枯灯落尽最好最慢的纸笔墨
折的褶子，
不会用轻柔的一划带过我的
独自出走盲目里，
我较之为困顿如梦如歌形如灯火嘹亮
14窗外
窗外的声音告诉我
包括我的父亲，他们已依次带上了锁链
而我，却在你的目光下
不舍手中的一枚小旗
从一个墙角躲藏到另一个墙角
15夜火车
蜂拥的雪，弥补着夜的黑
一列火车撕开北风，旋即又被它逐放
呼啸的光和影
有多少渴盼，正在路上
从平原到山川，每一次拐弯后的靠近
都是乡愁
车窗外，灯火次第隐去
没有一盏，是和我同途同归
这些年，走过的路
像火车行进中的轨道，前行的是我
方向相反的，也是我
如果剔除黑夜，隧道，这飘飞的雪花
我受凉的胸口，还剩下什么
夜的火车，故乡的站台
隔着说过的往事，一个在归途
一个等在终点
16蜜 蜂
我来这里
闻到你的香
看到你的美
然后
尝到你的甜
你终将闭合 但
这不是我纠结的
那一簇簇的花 转瞬在春天里消逝
他们说我不专一
他们叫嚣我采花贼
春光无限 我无暇风景
忘了向那些
盗我蜜的人们
坦白
17命题
我把眼睛藏进睡梦
眯成你想了一夜痒痒的玄月
在沉默的星空上闪亮
爱，不只是幸福的苹果
那是我对你酝酿的一种花心
取繁星的文字散发光芒
用思想之刀修复旧疤不添新伤
我原本是你心曲上一枚手指
把皎洁的月色撕给晨曦
为你重新命题，拨动那片灵魂
为你默默做那些爱延长时光
我铺开春天一张白云的纸
如掀开你那紧裹诗意的冬装
每一次深入都力求辉煌
18挨着一株玉米坐下
父亲挨着一株玉米坐下
就像我挨着父亲坐下
玉米棒是我们坚实的靠山
我们一靠就是几辈子
困了的时候
靠着它 在我们的心里
就会倍增无限的信心
饿了的时候
靠着它 在我们的身体里
就会生长出无群的力量
19月牙儿
像称钩
像弯刀
像小船
今夜
我在淮河上
面对水下的那枚月牙
让它钩住我
称一称
我思乡的心还有多重
然后，用刀一点点划开
把想的一半
托小船
送到故乡去
20黑蝴蝶
夏天刚刚落脚，雨就开始泼洒
有点冷。就是在这样的午后
一只黑蝴蝶飞了过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尽管雨水淋湿了它黑色的翅膀
远处的金银花，还在开放
我却闻不到金银花的香。那只黑蝴蝶停止了飞翔
停落在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却跟一种硬生生的东西发生碰撞
如镜的玻璃窗
像一个做错事的姑娘，黑蝴蝶靠在她的身上
与我深情相望。一个叫做“咫尺天涯”的词语
让我心里有点恐慌
21蒲公英
审美。用倒回的艺术
没有记载。只凭回忆
村口。秋风送爽。伴着阵阵的米香
香喷喷的灶台。小村子。篱笆墙
围在书桌旁
童年。有无限的遐想
在田园间。走在上学的路上
背着小书包。识字。读书
放飞理想。走出去
闯一闯。外面的世界
一定很精彩
奔跑。在草地上。沿着微波荡漾的池塘
暖暖的。阳光。微风
吹一吹。成熟的季节
毛绒绒的。雪花
般。成片地扑向大地。湿漉漉
着地
扎根。明亮的双眸。讲述一本童话
《天方夜谭》
一千零一夜。孜孜不倦
敞开胸怀。肥沃了贫瘠的黑土地
一粒粒种子。有着
旺盛的生命力。在心田
捧出一缕缕新绿
22与老屋旁的一棵树对视
时光 怎么这样
经不起折腾
忽然的一个转身
你我都老了
你累累结痂的身躯
冻结了多少孤独寂寥的暗伤
我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
遏制了多少思念牵挂的梦呓
我们久久的对视
相互无语
那一袭岁月的回头潮
淹没了我们颤栗的心壁
23不 平
一
在硕鼠的眼里
满园的春色
不如满腹的油水
在鳄鱼的心里
满江的涟漪
不如入味的小蟹小鱼
二
在蛀虫的眼里
一个红太阳
不如一只咸菜饼
在财迷的心里
一座图书馆
不如一叠人民币
在马屁精的眼里
一头雄狮
不如主子家养的一只猫咪
三
在乌鸦的眼里
满天的星星
不如它的一张嘴
在猿人的心里
宏伟的大厦
不如它的一个洞穴
24窗纱上的飞虫
如同冬天一个美好的念头
在倒春寒的夜里
冻死在窗纱上
它于明亮的灯光中挣扎
在温暖的渴望中死去
它扒得那样紧
手指用力敲，才将它
像一冬积攒的灰尘一样弹落
25冒着幸福味道的青菜
今天我买了一把青菜，等于买了一把幸福。
卖菜的老夫妇一边在卖他们的青菜,一边在赠送他们免费的幸福。
所有路过的人都可以听到那首夫唱妇随的一曲<最浪漫的事>。
没买卖的时候,男的拉二胡,女的吹笛子,他们的青菜就在路摊的阳光下--悠闲悠闲。
我仔细搜索那些熙熙攘攘的精神缺失和横流的物欲。
时间停留一秒告诉我---------
那些青菜是幸福的，这些人也是幸福的。
深层的快乐就在浅层的维度里。
幸福不分上中下。
26架个梯子上太阳
-
天很晴。太阳像是蓝绸缎上的一枚金钮扣
很近，架个梯子也上得去
我爬着，一台一台地向太阳爬去
我知道，太阳不是天堂
-
我要争创人类第一的壮举
架个梯子上太阳
带着我的五脏六腑，七情六欲
上火海
-
我发亮的头发开始燃烧
我慈善的笑容开始燃烧
我虚伪的文字开始燃烧
被炸得噼噼啪啪地响
-
我是幸福的，能在太阳的
熔炉里洗礼
我的磷光，跟阳光已经合二为一
与一切重生为伍
-
多少人，像我
想架个梯子上太阳
只因苦苦找不到
梯子
27 脚印
重重叠叠的脚印，藏着掖着
一个接着一个的故事
翻阅每片地板，找到的
都是他们的足印
遗留下来的名字
在潮湿的拖把下拖来拖去
依旧没有抺去它们
久远的气息
晃动的身影，如我
掠过时间的记忆
放大千倍万倍，仍没找着自己
一丝痕迹
28伤口
这些年，我已习惯寒冷
习惯风雪横行，不再战战兢兢
习惯一个人疲惫地奔波，不敢停息
习惯与夜色为伴，看着星星静静地殒落
等不到黎明……
习惯把仇恨埋在心底
习惯绕过挡道的石头
习惯被一条绳索牵着行走。习惯
将同一把刀子，插进同一道伤口……
其实，我早已将自己埋葬。现在
我只是离开墓地，找不到归途的魂灵
29去草原
再往高处走一点儿
风凉了一点儿，树矬了一点儿
再往高处走一点儿
水清了一点儿，花鲜了一点儿
再往高处走一点儿
草密了一点儿，羊多了一点儿
再往高处走一点儿
歌甜了一点儿，眼亮了一点儿
再往高处走一点儿
我们就可以从瓦蓝瓦蓝的天空
鸟瞰
少女和草原了
30标记
我在一切的大命题里标记小命题
我把城市标记成街道
把生活用重复的动作标记
并打包它带走，与别人一样鬼鬼祟祟
我用短浅的目光
标记着一切遥不可及
而今，我再不相信那些我看不见的
为别人所定义的事物
在乡下，我爬高的山
高的树
爬高的风景和高的角度
脚步身躯自由，到处都留下我
一张影子的宽长
而在这繁华之地
我唯有仰望，在比我高大的事物面前
我一次次仰弯了颈子，读它们不懂
让我痛楚，陌生的符号让我吃惊
许多欢乐的事灼伤我眼
眼泪在汪洋大海里
格格不入
彳亍的身影把我填埋，逼得我在一群
劳碌的蚂蚁间跟着忙碌
红色的星火有时亮着，提醒我睁眼
有时会消失在我周围，
留下我——一个摸索的姿势，和一团
目空一切的眼神
有些东西早该消失
而如今却还如此无理的活着
我看着江水流过视线的尽头。在远方
它进入别人的命运
有时春风化雨，有时柳暗花明。
31橡皮筋之诗
搁置久了，它在虚度中紧缩成线条，在摇摆不定里放平自己。
弹性的宿命-------
有柔软的一面。
一经激活，就能拉扯出新的知觉。
陷入黑暗的静寂里。拉它一把，它就从曲折里的虚无
弹回生活的现实。
它一直喜欢自己在伸缩中的弹力。
面对坚硬的物质的逼视，潜伏着冲动，但延续柔性的固执。
＂不理解这一段跟那一段的纠结关系，就别把鲜花揉碎成泪，拉扯得难舍难分。
把它拉疼了，会反弹给你一种悲痛！＂
32大嗓门与分裂症
讲起道理来
他比谁的嗓门都大
声音在120分贝以上
耳膜备受折磨
还不能离开
关键处还得报以热烈的掌声
有闲心的记者
一定会统计鼓掌的次数
还是在只有一个声音的会场上
他被带走了
短暂的惊愕后
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鼓掌的还是当初的那些人
33春天的故事•杜拉克草
春天到了
杜拉克草来到河边
春天到了
带着小男孩的杜拉克草来到映阳河边
映阳河边正在修筑河堤
杜拉克草的小男孩沿着河堤上学去了
河堤还没有完工
修好的一段很宽
杜拉克草站在河堤上
河堤之间的河道太宽了
杜拉克草想：
河道比清水宽一百倍！
可怜的映阳河水
那么干净
可怜的映阳河水
流过那么多脏的东西
可怜的映阳河水
流动的水流那么细
好像马上就要断流
消失在褪色的沙里
一个人站在河堤边上
杜拉克草并不孤单
河边还有几个种菜的农民和修堤的农民
杜拉克草还是单身
可爱的杜拉克草
暖和的阳光照着她长长的影子
影子好长好长
杜拉克草笑了
影子好空好静
笑坏了杜拉克草本人．
34无字碑
你比影子虚无
比虚无 无为
但我看见，那么多小妖，一点点
在你的身体里活得像类人猿
一边骂娘 一边
学会直立行走
你说你是空的
就像你六百个日夜悄悄有过的呼吸
有了蝶翅的律动
遇到鬼天气
把沧海化成了桑田
那么多舞动的手指
飞溅的泪，或者微荡的唇
花姐，骚客
不知好歹的小市民
那些窃窃的声音
谁招惹了谁
我还是哭了
面对着一个虚空的表情
说不到 也做不到
让该死的去死
让笔尖永远停在半空中
似曾相识
35轮回
远古的荒原
叶草，无力张开唇
露珠滑落。泪，殒
光，渐渐暗淡
飘荡。没有
抵达凡尘的重量，风说
你只是一个魂
呼唤，幽怨缠绵
伊甸园，彩蝶飞舞
梦，殇逝成浪花
迁徙流年，鸿雁
伤了翅膀，也折断心愿
日落，黄沙弥漫
对望。沙丘挡住视线
枫林中，落叶
翻滚追逐
寻不见前世的约定
重返人间，无助中
看到你、听到你。月亮
笑了、也哭了。惆怅
不见底的深渊
把星光捧在手里
俯瞰走过的足迹
写下满地黯然
凄绝的爱恋
敌不过红尘浩瀚
凋谢。飘零残存的容颜
挣扎。在寒冬死去
一抹幽兰飞向云天
梦还。在某个温柔的夜晚
36麦田上空的乌鸦
“它有无上的青天/它与这世界无关。”
——西川
它们是布道者。带着十字架和《圣经》
从黑暗的虚空降临
宽大的黑袍里藏着五月的风和雨
它们低下头。不停顿，不坠落，不碰击
或久久徘徊
只有它们才能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给罪恶以饶恕，给高贵的白云以仁慈
作为时间的抚慰
华丽不过一瞬，金黄不过一瞬
有人贪婪，有人豪夺
有人下跪，有人卖身
有人右手举杯，左手美人
有人在车站被一枪毙命
还有人沉入大海，或葬身矿底
其他的，许多，无所归依
没有人再从麦田捏塑我们
没有人给我们的尘埃施法
没有人赞美和命名
没有人。人世间的悲欢，不过一瞬
所以，它们大音希声
自由而痛苦的声音归于静默
似永不开花的石头，更近的燃烧
并见证这辽阔的麦子闭上眼睛
把它们和棺材一起带走
死亡是不可能的方向
而不是所谓成熟
不是，我们的隐衷所找到的形象：
“它有无上的青天
它与这世界无关。
37听风
听风者，不一定要站在高山之巅
不必去选择听风的角度
一种大地的绿，天空的蓝
也许是听风者最好的选择
风拖着自己的影子
带着铁马金戈，天南地北
绝不会影响一个执著者听力的苍茫
如果你是在草原深处
骏马的嘶吼，鹰的鸣，牧歌的飘香
会在风的脚步咋起，让人身不由己
至于那些捕风的人，也许会在风里足够跌倒
听风，听一种自己的境界
喜悦和悲伤，如何占领一个人的高度
得失，如何左右一个人生命的长度
风用自己的尺度，该怎样丈量
38好好睡我
我认命我是床
所以请你好好睡我
最好是光着身子
你那里常年湿润，
需要充分的透气
才能减少你患上妇科病的可能性
我叫人民
你叫中国
39平安大道
沿着这条路去上班
其实是最远的
但是我愿意走这条路
这条路的隐秘地带
居住着一群美丽的蝴蝶
她们会把我带到拐角处
一家小有名气的裁缝铺
据说这家裁缝铺
给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做衣服不收工钱
给十岁以下的小孩做衣服不收工钱
给退伍军人做衣服不收工钱
给残疾人做衣服不收工钱
我不认识这家裁缝铺的老板
但是每回欲经过那儿
都怀揣着一份
去见老朋友的惊喜
40星星的孩子
（给那些患有自闭症的孩子）
你有最明澈的眼睛
会说话的眼睛，你却不说话
你有最聪慧的耳朵
可以听懂露珠的欢叫，可以听懂牵牛花的歌声
甚至，可以听到时光的轻吟
把一点点欢喜和忧伤，写在桃花的脸上
你却不说话
孩子，我看到了你的语言
就在唇边，就在你的唇边
来回跳动
你却不说话
宝贝，别怕
拽紧我的手，别害怕。我只是想走进你的世界
咱们一起去郊外，一起去听太阳公公讲故事
一起去听月亮婆婆的童谣
然后，咱们一起快乐的回家
41路过夜
一
夜走过来的时候
花朵已经睡眼朦胧
谁拧亮了星星
照着人间茂密的马蹄声
泉水漫流，没至夜的脚踝
越来越深。茫然若失的海
珊瑚虫牵着荧火，游来荡去
谁在暗自打捞，沉没的古船
蝙蝠摸索着，鱼贯而行
一把闪光的七星宝剑
用古老穹顶的谜底
点燃了夜行者
眼中的火把
【路过夜】二
太阳去了远方
葵花黯然神伤
谁在流浪，谁在彷徨
夜空，推开了一扇窗
探出了一枚弯月亮
谁在流浪，谁在彷徨
谁的一颗宝石戒指
丢进了旷野
一片苍茫
42北海之北，东海之东
屋前桃花正红
门里人面依旧
谁在执手描绘
你深深深深的眼眸
我在北海之北
你在东海之东
引一只白鸽衔信飞过
接信时你，早已白头
你不伴我左右
却送我亲切问候
难以抚平的伤口
像孩子般无所适从
我在天涯羁旅
你在海角畅游
我在江湖抚琴
你在风中吟袖
看窗台落日楼头
等往事都作了风
再尝一口
秋天的酒
想当年爱天爱地爱自由
我在湖畔听松
你数海棠花落
把你的脆弱给我
一如你给我温柔
43《伤柳永》
1.
晓风残月。江南的风里
究竟藏着些什么
温庭筠来过，孟浩然来过，白居易
当然也来，而且还
来的比谁都要多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老头骑驴而去
到如今，终于轮到你了
杨柳的岸边，有人拿白衣在水里锻造翅膀
从肉身中抽出几朵莲花，燃起这把大火
肯定是你。眼里闪过一轮月亮，才能
赠我多情的长夜赠我微醺的醉意
也赠我
千古的愁绪
伫立于长堤，有人管你叫草民
草也草了，民也民了，生活
不过是十万人家里
那烟中的柳，那画里的桥
那被风微微卷起的
帘稍
还有那一场场
不能言说的缱绻。千里烟波，当然
洗不清你眼底的沧桑
此去经年，更加
不能扑灭你灵魂里的火焰
2.
潇潇暮雨。今生，我以容颜之绝色，捧出你
泼墨之彩笔
到来世，再以落落素心，映出你
疏狂之才气
从此，白头的幻象便存在于一首词里
雨中的江南，便重叠在一盏茶里
一番洗清秋，一番寒彻骨
一番风流客，一番寂寥人
到底哪个，才会是你的真身
或者，还是徘徊在烟花柳巷深处
那一道不醒的影子？
你的杯子没有酒水，总是
满载着别的东西。比如，别离
一匹老马，就能轻易把斜阳带入梦里
在词人朦胧的醉眼里
又怎会只装着秦淮的艳丽
他的眼里，当有一条从不断流的河
他的身上，流淌着秋天
也流淌幽香之桂子
3.
白衣卿相。你的官儿
在纸上越做越大，大得几乎
可以拿来画饼充饥。浩瀚星河
都愿意
降落于你一人头上
你却把光芒，换了浅斟低唱
巍巍兮狂哉！
在这个古典的早上，风流
终于
抵挡不住另一双眼里
伸出的刀子
——从前早是多成破
破了就破了吧，
破了，就可以暴露出一些想法当然
破了也可以被缝起来。你把像酒一样的补丁
喝进嘴里
那些青春也就一闪而逝了
而明日
明日还在一座桥头等着你
4.
宋玉悲凉。总有一种疼痛会
率先进入秋天。进入此生的
天涯之远，江湖之大
你喜欢流水，并非因为它的声音而是
生命
永远比落花还要快上三分。走吧
今夜，时间之花
可以开在水底，文字之花
又将盛开于何地？
今夜，我的心中有流水无数
望海潮、雨霖铃、凤栖梧……
尽管一些声音，把它们一一
吟诵成千古
也远远不及你在露珠里静默的样子
5.
——你的白衣,一直寄存于我的心上
从此掩盖了一个孤独者
灵魂里
至深的荒凉
如果,此生注定了
要背负一些东西，我会选择成为石头
去铺垫到一些人的脚底
我会选择，成为你的兄弟
用删繁就简的目光
来浇灌这块需要泪水的土地……
44一只蝴蝶飞来母亲的小小菜地
一只蝴蝶飞来母亲的小小菜地
这是菜地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辰
扁豆那蓝花花 在一片片叶子的
簇拥下 忽闪着水灵灵的眼睛
像是要瞧瞧清楚 今天到底来了
何方贵客
有点傻傻的 又有几分的天真
茄子的喇叭花 总是摆着一副
最有学问的派头
仿佛这世上没有自己不晓得的
从早到晚都在那里滔滔不绝
有点没完没了的架势
当然 还少不了芫荽的小碎花儿
豌豆的 水芹的 南瓜的花儿
这是江淮分水岭的一角
一只蝴蝶飞来母亲的小小菜地
一只蝴蝶引来了更多的蝴蝶
它们流连忘返
甚至已经都不知道今夕是何时
甚至已经把母亲的菜地
当做了它们自己的小小的祖国
45练习本
老婆婆走一截路不知道要踩死多少蚂蚁
虽说医药费等打工的回来结账，去村卫生所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
不能
她想，死去的蚂蚁会向人来索命
她很困很饿很渴，想喊人，可孙女去了外婆家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终于想也想不动了，大梦长于醒，苦，一丁点儿
乡村的可怕，夜很黑
一个小女孩的孤伶伶，不再敢回家
泪，渗入了三分之二天那水
剩余都是银子的重
还有工厂点焊被骨肉分离，散了架散了
电话接过来打过去，一千多里传递着比泰山还重的鸿毛
焊花儿和天那水在城里，燃烧，擦拭
要点亮一个农家，世界一分为二
鸿毛压住过一个世界，鸿毛而今压住两个人的头顶
没有来得及写下孝字，一本练习本撕成两半
46大地，我必须写下
必须写下：窗外的犬吠还在撕着黑夜
杨树枯干的枝条还在戳着天空
冷雨把睡眠浇了三遍，但原野仍旧睡着
必须写下：一个人长久的失眠，叹息
掺杂在另一群人的梦呓里
一条大河在他们各自的呼吸里缓缓起伏
必须写下，当星空消隐，山河沉陷
再也没有谁为枯涸的土地流下泪水
唯有风的长歌从我们头顶逶迤而过
必须写下：一代人重复着几代人的脚印
走回远古。沙漠吞噬着一切声音
只有颂诗班还在身后的长夜里悠雅地对着口型
47罪名
大儿子叫爱国
小儿子叫爱民
三儿子叫爱党
王老汉被抓去游街
罪名是
爱国民党
48生命中高贵的承担
我爱这宽阔的红尘，执迷于时间
十字路口刺眼的红和迅疾人流
陌路和歧途随意发生
一些谋生片段，盘点的过程
没有太多快意的骄傲
面对处境，安于妥协与自救
替过去的失望不断希望
抹去阴影，猜忌与虚空
把热烈的投入当成永恒需要
把得到与失去当成生命馈赠
咀嚼一些遥远的事物
以理解的眼前做到含蓄
青涩退后，爱恨浅淡
舍得，一个如释重负的从容
高贵的承担，获得爱的奇迹
49 有故事的春天
这个春天，一直跟着你飞
才知道千山万水只是铺垫
偶然的相遇，早以
一滴泪，或琥珀的形式存在
这个春天，注定是被小南风
唆使出故事的，注定，让人怦然心动
这个春天，我的花
我要努力地，自己来开
50牛皮钱包
清晨的露水洒落一地
打湿了露脚丫的布鞋
庄稼逆着风的方向向远方点头
空气中夹着花朵的芬芳和野草的气味
白天的心思在夜里反刍
锈蚀的犁铧制成弯刀
亮瞎一双贪婪的目光
血液里结晶的盐分
骨骼中分解的钙质
在丰盛的餐桌上消化
柔韧的皮分割成地图
一只苍鹰烙在上面
随着心跳的节奏抖动着翅膀
渴望在蓝天中飞翔
膨胀的欲望紧贴胸膛
51想给自己写一首诗
忽然，好想好想
想给自己写一首诗
铭记母亲馈赠的生命和唠叨
写下父亲漂泊他乡归家后的苍老
我的童年在山村的小溪旁
与螃蟹躲迷藏的日子一晃而过
这首诗散发油盐味的文字
墨汁不要用泪水来渗和
最好添上一些色彩一些欢笑声
诗句里可以没有青春的痕迹
也不抒写人生的酸甜苦辣
能聚焦一家老少团聚的画面就好
好想，给自己写这样的一首诗
许多年以后，
子孙揉搓成灯火的引子
一个接着一个点亮回家的路
52野鸽子的天空
没有比翅膀更辽阔的天空
野鸽子有一对自由的翅膀
它的天空无边
飞越田野，飞越森林，飞越江山
天空飞翔的信鸽找它问路
屋檐下的家鸽向它打探江湖
酒过三巡后的野鸽子也会痛哭流涕
吐出真言
田野里喷洒的农药，森林里张开的网
天空中的雾霾
一不留神就会迷路，就会撞上黑洞洞的枪口
有时候，它不得不伪装
混在一群家鸽中
才不至于挨饿，不至于被宰
53红月亮
一棵树，越过她的嘴唇、牙齿
并把她的舌头吞下去
很快，磨损的树尖，镶嵌在她的体内
她庆幸。他是一个沐浴过的人
以站立的形式，在轻盈中感到她的重量
透过各种草叶，她们交相辉映
纠缠、缱绻、相随。并且
一瞬间，他成为她一个人的宇宙
她渴望这样深度的红
渴望野性本身，不仅仅被他的
神色所穿透，还有一种隐秘的平静
他们在天上，在地下
这一晚，他们是两粒糖
是从口袋里洒出的人
54遗世书
沦陷于中年的城池
我知道此生已无药可救
或者，就此病入膏肓
在废弃的中药渣子里放牧厥草
在闲置的铜药锅里饲养金鱼
在恹恹的床榻上承接时间的磨砺
溶于夤夜，战栗着下床，铺开黄表纸
以重墨上书：北方雪狐——
来过，爱过，恨过，周游过
伤悲过，欣喜过，虚妄过，忠诚过，也惶惶然过......
其草木一生，总算没枉来人世
像一管绝世的笔，插下去，只长出纷繁的野草
谁见了也不要连根拔除，它的柔软的气息
多么酷似狐狸尾巴的形状
而这，正是人们所应该遗忘的
一只雪地魂灵，留在尘世的
飘忽而幻灭的影子
55高铁，或铁轨
每个座位上，坐着一坨铁
崭新的，废旧的
熄火的，燃烧的
收敛的，露出锋芒的
被牵引，转移。铁载着铁
上山，下坡
过桥，穿越隧道
餐着风霜，饮着雨雪
出没黑白，呼吸草木
被磨擦，被辗压。铁恨着铁
一截被铁吐出的铁
月光下，亮着银色的齿痕
56梦醒
一个不可分辨的梦，向前滚动
环形公路中，一个渺小的影子
队列，车距，防护栏
从四面八方涌来
没有云彩。所有的
都挤在里程表里
一个期待碎裂的声音：
是人在支撑车的运行，还是
车，在制约人的生命？
命中注定的毁灭：
爆炸将太阳置入雨中燃烧
从前不能
而如今能看到
57远 方
小时候，世界对我而言
就是一个村。唯一的远方
叫外国。现在多出
外省，外县，他乡，另一条街
另一个小区，还有我此时
正在眺望的另一幢居民楼。
其实我们也有很多共同点：
住一样的房子，窗子上
安一样的防盗窗。他们家的鸟
和我们家的鸟都养在笼子里。
虽然不认识，但大家
每天都碰见，一同出现在小区的
监控里。孤独的时候，可以
打开视频来看看：那么多人和你在一起。
58黄果树瀑布
告诉你，这喧嚣的源头：
我的孤独，是乘车来的。
把人生当作梯步来走
拾阶而上
俯首而下。
以自己的渺小作参照物
融入大地静谧
感动自然之笔下豪迈而伟大的诗篇。
任何一次相逢都是失散
这是既定的结局。
只有那些回音，夜不能寐
策马奔腾，遵循内在规律
由远而近
不断向前。
水是有秩序的，它们排着紧凑的队形
从倒扣的莲叶状石壁
像千千万万马匹
披头散发，驰入深潭
奔向人间。
力道之遒劲，大有后浪推前浪
无怨无悔的气势。
而后如雾似烟
浪花追逐浪花，流水邀约流水
溅落丝丝凉意。
这应该是抒情最妙的绝笔
自然天成。
水势向左侧迂回流向观瀑台
带着享誉世界的美名，向东……
就这样承受了震撼和美
那么多辜负流水的人
我们的共同点
就是在内心举行一场高贵的告别仪式。
59水洼
小丽说很爱我，有一天，她抽出刀具
吓我一跳，然后，她说不要怕
只是借用我的影子，进行钓鱼比赛
河塘里一条鱼都没有
小丽流泪了，这中年的雨水终于将路面
分成东一块，西一块，如水洼一样
她喜欢写诗，那些汉字将她关着
像河边的柳树，也像天上的鸽子，
她关着一些人的影子。
60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思绪弥漫了整个夜空，
划破脑海，
情如雪，
安静的飘洒了一个世纪，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我在想你，
就像月亮想着星星，
你不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你就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距离再远也远不过彼此的心，
心再安静也隔不开我对你的情。
就算是我对你的爱慕隔开了黄河，
划断了长江，融消了千年冰雪，
我也不敢一直看着你，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到底有多么在意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在意你，
你就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请记住我们彼此的约定，
不见不散，
我是多么希望，
你可以马上出现在我的视野，
让我静静地看着你，
静静地看着你，
我不想和你说话，
因为我害怕不能控制我自己，
告诉你我对你思念，
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思念，
你就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61驴之盛宴
连日清汤寡水已无油可流
早市，一家挂驴头开张
据说：不是“黔之马”而是“河间驴”
那菜谱有大卸八块“讲究”
无非有阴补阴，无阳补阳
就连其酒也泡“一支不倒的枪”
人有其好：少时爱好鞭打拉磨的驴
它皆带着黑布面具，不停地转着圈儿
有那么点儿“拉登”的“番号”
我本吃素多年，不沾此荤腥之物
现在拿走了多年鞭子
终于，敢和此厮叫板
（活着，吃你的抬脚）
死时吃你的肉
这一切由不得你和我
注定你是一个被“当枪屎者”
干完这笔活儿
就此倒戈……
喝着酒内那支不倒的枪
我真的还增了一些牛头马面的热量
下次，再碰这“这厮”
我决定绕着它“走”——
你转一小圈永远小于我渐大的圈
你至死都不清楚
有诗曰：“阿部规秀”就是亡命在“河间”之处
他的脾气抵得上你的气数
民间说：“马”和“厮”交配后会生出个
“无理数……”
而我却说：我是神生出的儿子
更懂得“揣着明白，装着胡涂”
62时间五月
都说：时间是用来珍惜的
可我却，毫无知觉的
被时间慢慢地宰割
我的肉体，我的神经
甚至我的灵魂
或许已经成为时间的囚徒
我还有什么呢？我的未来
还有多少日子？供时间折磨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时间是可以偶尔停止的
我知道，有一个很深的角落
藏着一点亮光
时间只要一停
那怕，是一瞬间
我就能立马找到光线
可五月静静地来了
不管时间停与不停
我不会在五月重蹈覆辙
63旅
人在雨雾中走
也是在阳光里走。白天或者晚上
来回不停。也像游魂
山中有我们的村落和父母
山路，有我们气喘吁吁地梦话
谁在听人间沧桑
没有人愿做守家的狗
没有人
指望人人公平和富有。地狱有十八层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家家供奉土地神
年轻人转背就忘记了。不知什么时候想起
想起的时候可能已经老啦
心累了。回家看看
一场穿越剧正上演
也是一场旅行。像首轻松的诗
祝你顺风
64在绒布寺
最初看见的天空
是目光可以点燃的蓝。随后
冰凌卡在喉咙里，白塔旋转到悬崖边
有许许多多影子，舞在圣峰脚底
我听见，深渊的回音
红嘴之鸦，得到雪崩的指引，来赶午宴
或许，在天色失明之前
注定要徒步一座壁画里的密殿
仿佛已穿过法钹声，穿过五彩经幡，走过木楼梯
……再次遇见度母时
一朵酥油灯，开得正好
铜盆里的桑烟，有着通窍的柏香味
一束斜斜的光，刚好
打在吉祥结上
恍若恒久的感应，在最深的眼底，化解世相
清晨，那些高原反应过的旧事
被寺顶的神兽用佛法收回，植于简单的钟声
注：绒布寺位于珠穆朗玛峰下，是世界上海拔（5100米）最高的寺庙，距珠峰顶约20公里。
65黑
捉住自己影子的人
用笔制造木炭
灯火，夜的破洞
我们一起走向
欲望的黑名单
把火苗种入深夜，让黑
包裹着温暖
66登鹳雀楼记
鹳雀在飞，它们无意
在空中写下宋词
风往高处吹，阳光照亮的
滩头，船夫的号子
穿越崇山峻岭
一去不回头的黄河
走出了九曲十八弯的绝唱
夕阳西下，我只是
匆匆的过客。登高的人
日出日落，都是美丽的风景
我不掩饰内心的荒芜
在风口浪尖上如履薄冰
我怕从浪花里飞出的词语
熄灭了眼前的灯火
下得楼来，鹳雀楼
像一只历史航船
在那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打了一个响鼻
67偏爱
把春天搬进体内，就有了波澜壮阔的八百里河山
惊蛰过后，几声惊雷，像是冬眠万物的闹钟
蛙鸣紧随其后，仿佛在田野中赶制词牌令
在城楼上安置铭牌，瘦金体，腰肢一软，就丢了蝴蝶的魂
炊烟做旗，放牧着煮熟的诗句，曾在掌心中酝酿良久的粮食
浪费了多少孤独的柴禾，这些被拆下的灵魂骨头
山左有庙，供奉从心灵深处涌出的梵音，笔墨浓郁
像是在背部绣下凤凰，择木而栖。偏爱这鸟儿的啾啁
在尝遍人情冷暖后，叫声中常含着三两苦味，一两叹息及二两宿命
68战争
最初，战争是
人类为了生存与大自然展开的斗争
结果
使人类变的勇敢、智慧
而现在，战争是
人与人之间展开的斗争
结果
使人类失去了原有的善良，变的卑鄙、狡猾
难道以后，战争是
自己与自己展开的斗争
而结果
将自己毁灭自己吗
69生活
到处都是紧闭的窗户
与敞开的铁门
生活，你唠叨着
你这位婊子的情人
也是情人的婊子
就彻底地泄露了你心底的愤怒
而一排排树突兀在空中
它们摇摆或静止
初夏黄昏和深秋的黎明里
有一颗颗星子开始垂落下来
你没有赞美或咒骂
只是口吐飞沫
从你皲裂的嘴角边上
70诗歌
------与世俗的一次交媾
不得不全裸，扒掉所有文明的外衣
然后听世俗的呻吟荡漾大床的四周
时间是有高潮的，恰恰不包括文明那部分
人类遗失了很多重要章节
我点燃一颗香烟，袅袅青烟，印证冷却的空间
她的节奏缓慢，思绪漫无边际
雪白的腿伸出被子像橱窗里展示的某种商品
我说这皮肤很华贵
她说需要品牌的化妆品日常维护
然后，我沿着她的思路
走进繁华的商场，迷失在琳琅满目的消费品中
她身上每个部位都有相应价格，异常精确
脱光了还有一层苍白的奢华
我不知道进化过程如此繁琐
制造珠宝比创造文字更令人欢欣鼓舞
最有神性的灵魂一直裸露，找不到任何穿戴
人生从床上开始，也将在床上终结
我的精彩应该从逃离大床开始
71回老家记
我需要先乘坐五十一路
公交车 再乘坐一百二十二路
终点站的前一站下车
然后向东步行两公里多
才能回到老家 五间大北屋
老屋在村东头 屋后是白杨
一共六棵 最高大的一棵
有一窝灰喜鹊在树上建巢居住
我经常看见 也偶尔听到
灰喜鹊叽喳着谈论大概是天气
慈祥的村庄哦 风穿过大街
总带着五谷丰登的消息
日出的曙光 日落的余晖
只要看见袅袅升起的炊烟
我的内心就飘荡着一种感激
72鳌背山
在这里，我惧怕
天空的蓝。我惧怕产生幻想
那些梦早已掐掉了。此时，伤口
鼓胀地疼。白云实在是
太白了。我不忍再看。我惧怕
内心圣洁起来。我惧怕一下子
卸掉盔甲，卸掉笑容里的冷漠。我惧怕
内心正在，一点一点，变软
在这里，天空中的大雕
或者是鹰，它们是自由的。空气里
有喜悦的声音，它们测量
蓝天的蓝。它们抚摸白云的白。它们
丈量高山的高。它们俯视
峡谷中的河流，从悬崖绝壁间，扇着双翅
从容地穿过。寂静的空气
发出微微的震颤
在这里，我不能像先前一样
对着你高喊了——我的故乡
——鳌背山。你盘腿端坐
你平静祥和，你就是一座大佛啊
你坦露着前胸，敞开心扉，你的头顶
闪耀着神性的光芒。我不住的
眺望你——鳌背山——
我的故乡。我惧怕高喊，我惧怕
阳光明媚。我惧怕一张口，眼泪就
流了下来。我惧怕，你一把
——把我搂抱在怀里
73想象有一堆火，红红的燃烧
风很固执，从北边来的
一种不近人情的姿态
冬天，倾吐出惨白的情绪，纷纷扬扬
一只麻雀躲在窝里，望着檐下的冰凌
想象有一堆火，红红的燃烧
一个一个孤寂的夜晚，徘徊窗前
你不用来，让我靠近
我把你每一次摇曳
轻轻折叠，装进心里等待的驿站
让被冷侵袭的心灵，慢慢阅读你的温暖
就如喜欢的栀子花
回味每一次绽放，满怀馨香和感动
我知道，冬天很长
可我不怕，我就在不远处
每一个细胞都在全神贯注
一切与你相关的风吹草动和我息息相关
当我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加快
我的血液随着你燃烧的姿势活跃穿行
映入眼帘的都是春暖花开
这些，足以让我远离所有的寒冷
以及在这个季节滋生的一些莫名的忧郁
74我见到的人民
我见到的人民
其实是些借着路灯 才看到的
一大早就低头 一旦把天扫亮
就消失的女人
我见到的人民
是些背着桶装水 腾出另一只手
摁错门铃 却又不断对电控门道歉
喘着粗气的男人
我见到的人民
是些躲在老城根下 踏着缝纫机
咬着线头 缝补别人生活漏洞的
粗俗的女人
我还见到一些
这算不算超龄人民 在孤寂山野
扶着锄 想伸伸脖子 却差点被
野草掩没的 驼背的老人
那个 对背着手的
不断递烟赔笑 差点弯腰下跪的
他们一定没想过 自己也是人民
或与人民 有啥关联
75最好把什么都揪住
风，是揪不住的
但我揪住了一些草。哦，一些失散很久的孩子
一片无根抓牢的黄土
河滩上的沙子被清洗得像一张脸
只有荷，不顾自身，让一堆火站在水里
一排榕树的根在石缝中寻求着脱身
表情辛苦。时间，默不做声
磨刀石，忍不住在刀锋下痛快地哭
飞蛾落地。能站起来的野花总觉得已扬眉吐气
饥饿插在稀泥里，信念体无完肤
羊，匍匐般地战斗着
草，就像长在春天里
年少的伙伴喊一声，天就黑了
从一条深沟里晃出的人
像一株庄稼，成熟得胆颤心惊
阳光在满足与遗憾中离去
只留下黑，心怀不轨
76藤
只想做一条柔韧的藤
攀援一棵伟岸的树
你长多高，我就攀多长
与你一起看同一片风景
不做树与你比肩
望眼欲穿,眺望千年
只做这条软软的藤
把你柔柔地缠在怀抱中
一缠就萎的不是树
飓风不舞干
砂砾根可攀
山河皆以你为伴
藤是树的娇娘
是前生不舍的约定
你越是伟岸如峰
我越会缠出风情万种
77视觉简史
课堂里一个男孩天花板上捕捉上帝的影子，同桌的男孩盯紧他的调色板。
一个充满渴望的日本年轻女人穿着红蓝色的和服被捆绑在黄色的柱子上。
一位战士趴在自己的窗口举枪瞄准花园漫步的邻居。
被狙杀的美国士兵流出年轻气盛巧克力和咖啡混合而成的血。
免费的餐桌上一群肥瘦不一的女人正在抢购桶装的颜料。
四个年老的女人通过镜子同时看见她们年轻时各自的美体。
拥有仙人掌头发的裸女雕塑浑身长满铁矿石的火焰。
白人黑人的脖子交缠在一起两只眼睛组成一天漫长的煎熬。
一位母亲望着玫瑰色的孩子一只猫咪竖起耳朵过滤人的多情。
她跪在地面双手在背后托住臀部好让祈祷获得双倍的感应。
金矿底部的蚂蚁们沿着天堂的梯子攀爬，为了给高高在上的独角兽请安。
剧院门口一对恋人忘我亲吻，被抹掉画面的两旁行人看上去如同冷淡的喷泉。
双脚踩踏春天的罂粟花园，隔离墙作画的疯子扭曲彩色的身段。
一个人顺着水中的梯子度过暴风雨过后的茫茫人海。
不同肤色的赤裸女人拥抱在一起，仿佛怀孕的女神谱写生命的颂歌。
热带风暴过后一个男孩在废墟上踢生气的足球。
街道里一位肚子腼腆的男子通过涂鸦总统肖像的的审查。
巴士树立在死胡同阻挡来自西方狙击手的追杀。
夷为平地的居民区旁边的清真寺孤立无援羞愧难当。
横倒的树丛中嬉戏的孩子们看上去如同华尔街餐桌上的野味。
在垃圾场工作的童工与吴哥窟旅游的外国游客拍照留念。
银行强奸犯被逮住时辩称耶稣没钱花了。
某办公楼院子内钉子户的坟墓被水泥地面所硬化。
执法队暴力拯救让许多流浪狗死于非命。
明星女神精神分裂后一秒变成没人买的桶装水。
海龟被美国动物园放生时海浪哭着感谢上帝。
狮子意外扭头使羚羊们奔向魔术师预设的摄像机。
蓝鲸的宝宝被虎鲸杀害它们的妈妈哀鸣在深渊。
78寒冬思过
愿意冷，做一条冬眠的蛇
愿意脚冻僵，让出天下的道路
愿意在窗口倾听贫困的风声，只接纳，不复述
愿意在寒夜锁好大地的仓门，不隔山打洞，也不转世轮空
愿意久病，孤坐，减思想的肥
愿意忍痛，蒙冤，放下余生，替他者悲
79一场雪带着哨音尖叫
雪花未飘，内心的影子已跑出了地界
诗哽咽在喉。昨天的身影与今天的身影交叉重逢
人心微妙，想来的终究会来
白棉袄里捂着的核桃嘎吱作响，前世的脚印很白
被风踹开雪后的门，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爬起
创可贴握在手上，雪花是追自己的命
早日逢春啊，不问世事只恋乡情的书生
世风把头发吹得很乱，想到雪后可以对着镜子梳理
原地踏步。脑海空白。只期望于雪花迎来彩虹
总觉得雪本身是溶化的梦，不管是前生的姻缘
一切的有，隐藏一切的缥缈，名与利是一把躺椅，静观其变
纳入囊中的雪，温暖中冷却的年华沿着五指而下，暮色葱茏
哨音吹起犀利的北风，诗人喜欢寻觅雪一样的真理
虚化、飘逸、从容、淡定，尘埃落定，万物开始浮生
哨音在故园里尖叫，呼唤流浪的心
雪夜未归的人以心中的桥为纽带，下雪不下雪，家都存在
因雪而醒的生命，把纯洁与高雅放在一边
封关，修炼，闭门思过；最好一直修到枯木逢春
80欲望之都
你抹着艳红的唇膏，抛出摄人魂魄的媚眼
像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吐着信子，行走在人世间
面对红色的谎言，爱情依旧是美好的
一滴红色的药水搅拌在酒里，再配上一束红玫瑰
（姑且把这滴药水叫做“罂粟”）
它会令人意乱情迷，仿佛置身于醉生梦死之中
你的世界立即会出现一大片的红——
像血一样溢出来，染红你的床单，你的青春
酒是红的。面颊是红的。灯光是红的。
酒吧是红的。夜晚是红的。血是红的。
就像夕阳在燃烧。青春躺在血泊之中
死不瞑目。像山中的泉水汩汩而流，此时想念故乡
那声音回响整座山谷。在都市的喧嚣声中
逐渐变小，被人遗忘。红润的脸色逐渐苍白
一团烈焰逐渐苍白。白色的骨头变成灰烬，像黑夜的黑
一群行走在灯红酒绿的红女人
背弃太阳，选择在红酒和红玫瑰之间纸醉金迷
红酒和红玫瑰变成白色的粉末，像砒霜洒进大海
一条鱼浮出水面，露出白色的肚腩
大海吐出更多的泡沫，更多白色的肚腩浮出水面
整个天空充斥着腥味。我们的生活充斥着盐分
每一条死去的鱼都失去了盐分
81空镜子
釉色玩物
在顽固冥想里，一点点软化
噼啪脱落，进入空无，失去原有
亲和力，肉皮色胶水，把水晶画板
贴到断崖壁，放大了布景
天蓝云白，草木葱茏，深刻处
泉声缠绵于耳，激活枯燥的鸟语
六神无主，闪烁其词，触疼了
旷日持久的泪囊，或许是幸福的等待
将负心的光阴反复抛光，磨砂粗糙
眼神，在夜晚做个变形人
咿呀学舌，纠正蹩脚的假设
在轮回的晨钟暮鼓中，寻求一方
清净真实的乐土，还要正视背后的
灰衣魅影，常乐此不疲
82在日落时倾听一座城市
如同一只鸟雀，披着夕光，静落在高处
在这里，我能摸到云朵低垂的眼帘，还能看到，暮色敲打着余晖
往一座城市的骨头里落。而那片从空荡里溢出的风声
叠成一首轻慢的歌，极尽可能的流动着
这个时候，所有的风景都属于我，但我还想飞得更高
像层层上升的建筑，离天空越来越近。而低矮的人类像蚂蚁一样
在城市的骨架上，慌张穿行。还有如蛛网般交织的公路，正迫切的延伸
曾走过的山川、河流、还有田野，再被撕成另一座城市
而那片嵌在城市间的麦地，宛若一条寂静的裂缝
收纳了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光线。那么我只能落下了，让暮色笼罩我吧
那些在故乡的枝桠间生长多年，却一去不归的人也该被笼罩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颗子弹突然穿透我的身体
83两片孤独折叠在一起
一只蝴蝶倾倒在路面
那年的事变成
今天的事。主要人物只是路过
枫叶山只有一条路
上山和下山，在乎我的意愿
一只蝴蝶漆黑的翅膀——
两片孤独折叠在一起
死亡也许是安静的
2015年的这一天，我看到的死亡
很轻
84我爱你中国
1:
匆匆那年似水
流年在他乡海阔天空
春暖花开
2:
我往家走
带上孩子 去遥远的异乡
参加高考
3:
我爱你中国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穿着旗袍
喜欢门当户对
85苍原，状态
湖水在湖水中打转，思想的鱼游在空中
想，所有的想，开花即败
破碎的，完整的，适宜幻觉的
纷纷登场。春天惊险，临睡前掉落悬崖的星子
它的错误是久久沉湎石头的内心
一场马拉松式的战争，解读狐疑函数，天边弯的沉重
满车的春风，夜夜趟过荒废的关口，止不住雪荒
雪下面，藏尽卑微的虫草
86画梦录
关闭触角 拢起翅膀在青纱帐里
隐居避世 微风轻拂 有黑背长须的虫儿弹起七弦琴
逝水流年 日月成为泊于浅水湾的小船儿
修补破旧的篷帆 更多风浪枕戈待旦
在惊涛骇浪中书写丹青的人 “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
宵衣旰食 砸碎镣铐和羸弱
一帘幽梦 可安放无定河边春闺情愁 可绘浪淘沙后
留下的雕像与口碑 在东方 你祝福的启明星
像一颗光芒四射的珍珠 早已在漫天雾霾中修成正果
87 野人
有一天我变野人，把你掳掠
我把你打昏，然后救醒
把你带到深山老林，甚至火星
造一猿一人的现实
有一天你会懂我，为你我把荒地垦
最好的果子给你吃，整条的烤鱼
驮你在背上满世界走，你指哪里去哪里
直到你厌倦，想落地生根
为你我变野人，皮厚毛糙我愿意
夏天无法降温，冬天不便洗澡
有一天我变野人，把你掳掠
一切的教条对我无用，一切的法律……
88像一只蚂蚁奔跑在这条宽阔的街上的日记
我好不容易占得这一席之地如风奔跑在人之间的缝隙
这么大的城市我的地方很小说话的声音清细
但在一片树叶上有我巨大的黑黑的影子
午夜风雨交加见我的灵魂漂移
黎明后我微不足道的身姿
在人山人海中小心翼翼
要趟过没有桥的小溪
有暗礁漩涡湍急
泪水淹城有人哭泣
有人打捞漂泊者的尸体
一个少女的歌唱如黑夜消失
无家可归的老人用咳嗽荒芜了大地
我身上的河流山川连着故乡不可知的秘密
我真想爱上一个寡妇终结我的单身然后告别尘世
在九十九层的高楼纵身一跳如一只蝴蝶在下坠的空中写诗
写下我四分五裂的骨头和石头一样的命运我终于看到围观者的惊喜
血淋淋的事实也只能让人们的悲悯昙花一现我才知道死也不如或者只能像一只蚂蚁
89谣言是一把刀子
这刀子，从暗处
吐着阴冷的光
这刀子，有时是柔软的
甚至涂着些许的温暖
不露声色，一点点进入你
让你流淌着，看不见的血
你的血流呵、 流呵
都变了颜色了
这刀子在一旁偷笑着
尔后，若无其事地
穿着花朵的衣裳
去寻找下一个的猎物
90等候
战场烽火起狼烟
血色残阳鹦红天
竟是断不了思念
绿湖旁的你
还在等候那塞北的他
你白衣若雪
他血染铠甲
你一笑间醉了凡尘
他一怒间倾了城阙
岁岁年年
当那鬓发斑白
你是否还愿
在那小渡口
微笑着
等待着
塞北凯旋的他
91麻雀
双翅
摆开鹰的架势
追着嘴巴飞飞飞
整日地穿梭在那些枝丫
可那血脉，不，是枝丫
没一枝肯把绿输给它
92青菜•青春
田间地垅
你水灵灵模样，醉了众生眼光
蝴蝶绕圈起舞，蜜蜂不做徒劳举动
只有偷窥的莱青虫想趁乱，制造遗憾
佳期未到
倾心栽培你的双手，又狠心把你连根拔起
洁面，梳妆，用草绳装扮你柔嫩的腰身
把优美，完整的姿态呈现大众
喇叭高唱，笛声悠扬
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满满的
箩箩筐筐被搬上三轮、四轮车上
佣金又换来足够的良种，种出推陈出新的希望
繁华的菜市场，是个敝开的大容堂
一切进入的新品，不论出生和来历
只要赶在季节之前和新鲜出众
那怕乳臭未干，脚跟未站稳
就被迫不及待的手拿钱换走，懵懂命运
横躺菜篮，或竖立袋中
一路惬意，象在梦中，梦还未醒
已被派进精致厨房，待命
被择，被掐，被净身，再经高温淬炼
色佳香酥的身段卧躺瓷盘，瞬间勾起
味蕾的垂涎欲望，一番评头论足
脆嫩的青春，同酒香饭粒被贪婪吞噬精光
93他把笑声租了出去
周围 尽是一些沉默寡言的邻居
只有寂寞 偶尔走动
还有一些咳嗽声互相串门
诉说着生活的沉重
每天的太阳都是红着眼出去
又红着眼回来
然后 在酒精里打一个滚
让鼾声 醉生梦死
打工之余 他决定把笑声租出去
让冰冷的出租屋幽默起来
开始 他招来许多的白眼和惊讶的抬头
有水泼在他的门外
渐渐地 吹来的风有了温度
有人偷走他的笑声
在捂着嘴笑
后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眉来眼去
讲起了笑话 让不是笑话的笑话
也打起了哈哈
终于 门有了松动
听到他的脚步声 门欢天喜地拥出来
抢购他的笑声
他的笑声不再偷鸡摸狗的出租
而是大张旗鼓 大开山门
收了一个又一个徒弟
笑 开始登堂入室
日子解冻 恋爱中的门
轻松的开 关
94故乡
说到故乡的时候
心就醉了
关山万里，你手里握着故乡的词语
喜悦早已无法形容
故乡一直在梦里抵达的地方
在温暖与潮湿的深处
栽一树月光在窗前
故乡就在你身旁，在你回家的路上
95观前忽忆渡江
二十岁远游，到中流击水的赞词呢？
伤逝着， 像“南京”。旧了，浑浊，
萧杀，汽笛一声更寥廓的江面，霜汀。
快递员肩顶落日，轮子滚得飞快，像
要逃脱，又送出什么。但那时江面的上游
也默默浮着落日。光芒，渐黑，更黑——
霓灯涂抹，变身的街头金甲虫走过的我们：
流水呀，就这样，就这样匆匆一生吧！
谁会读懂，黄昏消失了时的晚钟；
读懂最后一夜的大江东去，海上明月。
他俨然最后一位过气的哲学家。停顿不动
96中年的小镇
你总是先我一步到达，这中年的小镇
你与临街的酒馆，放下疲惫的身影
在一抹微醺里酿造，与故乡相关的话题
你说到高度，说到远方，说到低下去的人性
你说父母直不起的腰身，说到儿女，说到这掺了水的生活
你说这个无聊的新城，和新城里无序的生命
你将夜色说到极度的恐慌，却唯独没有提起我们的爱情
97庙会
四月初一是垂岗的庙会
记忆里，除了春节
这是最难忘的一个日子
那时候的农村，还有很多农民
还没有荒弃自己的土地
去不属于自己的城市过不是农民的生活
小时候赶庙会的时节
不大的几条街道，满是兴奋的农民
或者为了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买一套相对廉价的服装
或者是牵着自家养了许久的牛或者猪
希望能卖一个好价钱
在牛行或者猪行的一边
会有说大鼓书的老者
唾沫四飞的说着南腔北调
会有许多卖土制点心小吃的农人
大声吆喝着拥挤来往的行人
老人会在大鼓书的节奏中
听的一身是劲
仿佛回到马嘶剑鸣的岁月
自己也成了绿林豪侠
孩子会在老人的身边使出各种办法
讨要几毛钱的好处
买那嘴馋许久的食物，那些平时看不到的吃食
那时候还有许多木匠
会做出各种农具，想在即将收获的时候多挣点钱
为自己的女人孩子，在庙会多买一件衣服
木锨、大扫帚、笆斗，耙子，铁叉子是最多的家伙
它们会在麦子成熟的时候
发挥出最实用的价值
卖家具的不是在装修明亮的店铺
只会找一块块空旷的地方
搭起最简易的棚子，迎接拥挤不堪的时刻
条几，大桌子，板凳，大椅子
三开柜，五斗橱，床头柜
这是那个时代农村最常见常用的家具
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除了打气球，套圈
当然是那一顶顶神秘的帐篷
那里可以看到神奇的杂技，可爱的动物
还有吓人的蟒蛇，不可思议的摩托飞车
当然，你看不到衣着暴露的艳舞女郎
更没有风骚媚俗的脱衣舞
那都是后来一段岁月才盛行的节目
或者今天还可以看到
那时候的街道还没有铺上水泥路
坑坑洼洼的或者会扭到你的脚
更没有许许多多的超市
也不会喝到参了三聚氰胺的牛奶
更不会有肉毒杆菌混杂的饮料
你也找不到各种山泉的矿泉水
口渴的时候，只能喝那五分钱一碗的大碗茶
当然，我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健康
更不会有哪个无良的农民
会在一碗只要一元钱的凉粉里
给你放上地沟油，或没有香味的麻油
更不会有加了苏丹红的辣椒油
很怀念那时候凉粉的味道，那是人味
最喜欢那时候被母亲牵着手
去买上一套或者几套现在更本看不上眼的衣服
或者和父亲一块去买几把大扫帚
几把木锨几个笆斗
更希望自己的央求能打动父母
买上一个不太花枝招展的气球
有些不太牢固的风车
或者一只冻的和石头有一拼的冰棍
那是真的冰棍，虽然放得不一定是白糖
但绝对不会有防腐剂
从集南头人山人海的戏台
到庄台上各个棚子下纳凉砍价的热闹
从东头渐渐涌入的人流
到西园有些骚臭的牛行劲头十足的牛经纪
你都只能感受一种情绪，真诚
只能听到一种声音，快乐
98我帮着草原下大雪
你把雪越下越大，大过了午夜
足有我呼叫你的心情那么厚实
你这么扯天扯地的，我就紧随着你
我也成了你，一直没法省略的翅膀
在草原上，在草原深处的牧歌上
到处都是那群南迁后的大鸟丢下的魂
想躲是躲不开的，我也没想躲开
眼角上，始终挂着一小粒忽闪的幸福
复活的羽毛，把救赎的念头漂得发白
我原来的颜色可能要好好歇一歇了
抵近芦苇纯粹后的花絮，一朵，一朵
我心尖儿上的鹤，一直“扑楞楞”地飞
我打扮了草原，大雪打扮了我
无处不在的精灵，熨着骨子里的苍茫：
千里马跑远的蹄印，剩下诗句常住的酒窝
万丈云烟，抖着瀑布一样的尾巴
涉身这样的雪原，有着率真想法的我
一如从身边掠过的野兔，想的是草
想的是雪，想的是我把雪堆成了雪人
雪把我铸成了雪人，都栩栩如生
99发生在昨夜的一场谋杀
天已经亮了，也就是阳光刚刚向大地招手的时候
在一棵树脚下，很多人围在那里
我挤了进去，仔细地打量和虚构着这个场景
确定受害者不是我，我退了出来
沸腾的议论声在人群里，相互猜疑
躺在地上的疼，没有人同情
谁是这场谋杀案的凶手
成了讨论的焦点
我相信
这棵大树是知道真相的，它没有一点惊慌
我再一次确定我不是元凶
我离开了人群
警察来了
我断定他们找不到任何破案的线索
如同，我找不到人类邪恶的根源
谋杀的惨案每一天都在发生
而经验和真相，深藏在大树上
密不透风
100影青之念
没有人知道
一个王朝的悲欢，会以一枚影青执壶的形态
陈封曾经的离合。宋朝的风
从湖田的早晨
吹到现在，吹成一个悬念
宋词中那一阕平仄的韵脚
填写着与日俱增的寂寞，我知道
你帽檐的剔花
是清晰的静，是琵琶的尾音
是发酵的粮食、发酵的岁月
是执手的日子里，长出来的眷念
是向晚的钟声中
筛出的月色
是那个东倒西歪的夜晚，埋下的伏笔
春风一过，那些沉醉的人就醒了
多少光阴，从壶里流走
釉彩的灵魂，从七百多年前的湖田
返回
如今，谁能占卜出一把壶在历史中的盛衰？
一枚影青之念，“流畅而又疑窦丛生”
101结婚照掉了
一天晚上
结婚照突然掉了下来
我和妻对视了一眼
默默无声
我打破沉默说：
十多年了，可能钉子锈了
不再挂了
把它放到柜子里吧
妻站起身，找了一块方巾
一遍又一遍擦拭相框和相片
灯光下，尘埃飞舞
痛与伤，弥漫了一百平米的家
妻又拿了一颗闪闪发光的钉子
失望、无奈、委屈和钉子
被使劲钉进墙壁，而妻的眼光
流出血来，那是残存的爱和希望
102我的精神病
你上班时睡觉
下班时亢奋早退
你上班时健身锻炼
下班时打打闹闹
你上班时玩游戏听音乐
下班时大声嚎叫
你上班时窜科室闲聊
下班时吹着口哨
你上班时随便吃东西
下班时贪杯喝酒
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事情你都做过一次两次
需要二三十年累加在一起
才是经典的精神病症状
尽管你已经改了
其实不改更好
我的精神病
改了
你就正常了吗
我的精神病
大男人
一头维吾尔族姑娘的小辫子
我的精神病
最关键是你不听我的
还粗暴地反驳我
你会愤怒 你会呐喊
是吗 我的精神病
103啸声，淘汰尘欲
坐在旧年的门槛，你沧桑的脸孔
碰响阳光，声音沿着麦田淌来
由北向南
灌满着一簇期待
麦子，日趋饱满
踏燕归来的脚步
穿过原始丛林
穿过云天之上的麦地
躺在一种温柔之上
枕着你的肩，小草暖暖啁啾
冷冽的故事
承载不起一只鸟的浅唱
一直在想象，你清纯如麦的样子
是不是世界最初的模样
眼里的潮水，向东……
豪迈，任风抚摸
于是，我像你一样
从躺的姿态站立
麦子的花粉，在你的鬃毛上挥洒
飘落一种傲然
尘欲，被你的长啸淘汰
104一只蚂蚁想不到的结果
一只蚂蚁
爬上我的脚背
沿着我的腿往上爬
爬过腹部，胸部，颈部
直到爬上我的头顶
它很自命不凡，洋洋得意
我茂密柔软的头发
是它最舒适惬意的巢穴
然它做梦也不会想到
只要我一甩头
就会即刻把它送回原点
骨断筋裂，前功尽弃
一只蚂蚁
爬得再高也是一只蚂蚁
105我站在这儿
与时间重逢。花开，流水缓慢
摆渡的小船，不肯渡我
我得停下来，听风。越来越紧的风声
叙事，或者怀旧
身怀苦难的人。从小练就热爱，不弃水
以流水洁身，也洗面容。父亲的哀怨
始于水，而终于水。我在水边打捞
一无所获
仅截住一小片芦苇，一副自制的笛声
与旧时的伟岸丝毫不差
一位年少的往事，从水中忽然跃起
吐一口江水，他活过来的情形令人直落眼泪
水之生活。驾一艘小船远离
陈旧的小船，不再抵御现实的风险
老了就在堤坝上开一垦荒地，以为种鱼
但不捕，不养，任世间辗转反复
任凭一把花雨伞，让江南所有的念想误入歧途
微笑也是
106自言自语的庙
翘檐上的风铃，自言自语
山门洞开，石头骑着石头参拜
凄凄的杂草跪满门前小径
像极了当年的门庭，而现在的香火
只有春天的杜鹃和秋日的红枫
各供一炷，谁上了第三炷香
一棵树依然固守着诺言，固守着自己的疆土
刀斧手远走他乡
在远方，吐出的一口乡愁
飘回来
一个暗示在另一个暗示里结网
网上的蛛与蚊虫，在神灵前决战
拈花的神欲言又止
过路的风，撩起幕帷
卷走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和一部大荒经
一块石头经过三生的磨炼，开出花来
一座庙，端坐于自己的影子之上，自言自语
双掌开合之间
一滴水逐一滴水，逐成沧海
一片叶绿一片叶，绿成桑田
107石头
你可曾 在明亮的阳光下
在前去或者回来的路上
仔细地端详过一块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头
也可曾 在清凉的月光下
在思前或者想后的院中
拿起一块石头
放到耳边 静静地
去聆听她内心的私语
那包含的千言万语
你可曾懂得
在这繁华世界里
鲜花 美酒 还有那
无边的欲望
终究会被岁月的风和雨
蚀成一粒小小的尘埃
可又有谁注意到
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
石头 这些千万年
才孕育出来的物质
朴实的一如你我的爱情
真实而久远
我看见
星光之下 石头之上
智者的灵魂和思想
发出金子一样的光芒
我也知道
在石头面前 多年以后
曾经的鲜花美酒和欲望
都会零落成泥
然后再辗作尘
而从石头里取出的火种
会一直生生不熄
108侧耳
侧耳倾听
好像你就在路的转弯处
偷着笑出声
我懂花姿风传
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该我找你的时候
你寻我而来
把寂寞组装成一个人的名字
翻来覆去地用日月打磨
最光亮的不是银子
是滴答的泪水
风翻落的花语
是我藏春的理由
一些残缺的诗句
安静地让尘埃掩埋
那年兵马俑坑前
你问 裸露的马脚
哪具骨骸是你的原身
我复原不了人面桃花的故事
任你将我们的前世雕梁画栋
经年过后 我一直在彩绘剥落
手在画花 心在画人
109刀
这并不是坏事
一大早出门
就被一把刀劫持
行凶者会隐形之术
不劫财，不劫色
也不要命
街上车水马龙
所有的人都被劫持
而秩序井然
仿佛不是刀劫持了我们
而是我们劫持了
刀。一把刀
在我们手里
被舞成无数把
刀。长的短的直的弯的
薄的厚的锐的钝的
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
收刀入鞘。月光
这是另一把刀
它们是一对
前赴后继，天下无敌
结果是自己杀死自己
还蒙在鼓里
110一个我。又一个我
一个我。
又一个我。
一个是自己。
一个是异己。
哪个是自己？
哪个是异己？
我要排除一个！
可是我排除哪个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
把我难住了。
我不免对问题，
不免对提问者，
产生了怀疑：
绝不会这么简单！
我很想简单，
却又进入了复杂化。
有一刻，
我被累成了
集体无意识。
我就想：
我干脆把自己
干掉算了。
哦，
这就是
自相残杀吧！
111一种小幸福
一盘青椒炒肉
二小两烧酒
要求不算太高
关键是嚼得出滋味
关键是这种小滋味
撑得起大场面
老板又端上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过于奢侈的话
我就不多说
112消逝的河流
只是一夜春风
就绿了所有的记忆
那些蜷缩在血管中的河流
从季节深处隐现
渴望奔流。在干涸的河谷恣意奔流
任草尖上灵动的牧歌一遍遍轻拂
辽阔之处静卧的牦牛一次次咀嚼
不期而遇。我在慵懒的时光里
听见你渲泻的涛声。转场的羊群
已经启程，循着你潮湿的气息
阳光温暖而热烈
寻觅多年，从灵魂深处
删除卑怯与荒诞。在向阳的山坡
风剥蚀早已腐朽的植被
裸露一地葱茏，酝酿一条河流
一条消逝的河流，湍急向东
绵延两岸绿洲
113我徒手掘出一堆头骨
我徒手掘出一堆头骨
上面刻着数枝梅花
几滴血落在花瓣上
又把那泥土变成沙漠
我就在沙中
埋下你的魂魄
和那阵幽蓝色的光芒
直到你清醒的那刻
梅花依旧没有盛开
因为这深沉的血色的天空
把太阳埋进沙漠
以撒哈拉为正中心
向每个角落漫延
我们的魂魄被装进沙子
身上的梅花已凋零
114佛遇
飞上三尺的高台
你就是一只，石莲上的蜻蜓
莲座上，一尊佛盛开
于黑夜，打开一具金碧辉煌的肉身
你想起那些，将你逼出苦海的人
此时，放下了梵唱与木鱼
正伸展着，一生顶礼膜拜的躯体
让灵魂与苦难，安然入睡
你看佛，慈眉善目
双手合十，悲与喜不形于色
仿佛丰腴的体态，即是普渡
仿佛，每一处皆是慈悲
你按住躁动的灵魂
扎下饥饿的针管，将佛品读成
——生
115雷声
跌宕起伏中有岩石撬开了一扇门。通道
漆黑，像昨夜一场梦在这死亡。轰隆隆
乌云的密布加快闪电的愤怒
轰隆隆，下雨的决心在陡峭。岩石顺着
弯曲的爱在打火
“喂，住在这的寂静，我来看你们了。”
“喂，那些火焰，乌鸦，我来看你们了。”
轰隆隆。无边的空阔在布网。孤独是危险的
它诞生黑洞
灵魂的璧仞颤动，管不住哆嗦
“别把自己想得如此懦弱。”火在岩石的手中
窜出来
深。深。深。望不见什么。似乎某人在哭泣
海水在他的脚下涌动。
“喂，喂，喂。”无人回应，像一棵苹果树上的
一根针掉下来。
“喂，喂，喂。”越来越空。在旷野地，风声
更猛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的左手和右手如此僵硬
脸蛋上的一桶水已结冰
“不要误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你
你不是桃子，梨子，可以任人宰割，吞吃
远处不是那么遥远
他可以在你的眨眼间闪现”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越来越大。乌云一个翻身
跌倒在洼地里
“别把自己不当回事，在你的双眸中的那口井
已经倒影出一片天空。”
116零存整取
我家的老屋前，那一年
有一棵大树，强植；且
无人敢剪枝。从此
我跟太阳预定的光芒，总是被它偷食
我曾把屋内仅存的一点光拢在一起
去投诉，每次都找不到地址
只好
依照树干上
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告知
到仁和社区银行
给残留的光
办理
零存整取
117大雨中，万物潦倒
那些东倒西歪的青草，必将随风而逝
在万物内部，有一场大浩劫、大洗礼
诸多星辰黯淡枝头，错失纵横起伏的道路
缓慢的货车，就是一只香甜的面包，一口一口
吃掉脚下泥泞的道路
树枝摇曳，家园快支撑不住，这银白的火光
冲淡的盐，在南方暴雨中，我试图抓住一些
无法抓住的事物，我被掏空之后，根部会涌出
黄泥——生命中难得一见的寒酸与悲怆
向山底奔跑，做暴雨的逃兵，去与溪流汇合
湿漉漉的我，丢失了身份，一个个藏身之所，被大雨扫光
雨中的我，显然不是平时的我，只是一辆熄火的汽车
等着山体滑坡，将往事夷为平地
118五月，槐花香
1
五月，槐花飘香
妈妈，您听到了女儿的第一声啼哭
妈妈，小不点的我不懂您
不懂您十月怀胎的艰辛
不懂您分娩的痛苦与幸福
尽管您的呼唤:凤儿
一声声一声声 柔柔的
2
妈妈，小不点在您的呼唤下
慢慢长大
在读书的日子里
妈妈，您的呼唤一声声
在工作的日子里
妈妈，您的呼唤一声声
女儿成了妈妈的日子里
妈妈，您的呼唤一声声
妈妈，我永远都是您的凤儿
在您的眼里，永远长不大
3
走路摔了跤 妈妈
是您的呼唤让我重新站起来
我领回奖状 妈妈
是您的呼唤让我再接再厉
妈妈，您的呼唤无处不在
不管我在家里头还是家外头
不管我是伤心还是快乐
不管我是失败还是成功
4
今天给孩子们上课
课文的题目 ——《母亲的呼唤》
妈妈，孩子们不懂妈妈的呼唤
就像当年的我不懂您一样
妈妈，如今哪，我懂了
您那有如天籁之音的
一声声呼唤
5
每当同事喊妈妈的时候
每当儿子对我喊“妈妈”的时候
妈妈，我多么想对您大声地喊 妈妈
可我的喉咙却哽咽了
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
任泪水慢慢地滑下脸颊
6
您说，我出生的时候槐花飘香
妈妈，槐花又香了
我多想再一次听到您的呼唤：
妈妈，你那一声声呼唤啊
哦 五月，槐花飘香
119秘密
我无法体会到
一棵庄稼在雨中的心情
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尖叫
由着性子绿。拔节，抽穗
籽粒饱满之后
低下头来
俯视自己简洁的一生
他们离开土地
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帮助我们去爱。在缓慢的时光中
享受梦想。听音乐
写诗，叹息
最后，我们代替一粒干净的种子
躺进土里
120水中鱼
谁织着骨刺般缜密的心思
而从阳光到你，似乎仍隔着什么
一种游刃，尚未凸显自由
这生死缝隙内的挣扎
被你，曾怜惜或痛斥过
可你渐渐地不敢看远方
仿佛这水，也夹杂恐惧
这恐惧甚至大过于
它从人手中，哧溜滑下的逃命
目前，暂不适宜谈论这些
比如劫前，谁的执着堕落
谁繁衍出难以戳破的水泡
谁构筑出畸形的行走方式
你更感受到当下的局促不安
那钓饵和陷阱，那些不得不喝的水
将谁，最后逼成了大无畏般的傀儡
你，也想喝下一杯水
你想从一个侧面，重审另一些水的原色
你还想在愈发稀薄的奔流中
握紧什么
121一米阳光
拥有一米阳光
我就远离了一米黑暗
我心底的春天
就依然抽枝吐蕊
一米阳光，可以
聚合成一克拉钻石
多么強硬的生活劫难
都可以消溶，迎刃而解
在一米阳光里
我胸怀磅礴，纵横千里一一
以闪电般迅速
以白驹般过隙
哦！多么辽阔的祖国的疆土啊
只要我心底拥有一米阳光
就不畏途中诸多磨难，照样
五岭逶迤腾细浪*
哦！一米阳光
就是一道护佑生命的法器
就是让那些摄人魂魄的阴尸
胆怯，躲开，甚而落荒而逃
*引用毛泽东《长征》句
122死后的冬天
我不必定要化作人身
在茫茫的夜里游荡
树木的眼光直击世界
淹没纸糊的内墙
我失去脸
伪装成人
像蓍草的视线，鸥鹭的情怀
灵魂为我命名
沉默的声音在和尘土交谈
阳光已经把我归好类
木板的开裂声被揭穿，我如此听到
风，悄悄地把拉我到一旁
这黑白的肖像已衰微，我的呼吸像一片纸那样重
我的身体像一片纸那样轻
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游魂，这就是现场
我知道得越多，可疑就越荒唐
城市溺死于火海
一个男人坐在海岸
我知道我现在了解到了什么
拂晓来临
飞鸟 在天空开始，在地里结束
123久旱
我走了，转过身，也许说了什么错话
多年没见，你还是你，含着空白可以不眨眼
一只鸭子蹲在路灯里，这样的憨厚适合它
夜晚称职，白天也嘎嘎大叫
我必须踱步，缓慢是为了不惊动任何一个少女
像鸭子摇摆，脖颈吞咽水流，变硬
所有的劲，应该全使在
抱你这事儿上
我想象一个劲地问你不必回答的问题
问你想我吗，可以抱你吗，或者陪伴，
即使一晚。身后的路快要断裂。
看，我们忙到忘了采摘
棉花软绵绵的全压在黑土地上
每个节假日都挤满心甘情愿的旱鸭子
失水，得柔软的白，得茧子
渗着你眼泪鼻涕的衣柜里的校服，我想起了，
一声不吭，或滔滔不绝，从不回答的哭泣的缘由；
黑枝上划过火红的鸟，谁说快乐的人有权断言碧海蓝天？
啊，稻壳破裂，谷子掉落；
掉落了就是我的孩子，我捧着；
我捧着，就无人啄食……
慌忙一晃一晃几欲重现；
平缓是年月的铁定。
只要你一出声，我发誓流血，侵润所有
夜间才裸露的旱情。
鸭子不动，我不抬头。
路过这一盏，你叫了我的名字。
124距离的两端
我宁愿把时间缠起来，团成一个团儿
隔着夜的黑递给明天，尽管有距离
但不会太远，像毛玻璃只能模糊视线
不会改变事件本身
距离的一个端点悄悄变化，等待
凛冽的寒风吹过来，吹皱夜的寂静
让时间的陌生感降到一个新刻度
或者是零点，小心翼翼
从另外一个端点开始，新主题
势如破竹，漫延整个空间
不留下丝毫的空挡，像测字先生的幌子
遮挡所有谎言和即将说出的话
其实，即使说出来也是一种措辞
一种借口，它产生振动波销毁所有证据
这让我无所适从，费尽周折地选择
一个背景，留下或者走出去
125走在跷跷板上
半个月亮从窗外爬进来——
床上半边身体享受这奢侈，醒着的思想
另半边身体在酣梦中呓语，睡着的万象
半边身子与半边身子纠缠，半个月亮多年的心病
我挥舞的双臂和奔跑的双腿——
像一把剪刀，日益剪出一幅残缺的山河，破旧的铜
我坐在山河中间，像个孤独的美人。梳理着羽毛
有水珠和杂草从羽毛滑落，有蛱蝶飞出来——
一寸寸光阴拉长我的影子，一丝丝抽离我高贵的灵魂
卑贱的肉体。——左半身长出象牙，右半身掏出一个骷髅
左半身春暖花开，右半身转身，选择卧轨……
左半身有说服右半身的借口，对右半身的说辞冠冕堂皇
仿佛走在跷跷板上，我拼命摁住一滴平衡的水
怕一头落空，跌痛红尘万象——
一张薄纸从我红颜里飞出
命运的枝枝桠桠上，醒世的经幡，不发一语！
126天空的麦子
———— 致海子
我相信广袤的天空一定有偌大的麦地
而且，一直在燃烧
青色的火焰，胜过银河的光芒
麦鸟环舞，麦穗真实地攒动
那个孩子就站在麦地的中央，太阳在高歌
——亚洲铜，亚洲铜
芦花似的骨头，麦芒一样闪烁
深邃的思想，刺透天空
在一束束麦子上，寻找回家的路
质问，背负，偿还
向上的道路，险象环生，荆棘密布
一盏虔诚的灯，朗照天空麦城
127黑幕
阁楼并不宽敞
靠窗口仅摆放了一把木制摇椅
她坐在那里，不希望被什么人打扰
即使是个不存在的人
问
显得多余
——我已经杀死一次自己
同样的方式，我还可以再杀死自己一次
手指上
有火
灼伤的痕迹，蹊跷的蝶
沉浸在海底下的眼睛，包括呼吸
胶卷锁定时间
你被中断，去了哪
一个人的宴会还没有散场，她用刀叉切割牛肉
血，渗出来
听不见自己的叫喊声
哑剧就是这样
连樱桃滚落的声音也听不到，一滴汁液
溅起来
想
夺走宁静
128与神同在
北屋传出，母亲轻微的打鼾声
她自田园而来的随从
新麦面、葵花油、醉沉沉的红苹果
活色生香。阳光悄悄坐满了厅室
向日葵耀眼的金色幻像里
青青果园外的小麦散发着
一望无际的迷人芬芳……
温馨越来越浓地围上来
我仿佛感觉，与神同在
129中国梦之在海上
在海上
生命水手起航
拉起系泊铁锚
唱响起航之歌
因信念选择靠近
因誓言选择离别
生命水手在海上
彼岸或此岸去来
为岸把定舵
为风鼓满帆
为波涛练就勇敢
为星斗绽放目光
风筝飞在天上
细绳系你心上
纵使雨雪冰霜
初心痴情不忘
航行中几许奇迹
奇迹演编为神话
大海上多少故事
故事传唱成传说
总是寒往暑来
总是潮起潮落
在海上
生命水手起航
130泥沙俱下
雷声还在远处。闪电劈开脚手架撑起的幕墙
一条河的底部，发出“咔咔”的声响
更远处的故乡，不堪奔雷翻滚的重负
最终匍匐在漫过来的源头
一场雨的前奏，给了我们太多的假设
越来越多的道路交错。始终坚持梦游的人
假设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掐诀念咒
假设雨来之前泥沙俱下——
灯火愈显昏暗。梦游者的脚印被风悄悄填平
我跟在他身后，在黎明前嫣红的背景下
看着他把一颗比朝霞更炫目的种子，埋在城市拐角处
最深的那个脚印里
我把一块比体温更温热的石头，安置在
渐渐收缩的光芒里。梦游者突然转过头
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此刻泥沙俱下
适时地压制住我们的心慌
131相信
要相信来世
相信母亲还活着
从头开始。一觉醒来泥土芬芳
母亲作为婴儿被时光宠爱
山水纯净厚道，少女的心思
配充裕的爱情一再迁就
要相信妙曼的力量
百花只好顺势铺满母亲身后的路
最好不嫁给父亲，不养育
我和两个妹妹
要相信饥饿和苦难
带着血，能够轻轻褪去
要相信塘灰里足以烤熟
不是偷来的土豆
要相信生动的缺点
从来不存在。好心肠，好运气
总被鸟声衔来装点幸福的院子
要相信再次相遇，在母亲老之前
我们先老。一眼认出很难
不过要相信，泥土芬芳
山水纯净，彼此的颤栗显而易见
粗实，平凡，逼真
不用怀念都在
132杨花记
昨天为是，今天为非
昨天系小红，今天乃女人
昨天夹七夹八，像指责，落在你的脸上，脖子里
今天大彻大悟，忘在麦冬田里，风吹不动
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以你不知道的方式
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真理
要么确实是昨天
但不是这个时代的昨天
133桂花树
桂花树一年四季绿着
默默无语的时候
许多人忘记它
它还是一棵树
即使在八月
桂花树也不开口
空气中弥散香气
它依然是院中低矮的植物
那些桂花细小的微笑
幸福欢乐的人们都可以读懂
134不可遗失的记忆
稻草先生
注：记忆，是青春的时候最长的一抹。有些记忆，不可磨灭，就算自己迷失了在繁华的城市，也不可遗失那份珍重的记忆。在N年后，白发苍苍，牙齿满地掉落，在黄昏的背后，月亮爬上枝头，能否再执着你的手，与你慢慢回忆，回忆有关你我曾经的故事••••••
漫天如丝的雨
挥洒着每个雨伞下的路人
如一首曲子
在花花绿绿的雨伞上
流溢着动人的飘逸
我躲在屋檐下
焦急地回忆把你送的
雨伞遗落在某个角落
我搜刮着所有脑海里的片段
能否记起
有你曾经暴雨下
带有美好回忆的伞
我可以遗失我的一切
不可丢落的
是你送给我的有关的记忆
岁月可以尘封我过去的
有关生命里所有珍藏的故事
明月可以抹过我身上的
有关生命的气息
如流星繁坠的刹那
带走我的年华
但不可带走
我生命里有过你的痕迹
春风荡漾
百花繁盛
春雨缠绵的时刻
在橘黄的路灯的傍晚后
我搂着你的腰
在漫天如丝的雨下
与你慢慢前行
135石榴在月光里睡去
喧闹了一天的鸟儿
终于收拢了翅膀，闭上了
呱呱唧唧的小嘴巴
它们的小身子紧挨在一起
守着最红的那颗石榴
在水样的月光里打盹
而石榴也发出芳香的鼻息
此时，五金厂里的机器
息声了，几盏墙壁灯
在盛大的月影里发出
莹莹的光晕。累了一天的工人们
有的睡了，有的还在摁动
手机，看到一条搞笑的段子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惊得窗外的月光赶紧
闪躲到一块花窗帘的背后
只一瞬间，夜色
堕入到更深的夜色中
不远处的门卫室里
影影绰绰间，一颗脑袋
两颗脑袋，向更深人静时
一个把头歪倒在脖子的左边
一个把头歪倒在脖子的右边
其中一个嘴里嘟囔着“石榴，石榴”
遥远村庄里的石榴姑娘
已在水样的月光里甜甜地睡去
136虚构的芦苇
这群瘦弱的芦苇
咬着河流柔软的脊背上路
把秋日安静的天空
铺向了远方
归来的鸟背上，那丛
如火般跳跃的阳光
在芦苇与芦苇的耳语中时隐时现
它正不断地尝试
躲藏着自己
芦苇们光滑的头颅
被一场过路的风挑在黄昏里
最美好的梦境
纷纷从脑袋里挤出来
向着高处逃窜
事实上，在我走累的时候
我从未遇见过如此美好的芦苇——
它们就这样不动声色地
拦住了，我的路
137热爱春天
你比一朵野花更爱春天吗
你比一棵小草更爱春天吗
你比一只燕子更爱春天吗
你比流水送走的薄冰更爱春天吗
你比爱孩子更爱春天吗
你比爱女人更爱春天吗
你比绿色更爱春天吗
我是父亲
像沙尘暴
对春天的爱有点严厉
138我的夏天
我的夏天，有点安静
听不见蝉联的叫声
夜已经漫长，星星都睡着了
只有我房门的灯还亮着
亮在黑暗里
像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等候着有一处的风声水起
我的夏天，从一棵树开始
一些枝叶茂盛的温情
在夏天，在午后
在无所顾及的流盼中
像一棵树，渴望另一棵树
靠近，然后拥抱
我的夏天，有些暧昧
喜欢一些风，穿过城市的灯火
与我裸身相逢
这些不加修饰的故事
像是一朵朵出水的芙蓉
隔着万水千山，呼吸
我的夏天，有明艳的叶片
在青黄不接的爱情里，沉沦
把耀眼的灯火渲染成一弯浅浅的明月
从你的眉梢开始，在另一座城市的曲线
思念，然后再思念
139与蛇有关的记忆
六岁时的我独自在塘边草丛中
遇见一条花斑蛇
它悠悠地扭动着身体
当时我想了一会
才明白它是大人口中的长虫
会咬人。它应该没有发现我
我偷偷地逃走了
好像还是那年
夏天的时候，雨降的少
塘里有一大半是干涸的
我们玩的正开心
不知是谁发现了一条
被半干半湿的泥浆裹着的蛇
伙伴们纷纷拾起砖头向它砸去
不一会儿，它死了
我才愤愤地又补了两砖头
很畅快，持续到今天
它们是同一条蛇就更好了
140我天生喜欢发光的事物
我天生喜欢发光的事物
比如闪电的肩膀，火焰的胸膛
阳光多么慷慨，从来不悲歌
我迷恋的眼神
别人看来一定是傻傻的
好多朝代了，总有走投无路的人
在星辰里找到归宿
有时，我想起默片的某个画面：
兄弟们怀揣革命的火种
坐上相反的火车，各自天涯
越是坚固的东西，越适合怀念
月光下，我的理想德高望重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
在今夜，一个上世纪的光辉片段
带给我深深感动
141云上的日子
我家住在黄泥山上
黄泥山住在云上
黄泥山曾经叫光尖
光尖是从一场战火中诞生的
土都烧焦了
云都烧黑了
父亲说云上的日子
就是从土里取出弹片
从弹片里取出先烈的遗骨
从先烈的遗骨里取出种子
从种子里取出春天
从春天里取出黄泥山
从黄泥山里取出云朵
从云朵里取出了
我的童年
142忆母
妈妈一词，
十三年早已飞逝，
清明节的前夕，
母亲又在天堂的哪里？
发芽的柳枝，
沉重的追忆……
八岁时，
您就成为家中的劳力，
事事艰辛，
坚强度日，
凄凉的岁月，
记载着您的传奇……
纳鞋底，
喂猪鸡，
围着锅台贴饼子，
却还是放不下那本《封神演义》，
竟成了您的痴迷，
您的足迹……
俱往矣，
阴阳两隔，
满怀思绪，
满眼泪滴，
诉不尽长长的哀思，
永远的别离……
143临平北路是份隔日报纸
临平北路是份隔日报纸
数字排序中暗藏着玄机
蓝色的红色的警灯闪烁
我是唯一不在场的证人
我无法接收你的口令
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我设想过无数个结局
没有一个比这更离奇
如果在场就在场
如果离奇就离奇
这一个路口能否遇见你
下一个路口是否错过你
如果遇见就遇见
如果错过就错过
暗黑中阴虱跳向新的宿主
我讨厌自己生为人的存在
144偶遇
我爱上她
在她告诉我，她是一个妓女之后
她向我出示体检证明
如她所说，上面各项检查均显示良好
她说对客户也有一个要求——
务必诚实。由于至今无人符合
她的妓女职业一直没有真正开张
她的坦诚，一如她脸上的雀斑
真的，我觉得那真是她身上最好看的地方
长得好极了
她点上一根烟
灯光并没有配合地将她的黑眼圈盖住
让我感觉她在这一行混得也不如意
她像看出了我的想法——
“当然，毫无信仰的意识娼妇
永远才是头牌。”
说完这话，她有些落寞和生气
手背凸起的青筋，将她十指牢牢的拧在杯子上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她没说再见，起身
从那条逼仄小巷的咖啡馆
走到雨里
我牢牢记住了她真实存在的样子
被她模糊面容感染过就不能
痊愈的的空气，以及
空气里一直飘浮不去的烟圈
还有她长长指甲掸落的烟蒂
大概想到我这辈子不可能再遇到她第二次
就没去记她的名字
145红荷
你定认得
三月的小路穿过一片桃林
你定听见，四月的葱郁
滴答滴答从叶片滑下来
五月，我足不出户
对着一面镜子，束红腰带
练习低眉浅笑，练习凌波起舞
等一个书生，走上六月的小桥
脱口而喊：红荷，红荷
146走进秋天
走进秋天，天空就高了很多
村庄的秋天，比任何地方的秋天都要高
这里看不到水泥和城市地标
所有的高度都是用泥土和庄稼堆积起来的
秋风饱满 ，果实包裹着大地
父亲的身体里遗传着村庄的基因
种五谷，养杂粮，一到秋天
村庄的担子就往他的肩上落
父亲是个寡淡的农民，有着植物的根
他往秋天里一站，也很高
147点灯的人
我是一盏灯
在等待一个点灯的人
我是由苦难和哀愁化成的一盏灯
里面装满了忧伤的泪水
我把孤独和寂寞捻成长长的灯芯
而岁月的风沙
磨光我全身的伤痕
终于，你来了
把灯点亮
让孤独和寂寞快乐地燃烧
让忧伤的泪水化作甘醇的美酒
让苦难和哀愁变成一支支战歌
让我全身的伤痕闪闪发亮
我是一盏灯
你就是那点灯的人
从此，我的生命
有了新的意义
148借一双手
借一双手
在饱含泪水时
拭擦心愫上的尘埃
希望在转错弯的路口
紧握方向，牵着
借一双手
赏一个满怀的拥抱
摈弃，寂寞的源头
在梦想淋湿了的花园里
开一扇晴窗
借一双手
伴我攀岩，在盘根错节上
撷取了梨涡浅笑的一朵
融合了，在淡黄色琥珀
恒久封存那英姿的飒爽
149一阵肋骨的疼痛
左胸部的肋骨很是疼痛
弄得我坐立不安
跑到内蒙医院放射科
X光片说：“一切正常！”
于是，我不得不重找病因——
是二十年前那趟春游的跟头
是那回出差北京偶遇的骗子
……
良思许久，我才悟到
原来什么都不是——
而是我脆弱的意志在作怪
愤然间，我一口气跑进了博物馆
你看：那些昂然的兵马俑
在火中不说疼
在地下不说痛
那些缄默的坚硬组织
——美啊！
150枯水期
再也不像从前，看见两只蚂蚁
抬着米粒往夕阳下的树洞走去，也会
落泪。看到老树的创口，有了
新的芽点，也会莫名激动
越来越喜欢吃五谷杂粮，甚至粥
喜欢细嚼慢咽食物，尘世。
头上已飘起小雪
额上的皱纹能搓成一根绳，直绞
命运的咽喉。
没有豪车，高尔夫和优质生活
常散步，爬山，流小汗
已经不谈理想
深夜，陷在香烟吐出的圈圈里，
孤芳自赏。独自
依偎在文字堆里
取暖。
时与友人街边酗酒，人生小醉
偶尔会趁着酒劲去歌厅，有时高八度上不去
接近秋天，天空愈加澄明
四十岁的男人，来到河边
河床愈来愈浅，隐约可见河的裸体，隐藏的伤
有浅浅的水，清澈见底
能望见
前世的自己。
151撒谎的大人被狼吃吗？
孩子手拿童话书，轻声问妈妈，
“妈妈，妈妈，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撒谎的大人呢？”
妈妈呆若木鸡，爸爸轻声哎叹，
爷爷手执旱烟枪，吐出一圈圈云雾。
孩子扬起稚嫩的脸，摔掉了童话书，
“童话都是骗人的！你们就是大骗子！”
奶奶捡起地上的书，搂着孩子离开了家。
她耐心安慰哭泣的孩子，
“好宝宝，你别哭，真实的童话不存在，
真实的感情胜童话！
妈妈喜欢你，爸爸喜欢你，
爷爷奶奶宠着你，你的生活像童话！”
孩子露出开心的笑，搂住奶奶亲又亲，
红彤彤的脸蛋儿像朵花，惹得小鸟叽叽喳！
孩子飞快地跑回家，
亲亲爸爸和妈妈，
“爸爸妈妈最爱我，我的生活像童话！”
爷爷抚摸孩子的脸，孩子蒙住爷爷的眼，
拽拽爷爷的长胡子，逗得爷爷笑哈哈！
152盲女
闭上眼
静静聆听小伙伴偎依的温暖
一条清澈的河
流经你的眼眸
你想象 天空 飞鸟 草地和春天的美丽
带着迷幻的色彩
感知风和日丽
感知一条彩虹眷恋的初衷
渴望 伸出双臂
自由地在田野 放牧青春和爱
153桥头柳
很多年了，那棵柳树
依旧伫立在桥头
已经无从追溯它的曾经
不会有人去关心一棵
没有姓氏的柳树
周围的许多事物，都在悄然发生变化
静止的，运动的
遗忘的速度加快
昨天的很多事，都已无法去清晰复述
河里的水，恶臭熏天
过路的人，总是刻意绕远
难以置信的是
今年，它一如既往地繁衍了茂盛的绿
细碎的阳光，漂泊的风
一一从生命中穿过
很多年了，那棵柳树
依旧伫立在桥头
154 当杀鸡人逼来
同一笼伙伴都扭着脖子
相互 礼让----
请!我出钱给你买虫吃
155雨中小诗
——给F
F，合作又下起了小雨
我的心也湿漉漉了
我想趁着这雨天
去山上走走
看看被雨淋湿的大地
和藏在山坡的蘑菇
雾气漫漫，我也跟着这种感觉走丢了
F，在雨天
我想给你写诗
想和你通话
想为你摘一朵沾满雨珠的小花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在另一个城市里依然感觉到温暖
F,等天晴了
你会像彩虹一样出现吗
在合作，这座被人们遗忘的小城
花曾开过，雨曾下过
我也像一朵失群的云朵
长久的思念过
166微纪元
一滴，滴与尘埃
滴进水中，字临炫纹而舞
陷于莲花洗里退笔，低走
漩涡里沉睡的墨，等这样的片刻
完全属于开花，火苗坠一般落
碑文暮柳决裂肌理，白絮沉浮
拂云而行渐被纳入，伐与尘土
轻烟长巷，夜色里情的沧浪
倾其所有，覆城
我负，负我
分行里坠落花朵，缤纷
经幡扶摇，风闻轻诺
轻舟梵音归心，以静以动普照
167猎人
七十八年，或者更早
身体裹紧了怀表
猎户在乡间大道上酣睡
尝试着一部私人戏曲
展示翅膀羽毛以及标杆
他的弓箭，大刀长矛
把他带到了那个地方
路上的人围拢过来
身背暗室的教众祈求着布撒
鲜花准备了开放
一只老虎，一头狼
它们的死指引着
通向康庄的道路
也照亮人体中埋藏着的金银
但日本人从西方订购的坦克
斜向这边驶来
这奇怪的猎物
看起来比所有的村庄都威风
比梦更坚硬
他让酣睡的人滑向猎物
把金银变成了砖沫和锈
让蜘蛛面对了核桃
他所有的装备和他的替身
都站了出来
但猎人却始终没有醒来
他无法明白的也许是
这个大乌龟壳子
不是想把他吃掉
而是要把他碾压、粉碎
168汽笛声
情在孤寂中沉默
多少个记忆
一字一句在脸上
镌刻
汽笛声在远方
响彻白头
•••等待，最快乐的
再次被点燃
不一样的烟火
心 已伤痕密布
这泪水是饱满
熟悉的步伐
呼喊着惊喜的痛
回来了
169桃花遗址
真实的花不拒绝古老，正如我们
疯狂使用肉身，从不吝啬。
已是四月，人间芳菲渐溶于狂飙的气温
犹如伤风的女子，消失于楼梯的转角。
而我们时常对此疏于防范
所以一再重新辨认并命名，桃花
这取自春天里黑暗容器的一根针。
我们从滚烫的地面跳起，血丝显现
像突然懂了远古的一场厮杀。
为何赶尽杀绝？那时我们没有任何余地
只是策马驿道，赶去赏花。
时值清明，烈日之下有隐约的啜泣
来自众多赏花者的预言。
170迟暮
你往下看，潮湿的泥土上陈列着
棕色迷雾
一条水沟穿越淮河流域，咆哮着冲向六月
六月里
有一位诗人等待烈日蒸发
当密茨凯维奇也老去如梭，还有什么青春
被付之一炬
太短暂，被盗墓者挖掘的土壤太短暂
甚而没有一公里
在加油站两旁，一些烟花在岩石上跳动
啊，随着先人的步伐行走，也被毒蛇阻拦
在华南平原这片被战争洗礼的土地上
你找不到伟大的女诗人毕肖普，也看不到金斯伯格与荒原
太短暂，一切都归于一条白色大街
午夜时分，一群妓女们在疯狂的猎食与生长
只有一支短笛，幽咽而飘荡
171城市的蝉
在六月或者七月，我就会想念一只蝉
每年这个时候总是用尽所有的力气
紧紧地抱住门前那棵蜕皮的樱桃树嘶鸣
大山大河 漂浮在它的分贝中
一支响箭是追不上了 关于蝉的秘密
关于童年的谎言 以及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昨夜，它飞进我的梦中鼓噪
我看见蟋蟀、麻雀，还有那条憨憨的狗
随歌而舞
村庄由此而软掉了骨架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某本连环画中响起
我在禅壳、村庄、连环画三者间迷失了方向
坍塌的墙壁上写满寓言
今天，我以一只乡村的蝉的名义
在这座城市呼唤伙伴 或者
唱一曲长长的情歌等待回应
没有找到当初栖息的樱桃树 唯有汽车飞驰霓虹闪烁
麻木丛生绿色消减
哦，我就是那城市的蝉么
一张嘴吐出的却尽是乡村的血
172逝
在河边行走
脚湿了不觉得稀奇
可是乌云在浅藏
没有理由拒绝自然的抵抗
无奈！收拾行囊
走在孤独的小路上
曾想念旳黄花
迎春已去
挽留的岁月显得苍白
173挽歌
静静躺在飞着乌鸦的麦地上，
含泪吮吸着母亲干瘪的乳房，
乳汁贫瘠、苦涩却甘甜，
谁懂孤独、寂寞的燃烧？
灼痛，等待麦地慢慢将我吞噬，
就像麦地吞噬祖辈与父辈那样：
分解他们的血肉，腐蚀他们的骨头，
消融他们的灵魂，然后悲伤、痛苦；
锄头、镰刀，锈迹厚重斑驳，
祖辈、父辈，朽骨轻薄鄙陋；
此时，我想起弯腰割麦子的父母，
那时，他们正在与落日一同灼烧；
倘若子孙捡到我毫无血丝的朽骨，
那么也定要透着落日的余晖端详。
174我与地球，发生了一些摩擦
用我时而轻松，或沉重的脚步，摩擦地球
它的表面贫瘠荒芜，它的蕴藏与内含
富饶丰厚。我随它的自转，日夜行走。来到
热带雨林的非洲
我与地球，不算是莫逆之交的朋友
我与它，经常发生一些邂逅。它用引力
将我拴在人生的码头，流浪的渡口。不让我
自由飞向太空
我与地球，执着地发生着一些感情。小小的
碰撞与摩擦，点燃我爱恋这个世界的火花
亲切地告诉我，命里的金木水火土，都是它给予的
关照与呵护
175猫
每一个下雨的夜晚，
总感觉时光走的很散漫，
就像一只猫，
睁着诺大的双眼，
围着你转。
没有想，
也不敢去想，
雨后的冬是怎样的冷。
每一个掠过的身影，
都是如此的陌生。
我蜷缩在床边，
动情的眺望着窗外。
也许是，
也许真的是，
泪光里有首为你写的诗。
每一次受过冷风的吹，
我总会把心寒托付给一场宿醉。
都说是同船渡，
可谁知福荣尽去。
风在扰，
真的是风在扰，
虚伪是一只摇着尾巴的猫。
176当我的至善破碎之后
当我的至善破碎之后
整个夏天就这样开始燃烧
靠近一切
燃烧一切
我已无法再穿越一片荒原重归故里
家园在遥远的记忆中
在世俗不可仰望的期许之中
纵火燃烧
辗转中黯然失色的诗人
手举痛苦的杯盏
被新生的情欲填满
同样燃烧
当我的至善破碎之后
星火急切就要燎原
荒芜中不得重拾与你相关的任何印记
你与我与这个夏天
都在燃烧
177走路的时候
你走路的时候
是否感到
脚步坚定稳健
身躯挺拔
是否感到
双肩宽厚
胸怀壮阔
你走路的时候
是否感到
脚步坚定稳健
身躯挺拔
是否感到
双肩宽厚
胸怀壮阔
你走路的时候
虽然两手空空
你是否感到
来到这个世上
肩负着一种
神圣的使命
你走路的时候
是否感到
你踏在大地上的足音
正回响在你的心胸
你是否感到
做为人
生命的重量
你走路的时候
无论去哪
是否感到
你每一步所移动的
都是你自己
你走路的时候
是否感到
你是崇高的人
不是走兽
或木偶什么的
178草原
天空藏匿在草甸子里
浓起的云彩，宣泄出
寂寥幽深的光明
马蹄子踩破了草原的休止符
牧马人扬起套马杆
套住一个个晨曦和黄昏
草原的封面，溢出牛羊尾巴
惊动了湿漉漉的乡音
粗犷的管弦呜咽着草原的生生死死
苍鹰、苍狼、鼹鼠，与草原不离不弃
紫外线燃烧的激情
上岸后，滚动的草原接壤天涯
流云远走他乡
挨个儿叫醒了低伏的草籽
草儿，生在草原，生就了一生的荣耀
草的队伍，向草原看齐
草原，大地最大的绿毯子
缝合了人类的擦伤
草原，在马蹄和远山的征伐中
把黎明抬高，把深夜修深
179睡莲
懒起江面，匍匐水中
一味的打捞水分
长成睡眠的姿态
阳光来了，睡在阳光里
暴雨来了，睡在暴雨里
开花了，不矜持，不打折
把花瓣交给蜜蜂和蝴蝶
长出新叶了，不娇媚，不喧嚣
静静的等着枯萎
那水面下的淤泥
把日子蜕变出土腥味
人们的眼光划过睡莲
眼光里的睡莲凸起眼球
心里的皱纹清浅了
一朵开着惬意的睡莲
一叶长势喜人的莲叶
足以倾城倾色
180秋声
不能再凝听了，秋声萧萧洒落
掠夺已拉开了序幕，惊鸟潜逃远方
脚步践踏的季节，已不需要有雨
或泪给予安慰
很多火红的故事，摇摆的决心
在夕照里一片片，或一颗颗
瑟瑟，磨砺着寂寥的痛
就让那枯黄的暮色做主吧，允许断枝
残叶烂在泥中，不再感怀湖水的悸动
当孤雁把秋天扯向高处，远方的
远方，那曾绿肥花瘦的日子
不再关心田野的咽呜，不再关心干涸
那些曾倚扶篱笆的手啊，此刻也
抛弃了锄头
习惯了敲击着暮鼓晨钟
181你若安好
你只知道我不在
你却不知
我始终都在
抱紧不能平息的悬念
住在旧日的月光里
研墨，燃香
隔一场冷。现在
我已经能够平静地讲述
那场荒凉与繁芜
是怎样经过
一条乌有之河
缠住我的明月夜
我的奈何天
缠住我的金兰十指
莫唱聚散了无期
忧伤不是真相
在尘世，你我不是谁的尽头
星河的彼岸,谁的箫声
穿透无法填平的深渊沟壑
轻抚花瓣里的词蕊
凝成怀里暗香的琥珀
万盏明月，瞬间花开
让挚爱一缕缕渗透
从肌肤，到血骨
眼底眉尖，视野内外
无晦无暗，无障无碍
182春夜
春风夜，高唐
街灯照见寒流自小巷鱼贯而出
下坡的青石光滑明亮
影子飘忽，蜷缩着收紧虚无之颈
在这被孤独清空的道路上
一个人行走，停驻
悄悄打开洁白的花萼
桃李无言，星子无言
内心的雨水漫过春堤梦坝
也无言。盘算此生之长，长过
时光悬崖刚刚曝露的泥炭纪
永远将自己一层层沉积
又是菜花黄时，清明雨
四月，中指的刀口隐隐作痛
那是一个春天在暗暗发力
183月出于东山之上
紧跟闹钟的节奏
愿与不愿理解与不理解都必须执行
眼嘴都成了多余的摆设
你说你家的月亮没有他家的圆
我能感知你血管里喷涌的热情
我能理解你渴望更好的善愿
但这些话不要对萨达姆与卡扎菲说
他们准会给你两个很难听的字
蠢猪
这里要蛇足一下
猪都是要挨刀的
我曾认真的思索过
人类历史这么久远
对什么都应该准确透彻明了
但这一认真
我的鼻子和耳朵也成了多余的摆设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我会很顺溜的背出来
虽然这些字不是我造的
这句话也不是我像这样排列的
184别总想着去忏悔
心地阴暗
必定心理崩溃
心灵回归
灵魂升华
胶着只是一种素质
有高度
高不过时间
忏悔
不要祈祷来生
即使阴雨天
也要有雨伞的心情
不一定会有断桥相遇
一定会有独特的风景
古老的画卷
孤独的诗情
185美貌要在美貌者眼中
原谅我动用这样的大词：天空
这每日降临的江山，打开的长卷
这亲切的生存，呼吸的气息
原谅我动用想象 借出胆量
动用一个抽象的神灵 它吐烈火
它撬动冰山，它挖大江大河的水
它削去崇山峻岭的植被，露出胸乳
它也做极小的事，用微生物杀人
在垃圾堆的身边 扮演天使
原谅我虚荣心强烈 企图无视
我这悲情的祖国，发生的故事
长且恶，企图不诅咒物质的无耻
企图只抒情，我爱，我胆小而明哲保身
只对爱人说爱，只用一根青草，
就说出对祖国的赞颂。
美貌要在美貌者眼中，
我的眼中燕舞莺歌，江山横陈
可我对祖国说：我身无长物
顶着虚空的花冠在流水中行走
任凭风吹发饰，散落尘埃。
186天国的传说
一个黑暗的山洞中居住着一群人，人群中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是个瞎子
瞎了的白胡子老头每天说一个天国的故事。他说：
天国里有一枝巨大的灯盏，黄金的灯盏，永不熄灭，永放光明
人们闭上眼睛，看见有一枝巨大的灯盏，黄金的灯盏，无比光明
那是天国。他们大笑
山洞黑暗了一千年，老者说了一千年
有一天，洞口打开了，光照进来
白胡子老头坐在原地，雪白的胡子垂到地上
众人跑出去，寻找光。
人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终于光使他们都变成了瞎子
后来人们回到洞里，老者已离去
他曾如是说：
一千年前他找到了天国，他是被一枝巨大的黄金灯盏刺瞎了眼睛
人们尊其为大导师。
传说后来有人又看到了天国、灯盏与光明
187痛
锋利的斧头，握在盗伐者的手中
无人的深夜
一颗颗成林的松树，纷纷倒下
砸向，从一扇扇木格子窗溢出的
乡亲们甜甜的梦
浑浊的洪水，冲破夏天的热度
无垠的田野
一株株开花的稻禾，瞬间消失
站在山高处的父母
落下的泪水，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疲惫的身体，与飞驰的列车一路前行
无言无语的心
远远早于列车，抵达老屋的门前
双眼未闭的母亲
再也无法叫一声我的乳名
188全球气候变暖
喜马拉雅山的雪
南北两极的冰
在逐年融化
海平面
也在逐年上升
世界马上就要汪洋一片了
俺的人类你
学会游泳了吗
哎呀这样也不是办法
体力有限
要学会造船
森林面积矿产资源
也在逐年减少
那可怎么办
只有等死吗
办法是有
眼下立刻马上
把地球上的木材钢材
全用在造船上
谁能听俺的啊
俺好心寒
189闲言，碎语
1、
我理解的飞，是一种形式而不是目的
就像河流以水的形式
天空以风云的形式
而爱情，则以玫瑰的形式
我理解的飞，不是插上翅膀
不是坐上飞机
是把自己当成一朵花
我的芬芳被蜜蜂搬来搬去
2、
如果，一朵云霞可以温暖天空
如果大海汹涌的波浪比不上
一个人的感情
风啊！请你穿过她的胸膛，听听她体内的涛声
3、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有时我把它看得很年长，叫它历史
有时又把它看得很幼小，叫它童年
它就是一座老屋
没有名字
4、如果一场雪掩埋了我
那些飞舞的雪花就是我的魂魄
她永远素净，沉默
却拥有世上最豪华的祭奠，无与伦比的奢侈
190监控
九岁的小明散漫、暴戾
恶毒地摧残新设备，极尽所能
在遭受训斥和挞伐之后
他小公鸡似的叫嚣、争斗
不肯善罢甘休
另外的孩子被正告：
别跟这样的小害虫来往
别跟他学坏……
结伴玩自得游戏的孩子们
并不知道他们撇下的小明
会独自愠怒地修好
自己拆卸下的玩具、手表
和各种电子产品
每修好一样
小明脸上总泛出一丝柔情
像注视一位久别重逢的
友人
191 候车室内
火车站候车室
等候火车的临休场
等车的人们乘坐火车或回家或出行
我望着安检或警察
就看到了我在非洲回家时
安检和警察怀疑的脸
捂着子弹上堂的枪
我的心里只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家
任由老外的目光把我打量
翻着我的行包
摸着我的身体
因为我和他们老外
不是一个种族
不讲同一语言
没有同一信仰
我用宽广的胸怀迎接老外的怀疑
老外怀疑的目光在我的胸怀里
化成瘪三的赔笑
我笑了
望着讲着汉语的安检或警察
我才醒过神来
这是我们的同胞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家庭血肉成员
望着候车室里游魂的脸
一个童音
“爸爸，我们回家！”
我顿时毛骨悚然
我看到血泊中
我已死去
192以毒攻毒
龙门石窟里扣押了许多佛
准确地说，是佛的具象。
多少个来年，有些佛瘸了，瘦了
只是铁架胖了一圈又一圈。
这来自巨石的暧昧被钞票掩盖
仿佛以毒攻毒。
不过人间的纸币，天堂和地狱都不通用
人是蚂蚱自救，相信便是万能。
以善良为祸端，以佛推磨，原罪说得人声鼎沸。
然而几个老外似乎并不赞同这种热闹
导游的口舌飞快地搅动着，仿佛正生产解释：
客官，上帝在午休，这边请但稍等片刻。
193切割术
在身体内养一只虎，他以为万事大吉
在我药店下面的建筑物，他的虎
虎视眈眈，吃下一节节钢筋
他的切割术天下无双，是父亲家传
同事竖起的中指，他轻而易举切下
这多年，他切割过山草，树木，父亲的棺木
年青的爱情，沧桑的胡须，甚至敌人的头颅
他的话不得不信，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在我药店下面的建筑物
他熟练地切开胸膛，放出老虎
194草尖上行走的那只羊
裂开嘴的土地
一块石头，和四陵子山占地一样大小
一片落叶，和二十亩杨树林一样的大小
它们练习在风干的叫来河里，游泳，翻跟头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鱼儿，眼睛不眨一下，死不瞑目
草尖的拐弯处，那棵中年的榆树
骨头出轨，趁月色浓
一脚前，一脚后
在一大片月光里，随风起舞
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和玻璃碎片对峙
窗帘瞻前顾后，摇摆不定
酒杯东倒，没西歪，不动声色
掖进口袋里的风，缺斤少两，说话习惯压低嗓音
那么轻，一直后退
栅栏的门打开不打开
里面有羊“咩咩”
195仙人掌
在印象中，它一直就放置在
老家的二层楼台上
谁也没有动过
任凭风吹雨淋日晒
它是自由的却是孤独的
开始时，它只有一只手掌
像是被遗弃的
而后，它用手牵来了
另外的一只手
这样对着天空可以鼓鼓掌了
可是越到后面发现天空越精彩
它只好伸出更多的手
直至变成千手观音
上次我回老家看望父母
发现瓦罐已经破裂了
它旁边的水泥地板上爬出了青苔
夕阳下，我发现它的手
也变得沧桑了
我暗想，这带刺的手
该把岁月拍出过多少次
带血的黄昏啊？
196故乡一瞥
这不是梦里。只有风儿依旧
这些白杨沙枣柳树们
早已今非昔比，换上了
炫目的廉价头饰
这些红的、白的、黑的
来自山外的后现代垃圾
就像一面面招魂幡
告诉飘泊半生的游子——
你童年的那个故乡
已经 死去
197倒立
一时兴起，我在草地上
来了个倒立
我突然发现，我的脚
踏着天空
而我的手
举起了青草和地球
198树 亲人的另一种活法
门前那棵老槐树
就要干枯 父亲托梦我
要给它浇浇水
眼神焦急 仿佛是
他的命 是他在人间的
另一种活法
那些绿叶和鸟鸣
应该是他 在人间的
另一群崽
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庄
以为长成树 长成绿
就能与村庄 相依为命
可谁知 一棵树
总难逃那个叫 亲人的
斧锯砍伐之灾
当一棵树连根拔起
被平板车五花大绑时
分明是又一个亲人 被迫
拐卖他乡
199四月的----天
风还没有睡醒，
炊烟就忙着竖起
四月天
一场梨花被月色追赶
雾气爬上了山坡
压在了父亲肩上，心事顺着发隙流淌
渐渐地，一朵白云
升上天空
几道车辙，碾碎了黎明
忧郁的目光，踩倒在耕痕里
褐色的田土翻开，倒映出
父亲的脸
养分从汗衫里透出
被绿色的海吸收
在阳光的城堡下，父亲
为岁月的重量鞠躬。。。
200残荷
目光被湖边一隅的残荷所吸引
虽然已是春天
垂柳生发新绿
桃李藏不住心事
像一场战争后未被清理的战场
——残损的叶
凋谢的花 以及
已经远去了的硝烟
如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没有人在此驻足
她们忘记了初夏雨后
曾令她们发狂的小清新
其实 无需想象荷撑绿伞的俏模样
即便是时光流逝的现在
只要你静下心来
仍能发现那惊心动魄的残缺之美
201说话之间
“你啥时候才能不叫我操心呢？”
母亲揪着我的小耳朵，叹息道。
说话之间——
我对着一脸委屈的儿子也这样说;
“慢点，脚下！别摔倒了！”
通往秋季杂草丛生的田径上，
父亲转身停下——望着
我那趔趄却兴冲冲的小身影，焦急地斥喝。
说话之间——
同一条小路上，
我也向着步履略显蹒跚的父亲如是说;
说话之间，
地上的河流
断了
天空
也变了颜色
202在城市的马路上
在城市的马路上，我经常看见乞讨的女人
她们总是跪在地上，伸着手，磕着头
向行人要块块钱。地上躺着她的孩子
孩子一直在睡觉，一直不愿醒来
像吃了安眠药，像死了一样
孩子仰面的方向是一幢高层楼
楼上的孩子在舒缓的摇篮曲中不肯入睡
偶而用如刺的哭声扎一下人间
203沼泽
望着远处的小黑点儿
大喊。她稍稍停顿，像企鹅样走了
在这一望无际的沼泽里
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恰好在途中踩到某人头骨
我们几乎面无血色
青草像铺开的绿裙子
三个真正的臭皮匠，都觉得自己是诸葛亮
他在祈祷，仿佛脚下有一本圣经
而她在念经，“唵嘛呢叭咪吽”
没信仰的我，用一只手不时拍打着脸
在旷野里变成耳光，偶尔响亮
滚，滚开。如今我连滚开都做不到
黄昏是蚊子的故乡
这里没有一条路可以爆力
不挣扎，却快没力气了
束手待毙的结果，就是多活一时三刻
天黑了，我们想到脱衣睡觉
而脱衣服，不一定只是为了睡觉
对！我们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甩给对方
然后，用力拉扯
上来了上来了，像顺产一样。真的
鞋和裤子都没有拔出来
只有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走着
204我是谁
秋日氤氲的阳光下的一脉丘陵
是我躺在那里
南面临水，许多鱼边游边窥
三五成群的翠竹
摇头晃脑，窃窃私语
西边最高，有狼奔豕突
我雪般雪白的脸
泛着刺目的白光
我长长的脊椎
从始皇帝始裸，有人陪孟姜抹泪
各色蚂蚁，成群结队在上面爬
疏密的树之间，几条小溪
是我的毛细血管，有毒液不停地渗
两岸叶的色彩斑驳，我的迷彩服
大地上新近矗立幢幢楼房
是我的肉块隆起
有风。叶哗哗地摇着阳光
那是一阵阵啦啦队的欢呼
血往头上运行，时间也不早了
我准备起身接住
运动轨迹模糊的日头
球场上自东向西的一记长传
可此时天边却漾漾飘来一片羽毛.......
我是谁？我接谁？
才醒的我，还能站起来么？
205捡拾矿泉水瓶子的老人
把腰弯下来。60岁的腰
弯成120°
捡起1角钱的饮料瓶
上千双异样的目光，滑过
一张风霜的脸
人群聚集处，我看见了你
人群稀落处，我看见了你
那是一个母亲，亦或一个父亲的背影
闪过。一位老人，缓慢弯下单薄的身子
伸出一双皴裂了的手
扶起
街巷的黎明、烈日，和黄昏
206面试官那枚鲜艳的嘴唇
终于知道
那个鲜艳嘴唇
的面试官
为什么相中
其他三个人
单独留下来
而我和其他人
只得了一句
“等电话通知”
越想越觉得在理
她才三十多岁吧
一个腿脚修长
一个脸蛋白嫩
一个肌肉浑厚
概括来说
人各有命
207余秀华
余秀华把诗歌蹒跚成乡俗的小路 这头
有茅屋 谷场 藕塘 鸡鸭鹅 牛猪狗 那头
苍山垭口 蝴蝶薄雾封锁中 乡亲父母赶着羊 一群群洁白文字自由放牧
麻雀喜鹊屋檐柳头唧唧喳喳闹 鹧鸪咕咕叫不到布谷一大早在竹林里叫着布谷
藕塘前有棵老柳 雾中拗体不摆袖 缄默聆听农家小曲一首首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我独自
飒爽英姿背一坨坨土特产向垭口 不与泥土握手
翘首前沿 在汹涌祈祷乡愁版画后 出去找活路
与小花草茎肃穆 拐杖靠柳树 向往磅礴许久 诗歌艳阳明媚中
两千多楚歌鄂景 喜怒哀乐 鸡鸭鹅 牛猪狗
洞庭湖以北钟祥横店藕塘边小荷破春才露尖尖角
余秀华把诗歌蹒跚成乡俗的朴雅风景
走过路过 诗歌的朴美情景妙哉此处 不敢打招呼
洞庭湖以北钟祥横店藕塘边小荷破春才露尖尖角
208自由和冷水
决定写一个关于水的故事
一个彷徨的借口
掩盖漫无目的
抱着水杯
水在来来回回的秒针中，冷了
我的生活因此中了魔咒
蜷在杯子里想着自由和下咽那个更高尚
喝着，想吧
一指倾倒便也就自由了
水，沿着桌面、桌脚、桌腿
漫流在炕上
而我看到的水不是水
像一个人放浪后的狼狈
被慌乱的抹布吮吸 蒸发
那些冷掉的被喝掉的水
慢慢的在胃里温暖起来
我不再口渴
209云上的日子
我是那个怀抱晨阳的人。趁着年轻
趁着脚底疾驰而过的风，向云端奔跑
落日的悲壮，像挥鞭撵走的羊群
而我只是捡拾地上撒满黄金的人
无数次，悬挂在高空的衣衫，被欲望的航班撞击
而云层里，对坐着的先人
用安慰打通我的血脉
拉着家常，说着生死轮回，说着离别
说到一头白发。说到大爱和大孝
其实，我们什么也不说。
只是默默地，相互祝福。苦难
比一场风雨还轻
一个生活在云端的人，必须积攒有限的光阴
给饱满的日子，拧紧松弛的发条。
给一杯浓浓的乡愁，加上铅封
从故乡铺出的脚手架，装订着天伦的影像
攀爬的姿势，比一只蚂蚁的脚步还轻
我只是生活在云层，而内心却装满
人间烟火
210清明，把伤口再撒上一把盐
靠近这个节日，悲伤就会再次淹没我
念起你的乳名，大雨便纷纷落下。江山昏厥
你渡不过的黄口之身，喂饱了野狗或者狼
寻不到你的魂魄，洋娃娃与纸钱成全了孤魂野鬼
唯有朝天默祭，焚烧诗文与思念
宣纸哭成一片血色的河流
顾自把记忆的伤疤，再撒上一把盐
211空
煅烧。酒瓶高呼
火焰通红。全部的义军投降
外骨骼已变形 谁在耳语
干 一个词语迸出
鼾声站立
212观火者
你准备在黑夜降临之前
到对岸去观看此处的灯火
我们是一群坐在
没有记忆的河流边的人
是被制造灯火的一部分
我们仰望无法存在的天空
捕捉 沉迷于
物质的灵魂
偶尔你会触到某个轻浮的心灵
你的手指无法满足于各种想象
在这些迷失的人群中
你碰到一个个陌生的自己
他们渴望成为
那么多难于接近的词语
你是无数散布的光
又是凝结的黑暗
直到你快走到肉体的边界
那个词语中的你
仍在阴影中徘徊
虚幻文明制造的枷锁
已经松开
你回到高处 俯瞰着
这一片沉寂的古堡
水不再是水
在黑暗之外不再有黑暗
自然之子
也是文明的孩子
你终于与那些虚空的精神统一
开始面对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那里才会有你的真实
有脚不能走到的地方
也有意识触不到的虚无
而它们一直存在着
正如你不断寻找的自我
他也正在寻找着你
213影青执壶
——宋。湖田窑。其高七寸有余，通体晶莹通透。
一截河流的孤本。适合于
珍藏、把玩、透析。适合于七寸之间
品一壶远宋的，水光山色
适合在青黛的暗影里，执手相看
于无语凝噎中，听——
一朵白玉之花，惊心动魄地咳出体内的
一场晶莹通透的大雪
“湖田，湖田，今夕何年？”
八百年之后，众灯熄灭
唯你于莽莽中翘首，独自点亮一盏温柔的
遥望——
214写给自己的晚年
其实离晚年已不远了
就像去三里外的小镇上
买点可有可无的东西
一只喝茶的杯子
抑或一只养金鱼的玻璃缸
这些不起眼的易碎的小东西
我都紧紧地抓着
怕失手 怕天黑前赶不回家
怕哗的一声 往事碎了一地
215一条直线
在无法转身的独木桥上
我并不需要光。黑夜
弯一点，再弯一点
就能压弯白天的脊梁
我把它
搭在肩上——
这取巧的扁担
只是一根，太阳落山前
跌倒的身子
216想象潮白河
混凝土。我的肌肤
干燥，褶皱，皲裂。我的内心尘埃积淀
钢筋林立，祖国的北京刮沙尘暴
想象一条河流，想象潮白河
滋润、补水。想象潮河的奔涌
水响如潮，冲击动脉
想象白河的细沙，洁白、安闲
抚平静脉。想象重生
想象回岸边，回到泥土的童年
回到潮白河的子宫，偎依涓涓细流
温暖。青草摇曳
217消逝的河流
只是一夜春风
就绿了所有的记忆
那些蜷缩在血管中的河流
从季节深处隐现
渴望奔流。在干涸的河谷恣意奔流
任草尖上灵动的牧歌一遍遍轻拂
辽阔之处静卧的牦牛一次次咀嚼
不期而遇。我在慵懒的时光里
听见你渲泻的涛声。转场的羊群
已经启程，循着你潮湿的气息
阳光温暖而热烈
寻觅多年，从灵魂深处
删除卑怯与荒诞。在向阳的山坡
风剥蚀早已腐朽的植被
裸露一地葱茏，酝酿一条河流
一条消逝的河流，湍急向东
绵延两岸绿洲
218蚂蚁也懂得向上
匍匐在大地上，蚂蚁也懂得倾巢而出
也懂得向上。蚂蚁成群结队
搬运青虫，搬运生活的米粒
在路途的坎坷和抉择面前
它们懂得向上
不再那么卑微和渺小
它们也懂得武装，让自己变得强大
脚踏实地的攀爬
从低处到高处，从办公楼的第一层
到最顶层
从外墙的方格子潜入办公室
从地面攀爬到桌上
我想，更高的地方
有它们追求的糖粒、面包、牛奶
它们大张旗鼓，斗志昂扬
分兵讨伐，爬上我的手臂
甚至头颅
我怀着一颗敬畏之心，把小小的蚂蚁
送到更接近阳光的地方
风让它不断向上，再向上
我仰望天空、白云
将桌上爬满的白纸黑字收起
219在黄埔军校旧址
一些斑驳的名字。被钉在墙壁上
历史正在风化
那些弹孔睁着眼晴
看一拨拨人走进去，又走出来
坐在教科书里。一枚生锈的校徽
停在一粒叫江山的词上
夕阳从教学楼瓦檐上泻下来
我的仰望有些眩晕。古树
上飘动的黄叶，像陈年的将校服
早已被风吹淡了颜色
肯是还有一些骨头，和誓言
从枪炮声中突围
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站在东方一座著名的军校前
久久徘徊在门外，甚至丢失了
叙述的勇气。在这个雨季
220边界
铁桥安静地卧在图们江上
老毛子用心的确险恶
本该热闹的入海口显然异常缄默
阳光不需要绕过
江水不需要绕过
偶尔飞过的鸟雀不发一声
那列准字号列车吭哧吭哧像位百岁老人
一边剔牙一边琢磨
该怎样修改下一步行程
桥梁完全激发不出想象力的速度
江水之上天空之下
太多困顿篇章
被三双犀利的眼睛钉死
黄昏的梦收集起落日的光芒
在夜色里修复曾经的自由
221最高的那座山
站在你的肩头，能够远远地看到家谱起头的那一行
由北向南。漫长的迁徙图。大石头为记。飘泊不定的故乡
一路的草鞋、扁担、井绳、炊烟、月光。一路的亲戚和冤家
你深不见底的岩洞。高高的碉楼。铁打的营盘
石磨哼着老掉牙的歌曲。石狮子闯进睡熟的村庄
飘着白纸的坟墓，在深夜推开窗户，透出摇曳不定的灯光
豹子走进陷阱，剥光自己的皮，倒挂在火堆上烧烤
一个个草垛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从灌木丛中滚落进黄昏
内心深处有开采不完的无烟煤
总是咬着牙，隐忍着，不轻易将怀里的石头扔下来
藏着母亲的头发、泪水和牙印
吞下一场一场的暴雪。在大风中咳嗽不止
脊背上有专门为我凿出的一级级台阶。我能够数出你有几匹肋骨
常常扭过头来，将野果塞进我的嘴里。用胡茬乱扎我
没有门牙，那是被我撒野时一头撞掉的
一直拼命想将我托举到月亮上，自己却轰的一声坍塌下来
为了梦见天边的游子，宁愿永远躺在泥土里沉睡
你就是我心中最高的那座山
我卑微的灵魂，将在你长满青苔的峭壁跟前长跪不起
222月色
月色散淡着西河滩
滩上
我给自己的心扎下篱笆
打算着
自己在滩上散散淡淡的
如这散淡的月光
不去打搅尘世
也拒绝被尘世打扰
223花开的声音
一切都那么轻
夜晚，如黑暗中的莲花
钟声的翅膀，深陷于遥远的天空
经卷翻动，教徒念颂的文字，忽明忽暗
夜莺的羽翼，隐匿于悲凉的
月光与鸣叫之间。而更大的时空
像一滴抖颤的露珠里，昏睡的尘世
湖水中的牧童，他盘坐的
躯体，仿佛静谧的花朵
庭院深深，有那么多美妙的
事物，和跳动的音符。它们
即使无声，那潜伏的身影
也会传来——激荡内心的回音
224收麦
今晚
尼罗河、黄河、恒河
以及幼发拉底河的镰刀
将一起收割麦子
连同希腊人收割橄榄一起
希腊人再拿着橄榄来换麦子
生我们养我们的麦子
今晚月光如水
风也轻柔
河水唱起只记得片段的
以前纤夫唱过的号子
我们心情愉悦
收完后
我们坐在高高的山梁上
摆上米酒 和白兰地
月亮便和我们并排坐
麦秸扭着腰肢
黄狗穿梭其中
今晚我们就这样坐着
一句也不说
我们只咧着嘴笑
唇齿间长满花朵
还窜出一只白鸽
225墙
我在墙这边
你在墙那边
你想出墙不敢出
我想翻墙不敢翻
都怨这堵墙
那就这样吧——
我在墙这边等你
你在墙那边等我
学爱斯特拉冈
执着，等待戈多
226疼
想多疼就有多疼
扎进肉体 扎进内心
扎进生活里平凡的每一天
疼无处 无时不在
一想就疼
一生一世 我都在疼里
辗转反侧
227梦里蝴蝶
那首小诗，
就是
那只蝴蝶，
停落在，
我，
蓝色的梦里。
翕动她
美丽的翅膀。
我的梦，
就这样，
牵着阳光的手，
美丽的走过，
清晨的触摸。
228秋天：如果
这个秋天，总有一片雾霾挡住阳光
涂改天空、土地、野果和
不可复制的暗伤
你是否看到，卷入秋天的那群疯子已经
抬高了疯人院的台阶
已经挤进了另一群疯子把持的铁门
如果没有一扇铁门切割了草垛的温度 残花的本色
如果没有一钵花草趴在都市的窗口
那么，这个秋天所悬浮的秘密
早已不是荧屏上的颂词 戏班里的道具
被口水粘贴在纸张的梦
被寒风反复剪除的纸屑
你也不是蜷在乞丐手心的
那只一再空无的
碗
229翅膀之忧
飞着飞着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而你非黑夜里的流星
飞着飞着你就落河上了 而你非觅食的水鸟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会说你是好鸟的
你却去了那些地方
其实 我最担心的是我熟悉的麻雀们
担心它们为了活得更开心偶然的一次陌生的飞行
至于我 张开双臂就是充满欲望的翅膀
但我只放飞我的目光
落在对面窗口有点丰腴的花上
230夏来，江水却是滔滔
春夏相交时，如交杯醉酒，天气阴晴不定
醉酒之人必然难以控制情绪，醉酒似的天气一般也无法预料
樱桃和芭蕉用它们的颜色向人们讨乖卖好
熊猫在这时候有些厌食，因为竹子开始逐渐变老
江潮不断涌起，但终究淹没不了雷峰塔，江水减弱还是塔被加高
这一点恐怕已经很难弄得分晓
江上游轮，形状好似一把大刀，斩不了风浪也要震慑一下鱼鳌
顺江而下看着滚滚波涛，东逝之水将历史冲得萧条
赤壁之战，明火暗潮，一出好戏登台，却看孙刘斗曹
伤劳了黎民百姓，消磨了天下英豪，几多壮志凌云起，几多哀怨任水抛
霸王到此空留叹，可汗挽弓亦徒劳
历史的车轮谁也抗拒不了，成败却只是天知道
今人登舟放眼望，千言万语不过一句：
滔滔，真个滔滔。
一番叹息，一番凭吊，各自回去，你吃你的樱桃，我赏我的芭蕉
国之大幸，公园里又生了一只熊猫
231呈辞
一些事件惊人相似
呈现如一匝线圈，还有一些
抛荒已久，野草疯长，譬如诗歌
它们都称之为历史
字里行间的名字并不总是安分的
有的棱角分明 如一丛乱石
甚至长满毛刺
有的稀烂如泥，不堪践踏
还有的化为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都是人物，大人物或者小人物
有些已经死去，有些还鲜活着
天空时蓝时灰，阴晴不定
云彩变异非同往日，破绽初显
不再适宜有翅膀的生物游弋
譬如天使，被迫吞食了自己的翅膀
人间的罪孽依旧深重
战火从陆地蔓延到海洋
然后从海洋燃烧到天空
232镀光的玫瑰
秋天坐在山谷
诗歌坐在天井
大雪藏在云中
卷一张阳光沉静的笑声
北风骑马
踏出天气积怨的心情
落叶飞翔的姿态
多么像蝴蝶的话语
九色神鹿倚在超市的货架
企鹅在城市的冰上玩耍
只有海鸥衔起天空的羽毛
张望肥沃的大海
一万只麻雀
喂养一枝镀光的玫瑰
树的叫声引来饥饿的狼群
梵高的葵花
安家在梦中的麦田
堆满星光的笔架山
怀抱翠竹拔节的骨头
骨头的声响
仿佛诗歌，指尖上的巨浪
在唢呐中航行
2333远山
在湖边站成一株无名草
开一朵小花
听蜜蜂说些野间传闻
喊一声
远山回应：一个寒暄
234梵高的故事
来自黎明，来自一本《圣经》
梵高先生面对自己，面对夜色
将一纸空白的画涂抹成
西方的忧郁
在海子的故事里，一些没用的句子
在冰冷的铁轨下
偷偷潜逃
在梵高的日记里
文字从容地走着、走着，把眼泪
浇灌在向日葵的花盆里
那红着，绿着，合着黑色的思想
企图，撑过一个冬季
一个春天
一个微笑
235影子
盯着初临的世界，
“这地方，似乎来过。”
一旦开启思想，就要
舍弃自我，最陌生者只有自己。
“找一个熟悉的身影吧！”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难找到同行。
雪地里，是否
刻录下豹子奔跑的爪痕？
天空中，是否
映射着苍鹰飞翔的影子？
最熟识者，早已经去了天国。
驱除孤寂中的黑暗，就是
把自己一次次的放空，以便储藏
夜空中，那些母亲怀里看到的星星。
236墙
看到我撞得鼻青脸肿
墙哈哈大笑
我一声不吭
拿着一把锤子
把一枚钉子使劲钉了进去
那面墙顿时哑口无言
转身走时 钉子在背后大喊大叫
它对墙一点也没有感觉
墙对钉子也是恨之入骨
它痛
这么多年
墙还是墙 那枚钉子还在那里钉着
示众
直到昨天折迁
墙终于推倒
生锈的钉子也颓然掉了下来
我才想起
那枚生锈的钉子就是我的童年
237一张犁挂在墙上
一张犁没在田里忙碌
而是挂在了墙上
晒着懒洋洋的太阳
现在的犁和影子
已经合二为一
现在的牛在河边吃草
春天没完没了
土地无边无际
一张犁在花海之上飞翔
呼唤着牛
也翻开了所有的秘密
我无法扶着这张犁
我只能被犁牵着
走过所有的土地
238择棉花
母亲做完头部手术
一度高烧、自言自语
梦境中比划
仿佛要抓取什么东西
准确说更像择棉花
那一动作占据了
她的青葱岁月
每年入秋起
一有余暇母亲就在炕上
铺满旧棉花
一点一点择出柔软
然后就有了我们的棉衣
但现在母亲在为自己的命运择棉花了
她的脑子一定有一团棉花
择不出来
她择得很细
用尽了气力
十天后 我们终于看到了
清清楚楚的母亲
239孤独，及其孤独的
从某些断层面来说，单一的个体
就是独立的悬崖
抽掉那些游离的反光，
让身体以外的事物
被虚无隔开，被回声包裹
回归母体，心悬一线
逐渐膨胀的语感通体透明。预想
及猜测，是两朵明暗分明的花
在消除嫌疑之前，最好能种下一片霾
用尾气和霓虹来互换人心
尽管失语于无声之处，一点点揪心的想
和痛，还是如影如随
单薄的静和寂成群结队，大张旗鼓地在暗哑处交欢
将底牌虚掩到底的人，其实，并不止一个
孤独之外的清醒，也并不止这一点
240童话
我说过我就像远山
留不住斜阳
你说过你就像月亮
会替换阳光抚慰我倔犟的脊梁
你说过我就像一匹莽撞的狼
恰巧遇见了你这一只温柔的羊
我说过你就像一个懵懂的姑娘
任性的跟随着感觉张狂
仿佛只是一转眼
岁月的年轮驶过了绿洲
在极目远眺的戈壁滩
唯有孤烟不见了你的绣楼
你还是往日的月亮
有着水一般的温柔
我却像沙漠里的荒山
有了眼睛看不到眼睛的哀愁
曾经凭借幼稚的脸面
仓促的进入童话里的表演
只是青春的舞台很短
谢幕后就有了难免的茫然
241分数
在数字王国里
生活着一对母子
叫分子和分母
他们 原本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却被一条银河似的分数线隔开
每当我写题时
是多么不想
再多造出一对这样的母子！
242残词
那么多词曾在他体内筑巢
后来都飞走了
象蝴蝶忽然找到了春天的住址
一枚残剩的词
怎么清扫也除不了根
象肿瘤在体内隐隐生长
他已猜到
那是一个人寄养在他
血肉中的心脏
月亮夜夜在天空跋涉流浪
怎样找到那个脸色苍白的人
怎样让一枚孤词
发出语言新鲜的尖叫
243在开封
在开封，不要走进景物的背面
也不要将视线潜入汴水的深处
那里积怨过多，杀气太重
那里栖息着我们前世的影子
只适宜隔水远望，不必相认
在开封，多的是水
多的是水做的王朝和命运
看似风平浪静的汴河水下
数度歌舞升平，数度刀光剑影
不要把视线距离水面太近
风拂过的水面，波光破碎若利刃
不要把耳朵距离水面太近
穿透水面的箫声会让心比波光还破碎
在开封，置身于大宋的鼎盛之时
一幅经典的画作，堪比数卷经书
像这多水的开封，以手轻握
每一粒文字都是流水做成的
一滴
一滴
响在眉睫，响在生活的别处
244云上的日子
首先是灵魂急不可待，让身体多余
其次，是身体，急不可待，让衣衫多余。我们的隐私
简单而明了，如初生的婴儿，毫不掩饰对于抚摸的饥渴
都是多余的，人间的距离可以直达，唯剩河流，千回百转
不是成片的，呈现不出亮点，一大点，一小点，一点点
然后，一点点、一小点，一大点，越来越清晰
迫降地面，我们都恢复成庞然大物。森林一样的房屋吞噬我们
我们吞噬森林，闭合之间，红口白牙会有片刻的温柔
这令周围黯淡的色泽，发出云的光，让我们想起
云上的日子，我们是披着云彩的
不是一脱，就光芒四射
245一截树枝
闲坐
顺手拾起一截树枝
树枝看上去像倒写的“美”字
颜色即将离退
思绪即将枯竭
断裂的伤悲，还没来得及喘息
性质互变的哨子已经入耳
死亡，如果是灵魂重组的开始
那么又何来恐惧？
性质互变，性质互变
又有谁不参与？
如果说脱胎换骨是涅槃
那么粉身碎骨，又是何种属性？
一截树枝可谓让人想象入微
你看它坚强起来的样子
即使你一把火把它烧了
它马上一元二分地转入另一个天地
246梦里回乡
月光下，相互追逐
多情的风，穿铁靴的马
奔至江南岸，望着滚滚浊水
眼眶里打转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越过斜拉索，抵达小城
透过微启的窗，美人鱼似在假寐
嘴边的话，不能让马儿听到
更不能让风儿知晓
或许她也在梦里，或许心里
也藏着小秘密，留到明天再说
月光下，相互追逐
多情的风，马鞍上的我，还有你
247上六盘山
到了山坡，车慢了下来
和我那年迈的父亲一样
喘着气
却又歇息不下来
午时掉入黑夜又浮出白昼
六盘山洞口
鸦雀凝结的村庄已无声无影
草木拂过车窗
车内的小孩撅着嘴巴，大人们的身体
就像上山的风
背后还有雨电相随
这么多年了，我和他们有着同样的羽毛
还未长出的飞翔
每走过这缓慢的路途
身体都会飞为尘世而生的毛发
像马鬃之上的雪花
清洗时间，打磨黑夜
放出最锋利刀子
去切割千山万水
248葡萄树下
葡萄对我说：甜，没有阴影
我忽然惭愧起来，羞于自己
做了一个有阴影的人
葡萄很简单，甜是它仅有的情绪
风一吹，它轻晃一下
不像我，活得繁文缛节
有时还会大幅度地抱怨
葡萄的名声就是甜
甜也很简单，简单到似乎只要一口
就能把我内心的苦味，全部逼出来
249妓女
午夜，一个陌生女子抱紧我
大哭，大笑
蛇一般缠绕我颤抖的四肢
在接近心脏的地方，我听到骨头恐惧的叫声
当然，我很镇定。
这个时候，如果我有多余的柔情
我会试着安慰这头受伤的小兽：
生活是野蛮的，你要学会包容。
在白日，她假装与我互不相识
也许，她真的不认识我
而，我究竟认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还需要斟酌，推理。
这涉及很多：职位，名声
婚姻和家庭。
我在检讨书中写道：
昨夜醉酒，下了一场大雨
醒来，晴，空。
250小满
是村姑小满吗？经过春雨的滋润
夏天怀孕了。于是
从肥大的桑叶浪尖飘下
风，吹动着绿油油的衣衫
山塘的眼睛， 盈盈映着蓝天
体态丰韵地走进我文字的丛林
其实，城市的喧嚣已淹没了
你的身影，可山边阳光下的麦子
依然灌满了我怀旧的心思
那一缕缕淡淡的体香味，足够我咀嚼一生
251出走的仓颉
——写给刻字人
宫殿，城墙，飘扬的帷幡，
刻字人年复一年，天曝日晒，
他首先想到的手中的铁钻，铜钻，
试了无数把，花岗岩石的宫墙，
仍然刻不进历史的沧桑——
那时候，他在地上；
弥赛亚的预言，神的使者，攥紧铁钎的人，
花园何等瑰丽，壮观，气氛催醒他年轻，
经年日晒让脖颈，铸结成古铜，
刻字匠自顾自把心里的人儿，唤活，
不顾眼睛刻度越来越深，五色石是此刻的泥土，
深呼吸，吹气，那时候，他在云上......
地堡，隧道；桥梁，深暗，
群风逐舞，厮杀，他嗅到了末日的狂欢，
必须在最后一块刻完之前，走掉......
“既然仓颉不肯光临”，他顺手在原石写下，
石头里面，有了光，有了赞美，
谁料自己会拥有整块；那时候，他在地下。
注：弥赛亚，英语：Messiah，是个圣经词语，与希腊语词基督是一个意思，在希伯来语中最初的意思是受膏者，指的是上帝所选中的人，具有特殊的权力。
252遮掩
对于熟悉的混淆让我无法定义
比如乌鸦，还有
谣言的音量。这世界干净的没有灰尘
就像是我只有在大雨过后
醒过来，像是刚出生
这个冬天我并没有再渴望一场雪来
因为经历了那场大火之后
我很清楚，那颗痣的位置，你也清楚
这些词语的隔阂与磨擦
何必需要遮掩。就像是这个冬天
他的手指举起来的时候
从上到下我没有遗漏一处
这张开嘴巴的墙壁，跟我申诉冬天丑陋
我笑得很开心
像是那位刚卖了房的销售
夜晚暖和起来，在被窝里我笑的更开心
像是那位刚从银行出来的开发商
253中纪委，是一个男人
中纪委 是一个男人
也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而在此刻 在他的面前
有一锅汤已经热气腾腾
底下炉火正旺
忽然 有几个汤圆飘了上来
他拿着铁筷子开始品尝
碳水化合物太高 对身体不利
他很快就有了饱腹感 你懂的
正在他要走时 他竟然看到
还有一些分量重的汤圆白乎乎地
蜷缩在那一锅汤的中央 它们
忍受着高温的烹煮乃至煎熬
顽强地抵抗着浮力定律
而在锅底最大的一枚汤圆内部
似乎隐藏着一个笑吟吟的铁帽子王
254蕉叶怨手记
活在镜子里的小雨滴，看见了自己的饥饿
和孤独，希望是那么深邃
而生活是如此肤浅。这是大同之州
这是田坎之乡，你们像流浪的猫狗一样
寻找果腹的食物，像被抛弃的雀鸟一样
寻找栖身之所。没看到河里的蟹
只看到倒挂在杏上的蝠。从天空
降落的四滴雨珠，最终掉下来
跌进尘埃，摔得支离破碎。在没有冷漠无情的
另一个地方，你们是自由的
你们终于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
可以吃上丰盛的食物
可以坐进敞亮的教室、读优美的诗章
不管鸽子和苍鹰们总在倾听别处的雨声，必然有
一场风暴袭击安然如故的村庄。曾断言
你们非富即贵的算命瞎子失足落水，溺死
于隔壁
王寡妇家的废井里
255纸上春秋
那一年四季
就好像似大地纸上的书法
让人们在春天里 耕耘 播种
那满纸的绿 闪耀着蓝蓝的天
白白的云 如原始森林纯洁
洒满方格里的氧吧 清新清晰
秋天里 我在那张纸上
设计人生美好的未来
如金黄色的粮食写下丰收
乘季节流韵 饱醮浓墨
在宣纸上 画上 乡村
山川 河流 满山红叶
装帧在风雪画中 一棵
细瘦的寒树 枝丫上
鸟巢 在风中摇曳
月光 顺着小溪
流淌在心弦上 窗外
檐下冰凌花呓语 故乡
256夜色
黑色的幽灵，顷刻间占据上风
扭曲，在角落疯狂的滋长
一只老乌鸦趁势叼走一颗慈悲的心
257木头口令
木头矮掉了半截 身躯与泥巴分开
发出的掘土声抑扬顿挫 像是铿锵的口令
倘若它们遇上了铁斧和锥子 木头还能是木头吗
木头被称作椅子 菜橱 拖鞋 水桶 首饰
这些尤物不会再无端开花
木头戴上彩绘的面具 它们或方或扁
被人坐着 扛着 穿着 坠着
在房屋有序的队列中被分门别类
有时 我将半块木片放在舌头底下
它们就治好了我的病 我多想感谢它们
就像对着一方丰盛的祭坛
吟咏颂歌
258叫卖的小货郎
我喜欢凝望那些鹅黄的柳树叶
“嫩柳鹅黄半未匀”
会让我想起新生的小鹅小鸭
扭扭摆摆着，嫩黄的小身子
一副招人、可爱的模样
此刻是晴朗的早晨
檐外的柳，被阳光浸润着
有着叠加起来的鹅黄，也有着
露珠闪闪的明亮
统统反射进路人的眼眸里
忽而，传过来一个外乡人的叫卖声
听不清楚卖的什么
他就停步在那株高高的柳树下面
我确定过了，他不是你
如果那个小货郎是你，就好了
你有一副笑起来可爱的模样
是被我隐喻为
那种鹅黄色的可爱
如果是你，我会不顾一切冲出门
站在你的面前，什么也不说
我只要
把恍如隔世的你好好地认领
259进化史
人类休息后，再没有什么动物
能吐一口气撑起天空
货架上摆着的矿泉水
宣示着枯竭，血液将无法循环
尸体内埋葬的坟墓，越发空洞
一盒子骨灰，甚至是骨灰都没有
动物开始擅长使用利器解刨猎物的残躯
而站立行走的忘记了语言，且习惯用嘴巴撕咬对手
没有信仰，不喜欢金银铜，不痴迷女人
夜精简再精简，把未来装进口袋
让池塘在青蛙嘴里大声呐喊
我们则在一旁，拼命颤动着尾针
即使我们不只三个月歌唱，即使我们是雄性
260帽子
有顶黑色帽子
我的父亲
从青年戴到中年
从城市戴到农村
那顶帽子，像五指山
压住父亲青春，压住父亲才华
压住父亲爱情，压住一个女人
与几个娃的人生
工作组与红卫兵
高声朗读毛主席语录
父亲头戴尖尖帽
跪在万人批斗大会上
跪在滚烫煤渣上
低着头不敢喊疼
一九七八年
祖国大地春风强劲
终于吹掉父亲头上帽子
那一刻
父亲像委屈多年孩子
靠在一堵泥巴墙上
独自捶墙哽咽
那个时代已成烟云
地主，右派，反革命
这些帽子，像一口口生锈的钟
却还挂在我心灵墙壁
只要轻轻一敲
依然能听见
那段历史沉痛的回声
261折纸
纸做的高楼大厦里
居住着无数我们所不熟悉的声音
你被迫用数字衡量自己和他人的距离
当人们认为可以用纸折出所有的一切
对物质的渴望就提供了一种魔法
从窗口望去
人们熙来攘往
你说：买下它
于是他们成为一幅窗口大小的油画
被你挂在不需要窗户的房子里
因为这种魔法
你渐渐开始不需要那些不能买的东西
你把它们从体内掏出扔掉
计算，选择和遗弃
一切开始变得简单
某一天
你站在天平前
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纸人
于是这一幕被人买下
成为他的一幅油画
挂在另一间不需要窗户的房子里
262在峭壁上播种的人
那片峭壁静默无声。一切都是死的
与日月对峙，与星晨对峙
风漫过来，雨打过来，风雨电闪的诗句
扶起时光年的爬犁。也许是一粒种子
也许是一棵心愿。在峭壁的缝隙里珠胎暗结
在那个春天，长出生命的绿
谁说骨头上不能站立生命，谁说枯木不能逢春
骨髓里的血滴照样能绽开生命之花
那荒芜的心田。即使一万年不曾怀春
也许。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长出一个少年
长出一棵青松
听，阵阵风中谁在喊着一个名子……
263四月：春深脱衣时
瞧，他用泪水平复内心的波澜。
----题记
四月，春天的地址在逐渐模糊
渐次向深的色泽迁徙了一个国家的姿态
我们在莺声里打擂，看谁能拽住从指缝中跑过的狐兔
看谁，能从枝叶阔大的背面翻读出月亮的水声
以及一条春溪所映照出的生动与妩媚。
有多少感动被季节倾覆，就有多少
往事被流水带向远方。回首中
我们总是被过往的事物灼伤：我们刚从碑铭中回来
从虚拟的会见中累积一次受伤的经验，那些先人
以青草结绳的方式捆缚我们的宽度。
努力地去靠近生活。在一种习惯中突破。
制度与偏见是被穿了又脱、脱了又穿的外套
我们反复用泪水熨平光阴的褶皱，像一只孤鹰
独立它的山冈上望断远方，又在暮色中
紧紧攥牢生命的密码滑行，它的夜色浓郁。
但是热爱生活。这慢慢升高的温度
孵出了内心的热焰，往外蔓出的是花朵的喘息与瞭望
“爱欲何方？”一种由来已久的问讯如打铁的坚执
把一种千年的痛锤击出快意的涅槃
在四月的深邃里有众鸟向火的意象聚集升腾
这是多么的决绝，又让时空陡峭为壁
从苍茫间托出人间生死的距离。飘落的
都以尘埃的形态占领一隅的天涯；升起的
又无不是被流火拆分的潮汛。四月的深处
我们从光影中指认孤岛与流放的深意，在脱衣的瞬间渴望依然。
264月亮
题记：月亮姑娘也害羞...
她吃力地
爬上一棵老槐树
倏地
躲进云里
睁大眼睛望着树下
偷情的男女
害羞的样子
无比温柔
265向余秀华致敬
农民。诗人。裤脚沾着泥巴
同样在鸡鸣狗吠中游走的女人
我们没有《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勇气
也不敢，有直直的眼神
灰扑扑的小房间，就是瞬间想起男人拱起的帐篷
也会捂紧，就像捂住鲜艳的火
疼，也小心翼翼
摁灭，哪怕满手燎泡。发黄的书笺中
我们注定就是有泪还要笑的
淑女，孝女，乖乖女，只能从门缝中
悄悄仰望，羡慕你奢侈的种种想法
滚烫的，毫不掩饰的。我们才是真正的脑瘫患者
就像村头呜呜咽咽拉着二胡的芦苇
没有肋骨，没有思想，听命于北风
委身于潦草，任由，世俗蹂躏
266秋蚕
柔情似水
脊骨早已捐献
独剩一身莹白皮囊
我的妆容比站立重要
叶儿黄时
吞食最后一片桑叶
趁残月高挂
寻一处岩隙
作茧入眠
等待春雷破晓
267静默村庄里的女人
长在土旮旯里
与草为伍
与虫鸣
一起演凑
生命的乐章里
满是泥土的芬芳
作为草长莺飞中的一员
对于蒲公英
芦花
早已司空见惯
对于稗子草
与灰条一样有认知的先见
铺开一张纸
洁白
或者空白
任由自己填写
一双布漫土壤的手
在潮湿中温润
这是一个女人
唯一的自白
在静默的村庄里
那些鸡鸭牛羊的叫声
也是一种静默
在纸张里延展
268蟹类行为研究
红树林脚下，沙蟹打出了旗语
另一个尘世的符号
有泡沫的力度
方框形的嘴铰剪出家园的隐喻和幻影
它们不停在挖，它们在暗处交欢
我意识到，它们的劲头大于我的激情
游人渐远，有蟹吹集结号
它们明白，低潮之后卷土重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翻盘的概念
我们终日来来去去，横行和撕裂在所难免
淡定是难得的，彼此行注目礼，围观
我曾啃食它们的双螯、躯壳和肉体
在放开火柴棒眼睛时，蟹把呓语弄得很大
把豪情壮志放在大风浪里，荡漾
它们不明白，我学会了蜗居、冷静
在一个泥泞不堪的区域中相见
心情未能跌宕起伏
蟹也有可能在打逛语
隔了好几种方言，对于蟹来说
我是多余的寻常物，对于我来说
蟹的语言也是多余的动静
269德州大斑驴
德州大斑驴闻名全国
摇头晃脑边说边跳
优美的韵律在工地上荡漾
手上吉他不断弹奏着
这心中理想永远畅想着明天
幸福的生活勇敢地追求
驾驶大吊车能吊起万吨货物
修理的汽车能在马路上飞奔
这人生
永远有艳阳般火热的激情
270闪亮的希望
十几年前父亲移居天国，临行也未见我一面。晋北的日子，我执着文字中，为父亲点亮希望实现我的梦生活着——写在题前：
桔子树上
我望着父亲浮肿的身躯
摇晃，凿枝 剪枝
看他气喘吁吁，说
爸爸，我不想读书
只要你能上学走出大山，豁出这条命也值得的声音
在病魔折腾时，期望支撑他的皮骨
或，信念中的希望
煤油灯下跳跃的火光
照亮蓝色布上的针脚
疲倦的影，缝制的书包
弄疼眼睛，闪烁泪花
漂泊的日子
风风雨雨阻拦不住我
前进步伐
仿佛父亲拖着病体
为我读书的毅力
陪伴
271短歌
一
在穹顶之下，好久没有听到沙哑的鸟鸣了
仿佛故乡的一夜，只有父亲低缓的咳嗽声
再往远处，明月虚空，寒风吹我若古人
美酒馥郁，阳光金黄，是前朝还是若干年后的际遇
现在，鸟都去了天堂
寒风冷我，杉削成笔，我在文字中嬉戏一只旧年的燕子
2015/3/7
二
时光浩大，万物在私欲泛滥中被重新洗脑
躲在暗处的异教徒，也没有开辟出一个新的宇宙
依旧冰冷的教条，在阳光的保温箱中得到救赎
南山甚远，云朵上的诗人只能空怀一条饥饿的山谷
此时，月亮像一枚止疼片，被心痛的人含在记忆里
风里风外，都是草木深深，寸土皆愁
2015/3/11
三
我开始丢弃一些不明来路的拯救，这个春天
我来履约，必须与你在一朵花的体内搭建起一把梯子
即使我们不会到达任何地方，无法在浩荡的行程中
完整地看到自己，以及在茫然中失衡的一切
迷失于一生的，必然有悖于事物的秩序
仿佛我爱着深渊，爱着平庸的余生，却没有一颗失败之心
2015/3/19
四
闭门即空，谁断了天涯的西风
鱼雁自有大道，一点相思，已是过往岁月的残羹
如果你陷入宗教，我也拒绝伤感
让那些隐晦和悲情在现实的漩涡里破产吧
这不是奢侈的尽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我让春风洗手，把安静的月光送回你的体内
272中年志
天空旷一些更好
阳光柔软
金属的质地但不会刺眼
刀锋的内部草色鲜嫩
虎头蝶的翅膀是五月
眨动的眼睛
小城矗立于水岸
万物皆流动
一只削好的梨
把寂静，坐进时光的内核
昨日良辰，谁家
烟花又冷
挂满枝头的彩气球已不再圆润
谁家的小女孩，伸手
小心翼翼地解下几只
那踮起的脚后跟，惊心动魄地
悬起了
我的中年
273分裂症
他和他的影子保持沉默
无限接近甚至先于我们到达
彼岸完美 幸福和自由
而众多的人还在路上
他的双眼因此充满惊诧之光
仅仅 只能与自己交流
巨大的孤独
陷入更深的焦虑 喋喋不休
类似野猫在夜晚叫春
我们成为幻听者
这是诗朗诵的独幕剧
他是唯一的主角
独语者和他的影子
推动剧情进入虚空 宛如推手
深处的风花雪月 无法解读
先知先觉
在另一个逻辑 更为隐秘的道路
接近家园
冷词语是征兆
也盛满普世情怀
如禅
无人能懂 红尘是迷途
区别在于
在一朵花开放的寂寞里
他非语即静
而我们嬉笑 在旋转的大风中
盲目奔跑
274报恩寺里的女子 （赠纪开芹）
把报恩寺修到心里。你就无须爬山
涉水，走过一段坎坷。我知道
茫茫尘世，没有哪个人是不走弯路的
走过就走过了。在路上，春风
吹成冬风，冬风吹成风霜。而你
依然春风满面。此时我正对着你发呆
陷入遐思——仿佛看见你
从古寺里某个朝代，澹然而至
把沉重的命运高高提起，又低低放下
像一根绸带，捏在手心
很多年来，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始终无力看破红尘。面对你
我常常自惭形愧，躲进你的诗行间
偷偷汲取精华之气，修我道行
或许五百年后，我还会悄然等在你必经的
某个渡口。去渡一段缘分
275冬天的谎言
抱紧云缝泄漏的一缕阳光
漫步秋野，冬的影子擦身而过
转过身去，寻不见秋了
掐指数来的节气，跳在眼前
河中的鸭子眠卧水面
缩着弯曲的脖影
冬天，像是走在路上
又像是跳进水里
述说着谎言
276红樱桃
1.
风吞咽下自己，将夜的舍利子
一颗颗挂上枝头
像捻燃灯芯，又像是发出秘密信号
等着那个露水打湿布鞋的人
赶过来，解除一场危机
2.
曝光心的底片
再一次重叠并错影
缝隙间拾取风擦过黒眸的痕迹
东椋鸟每啼一声
紫丁香花蕊，就惊醒一遍
3.
与其隐藏，不如赤裸裸
挑开一朵朵火焰
半夏的气息中毁灭或者重生
叫“红”的，洗不尽血液的蛊毒
嚼上一口，就一辈子望向山里的云雀
277禅意的雨水
坐在潘铺初中的办公室，看着窗外一直有节奏的雨，一种恍惚的心情却逐渐清淡下来，我居然喜欢这紧凑的雨声，和那种雨水中明净的低沉。
雨水的不断汇集，突然的来临，学校的许多下水道还未来得及准备，就被肆意欢快的水流侵袭，那些在平时相互扯皮的虚无，不断被呈现，洪水漫过的地方，也浸润着人的内心。
我喜欢暴雨中，那种低垂的轰垮之声，和那种包围的空旷，仿佛一种忍耐已久的背叛，它的爆炸必然惊醒一场预谋已久的战争。
暴雨的疯狂中，一些腐朽和颓废被带向远方，久违的明净和梦想，将不断获取新生。
生命中的城堡，经过雨水的洗礼，就像举办过一场清新的佛事一样，将逐渐澄明人们浮躁的内心。
喜欢这种暴雨的形式，将久已不能排解的情绪联系起来，让我找到了栖息于树枝之上的魅惑，那种失意之后的安慰，用一种苦难换来了另一种安宁。
只有在这种肆无忌惮的雨中，我们才可以获取相互的支持，才能理解曾经的脆弱和愤怒，那种回归的抚慰，是今生等待的种子，将在来生倾情绽开。
我喜欢在这快速倾泻的雨水中，聆听来自天空的声音，哪是云朵的烦恼，还是闪电的眼泪？
哪些浸淫在雨水中痛，是没有声音的忏悔，每一次暴雨就是一次痛彻和醒悟，一片洪水过后，哪些滋生于土地的罪恶，又将深深的埋于地下，回归自然的宁静。
雨水在一次次不断追求自己的生命，在不解和诅咒中实现着自己的价值，人生亦然，一个人的价值，不取决于他所处的位置，而取决于他努力的方向。
所以，每次雨水走过，所有面对上帝的虔诚，又一次将在一片上帝安排好的区域，充满禅意地获取新生。
278回不去了
再美的月色也回不到从前了
白玉兰的纯洁
也带着一小段忧伤
我整晚整晚地发微信，上同学录
甚至还发点小呆
而空荡荡的身体总爱和自己撒谎
279无题
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大海
无比自由，舒畅
有好多话想对着大海喊出
此时，已变成默默的对视
随手抚弄一把沙
在手指间悄然流泻
这流沙的日子里
竟是如此平静的
平静的度过
280错觉的诞生
夕阳尾翼，把眼神擦了又擦
暗哑的燕巢沉落下去
与梦无关的事物，相继露出骨盆的
陷阱，脚踝沾满塑料花饰
愚弄不知足的小人物
在边缘苦耕荒田，幼稚幻觉
被洗心革面，矫正粗糙的弧度
那些香辣艳闻，被马前卒昼夜爆炒
狂销幸福的肉丝袜，有潜规则
暗度陈仓，雕红的手印
已经落锤定音，一个人的戏台
躲进苍凉的野史，门可罗雀
摆弄幼稚烟火，安度余生
让后院的逍遥者们
一时乱了方寸
281惹巴拉
惹巴拉的山歌唱响
凉亭桥外的古枫杨
顺着清澈的洗车河
一直飘到武陵的桃花源
那清晨第一缕炊烟
不知秦汉，也不知宋元
摇醒了毕兹卡
团馓,粑粑，一碗热腾的油茶
还有那归来的乡愁
惹巴拉的飞梭转动
凉亭桥的西蓝卡普
沿着一丝的五彩线
一直绣到青丝成白发
那栩栩如生的蝴蝶
道不清是真，说不明是假
唤醒了遥远的爱恋
思念，等待，一颗暖热的心
还有那不变的誓言
惹巴拉的号角吹响
凉亭桥的宁静村寨
伴着摆手的舍巴舞
一直延续到古城里耶
那傍晚的夕阳暮色
不问山高，也不问水远
叫醒了沉睡的呐喊
锣鼓，唢呐，一杯冰凉的咂酒
还有那胜利的凯旋
惹巴拉啊，惹巴拉
这里没有桃花
这里没有陶潜
却藏一个世外桃源
282轻燕蓝天
剪云入野，拽动
土地的呼吸，还有
山的悸动，水的激扬
绵绵徘徊青秧乡情
盈盈曼妙麦粒饱浆
熠熠生辉绿荫里的窗灯
灵动父老乡亲的守望
炊烟，悠悠的快乐
亦或小小的怀伤
凝眸秋风，软了
因一朵南瓜花的金黄
环顾四野，醉了
因一方高粱地的红潮暴涨
剪一片白云
碎了，碎了所有的惆怅
提一盏灯儿
于村校槐树杈的钟声上
刻画金属的曲线
勾勒一声声
呢喃，在宁静的田园
柔软一轮喷薄的朝阳……
283 11楼
已经很高了，四周一览无余
在此喝茶、假寐、幻想心爱的人
空间足够
至于以后，或是其他
无须细细思量
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
每个人都要回去
刺槐长到了6 楼，秘密昭然若现
一只麻雀滴溜溜转动的小眼睛和昂扬的脑袋
阳光下清清楚楚
某些高度，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身在其中的人熟视无睹
远处，低头行进的人步履匆忙
他们正在赶往下一个高点
内心着火，暴戾的血液驱使
隐秘的欲望
渐次高过头顶
伸手不可摘星辰，望而怯步的信条
是骨子里的另一种哲学
适合的高度，呼吸自由
诗歌和思考得以滋养
即使灵魂中潜伏的巨大悲观和沉重
自己也可以原谅
284雕刻者
请慢一点，呼吸
再放慢一点
心跳、眼睛还有十根指头
都要再放慢一点点
我看见
那石头在疼
那木头在疼
不——
就连铁打的你和滚烫的刀锋
也疼得乱抖
不！
不要停下来
逼迫自己干下去
你，和你的爱
就要暴露出来了
285 莲的独白
是谁将“出淤泥而不染” 烙在我身上？
这是所谓的君子自命清高的托词
我深感耻辱！
我只是一株普通的莲
那个被君子们瞧不起的装满淤泥污水的池
是我的母亲
淤泥如往事，纠缠着我挥之不去的童年
污水如乳汁，滋润着我的生命
我昂首挺胸的立于尘世
只是想向世人证明
我那衣裳褴褛的母亲是何等的伟大
286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必定有神灵
必定有清澈的水，和翻江倒海的呐喊
一锄头，两锄头，更多的锄头凿在
细碎的光阴中，我满身泥土
掘地三尺，我找出那柄丢失的宝剑
它躲在地下，喝黄泉水，吸日月精华
化作成一条条蚯蚓
走南闯北，用蠕动扫除一切屏障
掘地三尺，我掘出一身的胆气
奔涌而出的水，洗刷着我身上的泥土
又让另一些泥土跳到我身上
周而复始，我拥有了泥土一样的芳香
同时，也拥有了它的软弱
躺在地上，无语对上苍
掘地三尺，我已疲惫不堪，两腿打颤
但是，我无法停止掘地
它还有更深处的荒凉等我去掘
它还有更深处的黑夜等我去点亮
我抡起锄头，重重地掘了下去
挥出一道弧线，大地顿时亮了起来
287独待花开
某时某分
喧嚣世界的某个角落
我在停留
记不清的年月
看不清的阳光
云水，雾，悠远曲折的路
翠绿翠绿的树，我就在此刻停留
是谁在最美的季节撒下种子
我在这里一直等待花开
任时光砥砺，风雨侵蚀
唯有一江水，无语东流
燃尽韶华，独留寂寥
在最黑暗的夜伴我独行
（车晓宏，甘肃省庆阳市正宁县人社局，745300）
288独家记忆
草绿到疼痛的时候，树木会垂下枝头
那时天空的蓝大褂，美丽得让飞鸟忘记衔走的草莓
我涌到街上，河水暴涨的后遗症我都拥有了
一群鱼回到高处，河底的暗沟已经抹平
珍珠戴上面具，美人鱼哦，换一枚钻戒
我将自己系到水草上，风散开
空出的街道，需要美丽以外的东西
房子是一堆排泄物，仅仅被失去河流的鱼珍惜
看着靠近的列车驶出田野，而我知道
生命铺成的铁轨，仅到这里
289影青执壶【重复贴无效】
——宋。湖田窑。其高七寸有余，通体晶莹通透。
一截河流的孤本。适合于
珍藏、把玩、透析。适合于七寸之间
品一壶远宋的水光山色
适合在青黛的暗影里，执手相看
于无语凝噎中，听——
一朵白玉之花，惊心动魄地咳出体内的
一场晶莹通透的大雪
“湖田，湖田，今夕何年？”
八百年之后，众灯熄灭
唯你于莽莽中翘首，独自点亮一盏温柔的
遥望——
290青色峡谷
雨夜
看不清吴山的高度
一前一后
走近三月的门槛
有水的地方
会有爱的小船
飘飘洒洒的雨丝
桨叶，汉江流倘春的信息
高射炮，猫儿洞
长长的翅膀，思念那支“龙船调”
池塘，水沟，九堰的田埂
三十几年，我那飘逝的红纱巾
女人谷
到过的人都说
罂粟花，迷人的模样
青色，把永恒的钻石托向天空
291向日葵
你被梵高虚惊一场
然后，用一只耳朵忽略
暗伤扔给油菜花
那一年
油菜花发了疯
而你，第一时间
被拉出，阳光下仿佛囚禁的火焰
挺直身子，拔高一节
硕大的头颅，却
一低再低
轻轻拂去燃烧的碎屑
试图，像铁一样活下来
审判席上
你既是原告也是被告
292晚风
夕阳 淡淡的挂在天的边上
晚风 轻轻的拂过人的脸庞
脸庞
拂过淡淡忧伤
荒原 依旧伸向飘摇的远方
晚风 依旧伴着晚霞去流浪
流浪
何处等待朝阳
293无 题
山岗上的石头
我理解它——
平淡的词，不平庸的生活
正如星星 挤满夜空
在我的黑夜闪烁
294父与子
儿子跟父亲说
我要考去了
父亲哼了一声
父亲在田埂上挑着粪担
儿子凑上前，说
我考回来了
父亲又哼了一声
儿子将通知书交给父亲
父亲将通知书放在了桌几上
低头喝他的酒
儿子打开通知书
给父亲指着“清华大学”四个字
父亲放下酒杯上了床
第二天，母亲跟儿子说
你爸蒙头
哭到到天亮
295以茶代酒别秋天
杯中雨，淅淅沥沥
紫荆花急促抽身，一盏一盏熄灭
它们曾经照彻的事物——
不抱任何幻想的蝉壳
一个人背对落日的孤单
一棵小草卑微的呼吸
一只蚂蚁累垮的无助
一颗星星遇见另一颗的惊喜
此际，隐藏喉头的刀锋动荡不安
茶叶的反面，光阴加速沉淀
在深不可测的味觉中
重新找到废弃多年的绿皮火车
296枯水期
再也不像从前，看见两只蚂蚁
抬着米粒往夕阳下的树洞走去，也会
落泪。看到老树的创口，有了
新的芽点，也会莫名激动
越来越喜欢吃五谷杂粮，甚至粥
喜欢细嚼慢咽食物，尘世。
头上已飘起小雪
额上的皱纹能搓成一根绳，直绞
命运的咽喉。
没有豪车，高尔夫和优质生活
常散步，爬山，流小汗
已经不谈理想
深夜，陷在香烟吐出的圈圈里，
孤芳自赏。独自
依偎在文字堆里
取暖。
时与友人街边酗酒，人生小醉
偶尔会趁着酒劲去歌厅，有时高八度上不去
接近秋天，天空愈加澄明
四十岁的男人，来到河边
河床愈来愈浅，隐约可见河的裸体，隐藏的伤
有浅浅的水，清澈见底
能望见
前世的自己。
297一只蚊子飞过夏天
人血太脏
喝一口感觉恶心
人群太闹
我必须追随野兽
穿越丛林
超低空飞行
一路歌唱
避开
通往广场的方向
298虚度时光
一天过的很慢，一个月过的也很慢
可半生啊，就在洗手的时候
在犹豫的时候流走了
半生的灰烬正好填满骨灰盒的一半空间
另一半倒数着，偷走我身体里的风雨和雷电
我的一条腿已经埋入黄土
大山的胸膛，容纳了所有无所事事的灵魂
他们有的坐在山顶，吹着山风
遥望人间的故乡
有的游荡在林间，喝山风，饮夜露
有的在挖坑，为我的到来
准备居所
299他们还是叫我二愣子
前些年，我每次回到乡下
都会找到几个
儿时的玩伴
我们一起喝酒, 聊童年趣事
用方言叫着各自的小名
砖头，瓦砾，憨砣，贱货，三狗子……
父亲说，这些听起来很土的名字
寓意以后好养
走到哪里都无病无灾
这些年过去了
他们一拨一拨, 南上北下
打工挣钱
偶尔回乡一聚
我称他们兄弟，或者大哥
他们还是叫我
二愣子
300典狱长
天还没亮
孩子们就开始在教室里大声读书
我站在教室门口仰头看天
看天边几颗星子睡眼惺忪
走廊里灯光昏黄
像极了孩子们的脸
我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这是我的习惯性动作
一个孩子趴在课桌上似乎睡着了
我能够想象他的嘴角一定流着口水
我扭过头装着没看见
这时，一个女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脚步声很响，很有节奏感
这是我们年级新上任的主任
很年轻，挂着一脸的冰霜
我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
孩子们的读书声一下子高了八个分贝
看得出，年轻的主任很满意
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在她走过后
我和邻班的一个老师相视一笑
这个年轻的主任或许永远想不到
我们背地里都叫她典狱长
301昨天
今天，让我翻过
昨天的一页
或许，人
就走到了远处
或许，在
异乡又走回到故乡
还有那些
我还没有来不及的爱和悲伤
却让今天给画上了
一个句号
而昨天
却在我的视野之内，心灵之外
好似
一场梦的抵达
和消失一样
302我把他们写在这里
挑煤没有再回来的牛古，我把他写在这里
脑膜炎早逝的小姑姑，我把她写在这里
在广东工厂里被电死的捡山，春节回家死在车上的阿东
我把他俩写在这里
一生未娶的寿古，我也把他写在这里
被人情杀而死的阿建，我也写在这里
判处死刑被枪决的阿狗子，我也写在这里
出生就断气还来不及取名的，我也写在这里
他们都是出生在金盆形的人
又好像是外地的陌生人，人们都不愿意提起他们
我把他们写在这里
写在白纸上
他们薄如纸命地生与死
让他们在白纸上重新做鬼
不问前世
让他们在纸上做兄弟姐妹
303暴雨中，与一张纸币相对
暴雨中，与一张面值
一角的纸币，一个泪流满面的弃婴
近距离相对，我不知道
它是在怀想曾经拥有的温馨
还是在寻找新生
可是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童年
想起了一角钱的价值：
那是一个全劳力半天的汗水哟
那是一只母鸡传出的喜讯
那是一名学生一天的读书声啊
那是十颗纸包糖
能甜透全院子的稚气
那是五盒贴花火柴，可以点燃
近半年的生活……
暴雨中，与一张泪流满面的
纸币，近距离相对
年过天命的我，眼前一片茫然、迷离
捡起，交给何人？
不捡，又是否能够显示
身份的高贵？
304生日断想
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这一天
我怎样疼痛了一个女人的子宫
今夜不用点灯，父亲
用冥币也会送来四十一支蜡烛
在你双手将我从身后环绕的时候
爱人，我突然想放飞那两只为我炖汤的鸽子
来感恩生活。我还要给远方母亲打个电话
给更远的父亲点一柱香
305天空是真实的
天空是真实的
天空一直是真实的
天空一直这样真实地存在
天空的变化四季不同
天空的变化我们无法更改
我只想拭擦一下天空的灰暗
让童年的记忆清晰起来
306加沙记忆
身旁的的吉鲁特被炸晕了
野狗 虎视眈眈的龇牙咧嘴
天空拼命撕开一丝光亮
人们的心却更加恐慌
火箭弹、子弹疯狂奔窜
血液的温度，加沙的土地
此刻彻底冷却、冰凉
刺鼻的硝烟，极力腐蚀着
我们还想活着的希望
在加沙城的这个角落里
我们紧紧相拥，满目疮痍的地方
是这样凄惨，悲怆
受伤的脸庞 眼神如此迷茫、绝望
每一天都默念着
伟大的穆罕默德先知
请让我们远离死亡 不再流浪
手臂的伤口 血迹开始凝固
远处的枪炮声 依旧响亮
闭上双眼 想要计划明天的逃亡
可是爸爸、妈妈 我们又能去往何方？
哼 这个破烂的世界 不去理会它了
只期望我俩能够见到 明天的太阳
307忘记我，就是忘记我的村庄
忘了我，就是从密集的杨树林里将我删除
在稻草人下人间蒸发，
槐花和鸟语里失踪
忘了我，就是在东南的废坡地
又立了新碑，多了守林的。多了一个
把怀表埋在土里的人
忘了我，就是推土机下我的名字将被一一拆卸
顽固的尖锐的部分将使用
看不见的钝器。包括消失和遁形
你实在无法将我和这里分开---------
包括我写诗，微笑，或莫名的哭泣
都有它盐碱的颗粒和深深的咸味
308春深处
我活着，等同于死去
我死了，我还活着
五脏六腑被赤色掏空
种下百草和松柏
日月星辰为我沐浴更衣
我是宇宙苍穹不慎丢失的儿子
一腔热血半生奔跑，所剩无几
风吹不动泪痕
那是我伟大的胎记
我的胸腔只生长不老的春天
309你是你的王
你不属于任何人
你不去统治别人
别人也有可能统治你
至少你可以统治自己
你是你的王
不敢想成功的人
肯定不会成功
只想不做的人
也不可痴心妄想的成功
为了父母的荣耀
为了孩子的榜样
为了关心爱你的人的骄傲
把拼搏当心态
你是你的王
你应该有自己的霸业
让强大的内心能量成为行动的指南
去破釜沉舟
开疆拓土
相信自己
没有野心和梦想
你只能永远被人统治甚至奴役
你是你的王
请你每天高高的举起你的右手
对自己宣誓
你是谁
你就是你的王
310当我老了——给LJ
不小心得罪了江北
你的温柔被方言咬伤
雪花的纱布挂满垂杨
给你贴上一条
请赐我一次疼痛
给你贴上两条
请赐我两枝江南
你是我偷来的早春
我只能右手转进左手
我是你路过的晚餐
你可以品尝也可以走
当你告别，伤痛走失
纱布沦落成一片空白
当我老了，双手松开
你依然开出一朵三月
311一个朋友
感到不快时，他就从嗓子眼
抽出一块砖
感到不快时，他又从嗓子眼
抽出一块砖，他说，这样好受多了
他一直在抽，边走边抽，边说话边抽
有时我们在喝酒，喝着喝着
他抽出一块砖放在桌子上
有时我们在朗诵，读着读着
他抽出一块砖放在会场上
尽管他一抽再抽
还是有砖生成
还是有砖不上不下堵在胸口
或者卡在嗓子眼里
所以他抽得更凶更猛，抽得太凶猛
嗓子又总是被棱边尖角挂破
所以他嗓子很粗
所以他说话常常带血
312枷锁
不知何时，虚无的孤独
开始一点点掏空我
我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
虚无。时常一个人
站在文字上面眺望，失眠
是的，我是我的磁场
不被这个繁扰的世界牵引
有时候，我一摸到
身上凋落的日子
还有摔得粉身碎骨的月光
忍不住倒退着离开自己
不得不抓住命运的手
祈求它取走我身上的枷锁
取走，我眼里暴动而寡淡的黄沙
这时的我，被扒光的灵魂
只剩落叶，只剩一副
逐渐衰老的肉体
请别再用世俗的刀子
斩断他发芽的手脚
313在赤道相遇
地表掏出绯红，涂抹抱枕之河
我发现，河流的血液已经清淡
迈着尘埃的步伐，强留住青春
光晕在赤道挥之不去。封地的
移民，编织柳筐。据说这能够
网罗住爱情，延绵至海底心脏
光晕在赤道焚烧自己。炽热的
烙铁，惩罚邂逅，无保留交代
火球昨夜烧毁了几间房，减弱
了几亩稻田的产量。如此迸发
像失落的城池，最后泄气颓废
赤道只是一根绳，横贯一大圈
相遇造成的洪灾，令大坝决堤
也令赤道肿胀，像极怀胎十月
314田园之夜
白菜 韭菜 胡萝卜，还有
藤蔓上的苦瓜
都是一种菜
大地产物
黑色叩窗
时间便与我无染
关于太阳和月亮
都是仰望的东西
我是低头族，更适合
把一朵花放入真空的瓶子
或者，把整个世界
含在舌翼两侧
睡与醒的边缘
有蛆虫爬进爬出
田园风情嘛
无可厚非
而地心引力无法抗拒
俯首环视
一瓣脱水的菜叶，张牙舞爪
想要覆盖一条河
315静夜
今晚的夜很静，
真的很静
外来的虫声，
今晚也消停。
独处的楼房，
无光的天台，
心乱的诗人有了宁静，
闪烁的天空也成了纯黑。
一飘寒香，
一引冰河，
在这寂静的夜晚里，
也有了暖意！
316恩施大峡谷
我无法经历你的过去
正如我此时
只能站在这大峡谷的一隅
看这云蒸霞蔚
无法抵达它的谷底
一探这渊薮的究竟
我以为这是谎言
虚幻的 不现实的真谛
我似乎一眼就能看透
却不能马上确认的
那些水落石出
仿佛我手中驾驭的这部诗篇
你看这恣肆的瀑布
快意恩仇地流
语速激越
隐含着霍霍刀锋
我们手牵着手
像岩壁上跳跃穿行的无名植物
互为伴侣
继而彼此依附
几只大鸟展翅飞过
好像每一次声嘶力竭的鸣叫
都会落下一两颗头颅
317断桥
看见每一座古桥
我都会想到
西湖的三月天
柳丝如发，风景如画
我
一袭长衫，手握雨伞
在断桥等侯
不要前世，也不要来世
就在今生
谁是弃仙投人的白娘子
打此经过
白裙飘飘，带着小青
小小青，小小的小青
奔向人间
法海定然还在
只是满怀嫉妒
不敢再对
千年等一回的约定
指三道四
318有你经过的夏天
这个日子，不可言说
一直被我小心翼翼地收藏
或者水域或者南方的山顶
记住，也许还会把你带进我的诗歌里
其实从来都在凝视
也始终被你的神秘牵引
我经常在窗前
看你跟湖畔和山崖暧昧
看你跟水域和洼地对峙
为了你，常常与桃花私语
久了，我甚至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黑夜
我在缄默，日子却拔节而起
只有呼吸的距离
渐渐靠近真实的你
今生，我哪里都不想去
就想守着这个日子
319致远方
还没出发
离别，已是满怀惆怅
于是，我决定将行囊加重
我带上一杯安丰塘的水
来沏六安瓜片
让它们在异乡和我形影不离
再带上一束家乡的桃花
把它种在天山脚下
用瓦尔登湖的水来浇灌
给纯洁的雪山
闹点桃色的绯闻
我曾孤陋寡闻
半生都在跋涉
如清风，如飞鸟
却又常常迷失方向
于是，我想，背上一壶淮河的水吧
走到哪里
它都是一面镜子
洗我满面风尘
带我回归故乡
其实，你我都一样
都是淮河的儿女
只不过幸运的你，涌入大海
我，流向了荷塘
320我在为谁呼吸
井底之下的青蛙
以其知识的渊博
汉墓地里的尸骨
以其生命的灵动
戈壁滩中的沙粒
以其葱郁的绿荫
教导我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白发苍苍的爹娘
以其衰老的面容
风韵犹存的妻子
以其苛求的目光
嗷嗷待哺的女儿
以其清脆的笑声
告诉我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一奶同胞的手足
以其默默的无言
一室操戈的同事
以其醉人的酒盅
一生难忘的初恋
以其哀怨的神情
嘲笑我
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然而，我还是像个白痴一样
翻来覆去的喃喃自语
我在为谁呼吸
我在为谁呼吸
321揭开
青塔外，阳光堆砌瓦砾的亮泽。
面对谨小慎微的，仅此一点温暖
我无法破译天空隐藏的秘密。
紫砂锅煮沸的中草药，它散发
的气味，是否会薰倒一座墙壁
谁终究伸出手，遮掩住自己的呼吸？
一口老井，在加深下沉的速度
或许，那是水耗尽最后的力气
从遥相呼应的天庭上，吸纳还生的解数
有时简单的幻像，存在于矛盾体
逐渐描述的场景，拂过死亡界限
恰如活着的人们，一定要把遗书写完
这世界，除了闪电能磨砺黑夜
还有什么值得被看见——生命之惑。
322酒
1
大米、小麦、高粱，这些粮食
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的火焰
浇灌我们的激情
庄稼又一次茂盛起来，丰稔
在我们的面颊昭然若揭
2
酒，进入我们的体内
与我们的血液化合，形成张力
助推思维加速运行
世界就在加速运行中
头重脚轻 原形毕露
一杯江湖身不由己
感知快乐或者痛苦，我们的胃和肝
没有选择拒绝或者接受的权利
3
云游的神仙远道归来
饱蘸一壶明月清风。山水之间
诗词的语言次第开放
一个人，面对诱惑
醉倒在自己设计的宫阙里
4
幽雅的香气迎面扑来
是谁酿造了这柔肠百结的精灵？
生命的颜色充满了绯红
这浓烈的知性情人
一些人在你面前，语无伦次
另一些人含情脉脉
更多的人躺在梦中，体会
——做人，不如做一次酒
323入戏
时间不是第一次被蔑视了
月亮这唯一的光源里
球状大幕下
弧状的视野里
一只小狐狸奔跑过去
一个穿羊皮袄的猎人奔跑过去
速度，情感都很入戏
生活命运奔跑着
山峦河流奔跑着
场记有些尴尬
导演不知去了那里
摄影机荒芜杂草丛生
小狐狸顽皮地躲在镜头后
看别人的故事 津津有味的
不知它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
324爱在拐角处
我是一个丑陋的女人
没有金步摇，也没有水晶鞋
突出的肩胛骨，泄露了我的哮喘病
请不要误入我眼睛的深潭
不要窥视，我在清池中赤裸的胴体
一条没有进化的娃娃鱼
呆头呆脑，不思进取
只想匿居在山溪的石缝间
潜藏在诗经的河流里
我只爱清风，明月
只爱天然的鹅卵石
只爱拐角处，一个王朝远去的背影
偶尔，我会像婴儿一样哭泣
可是这与采花蝶无关
我在伤口内，你在伤口外
你在春天里，我在春天外
请背过脸去，忘记我的存在
325给自己一个安静的夜晚
就像一只手重新安抚了另一只手
有一种喜悦需要压低灯光的弥漫
我说爱，就是沧桑的血液
在更加沧桑的纸上不停地刻画
给自己一个安静的夜晚
我是多么愿意
过往的喧嚣从此落叶一样凋零
而蓄积一冬的老牛，晃一晃头
哞声先于蹄子扎遍了乡土
给自己一个安静的夜晚
喑哑的纹饰紧紧摁住破土的青铜
被遗失的部分正在每一条召回的路上
当微风再次吹拂
我就是那棵从废墟中起身的小草
安静借给我安静的光亮
我就看见心怀慈善的人，不发一言
却在无边的夜色中走成了甘露和天堂
326在他乡
一个恍惚，好多年过去了
好多年是多少年
你只要想想，从故乡返回时的急切
你只要想想，在高楼、地铁、人流中穿梭的坦然
有时，依然有几分的兴奋
一个恍惚，挺拔的身子低了，又低了
手指的呢喃经不住现实以外
我爱的词语在这座城市，生根，开花，甚至结果
仿佛，又重生了一次
开始接纳一些人，也被人接纳
开始盘算着扩张
以此为中心，老的、小的，侄儿们、外甥们
哥哥嫂嫂们，一一围拢来
建立一个王国，一条血脉
二间房屋，三张床榻，简单的柜子、桌子、椅子
多年以后，我的后代以此地祭奠
就像我从来只记住出生地
那是我的离开地，也是父辈们的打拼地
普通话里一直夹杂着乡音
是情感的密码
随时开启经年累积的乡情，这越来越多的
储蓄啊，会在垂暮时一次性取出
选一个返乡好时节，在面向异乡的风水上，立一个墓碑
327村口的路
独轮车，碾裂了栈道的青石条，
慢慢碾出牛车，自行车的影子。
我家乡的路，在二个世纪之间，
不断的在取直，拓宽，变化。
路像母亲身上衣衫褴缕一团乱线，
理顺后横竖如经纬，织遍大地。
只是村口的雕楼被拆除，
百年老芒果砍倒了，失去了标志。
水泥路笔直的伸向远方，
村口倒是常停下寻访路途的轿车。
八十六岁的母亲在病榻上念叨：
我想回老家，不知能不能记得路？
母亲的心思我自然清楚，
就是不敢对她说，秋天的大雁，
好几年前，就在老芒果树上空，
留下一串串迷离的叫声。
328我死之日
必有一场大雪为我落下
必有明月高悬
我拒绝哭声
拒绝异乡的土地
拒绝上帝安排的一场意外
请给我有尊严的悼词
给我大海做墓地
请别在我选好蓝天的墓碑上刻下我的名字
让我在辽阔里隐姓埋名
不要我的子孙为我守灵
不要爱我的人悲伤
生命本就是一场西天取经般的赴死
我死之日
必有一场大雪覆盖我走过的路
覆盖山河，苦难与荣耀
我死之日
不必对着我的肉身朝拜
请给我有尊严的微笑
请将我泛黄诗稿
和人们的祝福
葬在春天的必经之路
329给女女
my dear
你就这样睡在我的身旁
静夜中微闻你呼吸的声响
紧闭的长睫毛是进入童话世界的门窗
小嘴唇轻咂定是回味白日时光
我抚摸你的手
只为驱除梦中的磕碰
世间没有比此刻更让人沉醉的事了
我一切动作都如河流无声承接月光
栀子花在月光吐露芬芳
为了不让飞蛾,蚊蝇不经意间闯入你的梦乡
空调，凉席都为你改变了节奏
我知道，我能如此爱你的时间仅有二十年
或者远远没有
因此我要赶在另一个男人到来之前
争分夺秒
在你沉睡进无限的温柔里时好好看你
我的吻将抵达暗夜的最深处
直到若干年后
另有一个人
小心谨慎地从我手中接过这荣耀的权杖
330在故园透过柏树看到星空
又一次，我这样躺着。透过
柏树浑穆的黑影仰望星空
我回到了老家。母亲去世十四年
父亲已被接到了城里，老宅日益矮小
朝西的土坯灶屋前年春雨中坍塌
哥哥又在原地接续起了一间平房
如今村庄的外面盖满了崭新的楼房
村子中心的废墙长满了蒿草
连家常的椿树、楸树也很少了
看不到年轻人，一群老者围坐村口打牌
孩子们跟着奶奶走向鲜艳的超市
而荒凉也造就了旷野的兴旺
野草疯长，鸟儿鸣叫深一声浅一声
我在薄暮躺在墓园的石条上看上面的星空
暗蓝的天空填充着一片片墨迹般的破絮
柏树已经长了三十年，没有什么变化
它的黑暗大于空气中的其他事物
此刻仿佛它正向着天空输送着无以言传
痛楚和默哀。柏树与星空，这是我在故乡
看到的唯一的完整之物。墓地也已
零落，几十年间它经历了两次动迁，黄土裸露
而草籽依然发芽，犹如最初的辰星
中年，我已参透那些缓慢的凝滞之物，以及
那些加速的生死，三年村庄有九名癌者逝去
我看到断流的河床上，鹭鸟垂下了灰翅
水泥路上的三轮车亮起了车灯，狗吠落入
淤积的池塘。屋梁上不再萦绕老旧的歌谣
夜色中我站起，看到星光下晃动的一面面身影
那些亡者一次次到来，在大雪淘洗的大地上
躬身捡拾一颗颗悲欣不安的卵石之心
331清凉寨的千年鸟巢
鸟巢里曾经住过一只凤凰
凤凰飞走了
只剩一座空巢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鸟巢历经千年
有人在下面搭了梯子
让人在里面感受
谁也没见过凤凰涅磐
真想放火烧了这
至少可看到凤凰浴火重生的浓烟
亦或是火焰
332夜晚
事实上
已经没有多余的清露
供应一只金蝉
脱壳。我是如此忧愁
它卸下的臃陈
会不会有利于某人
的隐身，像拐进林深处的
小径，依然拖着半截
蛇的响尾
333小城
小到一首诗里。语言
在深处逃窜
那些标点，不知落在何处
一阵雨一阵烟地流浪
小到一把椅子上
一杯清茶有无数解读
龙井，碧螺
谁能抵达我陌生的舌尖
你说，来吧
所有的疆土
都落在棋盘之上
对面的那个人
刚刚卸下城砖
黛瓦
并有无尽的
内伤
334今夜无诗
今夜无诗 心不再澎湃激情
向远方的大海
捕鱼的老人 还是收网散开
重复着昨日娴熟的动作
今夜无眠 已无关青春岁月
抱一坛老酒酝酿几句醉话
反复雕琢成秃废的诗篇
或深或浅 醉醒各半
今夜沉思 一朵冰峰的雪莲
火红记忆留在了那年乡间
小山坡上驻足 最初的 遇见
一场雪 覆盖了高高低低
大大小小或近或远的 山峦
今夜无语 面对沉默的父亲
他走的太早 我流浪的脚步太迟
错过了一生 最后悲伤道别的画面
留下日夜不停 风 解不开
于世长情无法弥补的 遗憾
335春天来敲门
昨夜，花蕾爆裂的声音
你听见了吗
清晨，一睁开眼
就发现，春天在桃枝上浓艳
柳枝上，流动着春天嫩绿的眼波
似乎只为挑逗你
她任意的一个姿势
都会让你的身子酥软半天
整座城池为之倾倒
春天也在燕语里呢喃着
她让燕子衔来春泥
在我的屋檐下
为她，垒起一个窝
风来告诉我
芨芨菜等野草
在原野上漫步
霎时间，清香了许多厨房的蒸笼
栏里的牛羊早就奔向河岸草滩
其实，还在飘雪的时候
我就料到
春天会来敲门
我怕她迷途
找不到回家的路
很早，就在门上倒贴一个福字
336我等着它们落下来
我等着它们落下来
以雨滴
以雪花
以突然间的慌乱
我等着它们落下来
以疏离的血脉
以逐渐下降的温度
以钝刀割肉的疼
我等着它们落下来
以迟缓
以麻木
以一种理所当然的绝望
我等着它们落下来
我以
颗粒
粉末
光线
以一种由近而远的声音
和扑进泥土的喜悦
我等着它们落下来
那些爱
那些死亡
那些谎言和诺言啊
|
发表于 2015-7-11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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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2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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