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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诗歌] 村里人叫它布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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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2 10: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何剑胜 于 2016-6-9 18:30 编辑

       
                  天  那  水
            
               文 / 何建生
         
         
  胡莉是通过老乡的介绍来到松树岗的。
  胡莉是通过老乡的介绍进入到利达科技的。
  她在进入利达科技之前,在东莞一家玩具厂打工,做彩绘,就是往那些娃娃头上,不停地用毛笔给它们涂描上黑眉毛和红嘴唇。一天做十几个小时,不间断地涂和描,做上一万个成品,才挣五十二块钱。对于这样的收入,胡莉个人还是蛮满意的。只是让胡莉想不明白的是,厂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娃娃头?这些塑胶的娃娃,据说是要出口到国外去的。对于这些,胡莉并不真正关心。胡莉关心的是生存问题,这比什么都重要,比如异乡华而不实的爱情,比如那些围着她转的,愣头青的男孩子们,他们的殷勤和狡黠让她感到好玩又可笑。
  胡莉在做娃娃头的工厂,给那些看上去有些可爱、淘气的娃娃头们足足描了两年的眉毛,涂了两年的红嘴巴。在涂涂画画中,她把自己从十七岁的童工涂到了十九岁的妙龄。她从那些男孩子们火热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一点点成熟起来的美丽。
  加工生产娃娃头的玩具厂,因为抵挡不住金融风暴的袭击,终于宣布清盘倒闭。胡莉离开了涂了两年描了两年的娃娃头,离开的时候才怀念起娃娃头的可爱和淘气来,虽然它们无形中消耗了她整整两年的美好时光。所以,一想起这些,胡莉的内心还是隐隐有些伤感的。可是,对于穷家子弟的胡莉来说,贫穷,再美好的青春也显得空洞和苍白;伤感,也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低廉的情绪。
  她需要钱。她任何时候都需要有钱。生活的现实是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钱。所以一失业的胡莉,她得马上找到新的工作,就像血液要不断的新陈代谢一样。她必须要马上找到新的工作,在异乡,挣到钱才能养活自己,甚至贴补家用,继续为父母做出她力所能及的贡献。
  胡莉进利达科技是热心的老乡帮忙介绍的。那时候,很多工厂失业的风声相当紧迫,想要进一家效益不错的工厂,或找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胡莉的老乡还是替胡莉办到了。
  胡莉第一次走进利达科技的喷漆车间,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狠狠地呛了一下,有那么一会,甚至连眼睛都刺激得都难以张开,直到其后进来的工人打开了抽风机,情况才稍有好转。
   
  不久,胡莉就知道了,那刺鼻的气味是天那水在空气中游荡。那些天那水在喷漆车间无处不在。对于天那水是一种怎样的水,胡莉一无所知,她现在想要做的是,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只要工作着,她的内心就不会有恐慌感。
  她渴望投入到充实的工作中去,对于普通平凡的她来说,自紧张的工作中体验到一种累也是一件充实又快乐的事。两年的磨砺,她已经适应了近于煎熬般的打工生活。
  胡莉被安排到洗货房,用天那水及洗面水清洗各种等待加工的原材料。装在胶盆里的塑胶件已经批好锋了,五金件也已经打磨过,负责安排生产的组长大概规定了一天所需要清洗的数量就忙她的去了。
  胡莉的组长是个瘦瘦的小个子女人,她看胡莉的时候眼睛斜斜的,说话的语调很淡漠,而且喜欢倒剪双手。因为个矮,她和你说话时她得昂起脸来,用眯起的眼睛盯着你,嘴巴里吐出尖细的声音。一个女人怎么有倒背双手的丑习,难道是为了增强她作为组长的自信?她背着手安排胡莉工作的时候,胡莉无意中扫了一眼挂在她胸前的厂证,一个很好听也很俗气的名字进入胡莉的视线——韩雪梅。
  这个小个子女人,倒剪双手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在胡莉看来,这时的韩雪梅不止是有一点虚张声势,还有一份冷傲和孤高。为什么会这样呢?利达科技的喷漆车间给胡莉以新鲜的迷惑。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像天那水的气息一样在机声喧嚣的车间,在这逼窄的空间里幽灵般游荡。她摇摇头,驱逐掉心头怪怪的的念头。
  洗货房也安有一台抽风机,功率好像还蛮大,通电后的抽风机像牛一样嘶吼着。但小小的洗货房依然充斥着浓重的,天那水刺鼻的气息。有些微臭,还略有芳香,真是莫名其妙的水。胡莉戴上口罩手套坐在组长给她指定的位置上,地上有她前任丢弃的废手套和口罩。胡莉想拾起来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被坐在她旁边的女工叫住了,那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工告诉她,用过的废手套废口罩是不可以随便丢掉的。胡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垃圾不能丢掉呢?那女工又告诉胡莉,废手套和废口罩要交到办公室以旧换新,也就是说没有旧的就换不到新的。果然,过不了多久,一个肥胖的女工一脸灿烂的跑进洗货房,从地上捡起属于她用过的口罩手套,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仿佛跑晚了会有人拖住她的后腿。
  有新人接替她的位置她当然很高兴。那四十多岁的女工嘟囔着,似有些不满。
  这时胡莉心想,她现在所要干得活,是别人所不愿意做的。为什么别人不愿意做呢?现在胡莉还想不明白,她也不想想那么多。管它呢,先老老实实的做着再说。
  一个杂务工进来,分别给胡莉和那个女工的洗货槽里添上已然浅下去的水。杂工告诉胡莉,天那水是用来清洗五金件的,塑胶件要用洗面水来清洗,并且热情的指给胡莉看,哪个是天那水,哪个是洗面水。
   
  胡莉初听到洗面水这个名称时,就让她联想到了水龙头下,用来刷牙洗脸的自来水,它们有什么区别呢?它们看起来都是很清很清的清水啊。想着想着,胡莉就一个人暗暗的笑了起来,引来她旁边那个女工怪怪的眼神。白多黑少。但胡莉没有看见。胡莉暂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胡莉第一天上班就被韩雪梅猛训了一顿。原因很简单,韩雪梅说胡莉把洗面水和天那水搞混了。
  真实情况是,胡莉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天那水与洗面水有什么区别,而又是怎么被她搞混了的。
  天那水和洗面水搞混的直接后果是:报废了一批塑胶产品。
  其实,问题一出现,胡莉就发现了不正常,只是问题出在哪里,她实在还没有具备识别问题所在的工作经验和能力。她记得那时,她去了一次厕所回来,习惯性的从洗货槽里捞起泡在里面的产品,她清洗塑胶件的时候马上就感到了异常,那些泡过的产品变软了,甚至有的已经轻度溶解了。这超出她半天工作经验的新现象,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为了不出错,她把天那水和洗面水,一左一右特别区分来分开放的,怎么就出问题了呢?看着胡莉不解的样子,坐在她旁边工位上,那个叫周利琼的老女工在偷着笑。胡莉的眼睛余光看到了周利琼神色诡秘的笑意,她在心里就已经有些疑惑了。那笑里分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周利琼因为是这个秘密的拥有者,就抱了看好戏的得意劲。有人看到别人倒霉时,就会流露出如此刻周利琼的嘴脸,憋不住的快乐从嘴角外扬。
  难道天那水和洗面水被人调换了位置?胡莉想。
  那么是谁呢?
  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呢?
  那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那些塑胶件又是怎么跑进天那水里的?胡莉能肯定她没有把塑胶件放到天那水里。
  真头痛,第一天上班就让她碰到了这么多复杂的问题。
  韩雪梅蹲在地上细细的清点过了,一共报废了一百五十六个产品。韩雪梅说,就是扣掉胡莉今天一天的工资,都赔不了这一百五十多个产品。
  在韩雪梅的眼里这是一次巨大的工作失误,她说她担不起这个责任,她没有一点犹豫就跑去了办公室。在别人看来,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讨好似的把这件事情及时的,报告给了车间主管。
  一会,那个胸部雄伟的车间文员,就把胡莉领进了喷漆车间的办公室里。她们进来的时候,车间主管正窝在宽大的老板椅里,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他一只手握话筒,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随意的涂涂写写,好一阵哼哼哈哈,才挂了电话。
  胡莉拘束的站在距主管办公桌一尺外,双手不自然的绞动着。她看见她们主管还很年轻,她不知道他将会怎样处罚她。
  打完电话的年轻主管,抬起头看了看胡莉,眼中突然有一丝异样的光芒忽闪了一下,紧接着,耷下来的睫毛就盖住了他内心中一丝莫名的潮涌。
  你是新来的吧?主管的声音很温和,这有些出乎胡莉的意外。
  胡莉连忙点点头。说,我是新来的,今天第一天上班呢。声音有些轻轻的微颤,语速有些急促,但很好听。
   
  主管稍稍沉吟了一会,挥挥手中的笔说,你可以出去了。胡莉愣怔了。紧接着主管又补充说,把韩雪梅帮我叫进来。
  胡莉有些迟疑,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回到车间,她复了主管的话。韩雪梅也是一怔,不相信似的盯着胡莉的眼睛。胡莉清晰如水的眼睛里,像蓝天一样清澈。韩雪梅没有看到她想要的惊慌与犹豫。
  胡莉这么快重新回到她的工位,也令周利琼深感意外。她用询问加好奇的目光看着胡莉:没事了?
  不清楚。胡莉回了一个周利琼模棱两可的目光。
  周利琼再次诡秘的一笑。这时,胡莉感觉到周利琼像只老鼠,充满了窥私欲。她甚至觉得整个喷漆车间人人都很怪异。
  你知道吗?你很漂亮。
  突然,周利琼冒出两句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把胡莉吓了一跳。胡莉以为她窥见了自己,把她看成老鼠的小心事。
  怎么会?胡莉不习惯别人的赞美,不管是真心还是随意。
  她和周利琼的谈话就是从这开始的。
  周利琼以老员工的身份,给胡莉讲述利达科技喷漆车间里的一些人和事。
  周利琼的声调是刻意压制的,胡莉要竖起耳朵才能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而她的很多话,有的一只耳朵进了,马上又从另一只耳朵出了;有的也记在了心里,并非刻意,有些人和事是超乎意志力的,就那么顺其自然的记在心里了。
  比如周利琼说到她们主管名字时,胡莉的神情就莫名的一凝。
  你知道吗?周利琼故做神秘的样子。我们主管马悦然是个情种,而且还是一个马屁精。周利琼说马悦然是情种的时候,眼眉挑了一下,那神情流露出不屑。她要胡莉防着他点。她停顿了一下,见胡莉没有什么反应,又自个接着说。她低声说话时,不忘时不时回头看看洗货房的门,一直没人打扰她们,这使得周利琼讲述得以继续下去。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牛逼啵?胡莉知道周利琼说的他是指谁。周利琼把嘴巴凑近胡莉的耳边,有些小得意的自说自话说,他还不是认了大马生做干爹,才这么牛逼的。比之刚才说他是情种时,这时周利琼的神情更是不屑,好像她才是适合做主管的最佳人选。
  大马生是我们公司的CEO。实际上周利琼根本不知道“CEO”是啥意思。但她知道大马生是公司里的大官,普通员工是难得见到他的。周利琼说,马悦然有了这么强硬的靠山才牛逼得不行。
  但胡莉宁愿相信马悦然是靠的自己的真本事,从而做到主管这个位置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凭什么为一个实际上一点都不了解、甚至还不认识的人做辩护呢?她为自己这一小小的心理变化,脸色蓦然一红,心也微微的波动。
  这样的细节,周利琼是不可能注意到的。周利琼仍然沉浸在,向一个新人、一个新员工兜售别人隐私的兴奋中。
  她们一个在听,一个在讲,却没有懈怠手头上的活。
  后来,周利琼无可避免的讲到了韩雪梅。这跟胡莉在心里意料的一样,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周利琼一定会说到韩雪梅的。
   
  在周利琼的叙述中,韩雪梅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爱妒忌,爱表现,爱告密。周利琼说韩雪梅就是靠告密坐到组长这个位置的。
  她要胡莉当心这个人。她说韩雪梅特别反感比她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周利琼总结说,那就一个字,就是胡莉你太漂亮了,太招人眼了。胡莉心里想笑,这已经不止一个字了!对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才是胡莉真正关心的。但周利琼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说下去。其实,周利琼已经向胡莉点明事因了。
  令胡莉感到意外的是,到快下班时,周利琼竟然说了一句颇富深意,又犹如谶语的话:漂亮是福也是祸啊!
  胡莉听了,内心莫名一寒,正清洗着产品的毛刷子,手一松,掉天那水里了。
  到快下班的时候,韩雪梅才从主管办公室出来。出来的时候,工人们看见,韩雪梅鼻子红红的,好像哭过了一样,这是喷漆车间少见的事情。平日,只有被韩雪梅整哭的人,还不见她也被人整哭过。
  大家都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憋不住在心里直喊痛快。
  他们是狗咬狗!
  有员工精辟的总结说。
  很快,时间就到了十月,国庆节一过,利达科技的订单猛然增大,很多平日闲置的设备都又得启动起来,这就加大了电力负荷。
  虽然中秋将至,南方的天气依然很热。在用电紧张的情况下,松树岗电业公司一直实行错锋用电的方法给用户供电,每周的一、三、五,便轮到利达科技工业区停电。利达科技原租有两台大型发电机,现在工厂一赶货,两台发电机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货期紧张,不容等待。
  马悦然向公司领导提议,他们喷漆车间可以全部上夜班,或者把周六周日跟其它三天调换着上班。公司领导高度赞扬了马悦然为全局着想的奉献精神,也肯定了他提议的可行性。
  有主管私底下议论,恐怕员工们不会同意。
  果然,当马悦然把他的构想付诸行动的时候,几乎遭到了全体喷漆车间员工的反对。在广大反对的声音中,叫得最响,其中有一个叫陈小丽的员工。胡莉初看到这个名字,以为是个妙龄女工呢!等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是一略显内敛的男孩子。他妈妈正是周利琼。
  胡莉的感觉是,这是一对奇怪的母子。不知道为什么,陈小丽从不喊周利琼做妈妈。甚至,他们母子像两个敌对的人。
  胡莉突然觉得她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在她的意识里,母子之间不应该是他们这样子的。那又该是怎样子的呢?胡莉现在还真说不清楚。她为自己冒出这样善良的念头,感到讪笑不已。别人家的事,她凭什么去帮啊?
  胡莉是从别的工友那里听到,关于周利琼的一些经年往事。
  是的,好多旁人总是喜欢在一个人面前,或许多人面前曝光另外一个人的隐私,并乐此不疲。
  人家告诉胡莉,周利琼是个风骚的娘们,年轻时她和多个男人乱来过,搞得甚至连她老公都不能确定,陈小丽是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等儿子长大成人了她老公才敢确定儿子是谁的儿子。
  对于别人这样说周利琼,胡莉是不愿意呼应的。可她又不能堵他人的嘴。就让爱说的人说去吧,她只管默默的听着就是了。
   
  周利琼的老公胡莉见过,在另一家工厂做员工宿舍的保安,是一个五十多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老的老头。他们一家人站一排,嗨,老中青全有了。
  陈小丽不喊周利琼做妈妈,却会喊老陈做爸爸。但也不显得有多亲热。胡莉想,这真是奇怪的一家。
  老陈是很疼爱陈小丽这个儿子的,虽然陈小丽的来历是个难解的疑案。
  生陈小丽之前,周利琼还生有一个女儿,叫陈小雅,现在是一大三学生。
  当年,老陈是来深圳比较早的一批打工者,据他自己说,他曾经参与过地王大厦的建设。对于这些是否属实,无从考究,也没人较真,听者无不一笑了之。反正他年轻的时候还是挣到了一笔老婆本的。
  他年近三十的时候才娶到周利琼。那时周利琼十九岁,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十九的小女孩,爱情在她心头还只是朦胧的花,是水中的月。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要嫁的男人会比她大那么多,而且面相看上去还那么出老。但媒婆说,陈尖兵在深圳发大财了。
  发财了的陈尖兵回到老家,托媒婆到周利琼家提亲。最先提的是周利琼的姐姐。无奈周利琼姐姐心中有人,转而媒婆把视线投在周利琼的身上。
  媒婆都是嘴上抹蜜的人,把个大老粗陈尖兵夸得花儿一样。夸奖的主题当然脱离不了钱。那时,有钱人还很少。在她们农村更少。
  她父母收下陈尖兵家一笔不菲的定金后,就把周利琼嫁给了陈尖兵做老婆。
  周利琼一直都说是见钱眼开的父母把她卖给陈尖兵的。每当她这样说的时候,现在被叫做老陈的陈尖兵,只会傻呵呵的笑。那笑里充满了小人物的满足与幸福。
  简单人的幸福,在一些人的心里是珍宝。
  他们也最懂得珍惜。
  比如老陈,周利琼就是他一生的珍宝,即使她年轻时曾背叛过他,但他依然珍惜,并包容老婆年轻时的一时情迷。
  老陈说,哪个人年轻时不会犯点错,回头就好。
  周利琼是不是很感动老陈的包容,以及对她宠爱,没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些!
  如果不是那天调班,周利琼是不可能认识河南靓仔仝群财的。如果他们不认识,她就不会迷恋上他。在一个工厂打工,他们最多会相遇,像大多数陌生人那样,在饭堂,在工业区,在上下班的路上,他们只会彼此擦肩而过。
  可未知的命运让他们相识了,并擦出了心灵与肉体的双重火花。
  生下女儿后,陈尖兵就把周利琼带到了深圳。那时,新婚不久的陈尖兵一个人待在深圳,想老婆想的不得了。
  确凿的说是他想女人的身体想的不得了。
  以前没结婚还不怎么觉得,一结婚后,男人就真的成了男人。是男人就离不开女人,更何况,在老家他拥有那么一个美的让人心跳的老婆。
  在女儿刚满月后,老陈向工头请了几天假,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回家把周利琼带到深圳来了。
  丢在老家的女儿就只能用牛奶喂着。
  等老了以后,老陈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可那时,他像着了疯一样迷恋着周利琼,想着周利琼一触摸就能融化了他身心的肉体,他就恨不得快点早些把老婆接来深圳,接到自己的身边。
  想到疲惫了一天,晚上搂着鲜嫩如水的女人,再疲乏的身子也会像钢一样坚挺起来。
  事实是,老婆来了以后,住房成了他们最大的困扰。这个不断地为别人修房子,已经不记得为别人修过多少栋房子的男人,当老婆到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没有任何一间房子是属于他的。
  既然是夫妻就得过夫妻生活,没有房子,他们的夫妻生活总不能在露天进行吧?他们去住过旅馆,太贵,去过一次就没敢再去。
  老陈的集体宿舍是不能成就这个好事的,那怕只需短短的几分钟。
  周利琼住的也是厂里的集体宿舍。十几个姐妹挤在一起是不可能给他们提供成就好事的场所的,更何况老陈也未必敢潜入女工宿舍去会老婆。
  那时,他们几百块钱一月的收入是租不起房子住的。品尝过男女之事的男女因为得不到生理的宣泄,他们过得很煎熬。
  转机的出现,是因为老陈去工地的路上,发现了一片世外桃源。那是松树岗的边缘地带,一片尚未开发的滩涂,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老陈兴奋的看到,有几对神色和行迹都很可疑的男女牵手钻进了那片密密的芦苇丛。老陈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晚上我何不把老婆也带来这里……心里想到即将实现的美事,他连走路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晚上,老陈跟周利琼磨了不少嘴皮子,终于把自个老婆骗进了芦苇丛。芦苇丛里果然别有洞天,他们的先驱者,已经在里面用身体压出了几十处草床,而且每个床位都有高高的芦苇遮挡着,形成各自独立的天地。
   
  那晚,注定是身心惬意的一晚。随后,他们又多次钻进芦苇丛体验人生中的极品快乐。
  不久,周利琼把河南靓仔仝群财也领进了这片令人销魂的芦苇丛。如果,老陈料到会有如此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想必,酸楚的味道是少不了的,除了他没有杀人的勇气外。
      
  周利琼是暂时由包装部调到印色车间来帮忙的,她被分到一个年轻工人的手下做辅助工。
  包装部以女工为主,印色车间几乎全是男性。突然从包装部调了一批女工,令印色车间的男工们群情激奋,做事的劲头和速度比之以前不知提高了多少,这是厂领导没有想到。
  令厂领导没有想到的还有另一件事,就是这批调来的女工成全了好几个光棍,同时也成全了好几对野鸳鸯。
  这都是一群一碰就会擦出欲望和火花的年轻人啊!
  周利琼要做的事是:用碎布沾洗面水把半成品的产品擦净、摆好,然后交给那个年轻工人做最后的加工。这需要两个人默契的配合。事实是他们配合的非常好。
  刚开始,他们只是默默地相互配合着做事,都不怎么说话。那时,他们还互不认识,所以即使说话,也仅止于工作上的沟通与交流。
  周利琼发现,和她搭配做事的,是个对工作非常细致认真的人。有时候她忙不过来,他会默默地来帮她。
  除工作上的交流外,仅有一次,他夸赞了她的手指,说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手指。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质朴的真诚。
  周利琼内心蓦然驿动,别人都是直接夸她人长得漂亮,还没有人以夸手指这样来夸她的。
  其实,这个时候,周利琼的手指一点都不好看,因为沾染了洗面水,她原来好看修长的手指变得发白起皱。
  她不知道,这是洗面水的化学物质对她皮肤及身体的慢性侵害,却又没有明显的不适感,所以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哀惋好看的手指,被洗面水侵入过后像洒了一层白面一样难看。
  下午上班的时候,那人带来了一双薄薄的胶手套。他要周利琼戴上胶手套,他说这样可以保护她好看的手指。他做这些的时候,他和她其实都不知道,洗面水是一种有毒有害的化学物品,和天那水一样易爆易燃。
  在那个劳动法还不怎么普及的年代,工厂方面是不会主动告诉工人:接触化学品就等于是接触毒品。更谈不上给工人给予健康上的安保措施。
  仝群财因为怜惜周利琼的手指,自掏腰包在商场给她卖了胶手套戴,他的小小的举动,一下子就赢得了周利琼的好感,况且仝群财又是那样阳光帅气。她嫁给陈尖兵从未真正享受过爱情的滋味。她一直认为是爱财的父母把她卖给老陈的。她的内心一直隐藏着反抗的因子。是仝群财向她打开了一闪亮堂的大门,她誓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那怕被爱的烈焰灼伤、焚毁!
  对于妻子的变化,作为丈夫的陈尖兵是有所知觉的。因为,周利琼开始隔三差五的,总有理由拒绝与他钻进芦苇丛中。不过,每隔十天半个月,周利琼还是会小小的满足一下他的欲望。
  陈尖兵有了危机感。那么漂亮的女人他爱得要命,难道别的男人就不爱吗?但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监督她。而且他工作的性质流动性很大,有时离松树岗近就意味离老婆近;有时候离松树岗远就意味着离老婆远。
  他知道,爱是不能以距离的远近来论感情深浅的,即便他们有了婚姻,有了那一页婚纸,这又能说明什么?能守住什么?道德的底线?肉体的贞节?还是心灵的背叛与坚守?陈尖兵开始生活在无边的疑虑中,人就越见显老。
  就像当初陈尖兵无比迷恋她一样,周利琼现在变得无比迷恋仝群财。与仝群财相比,家里的老家伙简直就是一团糠皮,人家仝群财是极品珍珠米,她就像是饥饿了几个世纪的旷世怨妇,只要一有机会她就牵着他,或他拥着她,向给他们带来无比幸福的芦苇丛昂首挺进。
  拥有了仝群财后,周利琼才感觉自己不白做一回女人。她幸福。她激荡。她呼应。她颤抖。就连他们身边的芦苇都感觉到了他们的疯狂。所以,有仝群财和周利琼的地方,旷野的芦苇似乎也都跟着那帮迷情的男女疯狂的摇曳不停。
   
  他们这段疯狂的故事,因为发生在芦苇丛里的一桩凶杀案而戛然截止,就像紧急刹车的跑车在他们生命的轨道上,留下不深不浅的擦痕。很快,这擦痕便被无坚不摧的时光渐渐抹逝。
  可是,抹不去的是,周利琼再次怀孕了。她能确定,这个孩子来自松树岗芦苇丛某个激情之夜。但是,她却不能确定,这个孩子是来自丈夫,还是属于情人?
  松树岗滩涂的芦苇丛,留下了周利琼一生中最混乱,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多年以后,当周利琼重新站在她年轻时激荡过的地方,昔日的芦苇丛早已被深圳前进的步伐踏平,变成宽阔漂亮的坦途,大道的周围高楼林立。眼前的一切都已改变,属于周利琼的那段幸福的隐秘时光,已经无迹可寻。一时之间,周利琼突感自己仿佛从未年轻过……
  怀孕后的周利琼不久就辞工回家了。第二年春天,周利琼生下了陈小丽,因为稀罕男孩子,老陈家给儿子取了一女孩子的名字。
  有过打工经历的周利琼深有体会,在深圳待过一段时间后,不知为什么,曾经熟悉的家乡会突然变得让人不适应起来。陈小丽满周岁后,没等老陈来接,周利琼就一个人背上行李又再一次来到了深圳。
  陈小丽和他姐姐陈小雅在他们农村老家,算得上是早一批的留守儿童了。之后,过不了几年,像他们姐弟这样的情形,已然成为中国广大农村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
  可怜的留守儿童,他们有父亲母亲,却得不到父爱与母爱的亲近和关怀,甚至有的孩子连自己父母的相貌在记忆里都模糊得很。
  谋生在外的父母们,只在年节偶尔回一次家乡,短短的几天相聚意味着长长的别离。异乡与故乡,在大人和孩子们的心中犹如天河,他们在无尽的思念中困苦挣扎,在纠心的牵挂中忍受着时光的煎熬。
  陈小丽在老家慢慢长大。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痛恨过父母,恨他们在他那么小就狠心离开他;恨他们在他需要他们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恨他们有时过年都不回来看看他;恨他们一走了之后,把繁忙的农活丢给他年迈的祖父祖母,使他跟老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有限的很……
  陈小丽几乎是与姐姐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从小姐姐就是乖孩子,学习成绩好;而他,是人们心目中的坏小子。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村子里,他总是惹事生非。总有家长领着哭鼻子的孩子来他家里告状,每次看到祖父祖母向人家点头哈腰赔礼道歉时,他对别人的痛恨就会加深一些。他总会寻到机会报复告他状的人,报复他痛恨的人。他把别的小孩打哭的时候,一样的,比他大的小孩也会毫不客气的欺负他。但他无处告状,无处哭诉,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成不了他的依靠。
  十六岁那年夏天,妈妈破天荒的从厂里请假回了一次老家。那时,陈小丽初中毕业,他决定不再去上学了,这下,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着急了。他心里暗暗好笑,你们现在才想起关心起自己的儿子来,难道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为了让儿子继续回学校读书,哪怕读个技校,她苦苦哀求儿子,给儿子讲尽了大道理。可陈小丽油盐不浸。做母亲的眼看是没辙了,一咬牙就给自己的儿子跪下了。母亲下跪不起,陈小丽就以死相迫。他真的拿自己的脑袋去狠狠地撞墙,把周利琼吓坏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儿子痛哭流涕。
  陈小丽辍学了。
  十六岁的陈小丽和几伙伴相约去了上海。直到把路费花光,他们在大上海也没找到一片立足之地。钱花完了,大家最终做鸟兽散,谓之各奔前程。最后,只剩下他们村里的二毛始终和陈小丽生死不离。
  二毛的坚决令陈小丽无比感动。二毛劝陈小丽不要硬撑了,得赶紧联系家长。这段日子,他们靠着捡破烂和吃剩盘子在上海艰难度日。陈小丽以为来大上海可以闯出自己的人生路来,没想到现实残酷如此。
   
  他已经撑不下去。这时候他理解了父母在外谋生的不容易。
  不得以,陈小丽给老爸打了个电话。接到儿子的电话,老陈先是兴奋不已。紧接着,儿子告诉他,他在上海已经弹尽粮绝,他要老爸给他寄点路费来。这是个让老陈和周利琼异常纠心的电话。
  接了儿子的电话后,夫妻俩一晚没睡。周利琼哭了整整一晚。整整一晚,老陈的老胳膊老腿被老婆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始终不做反抗,也不忍反抗。表皮的痛他能忍受着,而心里的担忧他却无法忍受,没等到天亮,他就万分心切地往火车站赶去。
  令陈小丽没有想到的是,他老爸在他打过电话的第三天,就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上海。他看到了父亲的担心和急切之情,看到了父亲满面的皱纹和微微佝偻的背。那一刻,陈小丽差不多就要哭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在心里恨过的人,他原来又是如此的爱他们!
  老陈领着陈小丽和二毛来了深圳。
  儿子的到来,周利琼是很开心的。可自从他们在老家闹过一次别扭后,陈小丽再不肯开口叫妈妈了。其实,陈小丽一直很少叫妈妈,周利琼一生下他,就好像没有给过儿子多少叫她妈妈的机会!而陈小丽只在心里不停地嘶喊着妈妈,他只在梦中不停的呼叫着妈妈……,妈妈…妈妈…没有人回应他。他一次次在呼唤妈妈的梦中哭了,苦涩的泪水打湿了小小的枕巾。渐渐长大后,这样的梦就做的少了,妈妈成为陈小丽心里酸涩又陌生的名词!
  随着松树岗的大面积开发,不久,松树岗已然是遍地工厂。老陈也早已脱离了辛苦的建筑工地,托关系进了一家小厂做宿舍保安。保安工作比之在建筑工地时不知要舒服多少。人,一旦有了空闲时间,就会生事,就会东思西想,就这样,老陈迷上赌博了。那赔注的倍数之高,就是傻子赢了都会从梦中笑醒,更何况是心思复杂多变的正常人呢?抗拒不了金钱巨大的诱惑,老陈一次又一次下注,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月的工资输了个精光。工资输掉了,自然瞒不过周丽琼,老陈难免被老婆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老陈诅咒发誓不再赌了,周丽琼才愤愤不平的放过他,不过他的财权算是被老婆彻底没收了,烟资也从此开始限量供应。老陈也知道赌博太害人,老婆这样管着他是对的,他不得不服。
  二毛和陈小丽的到来,令老陈和周丽琼既高兴又为难,他们还都不到进厂的年龄,至少利达科技他们就很难进来。而在整个松树岗,比利达科技待遇好一点的企业几乎屈指可数。为了让他们进到利达科技,老陈给他们分别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当老陈担心证件的仿真性时,那个自称是东南亚办证公司的业务员拍着胸部保证说,任何招工的厂务人员是根本看不出他们证件的真伪的,并说他们公司制作证件的仿真程度已经达到了国际标准。
  二毛和陈小丽凭着手中的假身份证,从十六岁的少年,一跃变成十八岁的成年人。他们最终能够进到利达科技,还多亏了马悦然的帮忙。
  原来利达科技负责招工的人事部经理,在面试时,看见二毛和陈小丽两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时,怎么也不相信他们已有十八岁,再加上他们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就没有考虑要收下他们。一直关注着招工进展的周丽琼,一看状况不对,马上向马悦然求助。在此之前,周丽琼已经预先给她的主管马悦然打过招呼了。对于本部门的员工,只要有人求到他,只要他马悦然能够办的到的,他说他就不会袖手旁观。当他知悉人事部经理要匹克掉二毛和陈小丽时,他只给那个人事部经理拨了个电话,就解决了二毛和陈小丽的去留问题。
   
  第二天,二毛和陈小丽成了利达科技喷漆车间的学徒工。
  马悦然帮了他们,周利琼就想给马悦然塞个红包,以示谢忱,但马悦然说什么都不接红包。没办法,周利琼和老陈一商量,决定请马悦然去金鹏城搓一顿,这下马悦然倒是欣然同意了。
  周利琼这次在金鹏城请客,几乎喷漆车间的管理人员全部到场,包括两个车间文员。
  席上,组长们纷纷向马悦然敬酒,女孩子们也跟着凑热闹,只是她们叫得响,喝得少。当然,少不了周利琼敬马悦然的酒。大家都起哄要周利琼喂马悦然喝。周利琼不知道酒桌上还有这样的喝法。就端了满上酒的杯送到马悦然的眼前,马悦然却不接,笑眯眯的看着周利琼,满眼捉狎、期待和鼓励。
  周利琼笑着说,难不成真要姐姐喂你?说着就把手中的酒杯稍稍往马悦然的面前抬高一点。马悦然一点都不客气,把头一低,嘴唇贴近杯沿,一吮,像牛饮水一样把酒吸进了肚子里。酒桌上立刻响起夸张的掌声和喧闹声。在酒桌上,唯有一个人有些闷闷的,并不时向周利琼投来神色不善的一瞥。
  马悦然挥着手说,在酒桌上大家无大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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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7-12 13:10 | 只看该作者
似是酝酿了很久,雨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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