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不是沧浪之水，但与沧浪之水同理。
即便再清，我也无缨可濯，因为我头上没有一顶帽子。
但有一顶称呼，是我的另一个符号，另一副行头。
被人称呼了三十多年。许多场合，我被它替代、被它的光芒遮蔽，它后来居上，又喧宾夺主。不经意的忽略，很尊重的掩盖，惊喜有加的称赞……我只能，也只好一遍遍地接受。
潜意识里流淌着骄傲。内骨子里泛着沾沾自喜。血脉里灼烫着自尊。心底深处汹涌着一股淡淡的酸楚。诸多滋味和感受汇成波浪，撞击着一块礁石。
还有一顶能称得上帽子的帽子，与冠冕相差甚远：没有翎羽，没有珠顶，没有垂缨。不足尺寸，虚而吧唧——
它领我加入一个行列，步入一个团队。
让我有权周周例会，或更多的例会。让我在慰问之车上忙碌如蚂蚁，在吊唁之途上奔波如车轮，从一个场所赶往另一个场所飞转如陀螺。
也有快乐，美其名曰奉献，我称之为骑虎难下，或面子工程。
清也罢，浊也罢，濯我足，都绰绰有余。只是我已丢掉这种习惯多年。濯的范围越来越窄，场面越来越小，水也越来越浅。
小到一盆，浅到几瓢。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濯！
即便任我濯，我也不好赤足走在情人埂上，不好下坡，去趟那一河浑水……
白马非马。子鱼非鱼。我徘徊在俗世里，济川也不能由我摆渡，凤凰也不能让我涅槃。
滚滚红尘，我滚我的七尺之躯；鹄鸟掠过：天空无路无轨，但又航线处处、无比辽阔……
比大隐更大隐
走在大街上，霓彩灯居高临下，以有色眼光看我；我就像一口啐在地上的浓痰。
车水马龙，人来熙往，磕磕碰碰，我像一块海绵，发不出一点声响。
被探头盯梢了十多年，也没有捕捉到一条有关我的不良纪录。
不颁发奖牌的好好先生，没有档案记载的模范市民。一路上，汽车不断吼我，尾气不断熏我，雾霾不断袭扰我，有毒食品反复侵害我，霸王条款没完没了掠夺我；我大肚能容，练就了一种来者不拒的功夫。
我丢掉了个性，埋葬了反抗，锈蚀了牢骚，溶化了愤怒……一心向隐。
我隐于官僚的睥睨，隐于款爷富婆的讪笑，隐于金领白领的哀怜和视而不见。
我隐于有姓名，但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平静日子。
我隐于有住址，但没有几个人能找到的淡泊时光。
像一句呢喃，隐于搅拌机的轰鸣；像一枚落叶，隐于满城风雨；像一个默然远逝的背影隐于车海人潮。我隐于城中村，隐于你的前楼后院，抑或对门。
在冷淡的眼光中游泳，在漠视的雪山上滑冰，在没有一丝笑容的大街小巷踽踽独行……
我隐于周期性的倦怠，间歇性的烦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亢奋。
我隐于一片虚空，隐于江南某城多年不变的气候，或一种因抗摔打渐渐固化的积习。
长期潜水，不冒泡。我乃新时代的隐士，比大隐更大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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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6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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