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
那天,我一个人来到魏家峪
我乘坐26路,没有步行
这不是一次秘密旅行
倒像是用一片山野之重洗净肉体之轻
魏家峪有一座距市中心最近的山
最近,也有十多千米
26路停下来,走出村子,向西
穿过菜地,废弃的小煤矿,果园,就是四方山
那天,刚走出果园
我听到一阵奇特的轰响,细密而低沉
仿佛树木根部发出的震动
沿着树干,从树冠,向着四方山播放
顺着声音望去,一片雪白
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意识到,那是一株梨花正在盛开
那是一片被绿色簇拥起来的白
此时,绿色尚未抵达粗放
绿,呈现出细腻的秩序
正以柔顺的力量覆盖着初春的荒凉
粗狂与盲目的残痕正逃逸于风中
那是一片与少女可匹配的白
我猝然遇见这位少女
我就是那个小男孩
突然间无法驾驭自己的肉体
我的心跳仿佛变作泉水
从我的皮肤倾泻而出,落到脚底
我望着脚底。脚与大地连在一起
我就是那个呆若木鸡的小男孩
当我从我的过去醒来
我看到蜂群的暴动。我充满嫉妒
我嫉妒蜜蜂,它们可以用生命
用全部身心,肆意地爱着所爱的人
我感到一种成人的无能
却找不到任何一种已知的方式
包括本能;包括想象,假设,艺术技巧
一切都无法准确呈现我此刻的生命
我此刻的生命安于无能
就像我已经融入梨花之中
生命的洁白与梨花的洁白无法区分开
我被这种满足彻底降服
就像一场交媾降服的肉
就像获得吞噬的饱胀降服的猛兽
我听到我体内的安静在跃动
就像一只蚱蜢在我血管里步行
我想,我一定在流泪
仿佛在哀悼我的死去。就在瞬间
我与附加在我身上的世界消亡
我在喜极而泣。一个全新的我站在山中
我是有一点莫名的慌张
我不想离梨花太近。确切说
我不想打扰蜜蜂。我毕竟有人的能动性
此时,一种真诚的极致使人性超升
我登上四方山,远远地俯瞰
并通过远远,用距离与梨花交谈
这时,有许多梨花雨,梨花泪,梨花妆
以我为中心,贯通古今,在世上蔓延
我庆幸我获得一种平衡
我如一块落地生根的陨石
恰好降临在这里。这片梨花
如前世眷恋,与我的到来,再次相逢
二〇一四年四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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