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春雷 于 2015-11-3 11:01 编辑
我自花落花开
— —《在阳台上》代序
一个时代的伟大,在于那个时代有伟大的人物。在于那个人物发出了时代的声音。
我们心旌飘摇的盛唐,其实也就是李白杜甫那几个人的盛唐;我们津津乐道的古罗马,其实也仅仅是克拉苏、庞培和恺撒那几个人的罗马。
反过来,一个时代,往小里说,一座城市,再往小里说,偏远的小县城织金,倘若我们过两百年之后看,不,我们只需要再过二十年看,今天腰缠万贯的煤老板,填井造屋的地产商,不过是一些胃口奇大的掠食怪物。
如果时代仅仅就是这样,那么,这样的时代,对于后人,除了诅咒,就是忘却。
有人说二十世纪是十九世纪的败家仔,想来,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
我们眼睁睁看着,整个人类的文化,似乎离我们越近,也就是说,越到所谓的后来,越到所谓的当下,越败得惨不忍睹。越来越没人做到传说中的永恒,不朽。
没有,越来越没有。
对于一座城市,这是最大的不敬,最大的亵渎。
我是说,如果没有那么几个人,彷徨,反思,或者说苦难。我是说,这种不敬和亵渎,将使得人与城市,互相狼狈。
所以,当我在子夜读到:
我的家园 古朴怀旧 茅檐低矮
我精神的天堂 残碑犹在 莺飞草长
把寂寞一刀劈开 有活水淌出来
把孤独一刀劈开 有自由自在悠哉游哉
《春天 最后一个春雷》
我明白,成为过去之前,每一座城市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理由。
虽说这种价值和理由,往往被掩埋在红灯绿酒争名夺利的深处。不为世人所共见。
抵达一个城市,譬如织金。我们的身体很容易找到浴池,女人,荞凉粉种种物欲的东西,可是我们的心灵,很难找到依托,栖身地——哪怕是暂时的,一夜的,栖身地。
我们脑满肠肥而来,酒足饭饱而去。
常常是这样。
因此,第二次到织金,在桂武种满兰花的办公室,春雷用鼠标指示我他准备出一本叫《在阳台上》的诗集,我温暖地想起,《在切尔海滩》、《在路上》、《在少女们身旁》。
当然,还有《在我弥留之际》。
我直言不讳告诉春雷,我喜欢这个书名。
它太多留白,欲说还休,让人安静。
在,不仅仅只是一种状态,它更多体现为一种态度。
尽管现实生活中的春雷和天下许许多多的诗人一样,更多的是无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没有得过且过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他。重要的是,他对这个时代发出了声音:
干掉冬天这杀手的冰凉
早早到来吧早春的阳光
一杆直肠 我们的农民兄长
内心朴素的想法和愿望有时侯
脆薄得就象一语道破的纸张
《朴素的想法和愿望》
人生的残酷在于,当我们仰望星空或行走江湖,当我们出发或者归来,我们能听到的,也不过就是几个人的声音。
说得好说不好是一回事,发不发出声音是另外一回事。这一直是人类社会检阅一个诗人,一个知识分子的标准。
一座只看得见官员,老板,眼神暧昧的女性,啤酒馆,霓虹灯的城市,是一座空城,死城。
它需要诗人激活:
一女子优雅纤纤的碎步
移过河面有高贵的香气袭来
这桥就弓起了腰身
这女子就成了桥
桥是拱形的风景
风景是永远的桥
《月上奢香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们看见,原来,深夜的织金城,有一个人在阳台上。
一个在阳台上审视织金的历史的旁观者,他给丰收重新定义,他让思想流向马桶。他纯粹地想用烟圈套住另外一个烟圈。
在纯粹面前,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都可以刮目相看。如此说来,事实并不真如我先头所说的那样绝对。
一万个瞬间,也就是永恒。
于是,我不得不相信,上帝发笑的时候,对于诗人本人而言,诗歌得到不朽:
我的杯子是空空如也
我的花园是四季荒芜
我在他人的收获之外
饮无酒之酒
赏无花之花
《秋之惑》
我们当然也有理由承认,如果每一行字对每一行字负责,每一首诗对每一首诗负责,每一个诗人对每一个诗人负责,那么,每一个时代就会对每一个时代负责。我们的远望和沉思,我们的生和死,才会有具体的意义。
《在阳台上》,看得见岁月的流逝,看得见淡淡的忧伤,但是通篇看不到时下诸多诗人那种喋喋不休的怨恨,咄咄逼人的不满。
这应对了那句老话:诗歌,首先是一种人生态度。
在这个声色犬马的时代,在织金,这的确不容易。
每个人都曾经年轻过,都曾经有那么一两次绝望的爱情,每个人的解决方式却大不相同,墨涅拉奥斯用战争,杜十娘用百宝箱,水手用身体,诗人用心灵:
我心疼得入梦
也觉撩入魂魄的披肩长发
没有出现
心底的冰凉
撑着铁栏的冰凉
长长的出道尽头
走过来长长的失落和忧伤
《贵阳火车站》
那个披肩长发的姑娘,她在贵阳火车站的不经意的一瞬,却是诗人的一生。
对于一个人近中年的诗人,尤其在今天,爱情是奢侈的。但是我们无法也不能否认,那个披肩长发的姑娘,它曾经打湿或者温暖过我们。
《在阳台上》,大部分诗作写于十年二十年前,其遣词用句,移情就景,自然有诸多不足之处。可贵的是,它反映了一个诗人的心路历程。而这种不完美的历程,恰恰是一座城市,一个时代不应忽视的组成部分。
况且,我们追求的只能是完美的过程,永远不可能达到完美本身。
春雷既然已经站在阳台上,接下来,他肯定是要干些什么,我们期待着。
套用春雷诗中所说:我自花落花开。
是为序。
阿诺阿布
2010年6月4夜 宽斋 贵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