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雷文 于 2015-11-5 09:56 编辑
简述樊子的诗歌语言
雷文
在写作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告诉你，诗怎么写，而且每个正在进行诗歌写作的人，无不沉醉于自己的认识，那怕是一个初学者，也执着于自己的方向而信心十足。加之现代诗歌写作缺乏像英美“新批评”时的理论对冲，在一片赞美或吹捧声中往往自生自灭，而樊子的诗歌作品，却有典型的个性和探索性。
樊子的诗，不是浅表性的流泄。在四川南部县地域，地层浅的部分流出的水是可饮用的水，深层一点的便是能结晶的盐水，浅层水往往自然流出，深层盐水都需要挖掘。我仅以我自身的积累来阐述一下对《百脚虫》一诗的看法。在这首十三行的诗里，百脚虫是一种带毒的爬行动物，“起码有四次，百脚虫爬过了/我的膝盖，窸窸窣窣，到了我的额头//……我在夜晚仰望星空，想象有星光的地方一定也生活着一群人/有着我一样的病例和爱情史//”。这似乎在暗示一种个人的麻木，一种群体的麻木，—种无奈，在最后只得依靠：“要是我说：‘百脚虫，我耳鸣难熬，你替我咬死那些声音吧。’”而结尾又在预示一种希望与期盼。“余下的时光里我等孩子多识几个错别字/百脚虫也发出墓碑一样的声音。”
“广场”—词说它平常，它就平常，但对于作家和诗人，它却异常敏感。从历史上看，广场大多是一种前沿思想的扩散地，也是新与旧交锋的对峙阵地。樊子对“广场”—词有着独到的理解和认识，在《百脚虫》中，它选择“广场”做背景，以个人忧虑延伸为集体忧虑。如果再细读《广场》一首诗中的—行：“这样的时代，诘问总是惟一的弱智”。这里面的“诘问”，是许多人，也包括大部分诗人作家动辄就廉价使用的方式，而樊子肯定这种不理智的愤怒就是—种弱智。既然冠以诗歌的作品，总在表面的谴责，质问，从艺术的角度讲，这就是浅表性流泄，而樊子的诗歌语言是深层结构中的盐水，挖掘得十分到位。同时，樊子也在评陶春的作品中讲到：“我们读到的大量的诗歌通常是一种个人经验与心理过程相结合的“产品”，这种“个人”的多带有偏执并时常被时与空扭曲、变相，因而，我们的诗歌呈现的情感矛盾和因是因非之言常常囿于自我的价值判断之中，缺乏对历史的、当下的和未来的综合担当使命和担当能力。”可以看出樊子的作品与内心的思考是统一的，而非仅有空谈的理论。
无论是对人类经验的知性或理性的思考，还是对美好事物的赞美，樊子都有自己一套语言密码。他擅于将大题目情感化，如《祖国》：“足够辽阔了，在这片土地上我已跪下很久了/我有骄傲的时候，会用刀子划破膝盖，我不知道什么叫疼痛/偶有发自内心的崇高/祖国，你有弯路和坎坷/在我站立的尊严中，你应该也有胆怯与羞耻”。这种符合人性的写法，既不是朗诵式的赞歌，也不是受到委屈时的发泄，让人理解到：个人与祖国，祖国与个人是彼此依赖，互相宽容的关系。那么另一首《我膝盖上有血》用一跪苍天，二跪大地，三跪父母，来呼唤公平、正义与良知，这是任何时代，任何地域都需要的心声和精神。我不知道，要是美国密苏里州胡格森镇的人在纪念迈克.布朗之死时，读到这首诗，他们会有什么感想？迈克.布朗的父母在读到这首诗时，又有什么感想？这就是好诗的魅力，不分时间，没有地域限制。引述后几句“月光用银白色照着我/我变得漆黑/我用手摸过自己的膝盖，生硬、迟疑，我一跪苍天有什么用/我膝盖上有血，苍天苍茫/二跪大地有什么用，我膝盖上有血，大地苍茫/三跪什么，跪父母，他们膝盖上有血”。
说到水与盐水关系，想到诗歌界讲的语言张力，这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新批评”就提出的东西，它确实使诗歌更具美感和弹性，但实际写作中却是一个诗人积累的自然运用，它没有公式和套路。宋代欧阳修在《六一诗话》引梅尧臣语：“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如何让一首诗的语言产生言外之意，如何让一首诗的多向度产生多义性，樊子诗人在这方面的确写出了许多好作品，如《绿皮火车》、《古道》、《原罪》等内涵都很丰厚，都有很大的弹性空间。现在，樊子的作品已跳出过去在分行排列上的讲究，句式长短的自由，内涵与外延的交融处理日趋娴熟。这就是我自己发现的一个规律：“虽然词语具有公益性质，任何人都可使用，但它本能地拒绝诗歌写作的弱者，它往往让强者更强。”
我感觉今天的诗歌创作，一是真正的批评集体缺席，二是读者阅读生态的失衡，表现出心灵心汤类的嗜好，不会将好诗拉伸。罗马尼亚的诗人鲁奇安.布拉卡说过一句话：“为了一个国家的诗歌繁荣，有几个鉴赏力高的读者，比整个文学批评界更为重要。”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希望有更多读者来读樊子诗人的作品，感受他的文字带给我们对生活的深层思考。也许，我上面所有语言，并没有与樊子的创作意图契合，但作为一个读者，我又觉得这是一种对诗人与文本敬畏的态度，错与对，就不那么重要了!
2015/10/20 24日修改
附： 樊子诗歌
//祖国
足够辽阔了，在这片土地上我已跪下很久了
我有骄傲的时候，会用刀子划破膝盖，我不知道什么叫疼痛
偶有发自内心的崇高
祖国，你有弯路和坎坷
在我站立的尊严中，你应该也有胆怯与羞耻
（2014年）
//百脚虫
起码有四次，百脚虫爬过了
我的膝盖，窸窸窣窣，到了我的额头
孤独的气氛中，沿塑像长起的台阶和花草
留下一片没有障碍的广场
我在夜晚仰望星空，想象有星光的地方一定也生活着一群人
有着我一样的病例和爱情史
要是大海开始有了经痛还不懂得痛苦
要是吹风筝的风静止了
要是广场上幼稚的孩子只认识得几个字
就把风和大海同写在一张白纸上
要是我说：“百脚虫，我耳鸣难熬，你替我咬死那些声音吧。”
余下的时光里我等孩子多识几个错别字
等百脚虫也发出墓碑一样的声音。
（2015年）
//广场
我是一个爱国者，数着广场上的人群
雕塑、栅条和铭文也有着同样的喧哗
众多的山巅倒向了河流
众多的河流流向了山巅
这样的时代，诘问总是惟一的弱智
大地上站着癫痫者
他丢失了麦芒与稻穗
他是伟大的乞丐，他说出忠孝
他是我的父亲，有着我儿子一样的血液
（2013年）
//我膝盖上有血
大地上总有一些事物在由绿变红，由红变得漆黑
没有一种事物能够逃脱漆黑的颜色
山峦的黛绿也是河流的，河流的橙黄也是平原的
平原的紫蓝也是阳光的，阳光铁红也是月光的
月光用银白色照着我
我变得漆黑
我用手摸过自己的膝盖，生硬、迟疑，我一跪苍天有什么用
我膝盖上有血，苍天苍茫
二跪大地有什么用，我膝盖上有血，大地苍茫
三跪什么，跪父母，他们膝盖上有血
他们膝盖上的血是漆黑的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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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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