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冠诗人，要不要为女王过寿作诗？美国首位黑人桂冠诗人丽塔·达夫

肖振中

桂冠诗人，要不要为女王过寿作诗？
美国首位黑人桂冠诗人丽塔·达夫


    丽塔·达夫在第十届“诗歌与人国际诗歌奖”上朗诵作品。她是两届美国桂冠诗人，但在美国之外获奖，这还是第一次。 （诗歌奖供图）

出生于1952年的丽塔·达夫得过包括普利策诗歌奖在内的许多奖项，从克林顿和奥巴马手里接受过两次国家人文艺术奖章。她是两届美国桂冠诗人，但她在美国之外获奖，这还是第一次。

2015年9月26日晚，丽塔·达夫和中国诗人西川在广东雷州的茂德公雷剧大戏楼上，领受了第十届“诗歌与人国际诗歌奖”。这是由广东雷州籍诗人黄礼孩一个人坚持了10年的诗歌奖。此前，这个奖颁给过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斯洛文尼亚诗人萨拉蒙和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等。

美国桂冠诗人的设立比英国要晚得多。1688年，英国正式任命了第一位桂冠诗人（Poet Laureate）约翰·德莱顿，这一制度延续了超过三百年。桂冠诗人一度是称颂乔叟和彼特拉克的标准方式。作为王室成员，桂冠诗人每年必须写出《新年颂》和《皇诞颂》，这个规定一直持续到罗伯特·骚塞任内才取消。1998年之后，桂冠诗人取消了终身制，任期10年，年薪由100英镑外加一桶雪莉葡萄酒，改为大约5000英镑外加一桶雪莉葡萄酒。

从1986年起，美国国会通过法律，由美国国会图书馆设立桂冠诗人。在这之前，叫法是诗歌顾问。第一届桂冠诗人由罗伯特·佩恩·沃伦担任，他是唯一既得过普利策诗歌奖和又得过普利策小说奖的作家。1991-1992年的桂冠诗人是诺贝尔奖得主布罗茨基。丽塔从1993到1995年连任两届桂冠诗人，她是最年轻的桂冠诗人，也是第一位黑人荣任此职。美国桂冠诗人每年可从国会图书馆得到3.5万美元酬金，诗人要在任职的开始和结束各朗诵一次诗歌，并随意做些促进诗歌写作与欣赏的工作。

“桂冠诗人是独立的。”丽塔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专访时说。“所有我想做的事情，都无需经过政府许可。政府不能否决我在这个位置上所做的决定。”

“尼克松不想和我们握手”

南方周末：你父亲是美国轮胎行业第一位非裔化学家，他对你有多大影响？

丽塔·达夫：父亲对我影响很大，他大学读化学专业，成绩班上第一，他帮助过全班同学，给他们辅导化学，最后他们都找到了工作，我父亲却找不到工作，因为他是非裔。他去了轮胎公司开电梯。后来教授和同学们去轮胎公司抗议，公司终于聘父亲出任化学研究员。

这事告诉我，生活并不公平，但总有好心人出来匡扶正义。父亲打小就告诫我们，与别人比，必须做150%甚至是双倍的努力。

南方周末：1970年你18岁高中毕业，获得了美国总统奖学金。全国只有100名高中生得奖，你如何成为其中之一？

丽塔·达夫：我也为此吃惊。每年，他们都会在全美选择100名成绩良好、表现优秀的高中生授予这个奖项，并邀他们造访白宫。一天我接到美国总统的电报，“欢迎光临白宫！”我还以为是个玩笑。

南方周末：是尼克松给你颁奖？你还记得当时的细节吗？

丽塔·达夫：当时正值越战，我们这些学生发起了反战请愿，所有人连署签名，想上书总统。但尼克松总统发觉了这事——不知道他是如何发觉的——因此，他不想和我们握手，怕我们趁机将请愿书塞到他手里。最后他发表了一通讲话。而我们事先也被叫到一个房间里，被一位高官训了一顿：“这是份荣誉。你们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南方周末：你的中小学阶段，正是美国民权运动最激烈的时期，这对你有什么影响？

丽塔·达夫：影响很大。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游行那年，我11岁，那天正好是我生日。我既兴奋又惶恐。你可以感受到变化正在发生，但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但我备受感动。我读初中和高中时，黑人民权运动才开始，我们开始以自己的血统为傲，所以每个人都留起夸张的发型，穿醒目的衣服。感觉世界终于向我们敞开了。

南方周末：你后来又分别接受过克林顿总统和奥巴马总统颁发的人文艺术奖章。他们给你留下什么印象？

丽塔·达夫：克林顿任职期间，我成了美国的桂冠诗人。克林顿非常擅长看到事情的可能性，并抓住它为己所用。在我们见面之前，我以桂冠诗人的身份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我们应该为这个国家的艺术做点什么。他很快回信说，他将在白宫为艺术和人文办一场大型庆典。他邀请了音乐家、诗人和艺术家。他认为这个事情非常重要，他就付诸行动。

奥巴马也很有魅力，他是“9·11”后上台的，那时美国处于惊恐之中，枕戈待旦，美国人惶恐、多疑。奥巴马要处理的问题比克林顿难多了。尽管不时受到攻击，奥巴马总是那么镇定。他知道有人仅仅因为肤色就不喜欢他，但他继续前行。

桂冠诗人想做的，政府无权否决

南方周末：美国桂冠诗人和英国桂冠诗人有什么不同？

丽塔·达夫：英国的桂冠诗人过去是终身制的，现在他们有任期了，但通常还是比美国的时间长一些。美国的桂冠诗人每年评选一次，也可能是两年一次。我想原因之一是美国文化多元，他们希望大家听到不同的声音。另外，英国的桂冠诗人必须为某些场合创作，诸如为女王的生日。而美国的桂冠诗人则无此义务。

南方周末：桂冠诗人和政府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丽塔·达夫：桂冠诗人是独立的，这是件好事。资助桂冠诗人的基金来自一位女慈善家，她是一位热爱艺术的富人。有天她带着一笔钱来到美国国会图书馆说：“我想为诗歌创建一席之位。”这意味着桂冠诗人在财务上是独立于政府的。这也意味着，所有我想做的事情，都无需经过政府许可。政府不能否决我在这个位置上所做的决定。

桂冠诗人在国会图书馆有自己的办公室，国会图书馆听上去是隶属于国会的，然而桂冠诗人这一职务却独立于国会。

我可以邀请全美任何诗人来参与演出或朗诵诗歌。有时候，这些诗人也会要求跟国会议员见面，而我无须得到批准就可以向议员提出要求。这是非常重要的自主权。

有一次，我邀请了一些印第安孩子，他们来自土著部落，写了美丽的诗描绘自己的生活，而他们过得并不好。这些孩子来到华盛顿，提了几个请求，比如见议员。因为有自主权，我可以为他们安排。

我想，像我这样的诗人，可以作为某种榜样，为社会带来一些改变。我这样一名黑人女性，能有今天的成就，本身就可以鼓舞很多年轻人。

南方周末：连任两届桂冠诗人期间，你为国会图书馆做了些什么？

丽塔·达夫：我成了某种诗人代表。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把诗歌的重要性传达给他人。我还组织了很多活动，使得诗人的声音得以传播。有些诗人写环境，提高大家的环保意识。我还经常受邀到国会与众议员共进晚餐，我会读诗，有时候是我自己的，有时候是别人的。那些诗歌都涉及重要的议题。

我还访问了美国的很多学校，并致力让诗歌走进寻常百姓家。比如美国非常受欢迎的电视节目“芝麻街”，专给三至六岁的孩子看，我曾上节目去讲诗歌。我的讲座在美国还有点受欢迎，时不时就会遇到一些人对我说：“我六岁的时候还在电视上听你朗读诗歌呢！”

我造访这些地方的资金都来源于国会图书馆，基本上就是那位女赞助人的捐赠。这笔钱与政府无关。

南方周末：你还担任过“美国作家写作计划”的主席，主席的责任是什么？这个计划和作家有何关系？

丽塔·达夫：我曾于1986或1987年开始担任“作家写作计划”的主席，为期两年。组织全称为“联合写作计划”（The Associated Writing Programs），只有在高校教写作的教授可以加入。在美国，很多诗人是学术界的，并不教文学课程，而是开诗歌写作班。

起初因为规模小，这个组织的成员只有教授，如今它已经可以容纳任何有志于写作的人。

我当主席的这个作家联盟，是为那些在高校工作的作家而设，为保障他们的权益。因为很多大学并不想要作家，只想要文学课程。

在高校就职的作家，也要发表学术论文才能得到职务提升，尽管你擅长的可能是小说或诗歌。这个组织会与高校进行协商，强调诗歌及小说创作也是合法职业，申明发表小说、诗歌与发表学术论文同样重要，应受到同等对待。因此，现在一些在学校教书的诗人，在经济上能够有所保障，也就可以专注于创作。而很多高校也发现，诗人和作家对学校的发展也举足轻重——因为有些学生会为了某些作家而慕名前来。结局是皆大欢喜。

                    作者：文 南方周末记者 朱又可 翻译 马岳玲
                                      （程佳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