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亿华
第一次离它好远。
我以为那是一个挑鹅毛担的人。
它沿着山弯晃悠悠地溜走
后来我路过山弯。它洪水一样地
迎面开来,然后又轰的一声卷去。
为此我一直迷惑不解:火车
那么多高大的铁桶连在一起
在两条铁棍上,它都可以掉过头?
我这么瘦小,甚至在田垦头
我随时都可以翻跟斗。可是为什么
我曾经不止一千次地咬紧牙关
使出了扳道工十倍那么大的力气
命运的铁轨,任凭我怎样想把它
从歪扭中扳端正,它却偏偏是一团生铁
一直不肯在铁块的死板中回过脸来
点评:
读过亿华很多的诗歌,亿华的诗歌并不华丽,他的诗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拙朴。这样也好,免得空虚如我者,再一次到现代诗的迷雾和泥泞中行走。我们究竟是在一种怎样的状态中生活?这是我们每个行文者都不能,也无法逃避的疑问。时间的利刃时时都在我们内心切割,而我们的失落是在于:我们并不能看清自己伤口流出的鲜血。是的,痛苦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影子像蚕丝一样捆缚,我们还要在逻辑的镜面里艰于呼吸。这似乎和火车并没什么关系,而且亿华说的火车还是命运,这又是一个多么空泛的话题。我只记得火车在穿越南方或北方夜幕和荒原时的长鸣,就如同一个无助的人伤痛时的呐喊。是的,我怀念我所经历的绿皮火车的时代,我怀念我在那个时代经历的所有的疼痛和欢欣,我仅仅是因为火车而感动。
《在武汉长江大桥上》
——夜鱼
我不能向东去。只能南北穿梭,偶尔
想想心事,最好是云淡风清楚天舒。经常
两辆车摩擦,减缓了南北融合,梦想随之暂停片刻
我的焦躁和桥墩比实在不值一提,当碰撞发生
我倾覆一生的水花,也只湿了一秒
坚如磐石,它身上覆盖的盐粒比我咸涩
它用诞生于半世纪前的硬朗骨骼,承托
时代上下两层不同的奔驰速度
渡口上的号子沉寂了,冒着白烟的诗人
前仆后继,像两岸芦苇,黄了也无需收割
在浩浩汤汤里复活,浑黄的夜晚
我坚持反复描绘反复沉溺被湮灭的快感
如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沉下去,在水草曼妙的腰肢上
在水底累累的白骨、在蛮荒的滩涂
船搁浅时江豚跃起,溅起暗哑的水花。宿命
刹那间呈现出神秘大美。又一篇甲骨
沉入水底
点评:
在读这首诗的时候,我想起了那条幻想的鱼,此时可能正无声地游过城市的夜空,我还想起了阿姆斯特丹河流上纯粹的宁静。我们都是一群幻想的鱼,我们都在城市的河流里游走,我们习惯于用臆想的文明来蒙蔽自己孤独的内心。而桥却是一种奇异的存在,它用线性符号来承接着历史和现实,它又用自己硬朗的骨骼深入到这座城市的内心,它甚至不需要一次因碰撞而生的温情的解读。沉溺和湮灭都会是一种快感,而桥却是站立在这种快感之外。这并非是一种宿命,在它冰凉的肢体里所收藏的美的本源,是阴冷的死和曼妙的生。事实上我们的孤独都是源自于我们无处不在的幻想;而有时,我们又喜欢上这种幽暗的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