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倍，一万倍》

万宽

《一千倍，一万倍》

——给XSW

她姓夏
我也姓夏
在餐桌上
她给我念
诗琳通公主的诗
我觉得
她长得比公主美
美一千倍
一万倍
她的泰语
听起来
比吴语更软
软一千倍
一万倍
我和她
仅有一面之缘
却比所有的亲人
更亲
亲一千倍
一万倍
当她用初学的中文
断断续续地说出
我也爱你
我知道
她比我爱她
还要爱一千倍
一万倍


《雨中》  

雨，一滴，一滴……  
白色的伤口舔舐我的爱  

青山已经隐去  
透明的烟雾还笼在心头  

没有石头对着流水  
也没有花朵在雨中开放  
仿佛归舟的惆怅  
沿着烈酒的浓香爬过身旁  

拾起一片湿泥中的枯叶  
看她如此憔悴  
时间的马蹄还踏着她的身子  
脉络啊，还给灰蒙的天  

不要再哭泣了，今天  
你的影子已经淋透——


《遗落的青春》  
——给Y
　　   
草在黎明的光线下苏醒，  
一粒露珠滑落——闪亮，滚动。  
散发着清香的花朵在聆听  
晨鸟昨日的忧伤。  
爱，是疼痛的伤口。  
鲜血美丽得如同诗的颜色。  
轻盈的羽毛飘落下来，  
在风和水的开合处  
影子停止呼吸，折射  
夜的本性。航行在时间之海  
追溯那一纸心灵的契约。  
在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之间，  
横着落满车辙的泥道。  
偶尔，你的木笛，纤细的手  
打动清冷的月。  
星星的灯盏在晚风里摇曳。  
寂寞的河流向着夜的尽头奔走，  
消逝在死亡的边际。  
裹挟着希望与破灭的尘土，  
黄叶满地静默。  
从云朵黯淡的眼角流下的泪滴，  
落在你我的心头。  
一株身旁的枯木，飞上几粒新芽，  
蘸着雨水写下遗落的青春。


《刀俎和鱼肉》

一个国家统计局副局长
说
“靠工资现在仍然买不起房！”
那么
百姓怎么活
在这样一个国度
谁是刀俎
能够像洋葱一样
一层，一层
肆意盘剥
一只蜗牛
尚且背个窝
但是
天下的人
却没有家
默默忍受
剔除身上的鳞片
痛
到骨子里
生活无异于一场凌迟
满是血污
被肮脏的手洗尽
切成
细腻的肉片
供御用的厨子精心烹饪
当菜端上
那些
唱着盛世的食客
个个
大腹便便
开始
尽情享用


《远离》
　　
我试图远离，
喧嚣的城市和陌生的人影……
　　
大雾弥漫，汽车尾随，
风愈加寒冷。
广场上的雕塑孤独伫立，
伴着蓝色的火焰呼吸，
巨大的翅膀遮敝风景。
　　
列车穿梭在黑色的眼眸，
一瞬间，玻璃跌落，花朵静止，
水面上荡开无数的涟漪。
　　
高楼的血管似凝固的音响，
把灰色的血液传递。
引擎在地下转动，
未可预知的边界逐渐消失……
(2007。)


《大漠》  

沙漠的地平线——  
我望不到你忧伤的眼睛  

只有孤零零的岛屿  
浮在白茫茫的戈壁  

伫立在红色的花冈岩上  
风在询问——  
世界的尽头，真主安在？  

匕首投向太阳  
白羚羊之盾遮蔽天空  
魔鬼的箭矢扎着黑色的面纱  

月亮在沙上和水上行走  
绿洲是一只翠色的鸟  
栖息在巨人灼热的身躯  

雨滴坠落，丢弃冰山之杖  
千年来沉没的皇冠
（作于2006年）


《樱花》  
——献给CXL  
     
静谧的月光下，  
恋人看着樱花回忆：  
那年三月，  
思绪如青瓷跌落——  
一个丝绸般的少年挽着她的手，  
依偎着倾听溪水，  
拨弄月色的琴弦，  
亲吻宛若樱花的淡唇。  
沉醉幽香，  
一道伤口让彼此清醒。  
钢琴低诉，  
雨声中哭泣着守候，  
梦里听不见分别的风铃。  
清晨醒来，  
樱花铺满门前的泥路——  
女儿红躺倒，  
酒已流干，  
五年来等待开封的信笺，  
斑驳的字迹惹恼春风。  
枝上的花瓣也飘歇在她的额头，  
绣颊绽放——  
阳光点点透过竹林，  
她倚靠在樱木上，  
望着汽车一次次消逝在光影。  
往昔的樱花点缀着浮云，  
错过了红透的樱桃。
（作于2005~2006年）


《红豆》
——给潇潇

我的内心有一匹奔跑的马。

捎着一颗江南的红豆，
不停蹄——
它采撷自
我的灵魂，
红如蜡，满如月，
为了赠给日思夜想的你。

我的内心有一匹奔跑的马。


《江雪》

千山緘默
如雪白的牙齒
錯落。

慈祥的鳥
啄凍得通紅的
傷口。

萬條道路
替變綠的足迹
發愁。

菱花鏡中
一片青銅指甲
停泊。

金色氣泡
伴隨月光之肺
沈浮。

冰水嘩啦
在肉身上綻開
銀箔。


《悼念镁条先生——维庸》

在幽冥中目睹——
银河是黑夜中燃烧的镁条，

这寂静的熔炉，深入
太阳灼热的病灶。

为了狂欢的饮料，
我们彻夜消耗着耀眼的事物。

加速，提炼尚未结束；
绿叶接受起化疗，

死神鲜活的蛇信猛然一吐——   
捕捉住跳跃的火苗。

心脏的锦囊裂开了：
迸射出万紫千红的诗句。


《古树》

他五千岁了
还是如一个有待轰炸的目标
那么憔悴
独裁而又倔强
他是一棵树
古树
走过的人都已经厌倦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可他还是迷恋权力
像一位皇帝
伫立在现代繁华的闹市
只有那些喝他血的蝉
还在卖命地唱赞歌
以期保住家族的血脉
和扩张的网
血从他的身上
不断流出来
沾红了脚印
但他还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肯挪动
哪怕一平方厘米
打击仍在继续
汽车鸣着喇叭
说这里实在太堵了
而他用无数的叶子塞满那双长出老茧的耳朵
以威严的手势指挥起交通
全然不顾
沸腾的怨气
如千万把烧开的电热水壶
就这么耗着
直到有一天
秋风像一柄被欺压的岁月磨得
无比锋利的斧子
向他无情地砍去
一下
二下
三下
……
他开始颤抖
掉叶
一片接着一片
终于向天空和大地哀求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晚了
再没有机会颐指气使
就那么看着自己像一只被拔毛的鸡
赤裸裸地浸在雪水里
当他倒下的
那一刻
发现数不清的蛀虫
从里面
如啤酒沫般涌了出来


《偷拍》

自从
我
爸把一颗寂寞的精子
射入
我
妈的阴道
和一颗同样寂寞的卵子结合的那一刻起

上帝就端着摄像头
小心
谨慎地
往子宫中
照

一个伟大的生命
从出生到
死亡
都被偷拍着

而我
永远不知道
他
躲在
哪个
角
落


《被煮了》

午夜，一部分人已经饿了，
还有一部分人
等待着
下锅。

仿佛刚吃的
三鲜面：虾，红色的，革命情绪高涨；
青菜，绿色的，持着
外国护照；
面，白色的，千万条生命
已经挂了。

对着热气腾腾的
大碗，细皮嫩肉的蚕
开始
吐丝。

如同过去,
月光植物油一般
浮在
最上层。


《邮箱之间》

我有三个邮箱
用的最多的是甲邮箱

无聊的时候
我
会从
乙邮箱发邮件
到
甲邮箱

或者从丙邮箱
发邮件
到
甲邮箱

可是
乙邮箱从来没有和丙邮箱
通过信

这让我
对乙和丙之间产生了兴趣


《高压》

高压水枪
喷射，瀑布
冲向自由的峡谷，
野马咆哮
　
在透明的
液晶屏，
那么决绝，出乎
想象。
　　
独裁者，通过发行冥币保持
统治，
碧绿的枝条浸泡在
福尔马林。
　　
人民被当成
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测试食品
毒性。
　　
容忍
激光，
对地球切割，如同孪生兄弟般难以
辨别的黑白。

当月食，像一枚戒指戴在
上帝的小指，
无法承受的
孤独是银亮的砝码。
　　
太阳辗转了很多地方，
正义的天平，一次又一次
倾向权力的版图，那么
明显，红色齿轮似的心脏，缓慢转动，
光明从冰冷的
枪膛，
射出耀眼的霰弹，
躲避不及。
　　
缄默，来自
手语，纤细而
温暖的
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