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梧桐树

梧桐树

疼痛与尊严

慢一些

看见躺在病痛中的岳母
我听见心底有个声音
爱人 请你
慢一些 再慢一些老去

赶快些

当我对妻子说出
慢一些的感受
妻子说
生命太脆弱了
等有时间了
赶快与我一起去乡下
看我年迈的父母

疼痛

有些疼痛是喊不出的
就像挂在眼角的泪水
当妻子要去看
住在乡下的父母
我突然看见他们
就像我与父母一起种下的
大豆 棉花
一直站在村口

尊严

孩子
生命的尽头如果我也处昏迷中
疼痛就要把我的尊严夺走
孩子
请不要放弃它们
这些鲜活的物质
我不喜欢赤裸
尽管我赤裸了一辈子心灵


致读懂酒香的醉者美人

还是来晚啦
你们都这样爱生命的酒香
如同我被生活深深吸引
血液里谁没有滚烫的记忆
只是如今我们站立或静卧
呆呆似一只只空酒瓶
能扶得起记忆吗
我们还是多饮一杯甘甜好啦
牵手的日子
清水都是幸福的美酒

梧桐树

《春风流过的村庄》

拔节的麦苗
一天天举起乡村的希冀
油菜花的饱满果荚
把远行的乡邻呼唤
冬天里出走的父兄啊
沉默的青蛙已敲出欢快的鼓点
春风流过的村庄
就要迎回亲爱的面庞

《兄弟》

年节里
悲喜时
我会遇见你们
这些土头土脑的兄弟
在你们的眼神里
我找见清晰的自己
沉默 隐忍
像几块坚硬的坷垃
在彼此接近
心头柔软的部分
亲情的根扎得更深

《祖父母的清明》

我的祖父和祖母
一定很和善
这一点有清明的青绿
温柔为证
我的祖父母
一定很多情
清明的雨水
湿润了村村的桃红
未见过面的亲人
我只能以泥土和麦苗
与你相认
跪下膝盖的地方
正值万物萌发的早春
祖父和祖母
你们一定很忠诚
梦想的种子在我的血液里扎得很痛
你们一定很宽厚
我的思念是流水清风
你们一直沉默地喂养我的心灵
清明
我如今还是怯怯地
从大地的青色里读你们的绵长的思念
泪水就像河流
就像天空飘过的雨水
我还是相信蓝天相信清风
相信爱与感动
祖父母的清明
多青色多花束多阳光
雨水般的泪水里
我见到了属于你们的清明

《安好》

许多话是不用说出的
在平常的日子
在安静的时刻
我们只默默地享受温暖天伦之乐
当我们离别或者相聚
才会彼此拥抱
心里还有无法表达的话语
现在年轻时三个字已失去意义
就两个字
安好

寂寞乡村（组诗）
清明

春天是不需要写诗的
一些细雨
一些阳光
一些暖风
春天不轻易歌唱
只流水
只开花
只碧绿
春天有一个清明的节日
就足够了
种豆点瓜
与泥土对话

寂寞乡村

春天的乡村是寂寞的
在浍河岸边
大姐睡在泥土里麦苗下面
四周都是安静的绿
以及大片的光阴
我看着姐夫默默地点燃纸钱
我对着新坟磕头
回到村庄
很少有人露面
门多锁着
荒芜的院落里
泡桐树吐出寂寞的紫色

桥

隔着河流
就隔着千里
隔着泥土
那会是多遥远的距离
现在大姐在照片里
看着乡村
看着亲人

心怡

爱读书的心怡
爱玩耍的心怡
爱思考的心怡
大姐爱着的重孙女
喊着我太太的小美女
缠着我教她数学教她语文的心怡
当我离开他们
她跟着走出院门
眼里还露出眷恋与疑惑



天空（组诗）

天空

雪花飘在空中
只是一片片羽毛
雨丝从空中来过
只若细丝花针
如果我们的心胸
天空一样地辽阔
多么好
我们就可以
把雨雪都化作一捧纯净
把晴朗都作为我们开阔的微笑

大地

如果天空也有
接纳不了的东西
那就交给泥土大地
喜悦都是轻盈的
上升
苦难才是厚重的
这让我想起乡村孤独坚毅的母亲

太阳

我们是一轮太阳吗
太阳温暖
光芒万丈
就连太阳在宇宙中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们何必自高自大
我们还是学习天空好了
包容阳光雨水和流云

直与曲

很多时候
我喜欢直
远离隐逸的曲
很多时候
我喜欢坚硬的石头
看轻柔软的水
当我们把拳头向空中击出
看看空气中有多少坚硬
学会生存的智慧多么重要
我对心中困惑的孩子说
如果还有爱
就不分对与错
现在我更看好可以绕弯的曲
看好可以绕过山石的流水

油灯


昏暗的光
母亲缝补着我的童年
我穿着灰色的衣服
是用父亲褂子改做的
那时我还不会识字呢
只在油灯下看母亲缝补
别胡打食 麻雀熬眼
油灯亮着的夜晚
一直在我记忆里清醒
想想就温暖了胸口

注：别胡，蝙蝠。固镇方言发音。也可能是不识字母亲的误读。



棉花

每年清明时节
我就容易想起乡村
棉花就在谷雨的节气里
在父亲母亲的目光里
发芽开花
在清晨或者傍晚
母亲抹去棉花的疯枝疯杈
我还看见棉花的洁白
静悄悄地
一点一点走进我们的头发

回头

当我从棉田回去
乡村的屋舍站在那里
父亲站在那里
棉花们枝叶茂盛


等着我

我看见一个不会说话
也看不见光亮的孩子
在一位女人怀中
不时地腿脚抽动
她抱着的是爱情吗
一个给亡夫留下后的女人
这样的选择
让世上的爱情都失去了光影

梧桐树

再下一场雨就好了

父亲说再下一场雨水就好了
花生可以饱满
玉米就可以长出缨子
要是再下一场雨
玉米棒就可以结出玉米粒
母亲说花生趟间的干裂缝
可以插下两个手指
我忽然很无奈
这越来越热的天气
越来越干旱的土地
许多人仰头看天
像父母一样的亲人
他们低头面对土地
和庄稼们一起忧伤与欢喜
再下一场雨就好了
我就可以去乡下帮助父母
摘花生掰玉米
那些雨水呢
我也和亲人们一样土里求金

梧桐树

杂木头水

选择青松枝
采来竹叶枝
加上钻天杨枝头
配上梅花枝 桂花枝 花椒枝
所有的坚韧都添加进去
所有的馨香都融入水中
加上最耐寒的常青植物
还有我整颗愧疚的心绪
年轻时的遗憾
中年的呵护 温暖
这些杂木头水
足可以祛除生活的沉重
与骨头深处的寒冷

桂花树

桂花树一年四季绿着
默默无语的时候
许多人忘记它
它还是一棵树
即使在八月
桂花树也不开口
空气中弥散香气
它依然是院中低矮的植物
那些桂花细小的微笑
幸福欢乐的人们都可以读懂


时光

时光有不同的含义
比如此刻
中秋的午后听音乐的潮水
更能唤醒心底的潮湿
晚些时候
月光被赋予最清醒的含义
那些可以呼来唤去的泪水
将我们的人生一次次沉积
有时

有时说出来
和不说出来都是一样的
有时写出来
和不写出来都是一样的
有时还有无法说出
与无法写出的文字
就像沉默的泥土
说出的声音
有时用青绿花朵
有时就用流水
或者清风

梧桐树

落叶

去同学葬礼的路上
路边的梧桐落叶纷飞
它们缠裹着
空中还是暖阳
地面却已掩不住凉意

它们都努力过
现在它们还在努力着
返回最初的时光
明年春天
叶子们还会在枝头重聚
它们会谈论它们新生的喜悦


现在葬礼现场的人们
也站成一棵棵树木
面对苦难与不幸
只有选择接纳或者放弃
遗憾是很多人没有得到这样的指引

简


白天就自顾光亮好了
夜晚也就只安静地休息
有时
连天空的星星都是可有可无的
只要我们的心中装着温暖与光明

季节从不繁琐
他们只做自己的事情
春萌 夏发 秋收 冬藏
院子里的白马球现在
又悄悄地开了一次
也就是在你一眨眼的功夫

捡拾

在16楼
我看到下面的人和物
都矮小了许多
窗外
拾荒的男子
走到一处建筑工地
把香烟递给两位拆除院墙的工人
我们听不见他们如何寒暄
拾荒者与打工者各自忙着
阳光就毫无遮栏地倾泻下来
妻子说
能在城市生活i都不是死心眼的

文字

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文字
真的有意义吗
我看见过无数灰暗的云朵
雨水泪水忧郁
心怀没有正能量的
世界就一步一步远离了你
那天我要去远方看我的孩子亲人
什么样的文字都没有了意义


军刀
  
在乡下我见过这样的军刀
这把日本人的军刀
刀刃上沾染了多少血腥之气
我无法确认
七十多年了
它的钢火还是很硬
砍在石块上仍有火星溅出
现在这把刀
握在我的手上
敌人来了
它会再次锋利
砍下的一定是侵略者的头颅


疼痛

每次看见电视上
敌人拷打英雄
疼痛就涌上来
妻子总是转过头
不忍对视这些苦难与疼痛
我也是被这些血腥
激活的一块铁啊
化作一柄锋利的剑
时刻等待冲锋的号令

伪

批评家说伪诗人
他们搬运文字
几乎麻木着
机械着
只分行
述说
有时脸色铁青
我只看见他们有一种真
稚嫩
如果他们自然一些
真诚美好一些
世界从不会缺少善意
伪距离真
只隔一步
我有时也会看着这面镜子
暗暗清点内心的羞愧

狗尾巴草

我们不这样称呼它们
我们叫它们毛谷谷草
它们抽出的穗子和谷穗很像
我们吃谷穗
牲畜吃毛谷谷草及各种杂草
夏天的热烈与雨水
都藏在原野的绿色中
有名字的没名字的
都是草
毛谷谷草根须很少
我们很容易就割掉拔除它们
这些草都到了哪里呢
现在它们
比我还亲近乡下的父母
想着这些
就对这些草充满了敬意

梧桐树

《教师徐凤霞》

坐三轮电动车来上班的
教师徐凤霞
在教师办公室里与同事们
说话
同事们喊徐凤霞丈夫到屋里坐
徐凤霞说
不要管他
叫他在外面等着
同事们知道
徐凤霞丈夫每天都来接送爱人
因为他们家与学校隔着一条
新修的公路

《兰芬》

兰芬婆婆
嫁到丈夫父亲家时
裹着小脚
婆婆终于十年媳妇熬成婆
婆婆有时不满意兰芬
就向兰芬丈夫告状
今天兰芬又怎么怎么了
兰芬也怨怒着
兰芬丈夫赶紧拉着兰芬
进自己屋内说
妈妈在生气呢
要我打你
我现在就打床木板
你要大声喊疼
兰芬就和丈夫一起演一出戏
房屋内传来乒乒啪啪拍击声与哭喊

《华梅母亲》

华梅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她母亲先前嫁过两任丈夫
华梅妈带两个儿子嫁到华梅父亲家
才生下了女儿华梅
华梅的两位哥哥都改姓华
华梅父亲为两位儿子娶亲生子
华梅母亲在91岁时
又送走了80华梅父亲
华梅母亲的命真的很硬

梧桐树

幸运星

班级第一次语文考试
得满分的有近二十人
妻子想了想
该给她们什么礼物呢
她去商店里买来动物贴纸
一张厚实的红色卡纸
我在纸上画五角星
妻子用剪子剪裁
一个中午
我们没有休息
我们给她们一个红色的礼物
叫做幸运

幸运

孩子们都想得到这样的礼物
你们得到它
会更可爱更聪明
妈妈会更漂亮
爸爸会挣大钱
孩子们都睁大了眼睛
有一个孩子说了一句
俺看看可是真的哦
第二次考试
更多的孩子试卷写得更工整了
妻子一边批阅试卷
一边把学生试卷拿来分享
我们都是幸福的
遇到了幸运


心理学


鼓励 期待
合理运用规律性的东西
多数时间
我们
为成功焦虑
其实学会感恩
心怀善良悲悯
就是积极健康的心理



奖状

一年级的殷玥
看到她的同桌和邻家的姐姐
得到了礼物
她只有一张成绩单
在班级里
紧紧咬住嘴唇
几乎忍不住哭泣
殷玥妈妈来接她
殷玥放声哭起来
老师说不要哭
老师奖励你一个本子
殷玥摸着眼泪说
我就要那张花纸

花纸

表弟自小顽皮
考试很少有分数成绩
舅舅与表弟的老屋拆了
建了新房子
前年表弟结婚的婚房墙上
还有表弟小学时获得的荣誉
一张劳动积极分子的奖状
舅舅很细心

座位

坐在最前排的
都是学习困难的学生
成绩好的都坐到班级后边
教一年级的妻子说
我要多关注这些孩子
不能让他们一开始学习
就掉队
这些年她教授的班级
总获得好成绩
排座位
只是她教学的秘诀之一

图书馆

在大学
图书馆都是校园的标志性建筑
妻子是小学兼职图书管理员
语文课就常带孩子们来这里
她的学生们就是这里的鸥鸟
在开阔的思维里横渡
她的学生们是这里的绿禾
沐浴智慧的阳光雨露
她的学生从这里爱上了学习
中小学的图书馆
何时才能成为校园的光荣呢


祝福

雨是夏的祝福
捧出千盅美酒
果是秋的祝福
挂起大红灯笼

雪是冬的祝福
揭开春的盖头
花是美的祝福
亮了春的明眸

梧桐树

春节


在中国

春天进入读秒阶段

绿意和百鸟

早在叩打春的门环


江南的和风

摇动丝竹弦管

北国的瑞雪

装点祥和的山川


从南海边到北部草原

从东海岸到西部高原

传递着一个绿的消息

传递着一个美丽的期盼


浪花拍岸

两岸同欢

锣鼓威风

天涯共暖


春天的钟

在今天敲响

多少喜悦的泪水

汇成春天的大江


春天的大幕

在今天拉开

多少动人的歌唱

涌起欢庆的波浪


对联


布告绿的消息

张贴在春天的门边

火红的佳音

温暖心坎


火把


寒夜里

燃起希冀的火种

爱春之心

催开遍地春花


灯笼


挑起灯笼

春夜里赶路

孩童寻趣处

春姑舞蹁跹

挑起灯笼

照亮春的脚步

梧桐树

好好的


我写过这样的题目
只是内容和对象都有不同
我对亲人说过
现在母亲对我说同样的话语
不要担心
你们好好的
就好
晴天时候再过来
我记住了这些温暖的词语

梧桐树

山东的兄弟

在T136次列车上认识的
他从宁波回来
没有买到有座位的票
我在座位上坐了很长时间
就给他让了座位
他很健谈
给我介绍了他的打工经历

现在12月份
我回山东鱼台
等休息二十来天
再回去打工
过年也不回家
这些年我都是这样的
可以赚得更多的钱
在过年期间加班
我的工资会是平时的三倍


你有技术资质吗
有啊
热加工工艺与设备焊接技术
我喜欢加班
喜欢有工作做
工期紧的时候
老板提供午饭
一天干十二小时
挣了钱晚上下班
我也会炒两盘小菜喝两瓶啤酒


现在造船厂没有什么活
也挣不到钱
我这就回老家
家里还种了8亩地大蒜
2010年年成好物价高
那一年我建起了两层小楼
你做电焊的工资怎么样呢
不到六千元
还要自己吃住

在船厂夏天是无法干活的
又热又脏
旁边的人说
在船厂干五年电焊工作
老板就给免费洗肺
费用也需要四万元左右
看着他消瘦的身体
我不免暗自担心


工人都是干半年几个月就走的
不要紧的
他说话声音沙哑
肺部一定有了一些问题
唉
这是一群没有生命健康保障的
却又心怀温暖的兄弟


想一想自己的工作
想到了自己的薪水
想到白居易的观刈麦
我又何功德吏禄三百石
写下上面的字
给那些与山东兄弟一样的人们
写给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阳光下心中依然苦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