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方雪狐 于 2016-4-9 12:42 编辑
北方雪狐的诗(4月的15首)
<>黑夜之诗
黑夜总生长繁复的句式和意象
当暮光中那些闪亮的物体浪出隐喻的尖叫
我开始沉湎于缓慢的钟声所带来的别离
而四下里浮游的一切,嚣于尘土又寂于尘土
阴影里的魈鬽,脱胎于阴影
流水冲走了嘈杂,又飘来虹霓
青蛙的后面一大群蝌蚪临摹察言观色
绿植鲜嫩的肢体上刀刻下了风雨的烙痕
晚课的信众低垂眼睑
神的意旨里,他们在长久地飞翔
那些虚无主义的冤孽饮尽足量的吗啡
我听见黑夜的脆骨嘎巴嘎巴挤响了几声狂吠
之后,一些欲望有了凌乱成泥的冲动
枝头弱幼的的浆果,酝酿着甜蜜的暴动
<>陌生人
陌生人身上有我的记号
我吸过的烟火,在他的嘴里吞吐
我说过的话,他都深深掩藏
暮色里,他步履匆匆,这多像早些年
我马不停蹄地赶脚。
他的眼神,冷峻、孤寂
从他单薄空瘪的背囊,我感到了
他在人间的不快和忧悒
我多想拽住他,坐下来喝几杯
可我只是目送,他在暮色里渐行渐远
直到那斜长的影子,熔进落日余晖
仿佛我漫漶的一生至此
有了湿漉漉的怀念
<>在湖边
天上有的,湖里都有
天上没有的,湖里还有
一只水鸟弹开翅膀,它的尾翼
点击水面的刹那,一些回忆
在我心里荡漾了一下。又像是遥远
的岸,把我推向天空与湖水之间的虚无
在那里,我听见过往的风
一遍又一遍地拂拭着
我蔚蓝色的名字
<>在黄河边
在五月的黄河边,想象一条长满了
蒲苇的江。那是一条浑黄的奔涌追忆另一条
澄澈的清流。那是一个头顶花冠的后人
拜谒一个峨冠博带的先哲。我动用所有的领地
想念你的故国。让端午,捧出粽子的法器
让天空,填满蔚蓝的祭辞,让石榴花爆开火红的节令
整个五月,这轮亘古的新日,都在滚涌
的波涛里喷薄。南风中的麦田
就要吐出青色的芒。山林里的幺姑鸟
就要唤回,那个沉潜于高贵的魂灵
<>五月是个容器
五月是个容器,浩大,叵测,它允许
冰雪还原成河流,枯褐还原成草原
文字还原成火焰,诗歌还原成海水
而尘世的一切尚需要彼此照耀,包括
天和地,生和死
高贵和卑微,自由和宗教
饱满、多汁的五月是个容器
周旋其中,我常常与自己,互为敌手
<>五月的阳光
你眼睛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包括你现在的过活,也是
此刻,那些属于我的,在太阳底下
正迷离顾盼,像这个未确定身份的正午
在这里。是的,在这所谓的远方
我已离家出走多年
达到了什么吗?我究竟在哪里?
芬芳的阳光像个纺织娘
它的每根丝线都迷醉得摇曳
我沉默着。我知道,即使我说出了什么
它也绝不会捧出抚慰。譬如
当我说出故乡这两个字,轻轻地
如同海啸般巨大的坍塌时
<>连那些长满青草的月光也老了
这漫长时光宛如不可救药的情人
有时,又像一个虚妄的执念
从四月到五月,只是转身后刹那的游移
指尖便搭住了艾叶,目光攀援上菖蒲
其时,适宜洒扫庭院
筵雄黄酒,布置虎符,佩戴香囊,采撷菰叶
以至于在安静的深夜
连那些长满青草的月光,也神伤于老去
而一条奔涌了几千年的河流
还如此乐此不疲地洗濯着
一个诗人的骨头,和他
沧桑的清白
<>夜火车
是一只落寞的兽,撕碎了夜幕
短促的强光,呼哧呼哧的哮喘
它,多像孤独的夜行侠
骑着枕木和枕木下的石子
飞
到处都是硬
连迎面的风,连一闪而逝的白桦林的轮廓
只有夜空敞开巨大的胃囊
无情地吞噬尘世
夜火车
它跑得越快,大地越寥廓
而我站在高岗上,目睹这彻夜滚涌的忧伤
仿佛流星滑过了草原
<>乌鸦
立体看,一个深度意象
束紧的翅膀,是幽深的隐喻
眼睛翻白,让世界暂时短路黑的概念
孑立的神态,仿佛加冕的寺庙
一个问号,勾在树杈
而你一旦张嘴,才听清
这个世界上,什么叫做语言的残暴
<>黑暗中的事物
扑棱棱宿飞的蝙蝠
涵洞里浮游的水蛭
地底下穿行的蝼蚁
这些贫瘠的生命,时常令我垂怜
譬如此刻,我也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
我抱紧了双臂,像隐身的首乌
一个独善其身的人。想爱人胎床上的胚芽
想坟地里葬下的先辈。想象一盏风中的马灯
被神仙点燃黑的谶语
其实,我最痴迷的,是在暗无天日时
闭上眼睛,倾心于隐隐惊雷
它所带来的击破苍穹的闪电
和冲刷尘世的疾雨
<>清明辞
请允许我在花蕊上,着七彩的墨
请允许无力的东风绕路破败的村庄
让一场细雨来浇灌坼裂的土地吧
让梨花的苍白炙透我遗世的孤独
已经是四月了,我的亲人,你们听
我遗落在故园的葫芦丝
在春夜里,又呜呜地吹响
几只寡居的麻雀栖息在阒寂的老巢
夜鸦的俚语,于寥落的星辰下
涂抹着无限的羞愧。连高挑的新枝
也抚平不了尘世的荒芜
而怀念,总有厚土包裹着,向我掩盖
多年以来的酸涩,伴着无奈的泪水汗水和血性
那烁耀的北斗,人间绚烂的祭品
它永夜的垂临,是我面朝故乡时
虔诚的参悟与膜拜
<>春天已过了大半
春天已经过了大半,我开始慢下来
让越来越缓的流水洗濯脚踝
让越来越柔的风缠绕身体
尘世的喧哗太过浓烈
越来越多的事物开始疏离内心
包括满地流淌的月光
包括落英匝地的山野
包括游走于四面八方的孩子
我的体内渐趋空茫,空到世界的原本,空到初临尘世的懵懂
那时,我尚不曾真正拥有过
这春日的快乐和伤悲
<>墓碑
他们忙着写同题
忙于把两个坚硬的字搁在滞涩的荧屏上
“墓碑,在一行行文字里,恍若滑面的春风”
其实他们不一定真的看见了什么,即使看见
那也是柳绿花红的春天
而有座碑碣,却一直供奉在我的心里
不高大,不凝重,它甚至锈渍满身
像来自盐碱地浸润过的白骨
或者河滩上的谷子、高粱,稗草、莠子
或者干脆,这就是我离世的亲人们
我用薄凉的命运豢养着它
它,则用柔软的脏腑
兑换我苟活于尘世的说辞,与荒诞
<>春日书
柳丝向下,流水向东
春阳暖迟迟,杏花入膏肓
桃林一片嫣红,小令疏于新鲜
东风不堪破,旧人临水老矣
我发端的白雪,终成三月的雨丝
燕子来时,帮它勘察,筑巢,收拾厅堂
栅栏边三两只母鸡,咯咯哒,咯咯哒
一行白鹭,错落有致,裁剪阴晴相间的时令
大路上,穿梭来往的车流,盛装运送
马不停蹄。漫看这阔绰的人间
有悲,有喜
<>春夜
去年打的苞谷在窖池子里发酵
铁艺架上的绿萝自顾自地往下绿着
挂钟上的时针指向了子时
咖啡猫蜷在沙发里睡熟了
刮剩下的春风还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刮
春天,连乌鸦的缄默也开始膨胀
野火的灰烬又得到了重生
万物,以自己的方式走在征途上
这是没有祷辞的夜晚,一束星光漫不经心
它拂过我失眠的眼睛
仿佛是漫漶的时间,安抚了一下
红尘深处翕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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