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尹宏灯 于 2016-3-2 18:22 编辑
答江湖海问(二)
——每个人都会有“江郎才尽”的一天
文/尹宏灯
一、留意到您在写一些与汽车有关的诗,并准备出版一部汽车诗集,感觉蛮新鲜的。然而,像早年的科学诗、教育诗、乡土诗、打工诗,我倡导过的新闻诗等一样,应该算是类型诗。
近年来,类型诗颇受诟病,不少人觉得,诗就是诗,没有必须再分什么诗,您怎么认为?
答:先谈我对汽车诗创作的原因和背景。作为一个汽车人(或者说以汽车为职业的人),大学念的也是汽车专业,我在汽车4S店行业工作了十五年。尽管这个行业外观鲜妍,但其实并不为太多人所知,故于此,一直很想以汽车为版图写一些诗或者说写一个系列。但如何将如此现代化的机器切入到诗,而不失诗意,于我而言,这是个问题或者说是个难题,所以我一直不敢下笔。当真正决定要写汽车系列诗歌时,是源于参加2013年江西省谷雨诗会“后乡村时代的诗歌写作”诗歌论坛所激发的启迪,何不将汽车城作为后乡村时代的一个缩影呢?因此,最初完成的汽车诗创作,几乎都以后乡村时代为背景与现代文明的汽车(城)的切换,之后的创作则发散到与汽车(城)相关的各个触点。
从2001年年初南下广东,我在东莞漂了接近十一年。在东莞的十一年间,受视野的影响,我创作的大部分诗歌均停留在世界制造工厂的大背景里,诗集《奔跑》也曾被评论家定义为打工诗歌集,以及我自印诗集《而立书》,仍有大部分作品是在东莞生活的记载和反思。当2011年6月回到江西,如何突破诗歌创作转型的瓶颈,我一直在摸索。当开始创作汽车诗时,似乎找着答案了。现在回看,自2013年起,我创作的触点基本与东莞的打工生活远离。
您提到诗歌分类的情况,我的理解,无论是科学诗、打工诗、乡土诗还是新闻诗、汽车诗,这只是根据创作大背景的题材内容而进行归档时的一种简单分类,以便于总结和疏理,没有别的意思。
二、我于2010年主编首部《珠三角诗人诗选》,限于当时的视野和诗人自身的响应,东莞和只编入了11位诗人的作品,您正是其中之一。您入选的7首诗中,《废墟里的阳光》和《夜行人》很有代表性,简洁,诗意足,语感相当好。请问这两首诗的创作背景是什么?
答:《废墟里的阳光》里,我想表达的是一种天性。大自然造人(也可以理解为万物)有一种随机性,比如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佛光(代表着一种天生的优势,这种优势可以从多维度去理解),就算如此,有的佛光出生在塔尖上,而有的出生在塔肩上,这代表的是一种等级;至于塔底的,他们出生便在一片废墟之中,尽管如此,我还想表达底层中的一种向上精神(这种精神也可以理解为正能量,给人以希望和梦想),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和挣扎将自己打造成向日葵(他们是这群废墟中成长出来的佼佼者,当然还有更多的生命完全在废墟底端淹没);而就算成长为这种向日葵,他们仍摆脱不了向佛光朝圣的命运。这就是生态群中典型的金字塔结构。
《夜行人》里,用虚实的方式来表达人生旅途中孤独打拼、朝向梦想努力的人生。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有一盏心灯在自己的山头。诗中陈述的实物场景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小时候自己亲历过跟在大人身后走夜路的过程,而我家就在一个叫太阳岭的山顶上,海拔一千四百多米,那时候叫太阳岭生产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直至本世纪初才完全消失)。
附诗便于理解:
◎废墟里的阳光
第一粒阳光
掉到了塔尖,那是佛光
第二粒阳光
掉到了塔肩,那还是佛光
第三粒阳光
掉到了塔底,消失在废墟里
废墟堆上,长出成片
向佛光虔诚朝拜的
向日葵
◎夜行人
说到担子,说到肩
说到弯。说到一个人
走在路上,摸着黑
一条扁担
一个手电筒
一座山头的屋子
闪着灯
三、看过您的简历,您籍贯是湖南湘乡,那是个出了很多大人物的地方。您觉得自己有没有湖南人的性格特征?
答:尽管没有出生在湘乡,但我一直对湘乡保持着一种特殊的情愫,因为那是祖籍地(也出了很多大人物,不罗列);我现在还能说一口相对流利的湘乡(乡下)方言。湖南人有一种基因叫“霸蛮”。这是湖南方言,代表的是一种执著精神。在诗集《奔跑》后序中我曾提到这个词,“于是,始终坚持在一个地方奔跑,在一座城市中砺炼,我从弱冠之年挺到了而立,我用湖南人“霸蛮”的忍性审视着这座城市的变迁。”
在东莞十年的工作历程以及在汽车行业坚守十五年,我一直以为,始终靠着这种“霸蛮”。
四、您的诗作,纯度比较高,但手法变化似乎不大。如何避免高层次上的自我重复呢?
答:无论从事哪种艺术创作,都会面临这个问题。因为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摆脱自己。因此,我的理解,当发现作品在重复时,就慢下来,需要不断沉淀和积累新的高度,才会摆脱自己以往的东西;高度不一样,所看到的东西也会不一样,自然写出的东西也会有变化。
但就算彻底的脱胎换骨之后,又会开始新的重复,这是一个艺术创作的宿命;没有谁能完全摆脱,每个人都会到“江郎才尽”的一天。
五、有没有想到再杀回东莞?
答:尽管东莞有很好的人文环境,东莞对文学的扶持力度举国瞩目,但我在东莞一直没有找到根的感觉,所以选择回到江西(我的出生地)。现定居宜春,生活大体安定,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一切随缘。但无论怎样,东莞一直是生命中不可抹掉的名词,她承载着我的青春和磨砺。
附汽车诗三首:
◎在汽车城,我要亮一盏马灯
我在守望一个村庄
我把这个村庄叫汽车城
村庄没有月亮。有耀眼的灯
闪烁在漆面上的光,在光环之下
远古的文明,在奔跑中遗失了罗盘
我在汽车城打坐,在仰望的星空里
写下碑文:我要亮一盏马灯
去燃烧古老的村庄
◎后视镜
镜中的村庄被尘世的风刮远
镜片下,滚滚的车轮扬起城市的雾霾
在汽车城,青草长在画框里
长在记忆的大山深处
整个春天,我莫名地想起客栈和马车
周身长满了成片油菜花瓣
这是一种幸福的姿势
我不肯挪动身躯,忽然觉得
有些饥肠辘辘,在后视镜的窗户里
我望见了冉冉升起的炊烟
◎远光灯
远光灯的出现是必然的
它在黑暗中摸索干渴的眼睛
一束不长不短的光,划出熟悉的轮廓
村庄的牛羊草垛已经安睡
旷野上住着熟悉的星辰。一阵风过
一群行色匆匆的人
被一堆城市的谎言安放到路边
没人发觉,凌晨的汽车城
体内生长出一个茂盛的村庄
2016/3/2宜春
江湖海,曾用笔名银波,男,中国作协会员,广东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广东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东莞文学艺术院签约作家,文学创作二级。1979年起发表诗歌900余首,发表诗歌评论50余篇。诗作入选数十种选本。出版诗集10部,散文随笔集6部。现居广东惠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