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明镜台 于 2016-3-6 20:58 编辑
镜子读诗之老井篇
读一首好诗歌,就像和灵魂进行一场对话。在不断深入交流的过程中灵魂进行了自我清洗净化。一个人读诗可以是快乐闲适,也可以是一种自我救赎提升。许多人一起读诗,是灵魂的彼此交付,是情感的交叉互动。在思维碰撞的过程中更好地读懂一首诗歌的内涵和深层次的隐喻,体味作者最真实的情感。一首好的诗歌必然让读者产生深深的共鸣。
关注底层人民的诗人老井的诗歌便是如此。老井人如其名。是一名资深的井下工人。他用平实的笔触,用最朴实的情感写出了煤矿工人生活的艰辛,痛苦。
他的诗歌,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超酷的技法,有的是自己对底层煤矿工人细致入微的观察,有的只是自己一颗敏感的心去感受这尘世生活的艰辛,苦痛。面对死亡,面对常年井底黑暗中的劳作,他皆坦然接受,但字里行间那份对煤矿工人压抑的同情,不由令读者心痛。
诗歌是语言高度凝练的艺术,但超脱语言之外,唯有最质朴的情感才更打动人心。老井的诗歌读得不是特多,总体观之,诗歌的艺术不见得比很多我认识的诗人高明多少。不过他的诗歌朴实无华,晓白易懂,能让人疼在心里。这年头,诗歌能让人疼,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儿。
老井的诗歌有两首最让人疼到骨髓的。一首《煤火》,一首《逼视》。
《煤火》
他正在井下干活
黑暗的巨手忽地一翻
顶板上就落下一大堆煤
将他紧紧拥抱
当人们扒出他时
他已变成了煤
煤也变成了他
二者实在难以区别
人们吃力地
将他和一堆煤分开,抬上了地面
在火炉中焚化时
他的躯体释放出了
只有精煤燃烧时才产生的熊熊烈火
与此同时,那堆煤在炉膛内
燃烧出的火苗仍然是一个男人
弯腰刨煤时的形象与身态
镜子观诗:
这首诗歌用白描手法描述了一场事故,很冷峻的笔调。读后,却让人悲欣莫名。一个煤矿工人的意外死亡,他没有尽力去渲染亲人的悲伤,没有去写这人死去的痛苦。而是截取了这个死者最后的画面进行了描述。这个劳作的工人死得非常突然,他甚至来不及痛苦,来不及疼痛,死神一瞬间就把他带去了天国。这是很多下井工人必须面对的问题,下井就意味着和死亡更近,你不知什么时候死神会忽然降临,这些人为了生活在地底层做着最辛苦的工作,工作中他们是沉默的,只有拼命地挖,在挖掘中去获得生活的价值。死亡时,他们还是沉默的。拒绝诉说生活的艰辛苦痛。诗人用两个画面就概括了这男人的一生,第一个画面:
当人们扒出他时
他已变成了煤
煤也变成了他
二者实在难以区别
这说明人和煤是一体的,不可分割,这是这个人的生活状态,至死都未曾分开。
第二个画面:
与此同时,那堆煤在炉膛内
燃烧出的火苗仍然是一个男人
弯腰刨煤时的形象与身态
这幅画面很形象地写出了一个人平时的生命状态,就是努力干活,辛苦养家。这是很多煤矿工人的姿态。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这样劳作的姿态也是很多社会底层的正面男人的姿态,是对生命的一种坚忍,是对家人爱的一种坚持。
这煤矿工人生命最后的姿态, 这弯腰刨煤的形象,读来怎能不令人心痛呢?
《逼视》
这块脸盆大小的矸石
推开钢梁和钢丝防护网的支撑,窜下顶板
砸中了一颗忙碌的头颅
他猝然倒地,变成一根秋后原野上静卧的秸秆
人们都已经抬着担架上井
只有我还留在这刚死过人的巷道里
死盯着那块肇事的矸石看
虽然它的浑身已经沾满别人的鲜血
但是目光依旧凶顽傲慢
我非要等它流出眼泪才挪步
我非要等它哭出声音才离开
镜子读诗:
这又是一场意外的死亡,或许对于煤矿工人来说死亡已是司空见惯的常态。但诗人的心并未因此而麻木。
一颗忙碌的头颅,猝然倒地,变成一根秋后原野上静卧的秸秆。
这样的秸秆是安静的,甚至也是被人遗忘和抛弃了的。已经没多少价值可言了。他的一生已经奉献给了田野,大地。便如这倒地的男人一生给了家,给了这绵延无尽黑黑的巷道。
看过太多的死亡,诗人的眼泪或许早已流干。此刻,当工友骤然离世,诗人看的不是去世的朝夕与共的工友,而是这肇事的石头。看着它目光依旧凶顽傲慢,却非要等它流出眼泪才挪步,非要等它哭出声音才离开。为什么呢?这是诗人一种无声的控诉。一次次的突发的事故,说明了什么呢?是煤矿工人安全意识的淡薄?还是其他。诗人没有就这方面去引申,去描述。但是读诗的人呢?诗人只是进行了客观的描述,描述了一次突发的事故,描述了自身无法抑制的对死者的同情和悲悯。但是这等待石头流出眼泪才肯挪步的坚持,这等待石头流泪才肯离开的悲痛,是被摁住的隐秘奔涌的河流,是一曲无言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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