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赵初荻 于 2016-3-15 23:34 编辑
披着夜色的月华
——张无为近期诗歌创作管窥
自从萌发这个想法到真正落笔，我是忐忑的。这是我近年来，阅读他人文本后想写点感受第一次出现的紧张，尽管我觉得这样的解读对自己是一个挑战和提升。张无为本身就是文学研究者、诗歌评论家，他对诗歌的理解、把握、剖解，有着一定的高度和深度，而我仅仅是诗歌爱好者。
张无为的诗歌作品，之前读了一些，但真正让我关注的，是他近期创作的系列，数量不多，而诗作所蕴含的《圣经》元素以及借鉴中有创新的修辞、隐喻手法，引我深入，唤起我的好奇，几乎每一首我都要仔细阅读、暗自揣摩、多向探究，这缘自我对《圣经》曾经有过一度的沉迷。也因此，让我认为诗歌是神在说话，是神从圣火里弹下一粒星子点燃语言和文字，用诗歌的光焰照亮人间与人心。
张无为近期诗歌作品的意象、比喻、平行体运用上，恰好地借鉴了《圣经》的结构和模式，语言平稳，承转浑然，指事、认知、审美、情趣等方面，既有《圣经》的特征，也有汉诗的风格，中西合璧如同一件天衣。只要认真阅读过《圣经》的人，应该知道这部被推崇为“天下第一诗歌”的《圣经》，其中“寓言体”为最显要的一种手法，而该书中最广泛使用的寓言体有两种：“牧羊人寓言”和“旅行寓言”。这也是《圣经》宗教文体中，隐喻和形象图示的一个认知诗学，是发现、指认、揭示、批评、引领的“离合体”，由隐喻促成的认知，创造了“新的事实”。
《上帝没说完》
这些迷途的羔羊
原是野驴，鬼胎从骨缝孕育
畸形，蠢蠢欲动却找不到出口
那些忤逆的撒旦
血气渐渐发紫，冷冻
凝结在暖绵绵进而滚烫的怀中
所有有种种劣迹的天神
总是想着一件事。日心说
引力波，一个苹果可以推移天堂
在清理伊甸园之后
没来得及收回人间的毒蛇猛兽
借上帝之口改变语气后奄奄一息……
这件作品，是典型的“牧羊人寓言”式。“迷途的羔羊，野驴，鬼胎，撒旦，一个苹果，伊甸园，毒蛇猛兽”——这些看似不新的物象，被张无为诗人借用于此，却有了一番异趣。寓言，是超现实的文体，但寓言的旨意却必须切合时代，具有先知和洞见，是一种隐含的指向，囊括了时代认知的高度与精神和情怀的向度。张无为在这首诗里，以逆思的笔触对当下社会的人群心理普像以及信仰的黑洞，进行了暗析、剖解与批判。面对某些地域天道和人伦的沦丧，连上帝也愁肠百结，也要发出哀叹。
《圣经》的大量文本，都是诗歌。每次阅读，我都会为其高妙的隐喻技法而叹为观止。赞美诗、祈祷诗、敬拜诗、颂词，无论哪种文体，都有着鲜明的隐喻特征，都堪称精神和文化的引领。下面这首诗歌，是《圣经》诗篇中，我最为喜读的之一。
你安置月亮为定节令，
日头自知沉落，
你造黑暗为夜，
林中的百兽就都爬出来。
少壮狮子吼叫，要抓食，
向上帝寻求食物。
日头一出，兽便躲避，
卧在洞里。
人出去作工
——《圣经》之《诗篇》（诗104:19-24节选）
我之所以列举这首诗，是因为张无为的诗写传承与弘扬了这种技法，以既在和旁观的视角体察当下，拓伸主见。诗人是心灵忠实的奴仆，也是自己真知的上帝，而隐喻则在此基础上借了诗歌的载体替上帝开言。且读张无为的这个作品——
《一士之谔谔》
有微博被停，大嘴巴
不止一个，我惊愕
更多的叫好随股市震荡
留言在无关紧要处
媚眼轮番出卖春天
就这样看着，彼此
害怕，一句话被云擦伤
山头从山头歪斜下去
声音在体内翻滚
黑色的钻石柔软起来
死去几千年的周厉王
终于哭出一声
腐尸红润起来，礼服托举
飘带格外惹眼
那么多小昆虫
飞着唱着，生生不息
该诗的第二、第三节，几有中国式《圣经》的意味。如：山头从山头歪斜下去/声音在体内翻滚/黑色的钻石柔软起来。以及“那么多小昆虫/飞着唱着，生生不息”。这些句子，平实而富有内质，其中的隐喻成分传递着深刻的内涵。隐喻的始源域设置精到，目标域神秘又昭然。隐喻的映射，拓开语言直抵内思，形成了预言的知性、理性甚至接近神性。
我向来不喜欢诗歌生硬地介入时事政治，但张无为的这个诗歌嫁接巧妙，再加以《圣经》的表现手法，把一个微博事件作为切入点，揭示当下某些人事的浮躁、虚妄与颓废，整个书写不动声色，却又隐隐显露了某个特定性征，让人在阅读过程自然地顺着诗人的笔伐而警醒。这就是诗歌的功效，也是诗人大智慧、大情怀的体现。可以说，张无为为时事体写作，提供了一个很好范本。
我曾经在张无为的诗歌帖上，有过这样的感叹：“很惊喜看见张无为诗人呈现出的大诗人倾向，一个大诗人正在破茧”。之后不久，当我有幸读了他的新作《那点隐秘不必独校校》时，我更加坚定了自己当时的感知，对他诗歌创作的又一次飞跃，再次惊叹。
《那点隐秘不必独校校》
开阔地带正收缩，小路故意弯曲成
风景，人工草在梧桐豁口格外刺眼
穿梭在招牌正反面，官腔从暗影中
离开讲台，藤蔓纠缠林荫道
各色图案爬上太湖石挤眉一笑再笑
官衔抚慰台阶留下噩梦印痕
体制特招武大郎的店员叫卖声震响
权势洋溢在嘴脚眉檐如风铃嗫嚅
路人不必猜测，你可以可以
就是可以，为感激多加几笔
拉拉手，为显深沉不敢发话
逆视镁光微笑，牵手要好的上位：
好好干我有了你们的精、神
感、动了，努力满足反复吃香辣
大可如此 你懂 得幽默吧。
把名片加印出更多功能，好像
什么都在一夜间从小九转正
足尖沿圆规方向开拓，说外行话也有
掌声把脸划红，在沉默的大多数
乜斜中走路姿势再忸怩一些
搞搞人，在一朝一夕两个太阳之间
得机会翻红，捞回对调中丢下的面子
百度几篇书评镶在假牙上，铜粉一时
金光闪闪。学子成群结队昏昏陪伴
唱 “得，锵令锵”， 直到土头土脑返回
这是一首内存很大的诗歌。诗人娴熟地运用隐喻法，设置了多个物象为主题意象服务，不但具有现实主义特征，而且潜隐了超现实主义。我相信有一定阅读能力的读者，都会在这个作品里感悟到诗人高明的用心和立意，会读出诗人对官场、学术界乃至众生像的批判力。除了这些亮点，我还欣赏诗人结合中国古典文化诗写的诙谐，诗歌的结尾形象而意会，让人莞尔。他的另一个作品《捷径》，与这首诗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在这里，我节选作品的最后一节，和朋友们共同分享诗人的预言性杰作。
所有智慧都在算计怎样绕开捷径
成为独行特立，让假面具弄巧成真
马甲，大虾，菜鸟，驴友结伴
在地铁与立交桥中转弯抹角
刻意设计理赔程序，炫耀体型曲线
寒风在刺骨时唱出暖春曲调
人类就是这样兜完圈子，回到圆心
重新安慰早已被丢弃一生的混沌世界
在和张无为诗人不多的诗歌交流中，我几次探问他对现代诗歌的见地，尤其个人的诗观。他总是一再谦虚，一再地说自己还在探索的路上。直到前几天一次比较长的交谈过程，他才简约地说出了自己对诗歌的认知和方向选择。他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同样用了隐喻的方式——
有个采煤工人白天都在矿井里忙碌，几乎见不到天日。只有夜晚才有时间仰望星空。而阴晴无常，黑夜漫长，有月的时候并不多，为了安慰自己的眼睛，他经常望着天空虚构月亮，到后来他因此练就了即使足不出户、无须抬头，也能知道天上是否有月亮的本领。
故事结束时，他说：一个胸怀明月的人，在黑暗里也会看见光。诗歌也是这样，需要我们以仰望的姿势，在黑暗中追寻光芒。
他告诉我，一直以来，在他眼里，诗歌就是披着夜色的月华，是神给人间特制的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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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5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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