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清明

明镜台

        穿过清明
        湖南 明镜台


其一
      

那时你好有耐心 蹲在房前
等奶奶精心做好饭菜,倒好烧酒
你再匆匆提着自编的藤篮
领着我们姊妹三人
沿着弯曲的小路
穿过荆棘丛生的小树林
上山
给你的岳父 岳母
盛上两碗饭
倒满两杯酒
发上几柱香
放响几挂鞭炮
说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
然后用锄头铲去坟边的杂草
细心培上土

忙完了
你就静静地坐着
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我们对着远山呼喊
和着山风歌唱
你仿佛入定
没有听见

你的父亲死在了井冈山上
你的母亲也埋在了遥远的故乡
你把所有的思念
用火苗点响。
一缕一缕吐出
你说后人就得记得先人
无论身在何方

如今你躺在了家门口的菜园
我们姐妹也天各一方
只有父亲提着小篮
陪你喝酒 话家短里长





其二
  
请原谅
我失手触疼了天空的泪腺
淋湿了你的影子

风还是那时的风
你不再是那时的你
你把骨骼种在了大地
你把肉身捏作了无数的你

白菜是你
大蒜是你
这一竿竿翠竹还是你

此刻我离你是那么近
我轻轻触摸着你
我替你沐浴
我细细地咀嚼你这一生
爷爷，你长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仿佛从未离开


我喝酒 你也喝酒
我笑 你也笑
我哭 你也哭
我匍匐于尘世
你替我躬身前行
你藏匿在我细胞里
哼唱一曲又一曲生命的歌




其三

采集天宇的悲伤
用一串串晶莹
播撒
几行洁白的诗

爷爷 那是我送给你
最美的语言


顺着大地的脉络
打开你封闭的门
问候一声

嗨 那么多年不见
你还好么




其四
      
阴天 小雨
爷爷 这样的日子适合念想
  适合拉开记忆的门
任那些温馨的画面
一幅幅闪现

爷爷 我没能接住天空的眼泪
  任它们纷纷扬扬洒向你
爷爷 我早已没有眼泪
它们躺在了泪腺里

一步步走出大山
走出您的视线
走不出您的牵挂
一次次走回大山
你的卧榻仍在我的视线内
而我永远遗失在您视线外了

你早已与黄土为伴
与虫蚁为伍了
也许
你早已是
白菜 青菜 大蒜
是门前的青青翠竹了
当我的清酒洒向你
你还能咕咕咕地仰脖么
当我点燃鞭炮叫醒你
你还能唤我一声乳名么

我再也不能 再也无法
替劳累的你
捶背敲骨了

此刻 你是多么的安静
你的气息仍固执地
环绕着我 温暖着我
趟过这荒凉浊世

听
竹枝在摩挲低语
是你在叮咛
孩子呀
活着
就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