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
土地,一垄一垄被翻新。
生活,一茬一茬被收割。
故乡,一年一年被撕破。
年轻的太阳,翻云覆雨。装哑巴的布谷鸟,寻不到心爱的另一半。
老黄牛辛苦一辈子,返青的脚步在一颗露珠面前,破碎,重生,重生,破碎。
刀锋依旧锋利。越来越薄的磨石磨不平锈迹斑斑的日子。
我听见父亲孤独的灵魂躲在一根折骨的扁担里,一首接一首的唱着古老的歌,悼念一粒种子光明而伟大的一生。
我看见母亲干瘪的嘴唇和另一个干瘪的嘴唇吻得死去活来,直至下垂的乳房如两口干涸的深井,再也无法向柔肩两端的血盆大口敬献木讷的虔诚;直至打结的线头拴不住招蜂引蝶的炊烟;直至月亮被饥饿的游子一餐餐果脯殆尽。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样的诗,我和亲人也偏爱。可为何四海有闲田,农夫竟也痴守一某三分的回忆,被活生生饿死?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样的歌,何止千遍万遍。可为何打破爱的规则,一切竟也如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盛开的鲜花,岂可贪恋一生的迷香。枯萎的野草,卑微便是不可治愈的一世。
一座山高于另一座山。一条河阔于另一条河。一粒尘埃低于另一粒尘埃。
再回首,我心依旧。再回首,恍然如梦。
没有不腐的种子,只有板结的春耕。没有不老的命运,只有忧伤的母亲。没有伟大的岁月,只有荒芜隐藏于荒芜的春天。
情。撒向远方身未形。思念处,千山又一程。
再见了,折了肋骨的镰刀;再见了,脱臼的犁铧;再见了,那飘在山乡久久不愿入梦的乳名;
再见了,高尚的墓碑;再见了,可爱的破镜;再见了,那站在村口惴惴不安的香樟。
此刻,只需一副结实的担架。
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把牵挂的牵,留给故乡。
把疼痛的疼,研磨入药。
2016/4/16夜于兴义宜化老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