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点蓝漆给天空刷一刷
——浅读白希群短诗《给天空刷点蓝漆》
海子曾说:“有两类抒情诗人,第一种诗人,他热爱生命,但他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他认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内分泌;而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热爱景色,热爱冬天的朝霞和晚霞,但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
在海子的阅读世界里,梵高和荷尔德林即就是后一种。海子提及梵高和荷尔德林的时候曾说:“他们光着脑袋画天空和石头,让太阳做洗礼”;“这是一些把宇宙当庙堂的诗人”;“从热爱自我进入热爱景色,把景色当成大宇宙神秘的一部分来热爱,就超出了第一类狭窄的抒情诗人的队伍”。
细细想想,的确是这样。当今的汉语新诗诗坛,就有一些诗人,或者说就有一些诗人的某些诗作,具有这样的“大生命的呼吸”。白希群的《给天空刷点蓝漆》,就是其中的一首,就具有这种“把景色当成是大宇宙神秘的一部分来热爱”的意蕴和亮色。
白希群的这首短诗,有三个特点:一是流溢着孩童时的天真;二是镶嵌着宛若天成的随意;三是泛透着出乎意料的持韧和冷静。但是,在这天真、随意、持韧和冷静的诗语背后,我们都能感觉到诗人的纯澈、眷念和隐忧。
“感觉天不是太蓝/有年头了/就像墙不是太白/看着别扭”。这种感觉人人都有,但也许只有白希群,才把它雕刻成精美的诗意扇坠。
“天的蓝”、“墙的白”很显然既是一种对平常事物的描摹,也是一种信手拈来的隐喻。“天的蓝”与“墙的白”,既象征着深邃、神秘、美好、纯洁等许多美学意旨,也暗示着崇高、正直、忧虑、旷远等精神趣向。对“天不是很蓝”和“墙不是很白”的惋叹,实际上也就是对人生与命运中诸多无奈的悲惜,甚至也可以从这种无奈与悲惜里,依稀能读到时代或社会诸多微影。
“我要学着油漆工样子/弄点蓝漆给天空刷一刷/要是黑云来了/也一块给它刷蓝”。接下来的这几句,看似不咸不淡,甚至天真;实际上却水到渠成,也老成持重。诗人在这里不以油漆工的身份卑微为引爆点,而是把油漆工所从事的职业意义和价值诗化到了极致,给所有的阅读者一个美学和精神意义上的惊喜,让阅读者在不知不觉中经受一回良知和愿景的考量。
如果任凭这种天真继续随意下去,这首诗也许就失去了诗学的魅力。也许是白希群认识到了这一点,也许不是。总之,白希群写到这里,他笔锋一转,由想象和联想的虚写很自然地转到了对现实生存境遇的实摹:“不过我只能刷/自家玻璃上的一片”。正是这两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过度,让这首短诗在寥寥数语中,敲开了缪斯另一种意味深远的柴扉。
“从窗户望出去/真蓝呀/蓝得像大海一样/但我知道里面游的/都是有毒的鱼”。这就是这首短诗的结尾。这结尾的几句在自然纯澈的描摹中,却泛透着令阅读者出乎意料的持韧和冷静,也让阅读者在享受了天真和随意的诗学之美之后,再一次品味了短诗的力道和弘阔。这种力道和弘阔,就是以诗人的天真随意和持韧冷静作为莲座的。
海子的生前好友西川曾说,一个人要成为真正的诗人,必须经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天真阶段;第二个阶段,技巧阶段;第三个阶段,更高的天真阶段。
诗人紫穗穗也说,这种从“天真阶段”到“技巧阶段”,再从“技巧阶段”到“更高的天真阶段”的修为和历练,对于每一个诗人的成熟或成长而言,不是一次性的参悟循环,而是无数次性的循环参悟。
他们都说得对,的确是这样。前中国文联副主席李瑛先生曾说:“真实是诗歌的生命!”其实,李瑛先生所说的“真实”,就是西川先生所称道的“天真”。诗人不“真实”,不“天真”,何来诗歌?!
只不过,这种“真实”或“天真”,在绿色自然、不添加任何世俗功利名位色彩的同时,也似乎应该渗透着诸多精神殉道者的持韧和冷静、悲欢与沧桑;那持韧和冷静,那悲欢和沧桑,也许就是西川先生所说的“更高阶段”的“天真”和李瑛先生所谓的像“生命”一样的“真实”。
(2012年12月25日柏相于听石斋草就)
◆附:
◎给天空刷点蓝漆
文/白希群
感觉天不是太蓝
有年头了
就像墙不是太白
看着别扭
我要学着油漆工样子
弄点蓝漆给天空刷一刷
要是黑云来了
也一块给它刷蓝
不过我只能刷
自家玻璃上的一片
从窗户望出去
真蓝呀
蓝得像大海一样
但我知道里面游的
都是有毒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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