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程永红 于 2016-5-14 18:17 编辑
这是他第三次从昏迷中醒来。
他混浊的眼睛上下左右不停地抖动着，似乎想从四周的憧憧人影里搜寻到什么熟悉的记忆；那不断抽搐的惨白的嘴角已然失去意志力的控制，剧烈而自由地颤栗着，仿佛失而复得的什么宝物突然在目前放光；这位临终的老人，此刻的脸庞在黯淡的灯光与冷清的暮色交织而成的一种梦魇般的景象里，显得那么诡异、神奇，使人不禁联想到误入歧途、声声哀鸣、低回不已的一只苍鹰，游荡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空。
突然，老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喘急，似乎置身于一方被燃烧弹吸光空气的地域；大弧度起伏的胸脯仿佛遭遇台风的袭击而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着，感觉就像被枯草缠绕的春天的水泵，在广阔的田地里枉然地、时断时续地咆哮。他鼓努着嘴唇，把惊恐万状的神情和神秘的祈祷的热切愿望集中于一点，竭尽全力想用着最后的一搏，向在场的亲人们说出这段时间内，他与死神奋力抗争的最新的战况和他所掌握的对手的某些鲜为人知秘密的弱点。苦苦支撑的老人显然已经放弃挣扎最后的搏击，他失败了。无处不在的死神硕大无朋的羽翼的阴影沉重地笼罩着压制着他生命里的一切意识。他的自我意识即将崩溃。其结果是，时光的涡轮将吸纳了他所有生命的气息，以及他一生记忆的所有印痕。
“啊……啊……”老人嘶哑的喉管已经被一只看不见的尖锐的手指紧紧地掐住，求生的本能发出摇篮时代的声音。
“您想说什么？说啊，您一定有什么隐匿的重大的谜底需要解开，您说吧，慢点，放松，慢点……”
亲人们围拢在老人的周边，一个个脸上露出希翼的神彩。
“……啊啊……啊……妈妈……妈妈，我——害怕，多么黑暗！救救我……”
老人说完，把心一放，随即断了气。
妈妈。这话简约又平易。一如我们纷扰的世界总共只有那么一张吃奶的嘴。
|
发表于 2016-5-14 18:15
收藏
分享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