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柏相 于 2016-12-7 15:57 编辑
白希群:走着走着我就成了木头人
——浅读白希群新作《木头人》
这世界,一切都服从于需要。有了需要,毒物也可成药;没有了需要,英雄便成叛贼。
这是一条课本一直秘而不宣的通用法则。顺此法则则呼风唤雨,比如秦桧;逆此法则则求生无路,比如岳飞。别嘲笑苍蝇,它是污秽之地的王。也别羡慕蜜蜂,它已嗜花成瘾。洁净之地不需要苍蝇,一如污秽之地会饿死蜜蜂。
弄明白了这些入世的规则,再读白希群的这首《木头人》就容易得多了。它含有强大的隐喻。甚至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它含有巨大的“反动”。
诗中诗写了三类人:“我”是一类,“木头人”是一类,而“疯子”是另一类。
“木头人”其实是正常人的影射。“疯子”在“我”和“木头人”的眼里都是非正常人的化身,不说也罢。“我”虽然指认自己已经成了“木头人”,但实际不是,因为“我”已经有所发现。
“我”是这首诗中唯一的“清醒者”。在“我”的眼里,“木头人”没有血肉,没有心肝,没有神经,也没有疼痛;“木头人”的喉咙没有声带,一些“木头人”虽然能勉强发出音来,却只是在重复着大喇叭里的只言片语。
在这首诗的指喻系统里,“声带”指喻的其实就是真理或真实可信的声音,“大喇叭”指喻的其实就是常态化的舆论气场或某个处于需要的被宣扬的“真理”,而“广场”指喻的其实就是生存境遇的某个具体截面。
柏拉图说:真理可能在少数人一边。列宁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其实,要我说,真理在哪一部分人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喇叭在谁的手里。
在这首诗里,如果说“大喇叭”是错误或无聊的声音的不断重复,那么,“我”扮演的恰恰就是指认正确的声音在哪里的那个角色。可“我”手里不但没有大喇叭,甚至连喉咙的声带也已经蜕化。
诗歌不同于哲学。哲学指认真理,而诗歌只指认生命际遇。如果你觉得白希群费尽周折是在给你阐述哲学,那肯定就错了,因为他首先是一个诗人。
他是在用诗歌的形式给我们指认人类的生存环境,或者说是存活境遇。于是我就只能想起鲁迅,只能想起鲁迅的“黑屋子”的指认,也只能想起鲁迅取名《药》的那篇小说。
不过,我个人觉得,最可怕的并不是“黑屋子”,而是门开着,我们却不敢也不想走出去。
是的,这个世界的确一直病着,但医不自治。这个世界也一直在醒着,但它一直在装睡。谁能把一个装睡的人叫醒?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醒来,不醒来对他有用。就这么简单。谁又能自己给自己做剜心手术?这也太天真甚至滑稽了吧?
不过,我们也的确不能就此作罢,这也许就是白希群的这首诗,最终的诗学价值和诗学意义。诗人首先要是一位思想家,无论他最终采取怎样的诗学方式去表达。
灵魂是肉体的灯,诗歌是这个世界的打火机;虽然不提灯的人照样走路,但打火机注定点不亮当下时代路边的路灯。
我们其实也并不需要浪费这么多诗学周折,才能讨论清楚这首诗里诗性供认的显而易见的谁是谁非:这个世界不需要你指认真理,这个世界只需要你去排那长长的队,去把他们派发的那个真理给你自己领回来。
这个世界“成熟”的标志,就是走着走着成为一个“木头人”,一个心里明明白白的“木头人”。这个世界的诗歌,其实也就是有虎却不能去痛痛快快地去打的武松。
在这个不需要武松打虎的世界,武松有打虎的冲动,在许多明白了的人眼里,是多么的可笑。这就是诗歌一直以来的命。这也是在当下时代,世界各国,有许多诗歌不能也不敢好好说话,读者读不懂,并觉着很荒诞,甚至很无聊或恶俗的本因。
(2016年5月16日柏相于听石斋)
◎木头人
文/白希群
走着走着我就成了木头人
没有血肉,没有心肝
没有神经,当然也没有疼痛
我走过广场的时候
看见一帮木头人排起了长队
我想打一下招呼
却发现木头的喉咙没有声带
一些木头人勉强发出音来
却只能说同样的话
重复着大喇叭里的只言片语
后来我经过疯人院
一个疯子指着我拍手大笑:
“瞧,木头人”
但他立刻被两个木头人
架入了铁大门的病室
我庆幸不是疯子
还能自由地在铁大门外
按规矩行走
就像那个疯子庆幸
自己不是木头人
——中国诗歌流派网“华语网络诗歌大赛”第二期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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