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院》 (外二章)
文/胡有琪
同龄的院子都死了,尸骨未存。
但唐家大院还一脸红润的活着,活出一种精神,或者说,活出了一种道理。让人,为唐家大院纷纷拍照,存念。
其实,和唐家大院一道闯江湖时,其它许许多多的院子比唐家大院显摆,比唐家大院财大气粗,比唐家大院更要雕梁画栋,高出一头。然而,岁月没有正眼瞧这些花架子,风拆了它们的骨,雨无情地戮它们的背。它们都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走进历史,走进档案,走进记忆,不再风光。
而唐家大院还蹲在泥巴之上,一脸慈祥的晒太阳,让后人朝拜,嘘唏感叹。
其实,支撑唐家大院不倒的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字,孝。
别人把孝字挂在嘴上,唐家大院把孝字刻在心上,挂在梁上,灵魂时时擦拭,让孝字有血、有骨。一站起来,能让天地伸出大指姆。
割臂救父,真的是泣天地惊鬼神。难怪唐家大院几百年风雨不浸,虫蚁远遁,鬼神点香恭敬。
“忠孝家风”,唐家大院的的确确是开江人的一块匾。如镜,照人。
在唐家大院,我一向高高在上的诗一低再低,收敛起嘻皮笑脸,藏匿玩世不恭的眼神,肃立。告别时,它心悦诚服地匍匐,膜拜。
无疑,唐家大院已是我精神的寺庙。在我的这些文字里,每一个文字,都是唐家大院虔诚的香烛,延续它的香火。
《江西寺》
还是那么普通,平常,在闹市中荣辱不惊的绕佛。
身边的火车声载着那么多的诱惑而来,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嚎叫而去。
江西寺,早已五根清净。面对红尘,它只剩慈悲。
三炷高香,在任市真的是高高在上。
但它只是微笑,任周体梵香翻译佛经。悟者自悟,迷者自迷。它从不伸手,误导众生。
每一位来者,不管是不是香客,它都大门洞开,以香礼客。让人,心生法喜。
它没有黄金袈裟披身,所以,它的经文没有花架子,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直指人心。
江西寺,从不冒充大佛。它也在修炼的路上,见人拜人,见佛拜佛。它的碗里,还盛着开江的山水。
我来,它在。我不来,它仍然在。我来,没有增加它一寸高度。我走,没有带走它一丝牵挂。
江西寺就是江西寺。
它只皈依它自己的佛,念自己的经,点自己的香。
袈裟虽破,但是真的袈裟。穿在身上,更加证明,江西寺不是假和尚。
盘坐的江西寺,让一滴水珠顿悟成云。
《陶牌坊》
它就是一块牌坊,这么多年还写着贞洁二字。
脚下,那么多的机动车,不管这些,只要有停脚的地方,就一拥而上,层层包围。机动车不谈贞洁,一开口,只说钱。它们把云的脸说得绯红,说出一地的绯闻,流油。
傍晚的炊烟赶过来,想把那些口水话抹去,却把牌坊越抹越黑。就像文革时期,把她抹成了大花脸,批斗。
陶牌坊的周身都得了皮炎,到处是斑驳陆离的痕迹。但她躲在影子里搔痒,也不肯弯腰,折了骨气。风吹过来的时候,她反而挺身而出,首先站在风雨之中,默读风声、雨声,任风雨声嘶力竭地讨伐她,说她是榆木脑壳,不开窍,还是封建迷信的卫道士。
陶牌坊里的两个女人,抱团取暖,不为风云所动。
尽管地盘越来越小,小到只有立锥之地,她们也不喊痛。
她们是疼痛之上的一本书。有没有读书的人,对她们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陶牌坊,是开江女人中的女人。
那怕现在是二十一世经,她们也不愿砸了自己的牌子。
牌子,就是她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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