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和乡土给了我生命最初的感觉。
那是田野、雪地、草甸子，那是苞米、香瓜、树木、蒿草，那是牛羊猪狗鸡鸭鹅，那是野兔、蚂蚱和蝴蝶。这些日常所见的事物，走进我的心中就没有退出来过，在回忆中变成了精神符号。
最初的感觉是美妙的，给予心灵的是快乐，虽有忧伤和寂寞，也只是洁白玉石里面的一道不起眼的暗线。可是，随着成长这道暗线在不自觉中，慢慢洇染开来，多少年之后发现，一块玉石的洁白已经变沉变暗。
曾写下一首题为《沉暗》的诗，内容如下：
沉暗
我有一块玉。每天
都放在水里清洗
我要它保持最初的洁白
有一天看见
它刚来到我手上时
为它拍下的照片
发现它的颜色
已经变沉 变暗
落在它上面的不是灰尘
是不能洗掉的时间
这里的时间既是时间本身，也是在时间中展开的人生，以及相关的一切。
长大意味着对生活欲望的提高，人生目的性增强，开始以有用没用划分事物，功利色彩遮蔽了事物本身的审美特质，心中常有快意而无美感。
而理性的生长慢慢挤窄了天性的空间，一样做美好的事情，而“做了应该做的”意识，抹杀了天性中感觉的美妙和心灵的快乐。
城市化、工业化挤占、压缩、掠夺了自然和乡土，从土地到生活方式，再到伦理观念，无不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完全丧失了原初的质朴，让缓慢恬淡的时光成为怀念。
品味人生，诗意栖居常挂在人们的嘴边，不管有钱没钱都想着这样生活。而物质的生活怎堪品味，诗意不是环境的美化可以带来。品味的丧失比之那些有形的丧失更加可悲可叹。
现代诗歌中不乏对已经丧失了的美好进行哀叹式的歌咏，满纸无奈怅然。也不乏对进行中的物质生活的批判，将物质生活作为理想的对立面大加挞伐。而物质生活带来的好处，诸如舒适便捷、让去远方得以很容易的实现，这难道不是进步吗！所以我说物质生活没错，错在哪应该换个角度思考。我以为对物质的渴望和追求让人心浮气躁，内心不能回归宁静，无法谈品味和诗意，感官至上成为一切，价值观念被物质绑架才是根源所在。
重新建立价值观念，回归内心，让诗意栖居成为可能，不是口号的呼唤能做到的，只有诗歌和艺术潜移默化的熏染，才能让性情摆脱物质，心回到心！这也许是诗歌和艺术仅有的一点功用。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而“乡”是什么不同的诗人有着不同的理解，大致分为三种：故乡；远方；生命的原初。我以为生命的原初更接近海老的本意，这又带来了新的问题：回到原初的什么？
我们很多诗人写的原初其实就是地理上的故乡，这就意味着出生在城市的诗人没有原初可回。而人人都有原初，无论谁的原初都一样美好。回到原初就是回到生命最初对世界的美妙感觉，那是事物拂去了功利色彩，回到了自身，在自然中的显露，那是心灵的快乐！找回那样的感觉就找回了诗意，带着那样的感觉做事，事就有了诗意，在日常生活中找到那样的感觉，也就实现了诗意的栖居。
写出生命原初的感觉的美妙，比直接的批判更有意义，同时也意味着对物质化的人生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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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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