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神志不清,昨晚那只在窗台答应我做梦的麻雀,早已不翼而飞。
楼下厨房,父亲急促的拐点和拖泥带水的咳嗽,组成我仓皇起床的集结号。
经过一夜的消化,空虚的本能膨胀他的叫嚷:快点醒来,我要吃早饭!
理直气壮,比年轻公鸡摁下太阳的头颅更坚决。
童年记忆的影像里,我的父亲是稀薄的空气。没有他,便没有我的存在;
希望伸手抓他,却永远够不着。这个野外工作者的无影脚,一年才踏进家门一次。
任何情感都需要一定空间的培养,由于长期的疏远,我对父亲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退休后, 每当看见他站在门口,莫名其妙招呼过路的一阵风停下了喝喝茶,对着
他的背影我嗤之以鼻。
尤其不能容忍的是:母亲去世前几日,无影脚绕着母亲剩余的时间一言不发,仿佛
死亡不过是他在原始森林,偶然碰见洞穴蹿出的一只野兔。
你哭啊,无情的老男人,难道森林就没有足够的流水供应你的眼泪?我冷漠地窥测着
他干嚎机械的表现。母亲最后对父亲说:我走了,你该快活了。从今往后,没人惦记
你的退休金啦。我祝你长命百岁吧。父亲捂着胸口哭笑不得:我我,长命百岁,你你,
做神仙去了——可是,你快给我哭啊!你这个蛮性遗留的老男人……
一年一岁,父亲的拐点越来越慌乱。
我不能离开空气,尽管很稀薄。所以我要留在家里,分分秒秒看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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