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蟾蜍无法愈合的痛【散文诗】
作者:田间布衣
相传,端午这天,如果有幸能抓到蟾蜍,然后灌之以墨,用绳紧扎其口,而后用艾火熏干食之,可以治愈一种顽疾,于是人们竞相捕之。说来也怪,在端午到来前几天,纵使你寻遍乡村里的犄角旮旯,也很难寻到蟾蜍的踪影。也许,它们为了躲避人类的捕杀而故意匿藏了吧。但是,无论它们怎样匿藏,还是有人侥幸捕获。所以,今天我不提抱石投江的屈子,不提糯米飘香的粽子,不提百舸争流的龙舟,只提与我擦肩而过的蟾蜍。
——写作手记
1
乡村的呼吸,依旧缓和均匀。
黄昏,一个人,沿着湿润的田埂,看那些捕蟾的人。
收割后的麦田,寂寥空旷。麦茬,在夕阳下,显得幽秘而细碎。
此刻,我无法断定,是否有一只蟾蜍,已经落入某人之手,血迹尚未洗净,额头又被撞出淤青。
原野,已经让野鸡无处藏身。捉鸡的人,撵着猎物一路狂奔。
突然,他就停下了脚步,用拳头,在夕阳下,挥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后,附身——
野鸡,幸免于难。蟾蜍,身陷囹圄。
我眼中的世界,仓皇、窘迫、无奈。
2
又一群寻蟾者,从原野里走过,说说笑笑,嘻嘻哈哈。
夕阳,映着他们阴湿的脸,肥的、瘦的、圆的、瘪的,俊的、丑的。
他们过后,泥土被刨开,野草被搅乱。
原野,喧嚣而狼藉。
天空,已经注视他们很久。
被他们糟践的事物,开始随夕阳,旋转,闪烁,而后躲进鸡鸣犬吠之后,叹息。
弱小的蟾蜍,能承载拯救人类如磐的顽疾吗?
贪婪的眼睛。复杂的人群。
无论蟾蜍怎样匿隐,还是不能逃过那一双犀利而且难以捉摸的眼睛。
无论蟾蜍对人满怀怎样的厌恶、憎恨和眼泪,也不能成之为让一双罪恶之手,从一丛丛青草里抽出的理由。
清风呜咽。原野失语。
3
是蟾蜍,蛊惑了人眼吗?
贪婪和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任他天阔地邈,任他山险水恶,邪恶都能抵达,猎杀都是理所当然。
血、肉、泪、泥土、已混合一起,被风从每一个角落吹来,吹来,在生存与死亡的大地上,飘荡,飘荡——
所有草芥,都是大地之上的生命,是大地的臣子,和人,一样。
大地,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太阳,是我们伟大的君王。
我们,应该紧紧拥抱大地,就像草芥死死抓住磐石。
可,人为什么总在想用尽一切手段,杀死草芥?
大地,就像一棵植物,它经不起人类无止无休的践踏与玩弄。
风,扬起并不宽厚的臂膀,企图昭示匿隐逃亡的生灵。
谁的心,能像这温婉而体恤的风,一阵一阵地吹拂这多难的大地?
4
灯光闪烁,人影晃动。
原野上下,到处是深深浅浅走动的脚印,到处是重重叠叠搜寻的掌纹。
偶而,有抓到蟾蜍者惊喜的尖叫,如剑刺破夜空。
原野,正在被欲望的暴力杀戮,一片狼藉。
狼藉的原野,不再是一首蕴藉的诗。
像蟾一样的猎物,已经无力反射出,原野的空旷、星空的暗淡、风声的悲鸣。
也许,只有等大地被掏空,灾难,一寸一寸将家园吞噬,那时,人类才会收起一颗兽心。
可世界,已经无法和人类,保持平衡。
5
我迈着沉缓的步子,从原野回到了我的小屋。
掰开一枚粽子,我已经咀嚼不出泥土的馨香,看不到炊烟和夕阳。
处在无边的黑暗里,我的心,比夜还要空虚。
我想象着——
有一双手,此时正在往蟾蜍的嘴里灌黑。
有一根绳,正在扎紧蟾蜍张大的嘴巴。
有一堆艾火,“劈啪”燃的正旺。火光之上,一个生命,正在挣扎,死亡。
欢笑与眼泪,刹那间,就会被时光遗忘。
蟾蜍心中的黑,无法吐露。
蟾蜍心中的痛,无法呐喊。
黑与痛,是可怕的。
它使成年人失去仁慈。它让孩子学会憎恨。
2016、6、9端午节于布衣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