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的故事
那年的一个梅雨季，我去绍兴的乡下看望朋友。这位朋友，原来也是一位商人，后来在一次投资中失败，靠老乡的资助，在乡下承包了一块地种药材。
那天中午，他去我下车的地方接我时，正下着雨，我手里撑着一把天堂伞，而他，却戴着一顶斗笠，活脱脱一个农夫的模样，是的，他跟一个农夫已经没什么区别。但是很开心，一路上跟我谈着他的近况，显然，他已经从颓丧中重新振作起来，我心里默默地替他高兴。
到了他的住处，确切地说是一个草庵子，我们俩喝着加饭酒，就着茴香豆，热烈地攀谈起来，我仔细打量着他，才仅仅两年时间，他的头发就花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肤色却是红润和健康的。午饭后，他要带我去种药材的大棚去参观，外面雨还在下着，他随手从竹板上取下一顶斗笠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顺手拿起了身边的那把天堂伞，他笑笑，戴上斗笠，领着我走了出去。
满川里都是烟雨蒙蒙，从远处竹林里飞起一行行白鹭，许多不知道名字的鸟儿在树叶间啼鸣，我深深呼吸着这个免费的大氧吧，被陶醉了。我的朋友在前面走，他戴着斗笠的身影跟大自然是那么地和谐，那么地浑然一体，而我打着一把天堂伞，却与眼前的美景显得那么地生硬、那么地格格不入。我后悔自己没有接过他递给我的那顶斗笠，后悔自己没有跟他一样成为短暂乡下生活的体验者，享受半天做农夫的乐趣。
整整一个下午，我跟他盘桓在山间，他一直在兴奋地谈着他的事业、计划，他的未来，而我却一直在愧疚中深深地怀念着那顶竹板上的斗笠，一顶非常美丽实用的斗笠……
2016.4.20日午夜
两条斗鱼
书桌单调，我想弄点什么点缀一下。偶然一次去花鸟市场，看见有商贩在卖斗鱼，出于好奇买了两条，又在另外一个摊位买了几尾金鱼，我希望它们能够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到两天功夫，鱼缸里的金鱼就都奄奄一息了。而那两条斗鱼却精神抖擞，活蹦乱跳。我知道金鱼的死来自于我的一厢情愿和大意。没有了金鱼的玻璃缸空旷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两条斗鱼，都藏在水草里不出来。彷佛在捉迷藏似的，虽然是同类，却没有亲近感，这令我很诧异。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奥秘，它们其实在互相追逐和撕咬。哪怕只有两条，它们也要争斗。这是它们的本性。
这只小小的鱼缸注定不会安宁。我有时看书累了，就兴趣盎然地观察它们，有时候是判定胜负，有时候是漫无目的地盯着它俩出神。我发现其中一条的腹部已经红肿，它受伤了，而且很严重。它们俩各自背对着自己的同类，赌气似的躲在水草里，真是让人忍俊不住……
第二天，那条受伤的斗鱼死了。那只不大的鱼缸显得更加空旷起来，最后一条斗鱼，不再躲藏在水草中了，我第一次看见它很优美地游在水里，有几分懒散，几分悠然，它已经没有兴趣去攻击谁，也不需要警惕地去提防谁，它独来独往，心无挂碍，无拘无束。它丝毫也没有孤独感，没有落寞感，它终于从鱼草中解放了出来。
它不伤害同类、不提防同类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地幸福自在，这条斗鱼，重又成为一条温和可爱的鱼……
2016.4.20凌晨
盆景松
明明知道你是松，却仍然像侍弄花啊草啊那般地侍弄你，修剪你，娇宠你；
明明知道你是松，却仍然要把你青翠苍劲的枝叶绑扎成小巧的模样，玲珑的模样，可人的模样，媚俗的模样；
明明知道你是松，却不让你去迎雷电、送流云；不让你去餐风饮露、沐雨栉风；
明明知道你是松，你有壮志凌云，你有傲雪品格，却天天让你在斗室中蝇营狗苟、顾影自怜……
最后，郁郁寡欢的你死了——
而养你的人，也病了……
2003年7月17日凌晨作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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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3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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