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畜
福建省的一些文化现象被贴上“闽派”的标签,如闽派建筑、闽派批评,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闽派诗歌或诗群。因此,“福建诗歌”是指福建地区创作的各种诗歌及其现象,“福建诗群”是指福建地区存在的一些地方诗群或诗歌流派。21世纪以来,众多福建诗人创作大量作品,福建各地诗群也在八闽大地争奇斗艳。下文试对福建诗歌与诗群分而述之。
一、福建诗歌
汤养宗在《“门”里头的福建诗歌》认为,“闽”字是门里有“鸣虫”,这道出了福建诗歌自闭自鸣的普遍心态。福建诗人极少在诗歌界张扬与作态,他们更相信作品的硬件,不相信名声的软件,从而用厚重结实的诗歌作品来取得诗同行的信任感。在文中,汤养宗点评了吕德安、游刃、安琪、俞昌雄、道辉、康城等的诗歌特色。最后对福建诗歌进行反省。比如,福建诗歌有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才情惯性写诗,显得不可靠和小家子气。
伍明春在《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一文,论述“新世纪以来的福建诗歌”。新世纪以来的福建诗歌给人沉潜、低调的观感,但实际上诗坛仍活跃着不少福建诗人,如汤养宗、安琪、谢宜兴、伊路等。福建各代际力量齐头并进,形成庞大的写诗梯队,推动着福建当下诗歌的发展。当然,福建还存在着各种诗群,如三明诗群、闽东诗群、新死亡诗派、反克诗群等,以团队精神展现福建诗歌的活力。
三米深的《福建诗人与山川海岛分布》,首先指出福建自然地理特点可概括为“山、川、海、岛”四字,然后以此分列福建当代诗人,简介了近90位福建诗人。虽简单罗列,却有助于对福建诗人阵容形成粗浅的认识。 庄伟杰在《福建诗歌现状反思与透视》一文,给福建诗歌诊断把脉,认为福建诗人存在的症结不少,最主要的是其意识和视野等方面存在问题。有的福建诗人满足于能在几家报刊发表诗歌而沾沾自喜,有的因视野局限及过度自恋而造成自我的迷失;有的功利心强,急于求成,心理浮躁。庄伟杰认为,诗人的综合素质反映在“三个基本层面”,以此参照,福建诗人的整体素养达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期待程度。有些诗人主要是靠生活、经验或者一点小才情在写诗,艺术上几乎没有创新之处。福建很多诗人精神层面的能量很薄弱,对现实缺少某种强大的洞识力,对历史缺少某种深沉的穿透力,或可以说普遍缺乏思想,缺乏当代意识,缺乏人类视野,缺乏终极关怀。最后,庄伟杰开出药方,提供“五点意见”,望能引起福建诗人深思。如诗人应完善自身知识结构,在自我调整中提升精神境界和人格向度,凝聚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乃至忧患意识。
2015年闽派文艺理论家批评家高峰论坛暨“闽派诗歌”研讨会在京举行。金涛的《闽派诗歌:一边是土地,一边是海洋》概述此次盛会,引述欧阳江河、霍俊明、西川、陈仲义、林美茂、李少君等观点。作为对福建诗歌的反思,林美茂的观点颇为深刻:“无论福州、闽东还是三明的诗人们,最终只是把诗歌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只是一种生活情调的赏玩,不通过诗歌来追求生命的宏大叙事,更不会进行人的崇高性生存的生命建构。”因此,诗人应加强自身理论素养的提升。
大畜认为,诗评家对福建诗歌的评论,既有福建本土诗评家的内省,又有福建省外诗歌理论评论者的观照,这体现福建诗歌的不可忽视性,甚至作为全国诗歌境况的参照样本。如庄伟杰一文阐述鞭辟入里,但这种反思看似针对福建诗歌,全国诗歌现状何尝不是如此呢?诗歌是艺术,是审美,有时也是一种感兴,是一种不平则鸣。诗歌风格多样,无法要求所有的诗歌一定要深沉,一定要流传千古。当然,有几首能引起更大范围的共鸣,岂非诗人之幸,岂非真诗人之所求?
二、福建诗群
闽东诗群是在霞浦诗群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邱景华认为,“求同”与“求异”相结合是闽东诗群发展的内因。闽东诗群是一个散居式的诗歌群落,不是有组织的社团,没有共同宣言;但在诗歌活动的组织上,诗友们齐心协力,办报刊和网站。闽东诗群有鲜明的地域特色,立足地域、表现地域也是诗群在早期引起关注的主要因素。如汤养宗《水上“吉普赛”》、谢宜兴《留在村庄的名字》、刘伟雄《苍茫时分》、叶玉琳《大地的女儿》等,都是以地域性取胜。随着诗群的发展,闽东诗群突破地域限制,努力走出乡土,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把地域性、民族性与世界性相融合。闽东诗群有一个由四代人组成的创作和评论梯队,显示了其发展的连续性和丰富性。邱景华还认为,闽东诗群的另一特点是创作与理论并重,从事诗歌研究的有游有基、余峥、邱景华、宋瑜、陈建、潘有强、王宇、郜积意、许陈颖、林翠萍等。(引自邱景华《“闽东诗群”的独特风景》)
三明诗群是以“大浪潮现代诗学会”的成立为标志。诗群以“大浪潮现代诗学会”参与1986年的中国现代诗大展,提出诗群的诗歌美学主张。2002年,叶来、沈河和昌政创办了《诗三明》诗歌论坛。昌政认为,从“大浪潮”到“诗三明”,从区域自守到网络互动,三明诗群在发展,向着更加广阔的天地快速发展。(引自昌政《三明诗群:从“大浪潮”到“诗三明”》)三明诗群是一个地缘诗歌美学部落,“三明”又指“三个明确”,即明确诗群的三个主张: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黄莱笙认为,三明诗群有一种美学自觉,形成了独特的诗学体系,但重在坚持不懈,贵在突破创新。(引自黄莱笙《透视中国诗学体系的一个独特贡献——三明诗群诗学解析》)三明诗群求变求新而不“墨守”,边雨的《一个地缘诗歌美学部落的“变”与“不变”》以陈小三、叶来、南方狐、蚂小回、昌政、马兆印、唐朝白云、连占斗、颜良重、卢辉等活跃当下中国诗坛的三明诗群骨干为例,评析了三明诗群共同审美情趣下的多样诗艺风格。卢辉认为,三明诗群历经三十年的锤打,“变”的是随机而发,顺势而为,“不变”的是精神要大美,时空任我行。
丑石诗群最早由谢宜兴和刘伟雄发起,起于1985年创办的《丑石》。经多年发展,诗群影响力超越了闽东地域,波及福建和全国,并于2003年创办了丑石诗歌网。丑石诗群以闽东诗人为主,如汤养宗、伊路、叶玉琳、宋瑜、空林子、邱景华等是闽东人。邱景华认为,丑石诗群以“求异和存异”为基本原则,发挥诗人的创作个性,倡导诗群宽容和多元的心态。这使诗群具有不断自我调节和自我超越的功能。稳健而不走极端,在中西融合的大方向下,探求各自的艺术道路,成为丑石诗群多数成员的共识。邱景华还认为,丑石诗群保持内在活力的奥秘在于借诗群的整体力量,在相互影响中各走各的艺术道路,即保持着“求异、存异、崇异”的精神。(引自邱景华《〈丑石〉:超越地域的现代诗群》)
新死亡诗派于1992年成立,由道辉组织,集结阳子、林忠诚、何如、海顿、林茶居、阿里、石曲、林松峰等诗人组成,出版有大型的《诗》丛刊。新死亡诗派是福建诗群中少数有诗派性质的诗群,是闽南或漳州的一个独特诗歌现象。新死亡诗派将“生命”与“语言”作为诗群的两个关键词。刘登翰在《新死亡诗派的特征》中认为,新死亡诗派隐含着一个“向死而生”的生命态度,是一种生命哲学。这种对死的思考和对生的积极态度,也是一种担当。周伦佑认为,新死亡诗派面对死亡、书写死亡,有极大的勇气;新死亡诗派有自觉的艺术追求,不仅有自己的理论系统,还形成了自己的方法论。(引自周伦佑《对新死亡诗派命名的深刻印象》)新死亡诗派对艺术追求,主要表现为对传统语言的背叛,让语法出走,随意创造新的语义,体现诗派的先锋性。
对于地方诗群,有论者以为还有莆田诗群、龙岩诗群、厦门诗群等,但大畜认为,相较而言,这些诗群还缺乏鲜明的特征。如“厦门诗群”,谢春池在《百年厦门新诗论》认为:“厦门诗人从未结为一个真正的群体,如果有过,也是十分松散的,没有凝聚力。”2006年虽然举办了首届闽南诗群年会,且厦漳泉具有闽南语等方面的相通性,但在广阔的地域并未出现诗群特征的诗歌书写。值得一提的,还有“反克诗群”,其以闽籍先锋诗人为主,福州诗人居多。诗群突显边缘性、先锋性的自由写作,诗歌也显得纯粹而随性。然而,“反克”自造新词的自我命名,诗群理论主张的相对单薄,作为诗群,在命名时便成立,但尚待有识之士去挖掘、总结。
在个人化诗歌写作为主流的当下,诗人写作变得极为自由,但以诗群方式“抱团取暧”的现象仍然存在,诗群的发展理应获得关注与思考。
大畜认为:求异,能避免诗群的同质化,有助于保持诗群的内在张力,但同时又不利于形成诗群的特色。过度求异会导致诗群缺乏共性特征,以致“诗群的特点是没有特点”,丧失诗群的凝聚力。对于丑石诗群而言,丑石诗歌网的停办应是诗群的重要拐点,但能否以此认定丑石已“风化”——“名存实亡”?
如果丑石诗群真的不在,其主体也不会产生无归属感,因为闽东诗群还在。书写海洋和乡土,继续彰显地域特色题材,应是闽东诗群体现特色的着力点。从闽东诗群举办过的三次研讨会,可见出诗群的实力。目前,宁德的一些年轻人热心诗歌活动如创办海岸诗歌网等,又可窥见闽东诗群的生机与活力。
如同闽东诗群宣称,三明诗群也对创作与理论并重,并取得一定实绩。诗歌创作与诗歌理论成为三明诗群品牌化建设的双翼。时空、心境和技巧是诗歌创作必备的要素,简单地说是常识性;诗群“大”而化之,呈现一定的理论体系和高蹈姿态。越简朴素的,越有长久性,也许,这是诗群持续发展的奥秘所在。而在口语化、平面化诗歌写作流行的当下,诗群的“象节”“韵力”等理论要在诗群中更大范围地指导实践,还有一段长路。
如同三明诗群,新死亡诗派在创作与理论上的成果,也得到外界的承认。死亡是必然的、永恒的,新死亡也必然常新。然而,“死亡”这一如此令人“惊悚”的字眼,岂能承担繁复生活的所有重量。再者,对于超出语法语言的迷恋,如陈仲义《语词的欢宴——福建先锋诗群谭》中所言,语词到位并非等于精神到位,语词的超常放开,语词的相互追逐容易造成表层突破的虚假仪式,与深层精神因子失之交臂。也就是说,新死亡诗派在语言与精神中取得平衡,将使诗群的发展步伐更加坚实、稳重。
参考文献:大畜编.网络文集《福建现代诗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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