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空的鸟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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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后,湖面才说上几句
它让自己的语言变成水声
将堤岸当作听众
我听到的撞击声是一些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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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时候,湖面将自己交给水鸟
它们时而滑行,用翅膀丈量湖面
时而用喙插入湖的身体
像过度的亲吻,让对方记住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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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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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师院)胡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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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读诗,偶尔在手机上读到龚学明的一首短诗《湖上空的鸟》,感到这是一首好诗。
这首诗是写湖的,写自然的。海德格尔说,现代工具性的语言太发达,而这却不是本质的语言,本质的语言是关乎人的存在的,它就是诗。他还说,这世上有小言,有大言,无语的自然也说话,而且说的是大言。海德格尔有感于现代人太沉溺于物,要人们倾听诗人,因为诗人的语言带来的是存在的信息。
回到龚学明的《湖上空的鸟》,它表面上写湖水,写湖上的鸟,但却把人带入存在,让人感到一种大自然的无比美妙,一种栖居的诗意。“风来后,湖面才说上几句话\将堤岸当作听众\我听到的撞击声是一些细语”。如前所说,海德格尔认为大自然也说话,而且是一种大言,在诗人那里,他是听到了这种话,是听到了这种大言的。就像人并不是何时都说话一样,湖面也不是随时都说话,诗人告诉我们,风来了,湖面才说上几句话,而且它还把堤岸当作听众,在诗人那里,湖水对堤岸的撞击声,却是一些细语,诗人体物是多么深入细致而有趣。“撞击声”与“细语”二者相反相成,形成了诗的张力,充满了表现性,让人感到大自然的无比美妙。
接着,诗人告诉人们:“更多的时候\湖面将自己交给水鸟”,这个“交”字用得妙极了,如果说,上面湖水说话,把湖水写活了,或许别人也能做到,但这个“交”字却别出心裁,进一步地写活了湖的心愿,因而更深沉灵动。湖对一般人来说,它就是湖,就是一种物,而在诗人这里,它却是充满生命情调的。既然“湖面将自己交给水鸟”,那么,水鸟呢?下面的诗句多么精警:“它们时而滑行,用翅膀丈量湖面\时而用喙插入湖的身体\像过度的亲吻,让对方记住痛”。这一段深化了全诗的意境。人们时常看到湖上有鸟在飞,但在诗人笔下,湖与鸟却成了对恋人,湖主动将自己交给水鸟,鸟在湖面上不是滑行,而是在用翅膀在丈量湖面;它的喙插入湖水中,不是饮水,而是“过度的亲吻”——之所以“过度”,是因为它的“喙”是“插入湖的身体”的,有点鲁莽,不够温柔,因而,它的“过度的亲吻”才会让对方感到并“记住一种痛”!这里“丈量”、“过度的吻”、 “插入”、“身体”“痛”这些日常的词汇显然都变得陌生化了,语义显得特别的密集与奇特,让人们自然而然地、也是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湖与鸟的依恋与美,感受到大自然的美。显然,在诗人眼里,大自然不是无生命的物,而是有生命的有情感的,属于我们“栖居的大地”。如前所说,大自然也说话,而且说的是一种大言,然而,只有诗人才能听懂这种大言,才能用诗来表现出这种大言,让我们感到大自然的美,感到栖居的诗意,海德格尔之所以要人们倾听诗人,不正是因为诗人用他的诗句为我们创造性地翻译了大自然的大言,从而让人们感受大自然的美,感受到栖居的诗意吗?
前面说过很少读诗,因为而今的好些诗太难读,读后所得也太少;之所以喜欢这首诗,是因为它自然亲切,虽然很短,却有很强的表现性与艺术的完整性,很好读,也很耐读。还有,它的语言不完全是口语的,也不完全是晦涩的书面的,而是很雅致的,是诗的。或许孤陋寡闻,似乎好久没读到这样雅致的语言了。
(胡健:淮安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江苏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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