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文波 于 2016-11-2 23:33 编辑
我是前些年在“凤凰诗社”与肖诗杰——网名东方儿女发生交集的,其时他是首版,我是版主之一,一起经历了许多朋友都熟悉的网络论坛上的风风雨雨。凤凰诗社是全国诗歌论坛中人气最旺的,不尽人意的是经常发生与诗学无关的风波,那些称不上“战斗”的“辱骂和恐吓”也时有发生,负责任的版主们特别是东方儿女,要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我做了不久便挂印而逃了,而东方儿女却一直坚持着,汗流浃背、忍辱负重地推着诗社的车轮,一步一步地前行。无论如何我很感佩,便多年与他一直保持着文来字往的“君子之交”。
先说人,东方儿女是我在这些年所见所知的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怀有执着、纯粹、高尚诗歌理想的知识分子,有人说中国纯种的知识分子,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集体谢幕了,所以东方其人我就有点“稀罕”了。再说诗,诗如其人。东方与许多70后的优秀作家、诗人一样,积极入世又在尘俗中超拨,所以其诗歌理想与精神信仰,无法回避地要与当下的社会现实、时代冷暖、本人的生命经历胶着着、纠结着,碰撞着,结局是残垣断壁、哀鸿遍野,“岁月如沉重的车轮/一阵阵碾压过去/”,“拯救在拯救中死亡/ 死亡在死亡中神伤”,一切都在破碎着,扭曲着,沦陷着,消失着……那么,一个有着浓郁传统文化情怀的缪斯信徒,该在何处安放自己纯洁、痛疼的灵魂?东方一直在探寻着,他的主要诗作便是这种心灵寻觅、飘渡、跋涉的印迹。
《江南纪行之——画中人》:“……谁都不曾料想画阁的木窗里会传来那么宁静的眼神/还有黑底红花的裙袂映入清澈的镜头/谁都以为这里已经有着千年的守候”。江南古镇,梅雨纷纷,木窗里映出“宁静的眼神”,穿着“ 黑底红花的裙袂”的江南女子,丽影窈窕,古韵幽幽,这种意境无疑是古典的,雅致的,诗意的,然而在加速向前、不断变化的时代里,现实分明已经撕碎了这宁静、清澈、美丽的风景,这样的歌唱已经成为农耕社会的挽歌,连接着历史的痛楚。
这一代诗人注定逃脱不了浓郁的灾难般的乡愁。那些单调、朴实、苦涩、艰难甚至苦难的“乡村生活”,童年的记忆,亲情和乡情,成为这一代诗人宿命般的反反复复的吟唱:“忆夏天蚊虫路路迁迁/您手摇蒲扇在我的童年/沁人的凉风抚慰着我啊/酷热的夜晚幸福无边……”(《思念母亲》)。在酷热的夏夜母亲为我们摇芭蕉扇的情景,是人世间最有诗意最温暖感人的“童谣”,可惜这样的“童谣”正在被浅薄、搞笑、荒诞、流行的乐符所替代,因此它已经成为世纪的绝唱。
我们还剩下天空,但天空已被雾霾充斥。庆幸的是还有似曾相识,洁白、美丽的雪花飘落,在混乱、鼓噪、裂变、没有方向的生活境遇里,东方追溯到了古老的雪地,诗人的心魂需要浸润,可 “真正的雪已远走他乡 然后/在一滴泪水里融化”,“ 蓝色的雪 无法再拥有曾经的洁白”,“它不再是我记忆之雪”,“我们都陷入混沌/ 一盘很好的棋被乱得/只剩下危重的残局”(《 雪之絮语》)诗人发现了“记忆之雪”已失去“曾经的洁白”,可见现实情势是“危重”的,艰难的,残缺的,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眼下已经或说正在支离破碎,但灵魂不甘屈服,精神仍要顽强的抗争。东方这样自我提请:
写写诗吧 在你最需要表达
而又十分孤独的时间里
让你的内心写满充实
还有骄傲
——《奢侈的静享》
雪在继续追逐 我回头
向诗 去栽培那些
快乐的日子
——《 雪之絮语》
在无奈、孤独、失望或说寓言化的境遇里,写诗成为有诗歌信仰的知识分子可能选择的唯一的抵御手段,写诗与他们的尘世生活既是分裂的、对立的又是相对和谐的,有了这种和谐他们就是幸运的否则就可能成为不幸。比如诗人都痛恨黑暗,然而“只有黑暗适合一颗干净的心”,所以霍俊明说,“诗人永远都是一个夜行者”。但“夜行者”总要追求黎明,渴望明净、艳红、温暖的晨光,照亮他们不眠的窗棂。
“南方”、“故乡”、“雪花”这些有着农耕社会浓郁气息的文化符号,正在我们的时代沦陷着,诗人还能抓住什么以救赎似乎也要沦陷的灵魂呢?剩下的可能就是同样古老的爱情,爱情是能够穿越时空又有着鲜明时代特征的精神“童话”。诗人的爱情与众不同的是她可以喂养灵魂:
我期望着 有一天 在竹林环绕
溪水潺潺的林荫路口 遇见
来自远方的你
我们将 凿地为灶 拾叶为柴 煮一锅
珍菌泉水 沐浴于溪涧 我要取
瀑雾彩虹做你的浴巾 ……
芦苇荡里的清河 是我们 午后时光的小船 桨声
惊飞的小鸟 在我们头顶
欢快地舞蹈
这样的爱情场景与蕴藉,是古旧的牧歌,童话式的梦幻,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这些“过去时”的文人伊甸园,如今只能是诗人的“南柯一梦”。梦醒时分,在心灵无路可走的情势下,无法沉沦的东方之子,开始说禅谈佛,在他很多的诗作里,都可以品觉到禅味与佛性,这使他的不少作品拥有了一种灵魂的悸痛、宽广的意境和深邃的哲理性、神秘性。
我们在巨大的荷叶下窃窃私语,这是一个许久没有经历的场景
我敞开了心事,你依然含苞待放,旁边的莲蓬饱含莲子,
以过来人语气,说:我在担心这太短的花期。
其实,佛可以让守望永恒,
心灵已经开光,必然地久天长。
…………
这是《神的孩子》,可能是东方儿女最重要的诗歌文本之一。作品的情景显然是超验的,非现实的,诗人穿越并打破了现实与幻想、尘世与天国的界限,写出了一个优美、飘逸、纯净的“神话”:在荷叶如云,莲花含苞待放的“天上人间”,叙述了诗人与“女神”的“剧情”以及“地久天长”的约定:“在来年的夏季,结伴而行,/一起做回碧水、苍山、银雪、蓝天、白云里神的孩子”。
这“神的孩子”,是自然的,古典的,超脱尘世的,让人联想到的语言是:纯净、慈善、崇高、永恒,或许这就是东方的诗歌人格、精神与灵魂的追求。我发现东方非常喜欢“把玩”这一个意象:
“梵音滴落史前月光”……
月光是明洁的、温馨的、氤氲的、浪漫的,是当下人类仅存的尚未完全消失的诗意,而东方的“月光”是“史前”的,而且是从“梵音”中“滴落”下来,未经一点尘俗污染的,是人类已经永远失去的童年,是婴儿刚刚开启的“眼眸”,这是诗人的灵魂只能永远追怀而不可复得的“处女地”,是文明史的“针尖”部分。
“南方”与“雪国”是东方仍然没有放弃的“远方”,故乡与爱情更是与他心灵相关的“家园”,有神灵的圣山、白云是他灵魂的暂栖之所,总之时光的动车一刻不停地向前,他的诗魂却方向向左,选择了“向后”,选择在“针尖”上跳舞,这有多么的危险,我们毕竟无法回去,所以他只能站在风中泪流满面:
乌云压境 我无法选择沉沦
宣泄是诗人一贯的姿势
而我 辗转了
数个黑夜
答案 仍然无法破土而出
——《我和兄弟姐妹一起流泪》
东方还很年轻,正当年华,也许总有一天会以一种方式“得道”,找到自己的“答案”,也许要高擎理想的火炬永远追寻,没有终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诗人就是殉道者,灵魂可能会“上穷碧落下黄泉”, 即使四处茫茫,也要一次次“重新出发”,飘泊一生。
东方的诗歌作品,充满中国式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和历代优秀诗人的求索精神,表现出灵魂的独立、守护与抗争,他不回避日常生活的体验但又适度的超脱,感情纯洁、真挚,视角多维,精神向度高远,隐喻、暗示等现代文学的技巧以及陌生化的处理方法运用娴熟,很多作品意境隽永、深厚,耐人寻味。东方儿女的诗作,在网络上已经得到很多的认可。他确实有更大的潜质,相信他的诗歌之路,锲而不舍,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2015-12-11•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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