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招小波 于 2016-11-3 15:26 编辑
被冲锋枪押着的感觉
招小波(香港)
文化大革命时,中学生的我去了一趟海南。在法院工作的姐夫为我组织了一次夜间狩猎,我们五个人带了一枝小口径步枪、一支驳壳枪上了山。
野兽的叫声把我们引向大山深处,它们的声音总是和我们保持着若即若离,但总是无法抵达。我们在山上走了几个小时,一弹未发。
我们对猎物已产生敬畏,决定下山。于是,我们举枪向空山开火,“叭叭叭……”,枪声在夜空迴响。
枪声招徕了很多晃动的人影,我们被更多的枪杆包围了,原来,我们闯入了一座彪悍的黎寨。
端着一支五零式冲锋枪黎族民兵连长叫阿基,他命令我把驳壳枪的子弹退出来。
我猛拉了一下枪栓,但地上找不到子弹。我说已经退弹了,这已经是支空枪了,不信,我打给你看。
我把枪口对准地面扣了板机,沒想到“叭”的一声,枪响了,一颗石籽刚好弹到阿基的腿上。
阿基顿时大怒,他缴了我们的枪。用冲锋枪押着我们下山,说我们都在骗他。
下山的路很长,有枝冲锋枪顶着脊梁,感觉像被夜叉押着走向森罗殿,每一秒都走向死亡。但我尚未完全绝望,因为我的腰间还藏着一枝自制的小口径手枪,单发装填,子弹已经上了膛。可惜子弹是自制的,底火用红磷混合碌酸鉀,很易受潮,如果先发制人,万一打不响,将引至全軍覆灭。因此,非到生死关头,我不会冒险一搏,我宁愿与死亡对峙着。我下意识看了阿基一眼,谁知他比我更紧张:“不准回头看,否则我的冲鋒机对你不客气!”
他半夜擂开派出所长的门,所长是个汉人,当着他的面,收缴了我们的枪械,还说要把我们送上级机关处理。
阿基走后,所长与姐夫握起手来,谢天谢地,原来他们认识!所长说,你们闯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雷区,近期有坏人到这个黎寨煽风点火,挑拨汉黎关系,武斗一触即发。
说完他从床底下抄出一枝同样制式的五零式冲鋒枪,都是抗美援朝时代援华的苏制武器,他说要進行警戒,防备阿基返回要人。
天一亮,我们就离开了这个死神绯徊之地,有如重获新生。后来,我击发了那支上了膛的小口径手枪,果然打不响,但在打猎时我打响过几发,偏偏这发装了臭弹,好险啊!
一年之后,我收到姐夫从海南寄到广州的判决书,上面有阿基的名字。原来,我离开海南后,武斗由海口漫延到全島,阿基率领族人卷入了武斗,把救过我们的那位派出所长杀害了。后来,海南進行了军管,对杀人犯進行了彻底的清算。
我为派出所长的牺牲感到无限悲伤,至今不能释怀。我又想,假如阿基在下山的路上兽性发作,在我们身后搂了火,那么,我的生命将定格在二十岁,而在文革时期,死个人就像死隻蚂蚁一样……
2016.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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