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狄芦 于 2016-11-11 09:19 编辑
白云深处有诗家
——简评宫白云的诗歌
宫白云是东北活跃于诗坛的一位优秀的女诗人,她的诗歌自觉地杜绝了世俗女诗人们直露的下半身写作,同时也摒弃了高雅式纯性情风尚。她的诗歌体现出了对日常诗意的追求和对当下存在境遇的有力反思。诗歌随性而又不献媚,纯正中又有几份痛感。在众多女诗人中还是很有自我个性的一位女诗人,同时也是一位很难得的女诗人。
宫白云的诗歌,贴近生活而又关照着理想
宫白云的诗歌,多从日常生活之处来生发诗意,但是她又不以日常生活来反映或表现(呈现)日常生活的一个向下的诗人。相反,她是一个向上的诗人,她的诗歌是从日常生活出发,但是她阐发出的诗性却是一种高远的古老的诗歌命题——言志。当然,这一点也正好和她对存在境遇的思考相合。例如她的《寒露》《有些面孔》《无限意》等等都是对日常生活的描写,但是最终诗性的落脚点都指向对人生对理想对生活乃至对生命的一种哲学意义上的思考。我们不妨来看一首诗歌《历史》:白纸铺成的暗道,通向一道门/谁拿着那把万能钥匙?/那里住着祭祀女神。变换的修辞/落下蹄印——/一些被废除的词,正通过/验证。这首诗歌从落笔就指向了象征和隐喻,把历史哲学化思考,最终又用语言符号学来零度阐释。而我个人觉得她的《母亲的旗袍》写的倒是平凡人的平凡情感,且最终能回归到世俗之中。且看:依然鲜亮,衣襟上的团圆/饮着缺失的时间/而母亲,十七岁初嫁的光芒早已落入泥土/那奢华的绸缎,每一次抚摸/每一次伤痛。我穿上它——/仿佛母亲正从镜子中走下,父亲也随后而来,抱起我——/“嗨,我的小新娘”/我不知道错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结束/关于无常,上帝从不修正/生或死总有相应的缺憾,悲欣无法埋葬。看呐——/晚霞热烈,一团锦绣中/母亲的旗袍/救出一截幸福时光。但是这样的诗歌并不多见,我们能看到的是诗人始终关照的那颗有志之心,这种古老的言志诗学在当下段子体,废话体,下半身体等消解诗性的年代能被再次提起和挖掘,我个人觉得对于现代诗意的重建和担当都有积极的影响。
宫白云的诗歌,敢于随性大胆地表现自我情感
一般的女性诗人,不是含蓄矜持地表现情感,就是无所顾忌地放纵情感,甚至有的女性诗人追求异端的方式——身体写作。而宫白云的诗歌是随性而不挑逗,大胆而不暴露。没有张扬之举,也没有献媚之态。相反很自我,倔强中又有几份理性。尤其是对现时当下的思考,如果说赵丽华的诗歌是一种率性和挑战的话,那么宫白云就是一种理性的反击;如果说段若兮的诗歌是一种极端的顺时度让的话,那么宫白云的诗歌就是一种顺从式的反抗。这三个女诗人都触及到了死亡话题,先看赵丽华的《死在高速公路》:有一天我会死在高速公路上/像一只鸟//那些穿黄色背心的清道工/会把我拾起来/抚摩我的羽毛//让我在他们的手上再死一次。西北诗歌评论家雪潇的看法是:赵丽华《死在高速公路》。此诗起句即突兀而骇人,如此大胆地不顾中国古人所谓“诗谶”之忌而径言:“有一天我会死在高速公路上”,可谓先声夺人。一种对待死亡的大无畏态度扑面而来,却让人感受到一种现代人生的脆弱与恐怖气息。而我们庆阳的青年诗人段若兮的《祝愿你死在夏天》简直就是拿诗在咒人。且看:你就当自己死于过于甜蜜的唇/死于过于灼热的吻/死于有毒的美酒/死于挫骨扬灰的相思/死于别后天涯的拥抱/死于仇深似海的缠绵/死于粉白的肚脐/死于鼓胀的胸。相比宫白云的《满山的绿都在穿息》却是对死亡的大胆反向思考。且看其诗:道法自然,滚滚向前的日子自然,清明节自然/缅怀自然,扫墓的人群自然,墓园旁排成长龙的车辆自然/生自然,死自然。表情自然,安眠的人自然/离开枝头的白菊花自然,墓碑自然,说出与未说出的思念自然/哀伤自然,平静自然,泥土和青草自然/春风自然,吹过来吹过去——/万物萌生,满山的绿都在喘息,生与死都在这里/爸爸,妈妈,亲人们……/我们说着话:生活,琐碎,牵挂,不公正,空欢喜/每次都很罗嗦,但从不悲切。四周清明/某天我也会来到这里,平凡的死亡——/地球上每一分每一秒巨大的死亡/天空,无边无际。死亡,无边无际/这里就是归宿/它在这里,在我周围。三五成群的麻雀啁啾着春光/天格外蓝。在这羞愧的人世/我替死活着……“我替死活着”这种有着强烈地自我意识的女诗人,当下还是不多。这种有效抵制媚俗诗风而大胆回归真实的诗歌品质,也值得赞赏!
宫白云的诗歌,体现着现代意义上的诗性构建
新诗发展到今天为止,许多诗人开始怀疑新世纪下诗歌所表现出的样子。他们甚至开始追本溯源式的重新思考什么是诗歌这一古老的命题。这不仅是在中国,全世界都在深思这一问题。而且不仅仅是诗歌,整个文学都处于一种迷茫的困顿之中。可以说在当下无文体论和无文体的文学现象表现地很突出。我们的诗歌不像诗歌,散文不像散文,小说不像小说。尤其是我们的许多先锋诗歌评论家,张口打破语言范式,追求前语言的状态,或更分裂更自由更无逻辑更废话更口语,总之是要颠覆再颠覆。不是说这种怀疑和探索不对,而是作为诗歌我们最起码应当清楚什么是可以变的,而什么就绝对不可以变的。例如诗歌当然可以口语,可是口语诗有它的根——诗性。没有诗性的口语当然就不能称之为诗歌。还有,许多诗人强调诗歌应该是精神是信仰是思想是日常生活,如果诗歌真的是这些,为何人们不直接去沉浸于精神哲学思想或日常生活,而偏偏来诗歌中体验,来寻找。他们在寻找着些什么?而法国批评家雅克·朗西埃在《沉默的言语——论文学的矛盾》中这样强调:“诗歌一旦从诗句严格的标准和传统再现的惯例的双重束缚中挣脱,是否存在言语的特殊艺术——它是与‘类似雕琢过的表达,在任何领域中是观点变得高雅’而完全不同的东西?然而,精神不是作品。”那么同样西北诗歌评论家雪潇常说,诗中固然有诗人的思想、精神,但是诗绝对不是思想和精神,更不是亲情。可是有多少诗人看诗都在惊叹着:这首诗歌的思想精神或情感是多么沉重啊!他们自然也就忘记了作为诗歌的那种关乎要害的东西——诗性。雅克·朗西埃强调说,诗人就是写出诗性的人。那么照他的观点推一下,我们就可以得出:诗就是写出诗性的作品。而我们西北诗歌评论家雪潇对诗歌的定义直接就是:诗歌就是表现者对被表现者进行表现的表现过程。这个“表现过程”就是雅克·朗西埃所谓的诗性表现过程。那么,我们与其说诗歌是什么,倒不如说什么才是诗。没有表现过程的或者没有诗性可言的作品就不是诗。下面我们谈谈宫白云诗歌在现代意义上是如何构建的。
我们先看宫白云的一首诗《时间不是流水》中的两句:落日的红胸膛耀着流水,一朵寓言鞋子一样合脚。若真正懂诗的人看到这两句,一定会说:好诗!那是因为“落日”与“一朵寓言的鞋子”之间;“落日”与“流水”之间;“鞋子”和“脚”之间;都存在某种关系——隐喻的呈现,即一种超出象外的东西马上呈现了出来,而这一象外之物呈现出的过程就是诗性表现的过程。如果把前一句改为落日穿着流水,那么前一句和后一句之间的内在逻辑就会更顺,更合诗性。因为落日穿着流水,更能体现“鞋子”和“脚”的那个“合”字。当然,同时也凸显一种叫做寓言的东西。再看一首《寒露》中有这样一句:循环的日子露出牙齿,暗示它们的年纪。诗人把寒露想象成“牙齿”的可能会有,然而把“寒露”想象成“日子露出的牙齿”的恐怕就少之又少了。我们常常听到批评家一致要求诗人把诗歌的语言能写的变形一点神奇一点甚至不可想象一点,但是没有哪一个批评家愿意站出来一语道破天机地给大家示范一下。然而,一句“日子露出的牙齿”何尝不是一种变形,何尝不是一种神奇,何尝不是一种不可想象呢?然而诗人是在胡言乱语吗,诗人是在随便想象吗?断然不是!诗歌的无理是源于诗歌的内在情理,诗歌的“出轨”是源于诗歌的“入轨”——一种古老的静观事物的能力。再看一首诗人的《黑房子》:你瞧,月光多像海水/而你像无根的船,需要灯盏/需要些窗户种植一些光线/你用手掌拍打桅杆,咽下薪火/想要自己产生潮汐,活脱脱将波涛分娩/为了一个信仰,一个彼岸/你自备了深渊。是深找到了深/还是暗找到了暗。天空和你之间/白止与此,黑始于斯/你不必仰望,也能看见蓝//是什么让你蓬头垢面,赶种桃花/挂一盏灯在大海孤悬/是什么让你攥紧至深,直见抖颤/秘不示人的音符,只有南墙听得见//假如洪水一倾而下,一定/是你的深渊轰然坍塌/你不会比黑暗更加黑暗。一看便知,本首诗就是一个“黑”字所点燃的一连串的想象,也就是隐喻之源!而我们现代诗人并没有把这种古老的技法继承下来,更没有发扬光大。大家都张口来传诗意,而真正的高手就像雅克·朗西埃所言:“通过艺术,智者用寓言来修饰,或是用形象文字去隐匿神学和科学的准则,该形式同时也是那些‘在创造中拥有诗性的和丰富的灵魂’的人们的天然形态,他们只谈论表象,直通过寓言去自圆其说。”可恨我们当下的诗人都喜欢舍本求末,邯郸学步,一味跟着西方走。倒是人家西方时不时地却来我们东方找一些我们早认为过时的东西。像雅克·朗西埃所言:“这种东方手法,最终成为一种神圣书写的方法本身,‘绝对神秘,寓于警喻,高深莫测’。”而宫白云能在现代诗歌创作中能继承我国传统诗歌这一古老的手法,这是值得肯定和借鉴的!
高白云的诗歌,关注着存在意义上的理性思考
宫白云的诗歌大量书写着当下一种存在,虽然题材多是日常生活,但是诗歌的最终落脚点几乎无一指向了哲学式的思考。试看《中年辞》:鱼尾纹,耳鸣,偏头疼,镜子前拔下的一根白发/关节布满地雷,一种摧毁已被确立/我在暮色里生锈/而那些青春的早晨还在永恒的雨中//灰飞湮灭。碎裂吧,用时间的铁蹄——/日复一日的日子,什么也不创造/从人世退身。血倒回,刺骨锥心/我哭。要做的事都没有做//活着,却在死去——/小女孩敲着铁皮鼓,动词慢慢损耗/雪、热吻,马、伤口,残阳下/前世的爱人抱着刀……体现出了诗人对生命本身或存在本身的拷打。而《深浅》《无限意》《接受史》等,只看题目就会明白诗人的触及现代及后现代的存在领域,从生命的体验写作指向了一种精神写作。这也正好暗合着诗人虽然触笔于日常,却关切着理想;也暗合着诗人身处现代,又关照着传统诗法。同时,也暗合着诗人题材平常化,精神意蕴贵族化的写作理念。
当然,诗歌无止境,诗人白云还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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