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约公元前179年-前118年),字长卿,汉族,巴郡安汉县(今四川省南充市蓬安县)人,一说蜀郡(今四川成都)人,西汉辞赋家,中国文化史文学史上杰出的代表。
景帝时为武骑常侍,因病免。工辞赋,其代表作品为《子虚赋》。作品词藻富丽,结构宏大,使他成为汉赋的代表作家,后人称之为赋圣和"辞宗"。他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也广为流传。鲁迅的《汉文学史纲要》中还把二人放在一个专节里加以评述,指出:"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
赋是战国晚期诞生的一种文体,内容多以说理为主,曾子曰:无韵者谓之论著,有韵者谓之辞赋。赋在汉代发展到鼎盛,内容不仅局限于说理而用各方面涉猎,而且韵律也比较自由,有韵,无韵,换韵的形式都有,赋这个字最初的本意是上缴钱物,贡赋,周代因有士大夫为诸侯或者周天子贡献诗歌,因此也赋也和诗连用称“赋诗”。战国时期民间士人多以说理文章游说诸侯,这是后来的辞赋形成的基础。
汉初的辞赋多以说理为主,讽谏类的内容较为多见,司马相如这篇《子虚赋》也属于此类,在这篇文章中,司马相如先以及其华丽的语言描写了齐王游猎的场面,又以更为华丽的语言通过子虚先生这个虚构人物之口形容了楚王游猎,最后以乌有先生对子虚先生这种浮夸风格的批评而结尾
这篇辞赋一个很大的特点是以虚构的故事说理,子虚,乌有,都是虚构出来的人名,本身带有虚构之意,而他们的对话天马行空夸张之极,只在文章末尾以很短的篇幅写出讽谏内容
这种华丽文风和把说理成分压缩到最小的做法是司马相如文风的集中体现。
司马相如本人在汉代政治中算不上一个有业绩或者品德出众的贤臣,相对而言他的政治业绩既不突出,也无特别的贤德之举。但跟他有关的传奇色彩的故事倒很多,据史记记载汉武帝最初读到《子虚赋》时大为惊叹,以为是古人所写,感慨如能和作者见上一面死而无憾,武帝的侍从正好是司马相如同乡,于是告知武帝说此人尚在,武帝大为惊奇,于是招司马相如入见,相如因此得以入仕。
司马相如琴挑文君和向陈皇后求取黄金屋的故事在民间也广为流传,司马相如性格浮夸,但文采出众,仪表堂堂,这对他的文风产生了一定影响,这篇子虚赋主要的着墨在于描写齐王和楚王游猎场面的豪奢夸张,其用语繁缛丰富,极尽渲染,这在同期的说理类辞赋中是不常见的。
这种重描写而轻论述的文风造成了作品的文学性大于思想性,而具有很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借虚构人物的说理这种方式最早来源于庄子的著述中,司马相如把这种方式发展而运用到辞赋中使得辞赋出现了“假言说理”这一类型。具体而言就是设置一个并不存在的前提,把说理相关的现实联系全部切断,进而进行纯理论上的论述,子虚先生,乌有先生这些名称的设置就是起这样以假人口吻说理而隔绝文章与现实联系的作用。
这可以避免作者劝谏君主时因言获罪或者说理触动现实中的政治利益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子虚赋这篇作品虽然说理的成分小了一些,但思想深度还是具备,文章末尾通过乌有先生对浮夸的批评显示出司马相如所具备的思想高度,但他对文章重点的取舍有体现出他在文学性和思想性之间,选择了前者。这种文风也为后来的浪漫主义文学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子虚赋为汉武帝所欣赏,并非因为武帝认同其中的说理成分而主要是文章的文采华丽,气势宏阔,从另一个侧面象征了汉代王朝的强大声势和雄伟气魄,武帝需要这类文章来满足其好大喜功的浪漫情怀。子虚赋极铺张扬厉之能事,词藻丰富,描写工丽,散韵相间,标志着汉大赋的完全成熟。它与《上林赋》构成姊妹篇,成为汉赋中的标志性作品。
《子虚赋》
作者:司马相如
楚使子虚于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畋。畋罢,子虚过姹乌有先生,亡是公存焉。坐安,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畋,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对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子虚曰:“可”。
王车架千乘,选徒万乘,畋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网弥山。掩兔辚鹿,射麋脚麟。鹜于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焉足以方其外泽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仆对曰:‘唯唯’。
‘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珉昆吾,瑊瓑玄厉,碝石碔砆。其乐则有蕙圃:蘅兰芷若,芎藭菖浦,江蓠蘼芜,诸柘巴苴。其南侧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似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葳菥苞荔,薛莎青薠;其埤湿则生藏茛蒹葭,东蘠雕胡。莲藕觚卢,菴闾轩于。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色蛟鼍,瑇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芬;其上则有鹓鶵孔弯,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曼蜓貙犴。
于是乎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楚王乃驾驯交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段之桡旃, 明月之珠旗,建于将之雄戟,左乌号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 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蹴蛩蛩,辚距虚。轶野马,惠陶余,乘遗风,射游骐。倏目倩利,雷动犬至,星流霆击,弓不虚发,中心决眦,洞胸达掖,绝乎心系。获若雨兽,把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徘徊,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郄受诎,殚睹众兽之变态。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纻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郁桡溪谷。纷纷排排,扬施戌削,蜚襳垂髾。扶舆猗靡,翕呷萃蔡;下靡兰蕙,上指羽盖;错翡翠之威庭,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媻姗勃窣,上乎金提。揜翡翠,射鹱义,微矰出,孅缴施。弋白鹄,加鸟鹅,双仓下,玄鹤加。怠而后发,游于清池。浮文益,扬旌世,张翠帷,建羽盖。罔瑇瑁,钓紫贝。摐金鼓,吹鸣籁。榜人歌,声流喝。水虫骇,波鸿沸,涌泉起,奔扬会。田石相击,良良嗑嗑,若雷霆之声,闻平数百里之外。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按行,骑就从,丽乎淫淫,般乎裔裔。
于是楚王乃登云阳之台,怕乎无为,詹乎自持,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不若大王终日驰骋,曾不下舆,月割轮粹,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于是齐王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贶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畋,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余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彰君恶,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且齐东陼巨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渤澥,游孟诸。邪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秋田乎青邱,徬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傥瑰玮,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卒,充物其中,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卨不能计。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不复,何为无以应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