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诗人汪小平《华云系列》的选章。据我了解，这组作品，整整写了两年。记得去年，我组建微叙事诗的QQ小群，拉了一些较有共同倾向的诗友，重点向大家推介啄米吉吉的常态微叙事诗，我自己和诗人汪小平，都是这个方向的积极响应者和践行者。这组作品，就是他的实践成果，且实践得很到位；比我这个倡导者，做得更细致、深入、有味。
常态微叙事诗，立足普通人的普通事，是新世纪以来的一种重要诗写潮流。其中以人物为主轴展开的系列作品，我较为推重啄米吉吉的《阿金系列》。这点，我在《微叙事诗综论》一文中已有阐述（详见《中国诗人村》第2期和《中国微小说诗》第2期）。诗人汪小平的这组作品，我相信是受到了《阿金系列》的启发与影响的；但写到位了，写出了诗人自己的个性和特色。
常态微叙事诗与微小说诗，是交叉的，也是“互名”的，即：微小说诗也是微叙事诗，微叙事诗，也未尝不是微小说诗；只不过，前者更偏于故事性、情节性，兼具虚构、虚拟和各类小说的手法，后者则主要立足普通、日常的人和事。而按当代小说的“非虚构”理论，真实与虚构，已经不是是否小说的界限。尤其对于这样以某一、二人物为主轴的叙事，突出了对人物的描写和塑造，且不乏“故事”的趣味，无疑更具传统小说的特色；因为对人物的塑造，本是传统小说的核心。
《华云系列》的人物塑造是丰满的，成功的；尤其是“华云”这个人物。在生活上，她有“洁癖”，也很细心，对自己的丈夫和其亲人尽心尽责；在思想上，她有政治洞察力，并得到事实的印证；在艺术上，她有自己的见解，认为“一个不关心国家、社会的诗人/你说会怎样？”在性格上，她“守旧”，自尊，如果真的惹她生气了，就会“今晚，你别再动我一下”。然而，“守旧”的华云，对自己的丈夫，却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她很善于和他营造生活的“性趣”。而这一切，都不是概念式的表述，而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一件件的“事”，将人物的性格和形象一层层、一面面地呈现出来，有血有肉，如在目前。
人物的塑造，离不开对叙事之“事”的选择的裁剪。华云系列的“事”，没有惊悚、离奇、超现实；略有“风情”，但谈不上“色情”。要把这些事叙出趣味、叙出“人味”，叙得让人想读、能读、耐读，是很考功力的。这首先在于对枝蔓的裁剪，这也是微叙事诗的魅力：极简主义、控制篇幅，大胆地省略、跳跃，不必交代的不交代，不必展开的不展开，粗线勾勒、细节点染、诗性留白、点到为止；叙事语言上，朴素，活泼，穿插着日常的人物对话，生活气息浓郁，平缓但不拖沓，经过巧妙处理而不见斧凿痕迹。
在微叙事理论和诗反理论的构建上，我曾反复强调道家哲学的根源：“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具体在艺术上，即诗人不刻意去“有为”，不强加自己的个人观念，不卖弄个人的才华技巧，让艺术呈现出本来如是的“本真”状态。这个境界，诗人汪小平达到了；无论是叙事技艺上，还是语言运用上——这其实是很难的；在所谓“先锋诗人”中，达到的也并不算多。
当然，这组作品，也不是没有缺点。例如，语言诗派的影响很明显，造成部分篇章稍显乏味；此外，微小说诗的亮点和要点在于少而精，可以并联或串联而延长，但过多过长的重复，将会使作品精粹性和可读性有所折扣。所以，在编选时，我个人作了一定的取舍。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微小说诗，要坚持下去，不断突破，写出更好的作品和取得更大的影响，可非一日之寒；这甚至不是一个两个两年能达到的。诗人汪小平，这种对诗学方向的敏锐把握和持之以恒的细心、耐心、恒心，令我敬佩，也值得我学习。我相信，他在微小说诗和先锋诗的道路上，还会走得更远，取得更多佳绩。（委鬼走召）
附汪小平《华云系列》
汪小平，浙江省奉化市人，现就职于湖南省新邵县地方税务局。
她很守旧
华云看起来很狐媚
其实，她是一个很守旧的人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单位毎次举办舞会
她除了和我跳舞，从不与
其他男人跳。我问她：
“别人邀你，为啥不跳”
她总是笑而不答
洁 癖
华云有个洁癖
夜晚，睡觉前
不管你与不与她做爱
都要洗澡
如果不洗澡
她就不准我上床
问她为什么
她说：
“洗澡不是为了保持床单清洁
是你我睡着舒适”
认 识
我与华云
共度过了七个春秋
别看她情感上很守旧
可她对社会认识和看法
思维比我活跃，对社会出现的
某些东西比我看得清楚。如前段
唱红歌的风潮席卷大地，她说：
“早晚要出事”
我说：“为啥？”
她说：“不为啥， 你看吧! ”
她说这就是生活
今天，我和华云
一起逛步行街
她喜欢进大商场
东看看西瞧瞧
好不容易
看上一件裙子
在身上试了又试
又把它放回原处
我说：“款式挺新颖的， 买下吧! ”
她看了看旁边
笑了笑说：“还是等等吧！”
等她走开
我上去一看，裙子标价：3800元
回家，我一句话没说
只听她安慰我：
“亲爱的，没啥，这就是生活”
厨房里
做晚饭时
我在厨房帮华云择菜
问：“余秀华的诗你看过吗？”
她说：“看了几首”
“感觉怎样？”。我问
“一个不关心国家、社会的诗人
你说会怎样？”
但，我还是问：“你觉得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写的好不？”
“你说呢？”她反问我
其实，我根本说不出
余秀华那首诗
好在什么地方
不过，我可以悟出
那是她自己灵魂的一次旅行
华云见我用双眼看她
说：“别这么看我
家里没酱油了
快去超市买一瓶回来”
我嘿嘿笑了一下
华云说：“今晚
我睡你穿过整个中国”
伊甸园
中午
华云躺在床上看
渡边淳一写的《失乐园》
我走过去
坐在身边
用手摸着她的大腿说：
“这书写的好吧！”
她握住我的阴茎说：
“好淫！”
我说：“我帮你脱吧！”
她说：“自己来。”
我先脱光自己的衣服
躺在床上
她脱光衣服
爬到身上
仰视的我
看着华云的面容
渐渐泛红
乳房晃动
沒有尴尬
我到湘林房地产公司
开企业联系会
路过电影院
看到华云站在柱子边
与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
交谈。我停下车，喊她：
“中午我不回家吃饭”
华云要我下车
毫无忌讳向他介绍说：
“这是我丈夫，阿平
在市地税局上班。 ”
我有些不好意思
那男的主动伸出手来说：
“我叫李万千，是华云同学
在省组织部工作。”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真是有意思
我与华云的前男友
在这样地方见面
竟沒有尴尬
贞 洁
我靠在床头看书
华云洗浴出来
爬到我身边
用右手指尖划着我的臀部
这种温柔的抚摸
研磨着我的感觉
使我敏锐到女人做完好事
三天后那种渴望
我丢下书
衔住她的乳头
华云难以忍受般扭动着身子说：
“拜托了……”
我玩笑地说：
“你和李万千也这样过吗？ ”
华云一把把我推开说：
“啥意思？”
我好容易挤出一句说：
“玩笑”
华云生气地走到衣柜
拿出一块带红色的白丝绸
扔到我面前
午睡醒来
掀开被褥的华云，说：
“天晴了，天晴了”
我抬眼，墙壁上的挂钟显示：三点一刻
下意识的我摸了摸
袒露在被褥边一丝不挂的华云
赶忙穿上裤子
“这么着急干嘛”华云说。
我看了看她丰腴白晳的身子，说：
“开会，迟到了，迟到了”
她一骨碌坐起
搂住我的脖子，说:
“还想…… ”
这就是我的女人
我坐在写字台边
整个上午，沒有动
华云走过来问我：
“在干什么”
我说：“在读凡斯写的诗，《雪》”
“是吗？”华云问道
我说：“你就象凡斯写的雪
一样柔和，一样洁白”
华云说：“这么说我，感到肉麻
你是我的雪和我的爱”
我哈哈笑了起来
“看来你早已读过了”
华云拱着背贴近我耳朵
神秘兮兮说：
“你笑的样子比在床上可爱”
牲民也要生活
天很快就要黑了下来
华云还沒有回家
想起昨夜她感冒没好
我在家很是不安
来到她上班的市政府
许多人
围在门口
警察在维持着秩序
我走过去
华云就站在里面
她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
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我说：“来接你”
“这一时我是回不去了”她说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懂我在问
这时，只听有人高喊：
“合理赔偿我们的土地征收款”
蓝色睡衣
我从扬卅税务学院
培训回来
途经杭卅玩了一天
给华云买了一件蓝色睡衣
睡觉时
拿给她
她说，不喜欢蓝色
我说，你喜什么色
她说，红色
我说，多余
她说，为啥
我说，我还是喜欢你裸睡
她笑了，说我使坏
红棉袄
中午
我正在厨房做饭
华云从街上一回来
便把我拉到客厅
我说“干嘛呀！”
她拿出一件红棉袄
说：“好看不？”
我说：“你的？”
她摇了摇头
“给你妈买的”
“太老气”我说
她说：“请不要怀疑你老婆的审美”
我“哦”了一声
她说：“色彩鲜艳点
老妈走在人群中，老爸
远远地就能认出”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脸
猛亲了她一下说：“老婆能奈”
她摸着自己的脸嗔怪道
“瞧你，一手油”
剧情反射
吃过晚饭
我坐在客厅
看韩剧《蓝色大海的传说》
华云洗完澡，穿件睡衣
走过来问：“好看不”
像初恋时坐在我身边
我用左手握着她右手说：
“艺术总是高于生活”
华云说：“还是来点实际的好”
说着她起身走进卧室
我明白她的意思
关掉电视
她已脱去睡衣
躺在床上
用一本书盖着脸
张开双腿
我走上去挠了下她痒痒
她噗嗤一笑
俩人便滚在了一起
好险
我们坐车去南岳旅游
一路上，遇见许多香客
大巴车拐过一个路口时
车“嘎”地停下了
我感到可能是撞人了
车上啧啧地议论着
司机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我们看到有个人回头瞪了眼车司机时
华云说
她这次一定要去祝融峰寺
烧柱香
昨天我见到一个同学
昨天我见到
一个多年没见的女同学
我们喝茶聊天
说一些过去的事
当我问她现在过的怎样时
她摇摇头
说钱再多
女人没嫁的好
生活想好
也好不到那去
不象我娶了个好老婆
看她眼角
有种东西流下
我没再问什么
华云一个人在家里
到县税务局检查工作
还没到市里
华云打来电话
问我在什么地方
我说，离市里还有十多里
她今天没事
一个人呆在家里太冷清了
天空飘着雪花
华云望着墙上的挂钟
华云笑我
回家路上
我低头走路
华云问我：“在想啥？”
我说：“看了孙成龙
写的《关于杨改兰事件的分行》诗
想模仿一首
想了二三个小时
一句没写出”
她笑我天生不是诗人
还想写诗
拍照
年终工作会议刚散
还没进办公室
华云就打电话来
说在地税局花坛边等我
要我和她一起去领新房钥匙
我看到她满脸笑的样子
就拿出手机
给她拍了张照
她说我这是干嘛
被别人看到多不好
我说：“有什么不好
你是我老婆”
她骂我：“老不正经”
吃醋
华云和我走路去超市
一位妙龄的妇人
从我俩身边走过
我回头看了下，华云说：
“她就那么漂亮吗？”
我下意认地“哦”了句
谁知她扔下我
一句话不说
独自往超市走去
同学会
元月五日
华云她们在“华天酒店”
举办同学会
要我和她一起去
我说：“我就不去了”
“为啥？”
“你们同学会
县长、书记、科长老总的
我去算啥？
“算我老公呀！
你比他们差吗？
在我心里
他们永远没你牛”
生气的华云也很美
睡前我为装修房子
买材料的事
与华云争执了几句
她生气极了
背对着我
我把她搬过身来
她转过身去
我把她又搬过身来
她又转过身去
我说：“你真的不理我了”
她没作声
这下我没再搬她转过身来
直接去摸她的乳房
轻轻驳弄着乳头
她把我的手掰开
突然坐起来说：
“今晚，你别再动我一下”
褒奖
在画展厅
我欣赏着一幅
《为谁辛苦为谁忙》
华云走过来
看着我的眼睛
好像我在用瞳孔呼吸
我说“怎么啦”
她说“一切生命，都是杰出的艺术家”
“这是画家的呐喊”
我说：
“画自然就是画自我
画生命之火
画生命的绝唱”
她说：
“看不出你还真有点鉴赏能力”
“谢谢夫人褒奖”
我很得意
春游
和华云爬山
到了山顶
风吹到身上，凉习习的
一只鹰在头顶上盘旋了几圈
便飞走了
华云说她想起了一个诗人
写的一首诗：
“一只鸟飞走了
一片天空空了
一只鸟原来这么大”
看我认真听她朗诵的样子
她抱着我脸紧贴着脸
眼正对着眼说：
这辈子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但，不能看不到你
……
我点了点头
眼睛流出了许多泪
好大的官
吃过早饭
华云要我陪她去做窗帘布
我说：“局里刚打来电话
有事要我去一下”
华云生气的说：“就你事多”
一关门先走了
我还是很快跟了去
窗帘店的老板娘对华云说：
原来你们是俩口子呀！
华云没做声
我礼貌地笑了一下
“你老公是税务所所长呀，今天我才知道”
华云笑了
只笑了一下
俩个年青人
在岳麓书院
我和华云走进半学斋
她不停地给我讲
整个清代
费脑子的事情
都被这山间庭院吞吐了
我说她博学
经过御书楼
一对年青人靠在柱子边
耳边老有一种悉悉嗦嗦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
原来是她们在我身后亲吻
两根绳索上的床单
两床被单
晾在晒衣坪的绳索上
风吹着床单来回摆动
华云和阿英
在那里谈论天气
会不会有雨下
便条
老公
我手机坏了
有事留言
一一 华云
2016年×月×日
|
发表于 2016-12-9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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