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心灵间的桥梁
———汪贵沿诗集 《栅栏内外遗落的文字》
@叶延滨
四川诗人汪贵沿的诗稿，读了以后，感到这是一个内心充满诗情的川中文人。他的诗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且行且吟，生活的那一页翻过去之后，诗歌还留在他的怀中。一行行的文字像栅栏，围住他那颗不甘寂寞的心。汪贵沿将诗歌生活化，也就不拘一格，有雅有俗，有庄有谐。特别是他用四川方言写的那一辑诗，更显示出一位川人的童心，有趣，好耍，也是颇有意味的尝试。因为这个诗人能够自立于世俗社会，不靠写诗吃饭，诗歌在汪贵沿笔下也得到自由，不装假，不吓人，也不肉麻。诗集中少了那些在诗坛找饭吃的诗混混们的笔下冒出来的浊气。眼下的诗坛受到世俗社会的影响，也有了江湖味。胆子大的装大师，跳大神；胆子小的跟着吼，忙点赞。搞得有点像楼市，冒虚火，吹泡沫。所以，读汪贵沿的诗，不装不假，虽有杂芜，不拘题材，但常常被其真情所动，感受到一个虔诚的诗爱者内心的光芒。
这本诗集是汪贵沿诗意生活的写照，读后让我感到最可贵之处，是诗人贯穿于诗篇之间，一直在追问和找寻真正的诗歌精神。这种追寻成为汪贵沿诗歌中的血脉和气场，也就让我们在阅读中感到高贵高雅的灵魂之舞。借此序文，我将诗人有关诗歌精神的篇什，强调地向读者推介，让我们共同温习从古至今，诗人们共同坚持的悠远而深沉的精神追求之旅！
其一，诗人何为？汪贵沿告诉自己也告诉我们：“我们一直在寻找那扇门／那扇门离我们很近／那扇门离我们很远／那扇门挤压了我们一生的思维／／穿过黑夜就是光明／穿过火焰就看见春天／我们一直在寻找桃花源的逻辑／寻找风情万种的尘世烟花／／多少寻觅也是一种徒劳／多少向往也是一种无知／这个世界许多未知都是一种谜／都是圣经里的一种猜测和预言／／十万个为什么难回答，我是谁／读书破万卷却破不了，我从哪儿来／走千里路也到达不了，我要到哪里去／所有的困惑是我们一生的哲学／／这是一扇难启之门，一扇厚重之门／这扇门的背后是一个黑洞／这个洞，诞生许多人同时又吞噬了很多人／我们一生都未闹明白／／钥匙一直挂在我们身上／钥匙一直粘贴我们心上／那扇门却一直在更新，更新成一块碑／碑上没有锁，开锁的密码是一堆组合的文字／／这串文字在一群进出门的疯子手里／我们冷静的时候称他们为诗人”。这首诗在汪贵沿诗歌中显然很重要，它的题目是 《诗人是打开生命之门的密码》。这是诗人难得的自觉，为生命的自觉而写诗，在写诗的过程中认识生命的意义。有此自觉与无此自觉，区别十分明显，前者真诗人，无论成就大小；后者诗混混，无论是否有名气。
其二，诗歌是诗人创造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用文字 《符号》完成的：“是谁发明了这个符号／从出生到死亡／我们玩弄着这个符号／符号玩弄着我们／像一个幽灵，一直在身边／捆绑我们的思想和行为／／这个符号吞噬了数代人／这个符号如一把刀／砍掉了很多人的脑袋／这个符号如一根绳／上面吊了很多人／／我们一生重叠许多符号／如一部天梯／能摸到星星和月亮／能摸到荣誉和爱情／同时也摸到了红尘烟雨／摸到了人情世故，世间冷暖／符号成为了一种象征／符号成为了一种欲望／每个人都摒弃一生／去获得这个符号／这个符号如山如海／淹没了所有的纯洁与善良／／符号是一张通行证／符号是一张判决书／我都乐意去抢／谁先抢到谁先走／不是通往天堂就是通往地狱／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符号。”我在很多场合讲诗歌的时候，就向我的听众讲明一个观点，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人面对外部世界，对应的创造了一个符号世界，文字、数字、字符、公式……诗歌也在这个符号链上。诗歌是文字组成的，在文字组成的诸种文体中，诗歌是与心灵和情感最接近那种文体。这种认识对于每个诗人都很重要，首先要明白，诗歌是人类创造的符号链条上的一环，这一环不是讲道理的干巴巴的法律文书，也不是故事的小说叙事，它关于心灵与情感。现在有许多貌似新锐的理论，把符号链上诗歌的位置都说不清，其结果是造成诗坛混乱，伪诗招摇过市。
其三，诗歌是用形象和意象来创造新的意境，形象思维和由此生成的想象力，是诗人的天赋。创造形象和形象感人是诗歌的基本创造性要素，如同雨天你手中的 《油纸伞》：“撑开油纸伞／便撑开了一个春天／春天是三月的桃花／春天是烟雨蒙蒙的日子／春天是湿漉漉的雨巷／雨巷开满了朵朵思念／每一朵思念都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很美，美得让人心疼／／撑开油纸伞／便撑开了一段旧时光／那个老去了的红尘／跌宕着雕花窗格的歌谣／许多窈窕的女子／走进戴望舒的 《雨巷》 ／雨巷已长满了苔藓／再没有看见丁香一样的姑娘／只有那旗袍扭动的线条／柔情了今夜的狐媚／／撑开油纸伞／便撑开了许多紫色的记忆／记忆是徐志摩的忧愁／今夜，我独坐于石栏之上／任凭细雨，打湿我的睫毛／结成一粒粒多梦的心事／去想想那些落榜的书生／去想想那些青楼赎身的爱情／折叠的记忆／已遥远了石拱桥的月亮／／撑开油纸伞／便撑开了唐诗宋词的雅韵／朗诵只是一种形式／感受才是一种境界／只有走进了江南／才知道江南雨巷的缠绵／那一行行的相思／那一阵阵的鸟语花香／享受的不仅是一首诗的味道／而是一颗柔软的心。”诗人借用戴望舒的雨巷，讲自己心曲，而这首诗也再次证明了形象、意象、意境这是诗人创造力和想象力产生的结果，也是诗歌魅力所在。古往今来，诗人写诗无数，能留下的诗歌，大多是因为诗人在作品中创造了形象和意象，营造了不同凡响的意境。
其四，诗人也是凡人，也要在世俗生活中扮演自身的角色，在家庭里，要为柴米油盐分心；在职场中，要为进退生计劳神。然而只要进入写作状态，诗人就一次又一次让自己的灵魂得以解脱，像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也有一份 《莲的心事》：“莲的心事／或许就是妹妹的心事／在三月的池塘深处／开得干净纯粹／开得宁静无华／／出淤泥而不染／花开见佛缘／在尘世的喧嚣中／唯有你独守一份清凉／独守一帘幽梦／／我知道你的向往／如这花下的莲藕丝丝若念／在蝶影纷飞的日子／假设一匹如雪飘逸的骏马／驮着远方归来／／那一路莲花绽开的心事／便是我早已谋划的爱情。”诗人也许在这里确实是写内心之爱，也许诗人对诗的那份爱恋，也终身不渝，痴情如初。诗人虽说自己做文人少灵气，做商人少狼性，但做一个诗人，汪贵沿有自信，因为他知道诗歌让他如莲立于浊世，诗歌让他的心事 “开得干净纯粹，开得宁静无华”。这就是生命的修炼，也是爱诗者坚守的诗歌精神。
其五，诗歌写作的过程，就是一种见贤思齐，向善向上向美的精神跋涉。中国文化传统中，没有与上帝达成契约的 《圣经》，却有在人间修身的 《诗经》。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就是中国诗人最高的做人写诗的榜样。在不断努力完美笔下诗歌的过程中，完善一个诗人的自我修养。因此，在诗坛上粉墨登场的玩世不恭，求取虚名的歌功颂德，都是过眼烟云。作为一个四川诗人，汪贵沿心中的圣殿就是那 《杜甫草堂》： “草堂姓杜在流放的蜀都／在莺飞草长的小溪旁／其实就是几间茅房／一个用稻草盖起来的屋子／一个寄居身体栖息的地方／／它因诗圣的名字出名／出名让草也有了价值／草可以叫圣草也可以叫诗草／盖在堂屋成了千年草堂／因生产诗歌，这屋子有了包不住的光芒／／那些秋风卷起的日子／八月裹走三重顶的清瘦／茅草也枯萎了黎明的天空／而朗朗诗韵依然不改惆怅／依然让浣花溪的诱惑满堂／／即使无情的风撕扯着记忆／撕扯着屋顶上翻晒的阳光／这间茅屋依然伫立在那里／伫立成一座丰碑／一座让世界瞩目的辉煌／／几片竹林吟唱的文字／几杯薄酒拂袖的举杯／醉了草堂青石路的空灵／醉了随风潜入夜的季节／醉了润物细无声的情感／醉了草堂的那一湾小桥流水／更醉了那些涂满月光的晚上／／很小时候，就有一种愿望／去膜拜那个神秘的地方／那个地方有山，有水，有草堂／那个地方不在城市，不在尘世／那个地方应该没有污染，没有雾霾／很干净，不戴口罩，不关柴门／让灵魂住进去永远不再迷茫。”在这个喧嚣的世界，草堂的意义也是诗歌写作的意义，努力完成一座诗的圣殿，让灵魂住进去永远不再迷茫。也许这只是一个梦想，然而上下几千年，一代又一代的诗人不正是为了这梦想，写下那些让灵魂得以找到知己的诗篇吗？
我在 《栅栏内外散落的文字》这部诗稿阅读之后，向读者朋友推荐了五首汪贵沿的诗作，从中解读了诗人坚守的诗歌精神。汪贵沿把诗歌当成生命的一个部分，他的诗歌不是匠人的手艺，而是一个诗人生状态的诗意呈现。也许诗稿中，还有不尽如人意的篇什，但是贯穿其中的诗歌精神的坚守与张扬，足以让我为之感动，并且为他点赞。与诗为伴，人生风景如画，祝福诗人，祝他有更多好作品问世！
是为序。
２０１６年 １０月于北京
【叶延滨，当代诗人、散文杂文家、批评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曾先后任 《星星》主编及 《诗刊》主编。迄今已出版个人文学专著４６部，作品自 １９８０年以来先后被收入了国内外 ５００余种选集以及大学、中学课本。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俄、意、德、日、韩、罗马尼亚、波兰、马其顿文字。作品曾先后获中国作家协会优秀中青年诗人诗歌奖，中国作家协会第三届新诗集奖 （１９８５年———１９８６），以及四川文学奖、十月文学奖、青年文学奖等 ５０余种文学奖。】
附汪贵沿诗选4首
《想念，宽窄巷子》
在江南想故乡
必坐在宽窄巷子的餐桌旁
宽窄巷子太长了
长得如串串火锅的香味
走到哪里，哪里都成了故乡
有故乡的味道
就有宽窄巷子
就有四川方言的吆吼声
穿越堂前的巴蜀烟雨
穿越杜甫草堂的二百余首诗行
你就守在茅屋外，一等千年
从望江楼的翘檐回廊
到九眼桥的卧波长虹
我分明看见一个拈花女子
从蜀绣的针孔中走来
把川西的红月亮
挂在了城南的红照壁
这一照便是万里辉煌
这一照所有西南的墙壁都生辉了
这一照巴蜀的山水都柔情了
柔成一幅幅美丽的山水画
漂洋过海，穿越古今
穿越大大小小的弄堂
想念，宽窄巷子
其实就是想念远去的童年
想念一些妈妈的味道
听见唤归的小名，在多少个黄昏
刺破云层深处
这个声音一直留在天空
夕阳西下
我背着一个希望走在回家的路上
《泗泾古镇》
@汪贵沿
泗泾古镇太古了
古得不见了踪影
古得只剩下瘦瘦的牌坊
骑在头上像一条裤衩
我和汉江兄一路追寻
始终不见它的背影
不见了柳永，不见了辛弃疾
不见了《钗头凤》的爱情
只有模棱两可的方向
让阿叔阿姐不知所错的迷茫
只有小鱼儿的热情
使泗泾的水依然美丽缠绵
还有石生对时光的呐喊
驾驶他的枣红马穿梭
在字里行间
忙碌着诗歌与星星的碰撞
泗泾原来就是一条河
是上海的老根，可以直通宋朝
直通歌舞升平的宫殿
这个宫殿有长袖善舞
泗泾去了，去了远方
所有的传说都成了一种传说
泗泾的水就是一幅水墨画
流淌千年也流不尽小镇的沧桑
泗泾古镇，就剩下那一方塔了
塔成一方印盖在长长的画卷上
让遗落的古镇收藏我们心底
如逝去的青春，一去难返
2016.10.28上海
《乡愁的文字》
所有的誓言都是冲着秋收
心如空地一直在等待，那一怀落地的喜悦
故乡的小路曲折回肠了
所有的果实都离开了母亲
树便瘦了腰身，丰满了思念
那些遗落的花瓣成了遥远的记忆
把故乡的文字拆散成一笔一划
抛在空中就成了雨，泪流满面
装在心中就成了刺，根根扎人
我坐在城市的一角远望
坐在秋天的芦花之上书写
让灵魂打扰梦境，今夜你一定会失眠
2015.08.18青岛
《飞舞的蝴蝶》
牵一缕阳光踏虹而来
带一腔柔情，穿越唐诗宋词的雨巷
我知道你是从东晋而来
让相思挤痛前世今生
让翅膀舞蹈人世沧桑
你是归来的舞者，如火焰颤动
追逐我青春的梦想
在阳光下五彩斑斓
醉了纯真，醉了眼睛
醉了一地花香
那飞舞天地的翅膀
一半是昨天一半是今朝，让心事储藏
已悄悄地写进少男少女心上
从江南到江北飞越千年距离
总也飞不出《梁祝》的忧伤
我知道那一世的烟雨
我知道红罗山书院的读书声
至今还缭绕那一出生死爱情
今生无缘相白首，化蝶来世叙衷肠
一个转身，演绎阴阳两隔的凄凉
翅膀依然舞动红尘
蝶影依然采蜜芬芳
一段美好的向往已羽化成仙
你不在西窗化烛，却在西湖画梁
平平仄仄的诗句今夜我将写满惆怅
【作者简介】：汪贵沿 ，笔名（桂园、沿江）。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无锡新吴区政协委员、中国房地产产业协会理事、中国栅栏协会副理事长。80年代中期爱上诗歌，成为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四川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四川什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先后在《诗刊》、《人民文学》、《澳门月刊》、《世界散文诗集》、《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星星诗刊》、《绿风诗刊》、《诗神》等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作品被收入多种选本。全国公开出版发行《沿江的歌》、《总有人会感动》、《爱情麦克风》国内首部诗集配光盘、《汪贵沿作品选》、《商旅追梦》、及国内首部诗歌影像集《涂鸦路上》、《栅栏内外遗落的文字》等七部作品集。四川方言体诗歌、skyiy1997【健鹰宽诗堂】和【土裙部落】wangguiyan66公众号平台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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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5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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