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的力量:他在意象的‘抓心”与“揪心”中徐徐前行 — ——嘶沙诗歌《故乡》浅析
文/雨润
故乡
文/嘶沙
我无法复述这样的清晨
活蹦乱跳的羊只
眼睁睁地被洪水冲卷而走
留下低鸣的小麻雀
遗传昨夜细致的爪痕
榕树以及形如宋词的垂柳
他们的光阴犹如沉默的井口
而后院的芭蕉年纪尚小
痴迷地将野蜂认为
嬉戏的雨点
夜晚太黑,月光喊魂
每一块石头就是等待翻修的宫殿
当我说起爱
一只蚂蚁就衔起卑微的口粮
当你的笔写到回首
我的芦花就像最初的爱情
在西风里深深埋下
埋下这熬白的头
天下熙熙,时光荏苒。没想到再次读到嘶沙这首诗时,已经时隔一年多之久。记得笔者那时曾评介过他的《听雪》,可喜的是,《绿风》诗刊就在2016年第4期网络诗歌特大号专辑以头条推介刊登了嘶沙的诗歌五首,其中就有《听雪》。这是官方刊物对于一个民间默默耕耘者的肯定和鼓励,对于一个低调没有任何背景的作者而言,也算是一个瓶颈的突破和收获,值得祝贺。可是嘶沙并未过多提及,他只是安于他的一亩三分地写他的诗打理他江湖的事。这一年多以来,也许发生了很多事,也许经历了诸多曲折和动荡,但读到嘶沙这首诗时,我居然在感动之余有了再次写评论的小小激动,事实上笔者因公司事务繁忙搁笔已久。
从嘶沙几易手稿的轨迹中,不难看出,他在创作过程里其实显得更加内省和缜密。相对于当下五花八门的学说和口水,这是一个写作者日趋成熟的态度。像故乡这类屡见不鲜的诗歌题材,确实已经被古今中外道尽风流,要写出精彩写出感动委实不容易。诗歌的内涵在哪里?诗歌的语言特色在哪里?诗歌的创新又在哪里?在这里,笔者无意拔高作者的精到和微妙,只想尝试管窥一豹,以文本的自身和大家一起探究其中的波澜和走向。
“我无法复述这样的清晨”这是作者的开笔,显然,它是以一种悬念方式紧紧抓住读者或者逼迫读者愿意往下看。好的起笔是写作成功的一大要素,诗歌更是如此。仿佛是悬疑故事的开始,作者接着呈现"活蹦乱跳的羊只/眼睁睁地被洪水冲卷而走”、“留下低鸣的小麻雀/遗传昨夜细致的爪痕”,这是两个生动而且饶有意味的画面,说它生动,因为它以入木三分的刻画将读者的心带入一种揪心的状态。说它有意味,从"活蹦乱跳的羊只/眼睁睁地被洪水冲卷而走“这一句来看,作者似乎在描绘一种天灾的沉痛,但再读“留下低鸣的小麻雀/遗传昨夜细致的爪痕”这一句又似乎写得不仅仅是天灾带来的阴影,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还是两者兼而有之的控诉,有文革经历的读者可能会想到更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作者已在像与不像之间成全诗歌的艺术,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莫过如此。据嘶沙简历而知,他是70后的,对于文革那个时代的风风雨雨也多有耳闻目睹,这个情结折射在他的文字中既忠实自己的感受又拓宽文本的内涵可谓情理之中。
再读第二节"榕树以及形如宋词的垂柳/他们的光阴犹如沉默的井口",这里作者提到榕树就显然带有浓郁的地域色彩,或者说已经昭示作者的乡恋情结。众所周知,榕树多属南方植物,尤其以福建地区福州为甚。而福州,又抵向作者的出生之地,所谓故乡,父母之乡是也。作者将榕树与柳树并提,似乎偶然,但从形态上榕树的高大与柳树的娇小依人又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暗喻男女或者人文精神深处的父母。从这点上察看,不得不承认作者的匠心所在,既是写实,又有所指,更重要的是,有效衔接了第一节的影响范围加重了情感的酝酿。
“而后院的芭蕉年纪尚小/痴迷地将野蜂认为/嬉戏的雨点”,当看到这三行,可见作者情感还在持续发酵,笔者不禁哑然失笑,作者在沉重中居然不忘情趣的营造,而掩卷细想,唯有这样近乎天真的姿态,不足以折射那个时代的荒谬和真实,所谓芭蕉仅仅是芭蕉,野蜂仅仅是野蜂吗?这种意象间的契合真让人想起“天空没有翅膀,而鸟已经飞过”那种不露痕迹的美妙。以个体独特的审美融入,不仅避免文字的枯燥又让人印象深刻,这是不是一种创新的方向?
“ 夜晚太黑,月光喊魂/每一块石头就是等待翻修的宫殿”,行文至此,作者似乎正营造一种沉闷痛苦的灰色转入百业待兴的亮色,这是对记忆对历史的终结也是对生活的重新定义,它有着“等待翻修”的跃跃欲试,多好!在新时代的召唤下,作者甚至开始学会赞美和关爱“当我说起爱/一只蚂蚁就衔起卑微的口粮”,寥寥数字,道尽改革初期底层百姓的悲欢,多少人为自己的口粮,忍痛砸铁饭碗而下海?多少民工背井离乡卑微地从内地到沿海的工厂?又有多少人为那一个梦中的口粮南下北漂或者到国外淘金?是的,“一只蚂蚁”是无数小我的缩写,更是一个时代大背影的浓缩。
“ 当你的笔写到回首/我的芦花就像最初的爱情/在西风里深深埋下/埋下这熬白的头”无法回避,历史需要回首,个人需要回首,“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作为个体的经历者或见证,作者更深的忧伤永远来自故土,在丰衣足食国泰民安之际,要记住根本,此间“我的芦花”不禁让人玩味,它是初恋的情人?是曾今操劳一生又已然老去的祖辈亲人?抑或象征着作者自己的文字?由此,诗歌给人以更多的思考,尽管这些思考有着抹不去的沧桑和隐痛。
纵览全诗,作者用笔虚实相生,循循善诱,张弛有致,常常以小小的意象物语涵括了博大的内在,以物赋形,以物传神,以独到的意象取舍丰盈诗歌的血肉情感,这些情感是沉郁的内敛的,也是美学架构下冷峻的返观。
需要指出的是,作者在处理文字的时候,既不囿于事物的表面,也不夸大事物的属性,而似乎只有这样,文本才变得更为耐品而忠实可靠。此外,作者的创新不图于词语的云遮雾罩,他的创新只服务于节点之间的联系以及情感的需要,比如“留下低鸣的小麻雀/遗传昨夜细致的爪痕”,比如“而后院的芭蕉年纪尚小/痴迷地将野蜂认为/嬉戏的雨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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