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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石榴树》
作者:奥德修斯 埃利蒂斯
在这些粉刷过的乡村庭院中,当南风
呼呼地吹过盖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撒着果实累累的笑声,
与风的嬉戏和絮语一起跳跃;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以新生的叶簇在欢舞,当黎明
以胜利的震颤在天空展示她全部的色彩?
当草地上那些裸体的姑娘们醒了,
用白皙的双手采摘翠绿的三叶草,
还在梦的边缘上飘游,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随意用阳光把她们新编的篮子装满,
让她们的名字被鸟儿纷纷讴歌;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同宇宙多云的天空零星地战斗?
当白日炫耀地佩带七种不同的彩羽,
用千只炫目的棱镜将永恒的太阳围绕,
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奔马绺绺纷披的鬃毛;
它从不忧伤,从不懊恼;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高叫新生的希望已开始破晓?
告诉我,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在欢迎我们,
远远地摇着多叶的手帕,如熊熊火光,
摇着一个即将诞生千百艘船只的海洋,
即将使千百次涌起的波涛
向荒无人迹的海滩奔荡;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使帆缆高高地在透明的天空震响?
高高地在上面,伴着发光的葡萄串,
傲慢地狂欢着,充满了危险,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世界中央用亮光撕碎魔鬼险恶的云天,
又从东到西铺开白日的桔黄色衣领,
上面有密布的歌曲装点;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急急忙忙地解开白昼的绸衫?
在四月初的衬裙和八月中旬的蝉声中,
告诉我,嬉戏的她,发怒的她,诱惑的她
从所有的威胁中摆脱掉黑色邪恶的阴影,
将头晕眼花的禽鸟倾泼于太阳的胸脯;
告诉我,那展开羽翼遮盖着万物的胸乳,
遮盖在我们深沉的梦寐之心上的,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李野光译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希腊文学史上出现了新的复兴,形成著名的“三十年代”繁荣,促成这一繁荣的是一九六三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希腊著名诗人乔治·塞菲里斯。而继“三十年代”繁荣之后开启希腊文学历史新篇章的,则为另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埃利蒂斯。瑞典学院所以给他授奖是因为“他的诗以希腊为背景,用感觉的敏锐和理智的力量描写了现代人为自由和创新而奋斗”。
要简短地介绍一位不易了解的诗人,便应当首先建立他与这两种成分,即超现实主义和神话的关系。这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我们可以引用他自己的话。他一方面说:“我把超现实主义看做这个垂死的、至少在欧洲是垂死的世界上最后可用的氧气。”另一方面他又明确地表示:“我从来不是个超现实主义流派的门徒。”与超现实主义相比,希腊文化背景的寓言性色彩和美学象征意义似乎更能够体现埃利蒂斯的诗学主张:
当草地上那些裸体的姑娘们醒了,
用白皙的双手采摘翠绿的三叶草,
还在梦的边缘上飘游,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随意用阳光把她们新编的篮子装满,
让她们的名字被鸟儿纷纷讴歌;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同宇宙多云的天空零星地战斗?
诗歌开头的描写更象是对古希腊史诗中某一情节的发展与模仿,而裸体的姑娘们醒了所带来的对石榴树的提问,更多意义上是古希腊美学复苏而对现代美学思想观念的提问。
当白日炫耀地佩带七种不同的彩羽,
用千只炫目的棱镜将永恒的太阳围绕,
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奔马绺绺纷披的鬃毛;
它从不忧伤,从不懊恼;告诉我,
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高叫新生的希望已开始破晓?
诗句里面不断对石榴树的提问都是读者根本无法回答的,更像是用大量的含有象征意味的概念去描绘一种精神指向,因为精神具有不可描述性所以只能用象征性的概念和设问勾勒出大体轮廓:
告诉我,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在欢迎我们,
远远地摇着多叶的手帕,如熊熊火光,
摇着一个即将诞生千百艘船只的海洋,
石榴树摇晃海洋的描写属于典型的超现实主义了,在诗歌理论上埃利蒂斯排斥超现实主义并不妨碍其在诗歌中对超现实主义的运用,而这种运用所产生的效果是丰富而富有美学意义的。埃利蒂斯所表现的是概念上的美女和石榴树都基于生机与美的象征意义,因此这首诗歌才能具有更深的美学内涵。
告诉我,嬉戏的她,发怒的她,诱惑的她
从所有的威胁中摆脱掉黑色邪恶的阴影,
将头晕眼花的禽鸟倾泼于太阳的胸脯;
告诉我,那展开羽翼遮盖着万物的胸乳,
石榴树在诗中的象征意义可借助诗人这样一句话来体会:“由于你的反映、太阳在石榴中结晶。”诗人赋予疯狂的石榴树以生命的神异性与希腊文化中形上学的日神精神,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色彩纷呈的光明世界。诗中多重意象交汇,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激荡的音乐情绪。
在泛理性时代,生命的原始冲动与内在活力被纯粹的理性逻辑所取代或异化,生命的本相在理性的温床上变得苍白无力,所以诗人如是说:“诗即站在理性主义弃械的地方,继续朝禁地向前推进;证明是它最不为磨损所挫败,它尽职地捍卫使生命成为一件看得见的作品的永久据点。”
一九七九年埃利蒂斯成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在受奖演说中有这样一段话:“双手捧着太阳而不炙伤,把它象火胆般传给后继者是一项艰苦,但我相信也是受祝福的任务,而我们正须如此做。有一日当意识浸润于光明中,与太阳融为一体而泊于人性尊严与自由的理想汇流时,那些绊羁人类的教条就得屈膝让位了。”这段话可作为《疯狂的石榴树》最好的解注。
注:奥德修斯·埃里蒂斯(Odysseas Elytis,1911.11.02 ~ 1996.03.18),希腊最杰出的现代诗人之一,出生于克里特岛。曾在大学学习法律。二战时期在希腊军队服役。1979年凭借作品《英雄挽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终身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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