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黎 于 2012-8-24 23:14 编辑
汤胜林 发表于 2012-8-24 22:11
收藏,有空细读后面的诗!谢谢提供学习机会!
呵呵,再转一则今天论坛上鬼谷空侯的文字。
缘起性空,论东方式的诗歌写作
——兼回张黎
【1】
在所有的宗教中,我比较认同佛教的思想,尤其是“缘起性空”这个洞察宇宙的观点。在看电影的时候,我对这个观点有了最直观的领悟:所谓的“电影”,其实从未存在过,实际存在的只是胶片及其排列运动。由此,我对“诗”也有了相应的认识:所谓的“诗歌”,其实从未存在过,实际存在的只是词语及其排列运动。
有观,才有感。人们阅读诗歌,就是对词语排列运动的表象感知,并由感知而获得某种内心感受。月有阴晴圆缺(天文学可为旁证),词有冷暖明暗(印象派可为旁证),诗有轻重涩滑(中国古典诗论可为旁证),如此等等,都是由对象的运动状态引发的观感。——这种主观印象,是人择的。
人的意念会影响宇宙万物(所谓“心想事成”就是最常见的例子),同理,读者的意念会影响诗歌的存在状态(这有点像物理学中的“测不准原理”)。以李煜的词为例: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在学院化的A君看来,这首词实在太口水了,近乎流水账。而在生活化的B君看来,这首词真是太通透了,简直就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我认为,这两种说法都没错。
【2】
这些天,我们大家一直在探讨卡佛的那首《Evening》。思路有很多,看法有很多,其中有些看法可能还是大相径庭的。试举一例:对诗题“Evening”这个英文单词的翻译,到底是应该译为“黄昏”,还是应该译为“傍晚”,难有定论。
我觉得,类似这样的问题,其最佳答案是不存在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人”的原因。我们有A君,B君,C君,D君,但就是没有本诗的作者卡佛君。所以,我们有A答案,B答案,C答案,D答案,但却不可能有卡佛的答案。(我并不是认为卡佛本人的答案最准最佳,而是说我们缺少一个可供参考的“原点”)。
二是“文化”的原因。A君认为“Evening”译为“黄昏”更合适,B君却认为“Evening”译为“傍晚”更到位。但我认为这基本上与西方人卡佛无关,而跟中国文化有关。这是中国人的问题,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牵涉到中国古典诗歌谱系的深层次问题。“黄昏”和“傍晚”是两个不同的汉语词汇(能指),虽然它们的词义(所指)几乎一模一样,但我们对它们的观感(主观印象)却明显地各有侧重。即使是单独对“黄昏”这个词,不同读者的阅读观感也是不同的。
再以本文开头的胶片和电影为喻。每一个词语,都可被视为一张胶片,我们对它的具体观感取决于如下的多种因素:它自身的型态(字音字形字义等),它的存在方式(作者如何使用它),它的运动方式(读者如何解读它),它的微观气候(时代微波背景对它的即时干涉)。
【3】
回到张黎的《让自然、诗歌、生活融为一体》这个主题。现代人的内心世界和日常生活,阴郁太盛,阳刚却嫌不足,严重缺乏大自然的阳性气息。这是现代人类的病,也是现代诗歌的病。心病!
东方人的宇宙观是天人合一,因此注重感性直观,擅于群体化的经验传承。西方人的宇宙观则大为不同,他们强调逻辑演绎,长于个体化的神话构建。举个例子,西方有很多像狄金森、斯蒂文斯这样的“个体神话型诗人”,中国李白杜甫身上的这种特点却很不明显。如果西方诗人是“一人一诗界”,那么,东方诗人必定会说:“我就是诗界”。
厨师不同,餐点的卖相和口感自然也就不同,对此,分别品尝过西餐和中餐的食客们最有切肤之感。但有一点,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调方式,与此相通,最高明的诗人往往会采用最简单最有效的运动路径。我称之为“自然而然”。
西方曾有过自动写诗的诗歌流派和自动绘画的油画流派。相对于我所说的“自然”,他们的这种“自动”是极为不同的。后者虽名为“自动”,却仍带有强烈的工业生产意图。那么,何谓自然而然的东方式写作?我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本文开头的那四个字:缘起,性空。(这个话题太深奥,此处不可能作过多的深入阐述)。
还是以卡佛和那首《Evening》为例。这个名叫雷蒙德·卡佛的人,这个身患绝症、人到中年的现代美国人,之所以会写出这样的一首诗(很不幸,他就在50岁时英年早逝),跟他在河边钓鱼这件事有关,也跟他的年龄有关,跟他这一生的总体经历有关。(听起来有点像是废话,但我认为这才是关键所在)。任何一个诗人的任何一首诗,都是“诗”出有因,这就是缘起。任何一首诗都应该放在该诗人的诗歌背景墙上来阅读,以便让它(作品)消融在他(作者)里面,这就是性空。
我比较认同舒丹丹对卡佛的一个看法:“卡佛的小说语言和诗歌语言,气质有所不同”。密斯·凡德罗是简约的,海明威是简约的,卡佛也是简约的,但这几种简约是不同的。卡佛自己的小说和诗歌都是简约的,这两种简约也是不同的。在小说中,卡佛更像是世界的一个旁观者、剖析者。而在诗歌中,卡佛更像是自己的一面镜子:长久地看着自己,又被自己看着。
很分裂,又很统一;很抽象,又很情景化。在限制与自我限制中,备受“隐秘心病”折磨的卡佛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平衡:和宇宙世界融为一体。当李白对着庐山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时,庐山还是那座庐山,并未因此诗的出现而有高矮胖瘦的变化。但是,在后世读者的心目中,却会因为李白的这首诗而有了另一座别样的庐山。这一前一后的两座庐山,都是“真实的”,都是大千世界的一件存在物。诗里诗外的那两个卡佛,显然也具有这种大理石般确凿的存在性。——瞧!很分裂,又很统一;很简约,又很有情景化的丰富性。这是人和宇宙的大平衡。
(还没完。不过老衲有点饿了,就先到这里吧。长篇大论真是够坑爹的!)
鬼谷空侯
2012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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