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萨克斯》
作者:朱朱
雨中的男人,有一圈细密的茸毛,
他们行走时像褐色的树,那么稀疏。
整条街道像粗大的萨克斯管伸过。
有一道光线沿着起伏的屋顶铺展,
雨丝落向孩子和狗。
树叶和墙壁上的灯无声地点燃。
我走进平原上的小镇,
沿着楼梯,走上房屋,窗口放着一篮栗子。
我走到人的唇与萨克斯相触的门。
朱朱,1969年9月生于江苏扬州。著有诗集《驶向另一颗星球》散文集《晕眩》等,现居南京。曾获《上海文学》2000年度诗歌奖,第一届刘丽安诗歌出版奖,第二届安高(AnneKao)诗歌大奖,长诗《鲁滨孙》获2002年《诗林》优秀作品奖。
从诗歌题目和诗歌的最后一句观察,诗歌可能是表现作者听音乐时的感受:
小镇的萨克斯
我走到人的唇与萨克斯相触的门。
这首诗歌修辞上的独特之处在于用物象描述的手法来类比感受,而不是用直接形容来描述,听音乐的感觉被具体的物象所替代,很多的不可呈现的内容因而被具象化了。这种不直接描述感受,而用具有感官上类比作用的物象来进行关联性描述的手法非常具有修辞上的创新性。
这相对于埃兹拉庞德的意象派又前进了一大步,不过原理上跟意象派用图像呈现情感有大致相同的原理。
如果诗歌用来表现音乐,题材其实是相对单薄的,不过手法上的创造力确使得诗歌拥有了另一方面的价值。从修辞效果上,越是模糊的和不确定逻辑关系的比喻,所能够表现的效果越具有感官抽象性,类比相对于直接的描述,可以更为充分地调动人的想象力而使感觉更为深入到正常语言无法触及之处:
他们行走时像褐色的树,那么稀疏。
整条街道像粗大的萨克斯管伸过。
从描写上观察像是描述迈尔斯戴维斯之类的融合爵士乐带给人的音乐感觉,作者用视觉呈现来代替听觉描述,同时又将演奏行为与音乐感官连接,呈现出一幅通感与抽象交织,想象从音乐中走入现实的超现实图景。
在这幅图景中,作者看到:
有一道光线沿着起伏的屋顶铺展,
雨丝落向孩子和狗。
树叶和墙壁上的灯无声地点燃。
音乐的感受转化为可以进入其中的虚幻世界,而在虚幻世界中的旅途伴随着音乐同步推进。
我走进平原上的小镇,
沿着楼梯,走上房屋,窗口放着一篮栗子。
我走到人的唇与萨克斯相触的门。
随着这一旅程的展开,作者看到一些列场景和物象,而这些其实都是听觉转换为视觉所带来的图像呈现,但在诗歌末尾,音乐结束了,作者又回到现实中,虚幻与现实的入口是人与萨克斯相接触的感官连接点。
音乐感受是最为微妙复杂的一种,用感官描述音乐感受,只能对某些特定主题的音乐进行较为直观的描述,而对于萨克斯演奏的音乐本身没有歌词,也不具确定性的主题,要描述其内涵是十分困难的。
音乐的表现手法在很多方面可以为文学带来启示,如垮掉派大师杰克凯鲁阿克的《在路上》就是受爵士乐中即兴演奏手法启发而在文学创作理念上进行创新,某一些优秀的音乐作品,如果人倾听可以通过直观的听觉感官而了解到音乐内容,但要把了解到的内容用语言叙述表达出来则十分困难,为什么音乐可以而语言不行,这是一个问题。
个人认为,语言之所以无法表现复杂的感官感受,在于语言的逻辑性限制了表达的范围,语言对于人而言更多的情况下作为工具存在,必须要具有一定的确定的逻辑连接才能在很多用法上达到精确,1=1,1+1=2,必须要具有这样的逻辑关系才能描述数量,范围,程度等等需要精确度的关系,而这对于语言的工具作用而言十分重要。
但音乐并不需要这一点,恰恰相反,音乐所有追求的往往是模糊连接,对想象与感官的非逻辑关联,因音乐很大程度上并非人的工具。文学从这点上来讲和音乐是存在共性的,这也就为文学语言的模糊表达带来的可能。打破逻辑的直观对应关系,用模糊的类比表达来获得音乐一样的直观感受,从朱朱的诗歌上看,是可以实现的。
但这样一种表达方式要破坏掉一般的语言逻辑规则,而不能从词性,语境,主谓宾关系等工具价值角度使用语言,取消了语言的逻辑规则,又会带来一定的读解困难与多义,这是这种手法上的一个弊端。
不过在这种语言实验性方面还是能为文学手法的创新带来一定的积极意义,从推动文学修辞发展的角度而言,是值得人思考和借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