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占森 于 2017-3-4 09:42 编辑
空杯——幸福或痛苦,最后的角色扮演
———序风铃子诗集《三千》
占 森
初识风铃子,还是在去年夏天,我们曾一起写诗、写同题。一直以为她是江南的女子,因为常看她头像里的样子打扮得比较入时,并且常常是一副轻微调皮、古灵精怪。最近,才知道她是标准的西北“小女汉子”一枚。而且在诗歌创作成绩上,也是比较可观的。
她是一个善写的人,之前也曾出版过一本诗集。我们知道,想要在诗歌上有大的收获,无更多捷径可走,唯有努力、踏实地学习,在思考和矛盾、困难中,不断去写、去发现、去自省、去纠正,在一次次的失败后,终究会呈现惊喜。
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说:“语言召唤我们,把我们指向事物的本性”、“只有在诗意中,人们才本真地发现和拥有他的世界。实际上,诗是真正让我们居住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经历过往,往往大部分都被时间忽略掉,我们忆之不起,而留下的那些闪光的、金质的东西,那些深刻的画面与事物,也就具有了诗意。而它们,正是诗歌的原始积累与可供拉伸和再创造的素材。
风铃子的《三千》这本诗集,我看了一下,很大部分的篇幅都指向着过去,有甜蜜的爱情、辛酸的离别、亲人的走远、故乡的远离等等.....都是我们所经历过或即将要经历。里面的好多情节会让人触思与共鸣的,在她的笔下,一幕幕现场立体地展现出来,穿插以作者的“点睛之句”、“独到思辨”,又或者是偶尔的“撅嘴或撒娇”,都让人感受到真实而存在的“诗意之栖居地”。让我们一起安静地进入她的诗歌世界———
一. 花前和月下
在《瑶瑶》一诗里,她写道:“在瑶瑶|我们对望|从旋木到富士山上|再到他不爱我|就这样|从荒芜到荒芜”。这短短几句,画面很宽阔且立体,你看,开始是两个人的对望,而隐隐中: 结束也似乎该是两个人各自站在暗色的山头上进行了告别的。“从荒芜到荒芜”,这是一种带有凄美和失望的感觉,一段情感的历程,那样长的相遇、相知、相恋,融合在这样的一种意境内:山坡和荒草的对比与落差,二人相对而无言里的巨大而隐密的纠结,那复杂的状态是值得去感慨和回味的。同时,在另一首里也出现了类似的场景:“这是十一月初的,一个夜晚|是你说再见的,夜晚|风乍起,寒冷袭来|不禁抱紧双臂|我听见叶落的声音|”——如果你说相遇应是在春花月下,那么分别必然适宜在秋凉叶落之时,到这里,我们仿佛能看到他在转身离去之时,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冷风中,站在黄叶里,呆望他被拉长了的背影……像这样的现场感,比较强烈,表达也没有拖泥带水,文字结尾利索,刻画得较为唯美和动感。
而诗人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场非凡不俗的爱恋呢?我们看到《妲己》中:“我告诉你我叫妲己|苏妲己|这一生不要江山|不要金帛,只要一场马背上的风月|”,我们看到《如临深渊》中:“如同雪山与火山的相撞|我几乎迫不及待了|我快要启程,我就要启程了|在无数个黑暗的黎明里|而你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在类似的诗句里,我相信: 正如作者所说“她应该是任性的,是孤傲的。”是的,我们允许一个女子为她的挚爱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搏取与证明,我们为她的“只需要一个伟大的热吻|如同雪山与火山的相撞”而拍手叫好、大快人心。我们羡慕着她那些温暖如日照的幸福时光:“你把削好的苹果切块喂我|你说苹果就要这样吃”、“你紧了紧裹在我们身上的薄毯|呵一口气在玻璃上|用袖子擦一擦,再擦一擦|”、“你带我去市场辨认水果|买回的葡萄带白色霜|说这是最新鲜的”。我们同时也煎熬着爱情里的等待和思念:“一想你|欲望就涨满秋池|一想你|山巅的云岚便升腾,升腾|雨雾经久不息|”。
而,最后我们更为《筑梦者》里莫名突变的悲伤结局而伤感着:“有爱情吗?|或者,也许,可不可笑|好吧,仇恨如梦|爱情突如其来,像战争|进攻,防御,构筑工事|结局可以预料|如猛虎之争,两败俱伤|”......诗人经历了情事的曲折坎坷,而在日常中,不忘留意周边的一事、一景、一物、一念,并完好地融合在字里行间里,无论它们是可歌还是可泣的,都是一笔非常珍贵的青春财富。
二. 哥哥、母亲,故乡、远方
在《谜》的这首诗里,我们似乎能猜测或洞悉诗人的个人身世,抑或是,又抑或不是。很多时候,我们在写诗时想做到客观去呈现一些方面的意义,所以主人公也可能并不是自己,因为诗歌要做到“言外而言志”,不是仅顾着自身的抒发,而应该多走出去,关怀更广泛的东西……这首诗里,风铃子写道:“据说我是从孤儿院收养的|据说收养我的人家里先前失去了一个男孩|
他是长子,于是我有了他的名字|”这样的写法是直接进入主题的,用记述式的读白,使人一边临近那个现场,一边能自然思考其所折射的意义,没有形容词和修饰,更接于地气与生活。自然的表达,更容易接近人物与内心,不是靠做作才换取来读者对这身世的感怀或悲悯的。
《哥哥,你在哪里》这首诗也是比较感人的,“那一望无际的,柔波一样|泛着光的碧绿,是你吗?|那原初的,吹弹可破的雨滴是你吗?|那吹过来又吹走的风是你吗?|你有肉身又有幻术,入梦偷走我的秘密|”———这几句写的很灵动、魅幻,这是一个经常被想念的人、甚至只出现在潜意识深处而从未见过的人,随自己的心随处而生、随处而灭的人那个人——“哥哥”。哦!我的秘密来自于太多,而秘密或许我只能诉之于你,这个几乎是全部的一种寄托的存在。其本身就是让诗意绵绵不绝之源头。正如诗人自己所说:“所有的鸟儿都噤声,你无所不在,又似从未出现过。”
读到《一九九五年的母亲》时,我的眼睛也快溢出泪水。“一个人身上究竟有多少血液|可以那样日夜不停歇地流?”、“不知道什么是白血病|我只是不想你睡着得太久|我一直喊你”因为痛,因为爱,因为无力,所以,人们是强忍着却不能避及的。———“哪怕你还是会说: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些经常出现在电影电视剧情里的画面,此时,出现了。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曾经过往的每处细节,如今皆不可能重现:“整个屋子弥漫的香醇苹果香|都是从母亲的百宝箱里发出来的|母亲说,小敏|这都是妈妈给你准备的”、“我迷恋和她的所有时光|包括我晚上拱在她怀里的时光”这些生活的小细节,此时又何尝不是一把把尖锐而无法躲开的刀子,一次次刺入内心,透及魂灵?
诗人虽然是80后,但未曾料到居然经历这样多的变故。在《回家》一诗里,她写道:“十七岁之后,故乡成了异乡|胡姓成了异姓,故乡巨变,高楼林立。|而我,已无家可归”。这样的共鸣让人生叹———连最后的一点回忆、念往,岁月风霜、童年悲喜的证迹,都没了!这对于你我她,对于每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残酷?从诗人写这首诗的心境来看,是冷漠的,是淡然的,“莫过于心死”是大失大悲之后的无奈释怀。就像一只还未飞起的,就快要失去所有依靠的雏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正如《候车室》所叹:“空洞的风,把一些旧报纸吹得到处都是|这时候,我希望有一个人能从背后抱抱我|”...
三. 落于空杯、白雪
随着年月变迁,诗人的思想与思维角度也随之有了变化,趋向于一种成熟,无论是对于万物,还是对于诗歌的写作,这都是可喜的一面。因为人们不可能总是停顿于某一个时刻,而像钟表一样,流水一般,终究是要向前走的。诗人,她又依次走过了《旧物》《自画像》《口琴》《失眠》《穷人》《梦》《这个夜晚》《这样就好》这样系列的自省与反思之后,走过对更多外在事物存在的关怀,走过更多类似的痛点,才真正能走向空杯,走向她诗句中经常出现的“白雪”,那是不可言说的,抑或只能对有缘人而丝丝道来的禅悟.....
《庙宇》中,她说:“常常把心比做|被烈火焚烧过,被冰雪浸淫过|空空如也的一座寺庙|静卧在白月光里|“幸福就是从来木有爱过”|比起突如其来的馈赠|她更安于失去,安于一无所有|”———这一首,对于风铃子来说,不是“拿来主义”,不是套用。而是切身实际地走过来的人,对于生活的感悟、提炼、总结。禅云:“不来不去,一念不生。”而轮转凡夫,定是要历受一番水火之狱,才能真有所感。所谓的修行即是红尘炼心,炼无常生灭,炼八风不再动、炼随那指月人一同看到奔月这路,而不只是月亮。她说更安于失去,安于一无所有,这是难得的一种看破、自在与放下。“你执着什么,必然随之生死。”这是很秘性的东西。一个人的生来去处都随它的心,如水般而早就预定了形状,恰如空杯。禅悟不是加法,而是减法。你看,诗人写无常:“这些,被又一场白色抹去|铺天盖地,辽阔的白”,诗人在《我死之日》里写放下:“如果离开是幸福的|我纯洁地来到尘世,那就让我|安静地抵达另一片雪地”。她知道,放下是做到无我、无相,无无我、无无相,譬如《心经》的色空不二、《楞严经》的“破相论”。
在《天葬》《睡莲》《出》《空茫》等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她进一步对生命本质的探索,试图还原一个内在本原的初心。
瓦莱里认为:“诗歌的抽像思维加以正确的哲思、音乐性、持续的深入思索连接(而不只靠灵感),才能使诗歌具有更强的表现力。”风铃子前期的爱情诗是具有音乐与灵动性的,而后期写作对于生命和时代、事物体验则具有哲思和启发性。纵观她的200多首诗歌,作品显得非常饱满丰盛,仿佛周边或远方的事物,她都有所涉及。并且给大家呈现了经她个人回炉之后的那个独特而精彩的世界。
风铃子的这本《三千》诗集,作品虚实结合、现场与意境并现,有直白,有暗示,有引导,有矛盾冲突,有个人特色,也具一定的客观性。显然,它是很值得诗歌写作者们品赏与玩味的,故推荐之!
2017年3月3日 于 江苏连云港灌南县
(占森,丁小龙,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见于《诗刊》《星星》《绿风》《扬子江》《诗潮》《散文诗》《中国诗人》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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