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
作者:臧棣
我将只经历一次死亡
但没有人能解答
我为什么会有十具以上的尸体
我最小的尸体
将是一封信。在雨天里
挂号寄出
我的幸福或不幸
都将归结到这一点:
他们很难把我寄丢
尽管曾插上翅膀
但我从未想过利用
那高度的一瞬,就近飞走
看来我还是喜欢降下来
但然如一片羽毛,让最小的
死亡用尸体统治着我
我的身上会空出边缘
中央爬满蚂蚁似的
文字,缠绵的手写体
而这时,我能比活着
更容易证明如下情景:
理应存在着复活之手
不信你看:它正在
打开抽屉,手腕镇定
如新雪,一点也不发抖
臧棣,1964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大学,1997年获得文学博士学位,1999年至2000年任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校区访问学者。曾获《作家》杂志 2000年度诗歌奖,现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这首诗歌标题为抽屉,但作为物体意义上的抽屉并非诗歌要描述的对象,诗歌从对一次荒谬的死亡现象的描写开始:
我将只经历一次死亡
但没有人能解答
我为什么会有十具以上的尸体
如果从现实角度读解,这样的现象是根本无法存在的,而这种现实对于诗歌的否定性将诗,阐述的方向引向了抽象的非现实领域。读者必须要思考怎样让诗歌可以具有读解的可能性,然后才能继续下去,这样就消解了“死亡”“尸体”这两个概念的常规定义。诗歌的第二三四段是对非现实意义上“死亡”概念的进一步解释:
我最小的尸体
将是一封信。在雨天里
挂号寄出
我的幸福或不幸
都将归结到这一点:
他们很难把我寄丢
在诗歌中间部分,作者提出了一种奇怪的死亡与尸体的辩证关系,死亡是一个控制者,而尸体是死亡得以控制人的工具:
看来我还是喜欢降下来
但然如一片羽毛,让最小的
死亡用尸体统治着我
在接下来的两段中,作者表达在这种控制下发生的一幕超现实场景,人的身上出现了文字,而文字比真实的活着更能证明人的复活:
我的身上会空出边缘
中央爬满蚂蚁似的
文字,缠绵的手写体
而“抽屉”这一概念在最后一段才最终亮相,但它在全诗歌中的作用仅仅是为了证明前面证明人复活的手并不发抖:
不信你看:它正在
打开抽屉,手腕镇定
如新雪,一点也不发抖
臧棣的诗歌打破了所有既定的人对于概念现实性与逻辑性的思维联系,因此他的诗歌从现有价值判断标准中去衡量是无法判断的,但诗歌对概念现实性与意义的消解给人造成了很大的思考压力和阻力。要怎样理解这样的诗歌才能发现他在讲什么,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仅就诗歌本身去观察,相对于诗歌要表达什么,怎样为诗歌找到合理的解释要比诗歌本身所表达的内容更引人深思。臧棣所使用的完全是一套新的价值与意义体系,而依靠现有的价值去判断与思考,作品所表现的内容是荒谬的,但在荒谬之中又存在线索之间的隐喻与连接。而作者对此并不在诗歌中进行说明,这就使得诗歌刻意的出现了读解障碍,但在产生障碍的同时又留下了巨大的思考与读解的空间,这使得诗歌具有一定的启示性与可玩味的价值。不过这种与既定概念使用方法与意义价值标准难以对应的诗歌,其在现实题材的表现能力上也必然要受到影响,具体而言就是只能在抽象的隐喻角度找到读解可能。
运用这种修辞需要作者对题材具有高度抽象的思考与解构的能力,这是具有技巧的纯文学范畴,其思考深度与文艺创造力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但在反应现实方面,高度复杂的技巧与抽象性使其诗歌所能够表现的题材局限于纯文学的抽象领域而难以涉足很多与社会人文相关的题材,这样使得诗歌修辞技法的运用人为地产生出文学与现实之间的隔膜,作为文艺形式上的创新有一定的价值,但其作用只能见仁见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