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海水古 于 2012-8-23 10:52 编辑
看似寻常最奇崛 ——水古诗歌印象 ◇罗小凤(广西) 读一首好诗,无异于经历一次畅快淋漓的心灵旅行。读水古的诗,我便有这种审美愉悦的感觉。他的诗没有夸张的句子,没有华丽的辞藻,语言朴素、单纯,句法简易、练达,内容深入浅出,精练简洁,粗粗一读,仿佛都是信手拈来的寻常感触,波澜不惊,平淡不奇,但细细品之,诗行间便闪射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光芒,有视觉效果强烈的动感画面,有象征背后隐含的哲理和深义,有游走于现实之外的幻觉真实与心理真实,简单里蕴藉着幽远的意味,平易之外含寄着潜定的深蕴。有人把他的这种风格命名为“刀刻式”诗写,确实如此。水古的诗仿佛一柄锋利的刀,从生活的平面切下去,剖开了生活这个庞大的躯体,剥开了生活表面的漂浮物,在沉积着平淡的生活里撅出了生活真正的内容,真正是“看似寻常最奇崛”[1]。 水古善于营造心理现实空间,这是他奇崛的诗歌魅力源泉之一。水古说他的诗不属于任何流派,确实,他自己已经足足可以成为一个流派,因为他的诗歌具有浓厚的创新色彩,带有反传统手法的特征,他喜欢采用时空颠倒、多线交叉,甚至善于使用一些无逻辑事件的组合来代替情节结构,几乎完全抛弃了传统的连贯式或直线式,过去与现在、现实与想象、纪实与虚构等都组合于一起,诗歌语境里线性的、客观的物理时空被改变为复杂的、主观的心理时空,形成了水古奇崛突兀的风格。如《日红》: 透过玻璃窗 看太阳 像一件暗红的内裤 挂在 阳台上 生活中的羞味 洗一洗 晒一晒 挂成一串线 也一样令观众 感到香美 诗人完全抛开了正常的视觉和心理感受,抛开了一般视角里对太阳的诗写,以一种彻底相反甚至大逆不道的陌生感觉去看太阳,并联想到生活的细节,纪实与虚构、现实与想象相交织在一起,客观细节与心理现实相组贴,把人人心中皆有笔底却无的感受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了。再如《忍言独白》: 黄河的天险 闸门 有点好笑 原来是自己的裤裆 几十亿元的防洪大堤 摸一下 竟然是一条没有拉链的 内裤 “黄河的天险”在诗人笔下竟然成了“裤裆”,“防洪大堤”则成了“没有拉链的内裤”,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胆而奇特的意象组合,这是诗人在奇崛突兀的想象里根据客观的物理时空改造出的心理时空,嘲讽、冷幽默、灰色笔调对现实的针砭跃然纸背,入木三分。《爱心》、《路疤》、《弯腰》、《表白》等诗歌亦如此。其诗歌语境总是游走于现实和幻象之间,抒发着自己对世界、人生、社会、政治、道德等诸多方面的见解和感受,表现内心生活的真实超越于现实真实之上,颇值回味。 水古还善于构筑动感世界。他常常抽取真实空间和现实生活的某些片断进行组合,从描绘平凡真实的现实景物开始,用系列意象叠加营造出强烈的动感效果,展示给我们一种现实的真实之外的幻觉真实或心理真实,启人深思。如《一声蝉鸣》: 一只蝉 在一棵大树上鸣 一春树叶 翻动 一页页讲话稿 傍晚 高潮来临 一场滂沱大雨 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开头“一只蝉/在一棵大树上鸣”,平实寻常得像小学生造句,而接下来的“一春树叶/翻动/一页页讲话稿”却让人感觉仿佛一下从山脚跃到山腰,形象而生动地把树叶被风吹动的瞬间捕捉到文字里,“傍晚/高潮来临/一场滂沱大雨/鼓起了热烈的掌声”,感觉又仿佛从山腰跃到山顶,沿着诗句一路走来,渐渐进入一个由“蝉”、“树叶”、“大雨”、“掌声”等意象构筑的动感世界,有动有静,有声音有动作,视听效果非常强烈。《两代人》仿佛一段动感十足的动画片: 伸手 牵着儿子走路 希望儿子像风筝 腾飞 儿子 却像一把降落伞 从背后拉着我 落地 “伸手”“牵着儿子走路”与儿子“从背后拉着我”“落地”等平常的现实真实与心理真实——“希望儿子像风筝/腾飞”,儿子“像一把降落伞”交替的动画效果之外,引起的是关于父爱和父母与孩子关系的深深思考。《天上孩子》、《我的处女作》等诗也给我们这种感受,现实真实与心理真实相交织组接,传达着深刻的诗意。 象征隐喻是水古营造心理现实,构筑动感世界的诗歌话语方式,以“言外之意”“象外之旨”传达出深刻的人生哲理和意蕴内涵,具有多义性和模糊性,达到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诗歌境界,呈现出多层面的意象表达;而水古的象征隐喻不是一本正经地挺出一幅高深莫测或社会拯救者的模样,而是水古式的象征隐喻,总是或多或少地带有嘲讽,戏谑和冷幽默,还夹杂着一些灰色笔调,这就构筑了水古更加独特的艺术魅力。且看《笔误》: 翻开世界地图 中国缩成了一个鸡 我想鸡笼里生活的人 应该是笼的传人 但我们的祖先写错了 写成通假字 写成了—— 龙的传人 诗人一反传统观念“龙的传人”之内涵,由大家耳熟能详的地理知识“翻开世界地图/中国缩成了一个鸡”衍生出“鸡笼”“笼的传人”,以一句“我们的祖先写错了”彻底推翻了既有的概念内涵,给人感觉异峰突起。显然诗人在这里运用了象征和隐喻,从谐音延伸,把读者的思路引向遥深处,我们不得不在诗人的引领下思考:我们到底是“龙”的传人?还是“笼”的传人?一个“笼”字,触及了当今现代文明发展进程下人的精神困境或生活景观的严肃问题,诗人笔法看似戏谑,实则深刻,深远,甚至高深。而《亲人》一诗: 大风 又要娶亲了 浩浩荡荡的沙尘 是匆匆赶来接亲的队伍 出嫁的故乡 连根拔起 每一片叶子 都被大风轻轻接走 大风呵 你的君临变成了我今生 最迷茫的亲人 初读,这是一首非常美妙的乡土诗,动感的画面,浪漫的诗境,在诗人熟捻的拟人手法下呈现极富乡土风情的流动画面,让人不忍释手;然而仔细品读,则可以品味出诗人的生存焦灼与忧患意识,可以咀嚼出诗人面对农村城市化的现实场景发出的深沉忧思,最后一句“大风呵/你的君临变成了我今生/最迷茫的亲人”更是诗人噙泪含血之句,其深刻的意蕴,沉潜的内涵,都是能让人吟之泪流,品之心痛的。又如《我的处女作》: 我歌唱我母亲的诗 是一首处女作 我想找出来重新发表 发现我这样的思路也是一条处女路 一路上 看见了几次红灯 全诗短短45字,却简约而不简单,平淡而不平凡,诗人以“我的处女作”作隐喻,把他对祖国母亲的一腔深情凝然于纸上,忧国忧民的意识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流淌在诗行间,呈现了祖国母亲在前进的道路上“看见了几次红灯”的艰辛与坎坷,让人无法不在诗语的拨弄下在心坎的记忆仓库里翻开祖国的历史,回想祖国母亲50多年来走过的风风雨雨,艰难困苦,历史沉重感和社会忧患感冲击着每颗中华儿女的心。用象征和隐喻来表达其丰富的思想,真可谓水古的看家本领,他的诗笔下比比皆是。《放飞的图腾》里,“长城”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美德的象征,“风筝”、“绳子”、“放飞”、“飞”、“腾飞”、“飞上蓝天”等字眼都运用了隐喻和象征,传达了诗人对祖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祖国未来的腾飞的希望和担忧,寄寓了诗人作为炎黄子孙的满腔爱国热忱:“万里长城”。《路疤》里新修的公路,下水道的铁盖,在诗人嘲讽的笔调里折射着社会沉重的现实问题,这是路有疤?还是社会有疤?抑或是时代有疤?人心有疤?诗人以一种貌似随意平淡的语气“如果没有小偷/掀开下水道的铁盖/如今奄奄一息的呼喊声/又有谁/听得见呢”拷问着每一个人的心与灵魂,随意中藏着深刻,平淡里蕴着严肃,不能不震撼人心。《爱心》、《弯腰》、《天上孩子》等诗亦无不具有这种心灵的穿透力和震撼力。 漫步于水古的诗行间,让心灵做一次畅快的旅行,因其寻常而淡定,因其奇崛而惊叹,因其诗歌魅力而久久不愿结束审美愉悦的诗意之旅,其寻常诗语背后潜藏的意蕴和深义,奇崛和突兀,常让人掩卷遐思。当然,水古也存在他的不足之处,譬如他过多地把目光投向了社会阴暗的一面,这固然是成之为水古风格的切入点和基石,但生活并非只有这一面,还有充满明媚阳光的一面,诗人的目光如果能更开阔些,更宽容些,多几副风格不一的笔墨,其诗歌魅力将更加灼眼,更接近诗歌的本质。 诗歌正年青[2],水古的诗歌也还年青,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水古还会给我们更美的诗行,更畅快的审美感觉。(2007年8月11日写于悟州) 注释: [1]王安石:《题张司业诗》 [2]水古:《汉语言精确制导》后记《诗歌正年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