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中国三颜色（组诗）

汤胜林

二十世纪：中国三颜色（组诗）

                        汤胜林

    黄色：溥仪

秦始皇开篇，宣统闭幕

黄色在中国雄起二千一百年

于公元一九一二年疲软

这疲软，首先从皇帝的性事开始

紫禁城三宫六院，老婆骚动

黄色溥仪居然一个都不想用

一个都不会用

一个都不敢用

不是他勤俭持家，把老婆节约不用

而是刚打子宫出来

叫他又回子宫去，确实难为了

一个三岁小孩，他得吃奶，睡觉

撒娇，长高，读读幼儿园

你却把他扶在比他更高的龙椅上

面对一堆奏折和一群大臣的脸

尿尿

皇帝年代，黄色是威严

是食欲之上性欲之上的权利欲

荒淫年代，黄色是暧昧

是权利欲之下的性欲

性欲之下的食欲

而溥仪，这时只有食欲

    白色：蒋介石

娘希匹，寡人一生最爱白色

爱白，爱素，爱贞

竟敢有人说白色是蛇

上海烟花巷走出的蒋介石

一身口红，却专爱具体的白

白色的衣服、裤子、鞋子、帽子

至于牛奶与面包，基督教，新生活运动

这些抽象的白

是后来添加

美式老婆给他的

还有一个恐怖的白

一九二七年四一二

蒋介石昏花了眼，眼前一片空白

他说，对共产党和疑似共产党人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抓住共产党最好辨认的大白天

举起白色屠刀，大开杀戒

让白色与恐怖从此成为他永恒的底色

怎么也洗不清

每次看见一袭白衣的蒋介石

我就看见了乱世中建起的一座白色雷峰塔

雷峰塔旁，法海舞着拂尘的笤帚

时刻盯着渴望自由与爱情的蛇

不念佛经，念圣经

直到眼前一片黑色

这多像过去那些照相底片

颠倒黑白

    红色：毛泽东

红卫兵红小兵，一颗红心

红灯记红色娘子军，两个样板

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

全国山河一片红

偶尔不红的是台湾香港澳门

红色中，一个万岁

语录发表在中国的田间地头

像章高挂在中国的左胸前

思想统治着所有的空气

说话一句顶一万句

一个屁也得让科学家解剖研究几百天

红色中，一万个顺民

捏紧裤腰带闹革命

一九五八年，把钢炼成铁

一九六六年，把人造成神

让不正常正常，正常不正常

大革文化命，前后十年

红色中，万岁指挥万民

万众一心，万口一词，东风压倒西风

红红的风，像高原红，硬朗、响亮而空洞

像高粱红，昂头、挺胸、细腰杆

鸡血敬神的中国啊

亢奋的巫婆，好大一张红脸

                 2012.8.16—23初拟

                 2012.8.25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