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华语诗赛 于 2017-5-18 13:58 编辑
2017“华语网络诗歌大赛”第三期参赛帖公示暨初审评委投票贴
注：
一、本帖公示三天（5月16日—18日）。发现遗漏和差错请及时指出，以便更正。
二、初审评委请于5月19日—31日区间投票。一次性投满20票。多、少票和重复投票均视为废票。
三、初审评委会名单待本期诗赛终审揭晓时，与终审评委名单一并公布。
四、今年第一、二期诗赛获得优胜奖的作者将不再参加本次及今年决赛前的分赛。
五、初审评委投票期间无关人员请勿随意跟帖。
***************************************************************************
1
《从来都默不作声》
1．
就是这样吧，天色将晚
雾霾弥散，落日后的大地
有着大无畏的忧伤，夜风吹低
人间烟火，不足以填补春天体内
多余出来的，一片恻隐之心
他站在料峭的豫东平原，无力
提起满树枝柯，与背井离乡
而麻雀飞起的时候，时光的另一面
黑或者白，各自瑟瑟地开着
在你的世界里，永不停歇
像一种来不及到场的离别方式
2．
他告诉自己，那便是停滞的阳光
碎裂下来的泡影，曾经变幻其中
妒忌故乡一缕清风的灰烬，却又羞与
琉璃的翅翼为伍。唯独蛰伏的虫豸动辄得咎
急切之间，无法获取獠牙的默许
鸟雀吞食未萌的种子，除了
春天的面容，万物从来都默不作声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得到泥土的恩准
施法贴近他的天际。使用被乌鸦丢失的琐屑
抬起食指，去刺痛落日的云翳
3．
闪电走了，波浪又退回去
你说必须赔上整个清宵，良夜
和怅惘春天的雨水
才能在蓬松的沙质里种下哀歌
毒酒、沸腾的阳光
与三尺青锋
涂抹胭脂的河流暗了下来
它之前一直嫉恨那些过往的秋风
对草木无休无止的杀戮
可是时空之芒，是蹉跎岁月最好的善终方式
平坦原野雕刻出的崎岖，总会被
我们额头的白霜覆盖
4．
这一切，是时候了
犹如秋天回到草木的萧索
春季，回到明媚的桃色
苍茫的西山，有那么多的
雀鸟，在落日下
托起矜持已久的风暴
星空一点一点，轻轻绽开
朴素的灯火，东沙河里残留的
风声，压低了黄土高坡
每个夜晚的乡村，都是安静的
鸡一叫，黎明就醒了
只是我
尚未从，黑暗的边缘走过
2
秦岭山中(组诗)
一场雪掩埋了大地骨头
一场雪掩埋了豹子骨头。大地凝泪为冰
它们在祭奠谁？我的身体、毛发
和容颜，全白了。灵魂深陷
我不可能有第二种颜色
雪花无言，用冰凉的触角抚慰石头
孤独如巨兽扑过来，抓住我
世界隐藏了表情，证据逃匿
猎人坠入自设的陷阱。一只鸟
冻死在雪窝里，变成飞翔的化石
世界如此纯净，有天籁声
远远传来，唤我如乡音
漫天飞翔的雪花，如鸽子翅膀
我必将在严寒中凝固
或遭遇一场雪崩。众神在上
他们比谁都看的明白
朝阳观
道观从明朝来，坐在山之巅
满山黄栌树叶放肆的红着
反衬出一座寺院的清寂。秋阳于午后
从西边树隙间斜过来，掠过一只
午睡的壁虎胡须，停在檐瓦上
有诵经声伴着风声、叶子私语声
若隐若现。一对紫蝴蝶飞过去
又飞回来。道观周围的柏
多生出仙骨，地上杂草任性
山墙上贴功德榜，上书名讳若干
风一吹，人就悬在空中
秋天很深了。早红的树叶正在弯曲
坠落。对面山崖磷峋、幽深
箭竹林在涧畔静静打坐
一半用来修身，一半用来济世
秦岭山中
一座山，潜伏了多少历史的回声
随便一声鸟鸣，或石头
都让人沉重地抬不动脚步
清明河上疾走的风，追赶着
行人的智慧。一条古道隐身十八盘中
张良庙在山脊若隐若现
我还在寻找。一本穿越时空的秘笈
2000年前道家设置的思想悬崖
让一群后世之生终生难以
逾越。黄龙洞里回环百转的水
如历史一样弯曲
一座蓄满了前朝风雨的山
坐在秦岭南坡上，似一位缄默者
岁月的尘埃迎风飞扬，就连一粒砂子
也深藏着闪电、和救赎
3
田野上的房子无人居住
恍如隔世野草丛生探寻乡间的晓路
视野里水渠流淌着希望的情愫
田埂上生活着的一滴滴晨露在阳光下
折射出一个百花筒在草叶沿滑动
遥远的苍穹湿润飘过一朵云
雨点过后的彩虹是天边的羞涩
一阵阵油菜花香入心入肺
芳醇的田野原汁原味
曾几何时醉倒了多少才人的诗句
田野上有一所房子土色的
土坯垒砌的墙年久失修，留下一道道斑痕
岁月的年轮风催雨打日晒水淋
修葺的草房用影子计时年复一年
日月星辰光阴可以载满一个年代
田野上的房子无人居住
一位老人，空巢老人
守护着山林里的一棵松树枯了朽了
时间埋在黄土里去了
4
与硬度有关（组诗）
《不同石头的结局》
明处或暗处的，躺的、坐的、站的
世间见过的石头有很多种
都叫不出名字，但又似曾相识
世俗的锤子，抡起就砸
有的立马开口认罪，有的坍塌如泥
有的颤而不倒，有的一动不动
立马开口认罪的被抛尸荒野
坍塌如泥的被人踩踏
颤而不倒的被选作砌墙筑堤的石材
唯有那些一动不动的
被世俗的手雕成菩萨
供奉殿堂之上，被众多的信徒膜拜
《“好泥”》
身段软是“好泥”的一大特点
也是你欣赏它们的地方
它们讨你欢喜、合符你心意
身上没有尖锐物
最关键的是，拿捏起来感觉好
顺手。你想怎么捏
它们就怎么样地伸展
任由你捏你心中的所喜之物
比如捏只会笑不会怒的脸
会点头的脑袋、卑躬屈膝的身子
捏不硌脚的铺路砖、台阶
捏你密不透风的城堡和帝国
此等“好泥”符合你的择泥标准
你都把它们招纳进你的园子
看！你大师似的，塑满园的泥型
有高有低、有分工，各具使命
将你的城堡和帝国越砌越雄伟
站在高处的你，多么地像一个王
面带春风，览阅无限风景
正当你得意之时，突遇暴风雨
它们瞬间就坍塌了、散了
将你推入洪水的漩涡里
捏它们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
身段软的东西都是没有骨头的
《硬石》
沉默，坚硬。无论大小或高矮
被放在哪里就坚守在哪里
从不擅离，也不惧寂寞风雨
会占用些空间，偶尔也会硌人
挡阻一些人的道
于是难免被人嫌或被人挪开
冷落于偏僻处或角落里
只有赏识它们的，才把它们
收留自家庭院或单位院落
构建美景，改善环境提升品味
这是一些被发掘的硬石
更多的是那些未被发掘的
隐姓埋名于地的底层或山体内
它们顶住了大地的坍陷
垒起山的脊梁，和峰的高度
在险要处，矗立起无限的风光
让无数人流连忘返
对祖国河山之美发出赞叹
这就是硬石们平时里的处境
一旦遇暴风雨，洪水泛滥
江河决堤。人们都会想起它们
并将它们统统地填往决口处
5
《泡桐花开》
泡桐树吹响紫色小喇叭
声音温柔而嘹亮
一大片一大片麦田
孕产期来临
她们已经做好抽穗的准备
小点声再小点声
麦子上绿色的光小心翼翼
害怕惊扰了生命的降生
这个春天所有植物都在酣饮
鲜花酿出的甘醴
躺在地上的小男孩
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
连流动的空气也有点甜
一只青鸟从树林飞来
嘴里衔着金黄色的理想
小男孩仿佛看见了花仙子
泡桐花的小喇叭
还在风里摇头晃脑
一不小心
落到小男孩的脸颊
小男孩捡起一朵泡桐花
微笑着向村子跑去
他要带上这紫色的小喇叭
迎娶隔壁那个漂亮的小女孩
6
无解诗（组诗）
《考证诗》
事故来自于高处
当事人想通过垂落
展示别样的雍容：
像一本翻转的书
当事人尽量想让封面朝上
“她被蒙蔽了一生”
好事者打量这场事故
不尽人意之处：趴伏在地的人
最终没有转过身来
这是她对于这世界
最后的力不从心
《无解诗》
一个孩子
小声和另一个孩子
说话；一个孩子
轻轻地向另一个孩子
描绘对世界的认知
多么鲜嫩的举止——
一个孩子向另一个孩子
粉嘟嘟地表达
这个世界可爱之处
——为我们所忽略的那部分
一直真实存在
《监控诗》
九岁的小明散漫、暴戾
极尽所能地摧残新设备
对现场毫无裨益
遭受训斥和挞伐之后
他叫嚣，冲撞，争斗
不肯善罢甘休
另外的孩子被正告：
别跟这样的小害虫来往
别跟他学坏
结伴玩自得游戏的孩子们
并不知道他们撇下的小明
会独自愠怒地修好
曾拆卸下的玩具、手表
和各种电子产品
每修好一样
小明脸上总泛出一丝柔情
像注视一位久别重逢的
友人
7
裸露
在我的目光中
母亲，你一下一下的将怀解开
露出了一对项圆的丰乳
与那一颗跳动的心相媲美
是母亲的乳汁喂养了我
一个生命在一天一天成长
不知是美丽
迷惑了我的双眼，让我
不知所措
这一切却在抽象里，诠释着一个故事
让我的梦幻在一天一天里成长
那是我母亲袒露的宽广的胸怀，一个
让我成长的摇篮
8
《我们都是被海浪冲上岸的鱼，所以无处落脚》
在深圳，我见到阔别八年的同学
他眼睛里的光已让太阳摄走
身上也不再散发凌人的气势
我终于不感觉低他一等
我们和声细语地交流了很久
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年轻人很自然就谈到爱情
那时候他一枝独秀
足球好、成绩好、人际好、精神好
蜂蝶层层将他围住
他的英气总会伤害附近的事物
如今我已经结婚了，他却跟我说不敢恋爱
我只好把话题转向工作
他的工资是我的三倍
在同学里也算很高了
但他的哀愁差不多是我的五倍
他说深圳的楼太高
站在下面就会变得渺小，感觉永远爬不上去
既然未来是沉重的，不如回忆过去
我们聊起很多同学，多半不联系了
联系着的也大都四散漂流，多年未见
月光下那么多匆匆的人都在赶路
异地的同学也不知有没有能停下脚步欣赏月色的？
后来我问到他的英气
他只跟我说养死过一只鹰
在一米见方的笼子里
这只鹰很努力地练习飞翔
每一次飞翔都有大把的羽毛被碰落
之后这只鹰只是踱步、睡觉
后来终于一睡不醒
把同学送上地铁之后我去了海边
海边一部分是欣赏景色的人群
还有更多的漂泊者坐在光滑的石头上沉思
汹涌的海浪将冰凉的水拍在我身上
我突然想到也许一部分人
是被海浪冲上岸的鱼，所以无处落脚
9
那些空中的空（组诗）
＠存在
龙王古寺虚掩的楹联
读来万法皆空
而飞燕草一枝一枝那么紫
优雅且迷人
僧衣人
背篓里的空瓶子
是岸上器物
谷雨之后，该生的生，该啼的啼
所有寂静
可能是一万只虫蚇的伪装
＠亭山居士
三清殿内的一片云朵
也不完全，她黑的发盘成莲静伏峰峦
息止的香炉袅起散开的梵文
谁都不能喧哗
连同山谷里拔节的绿竹和松杉
持戒非苦，持戒非难
她似乎经卷中走下来的一枚标点
仅有一抹袈裟黄淡淡栖停
经过的老居士并非断喝，止步的肉身
呆立三界
转眼，谁看世间？
亭山，零星的七叶一枝花
也找不见半颗油菜籽
现在，风一吹
漫山遍野的红红、黄黄
暮色钟音，半真半幻
＠流水记
打开《如果在书店，一个读书人》
像打开自己，其实根本不
刚听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路过湖边那会儿
水绿的春，全不见了
一只白鹭单腿提出湖面
像思虑春之空濛，又像莫名致哀
不期而至的雨
零点十八分
继续空寂
一粒石子落进湖心
萨摩耶跑跑、停停、嗅嗅
迎面过来，还是团云
10
夜色书（组诗3首）
夜色书
我喜欢在夜色中散步
每一片月光，都荡着暧昧的气息
仿佛湖边的七叶树
它们与萤火虫，倾慕着同一片夜空
我爱这些池塘、秋千、虫鸣……
它们都是我庸常时光里的亲密恋人
我喜欢与它们举杯同饮
哪怕月光不来，我也会快意地醉去
今生，是风景雷同的旅行
今夜，没有一颗星辰多余
你看，在我返回的途中
月华如水，夜色，悄悄褪去了外衣……
春风引
花开时，我已不在
雪落时，你已归来
一朵花和一场春天
有时隔着一夜，有时隔着一生
我从不讨好春风。万枝春色
我只喜欢心藏露珠的那一朵
有多少春天，我们爱着，又恨着
有多少花朵，我们折了一朵，又一朵
山村笔记
就像留有余温的青石墩子
我喜欢秋日午后的河流，寂静的山坡
喜欢它们不动声色的温暖
我喜欢山坡上缓缓移动的羊群
散落的羊粪蛋子，一颗颗滚进路边草丛
我喜欢挂在屋后树梢上的炊烟
喜欢狗吠声，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
晚霞多情，一点一点褪去素妆
暮色有意，一颗一颗拨亮星辰
我抚卷而卧，月色因为疲倦而衣衫凌乱……
11
夜漾（组诗）
夜漾
是蔓延的三月折煞我
是夜的微醺裹紧了缤纷
是燃遍了荒野的绯红
一次次剔透了我的青春
我握住了那座小小的山峰
便握住了她的七寸，水蛇一样
不甘于屈尊身下
但吐舌的姿态唯美
这春天的夜孔雀
舒展着自己的翅翼
在渐渐褪去夜的羽衣之后
连同我的坟冢也突兀起来
当她湿淋淋的山谷
又一次糊上我峭拔的故乡
夜便开始漾了起来
说出
风的骨头有时候是缺了钙的
它虽没有说出冬天的藏身之地
但严寒的挑拨，让梅香刺破了腊月
让大雪说出了脚印，并且沿着原野延伸
这些未及说出的心事
被鸟儿啄出生活的乏味
被村庄的炊烟与橡子树支撑起来
说出了冬天的顾虑
我举起了春天的蓓蕾
朝着渐渐趋于平庸的冬天
开了一枪，它瑟缩的神情多么令人可笑
或许它想说出这个世界的一切荒唐
可是它嗫嚅的控诉
还抵不过呼啸而过的北风
它呜呜的响声，跟刀子一样
说出了春天的锋锐
风，解开春天的纽扣
这些撩人的风，开始步步为营
开始置枯瘦的山野于不顾
不停地抚摸山川，田野，庭前屋后
连河畔的柳枝都不放过
更甚者，一把便解开了
春天的纽扣，欲强睹这三月的肉身
当露出了春天的红肚兜
这三月的盛宴，正裹挟着无数的芳菲
摇曳生姿，百般妩媚
就怕顽劣的风，不识三月的书
不解春天的缭乱，所到之处
烧夺劫掠，无所不作
12《命运书》
漫出鱼尾的线槽，柔软的表情
神秘的景深带，我依然瞻前顾后，眼神淡红而空茫
铁规则一呼百应，被割裂，承传，电击效应
运行着猫步，丈量进退尺度
花期爬进历史黄昏，山脊盛大的倒影
与奔波的蚂蚁逆向而行，无言执手话别
如何做个出道的隐士，静观尘世孽缘
雪白纸背缀满了玄机，一滴雨能否击穿爱的托词
而烟尘之上的清醒，近乎清瘦露骨
如往日石膏雕像，釉彩纷纷脱落，失真
吞吐海潮和谎言的陶罐
让我尊宠，一束暖光掠过额头，新生的梦境
动摇着悬崖，一遍遍擦拭流星过往的泪痕
青圆石，成众趋之地，翻新莫名口舌
内耗麻木的骨肉
风向迅烈，我的左耳失听，再被右耳无情阻杀
体内小矮人还在灼烧孤胆良心吗
竟喊不出自由的铁证，双重染色的人性
似陀螺布满欲火，契合鞭影嘶哑的的痛点
契合热销的中庸范本
蜡黄，霉变的汗渍，自导生活剧
笨拙，不苟言笑
推动千斤齿轮的手工匠，落户于民间
被品茶客兴奋聊起，或遗忘身后
苍天在上，怀抱杜康唯有解忧
而屋檐下的俗事凡情，我恭顺领受，逝水无音
让边地稻草人又一次倾向命运
加重余生未卜的恐慌
13
点一盏油灯，放在天上
那个年头，溃不成军
天底下，泛起的泡沫
都是难民
另一个我，熙攘中
一不小心，与我走散
一别，就是半生
我坚守故园
他行走海边
许多日子，我摸摸儿子
他就摸摸大海
摸摸明天，就有些诗情
有诗情的时候
我就喊来春天，一起
坐下来写诗
字行的山水里，燕语芬芳
他一直守望海岸线
如果太阳不幸失落
他，就要点一盏油灯
放在天上
只要还有孩子，还有诗歌
就不能让人间黑暗
14
荒凉（组诗）
很多院落无人居住
围墙裂开了很大的缝
一只大黑猫自由出入
二位老人蹲在老屋前晒太阳
阳光抚摸他们的皱纹，像
抚摸干涸的河床
他们小声说着疾病与死亡
时不时夹杂着叹息，但
从来不说孤独
几处破房子，悄无声息地倒下
花草似乎更喜欢荒凉
你看，残砖断瓦处
春草葱茏
桃花怒放
上坟
村里不见年轻人
老人大都是病人
拄着拐，咳嗽着
孩子很寂静
唯有狗叫声还那么温暖
给娘上坟
看着纸钱青烟散漫
很快只剩下灰烬
我立在娘坟前
恍惚一块墓碑置于虚无中心
回到老屋
一院落叶待我于荒凉
15
心如大地过于辽阔，适合苟且偷生
我摸着自己的手骨，假装一匹纯兽；仓促指认了春天，隐藏了自己。
整个春天遇到的都与美好无关，
那些假装活得安乐的人，正从冬天走来
激昂如宣誓，靶子般麻木，玩偶般多情
而我的心如大地藏匿了锐气
等候生机勃发；我清理了心血管和脓疮
让位于心安理得和满目春色
我不能动怒，隐忍愤慨：过于辽阔的土壤
适合收纳污垢，也适合苟且偷生
16
一九七五
1.
那晚月亮长着铜锈
那晚老队长一边咳一边喘
手中那个大电筒，像信号盲区的Wifi
亮光时有时无。他照例一个人去巡夜
一束光打过去，猛然发现
牛栏旁半人深的蚕豆苗似在跳舞
——老队长一声吼，深深的蚕豆苗
颤抖了一下，叠在一起的两个人
像狗剩他爸操控的机床，猛然断电
只剩下
止不住的喘息和嘤嘤的哭
2.
批斗会是连夜进行的
膀子村的大戏台被紧急征用
一台大戏正上演。
3.
一盏大灯朗照
台下围满了黑压压的人。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低着头，被押上台示众
始终看不清脸。她脖子上挂着两只破鞋
旁边是一筐子新摘的蚕豆和麦豆
空中飘着新鲜，嫩甜的清香
平时嗓门过山的膀子村基干民兵
村支书的侄儿、生产队特别巡夜员
这会儿也耷拉着头，站在台上
脸那个黑呀
4.
“呸——，亏她昔日还装清纯
人家可还是黄花郎呢，她也好意思勾引”
我看见她低垂着头，像面无血色的死鱼
看清了，是她，
——狗剩他妈。
5.
不容辩解，最后的处理结果是：
狗剩他妈为妇不尊，为了一筐豆
阴谋勾引武装基干民兵。除追回赃物
罚款一百块，还要游村批斗
村支书的侄儿，“由于把关不严
没能顶住美色诱惑”
只象征性地罚工分五十分
不知何时，天上那轮月亮
悄悄转为绿色了。
6.
批斗完毕，狗剩他妈
当晚就不见了
直到第三天
在一个池塘浮出来。
7.
如今回到乡下，我还怕
看到麦豆和蚕豆种到一起
它们都开蓝蝴蝶一样
妖艳的花
关键是怕，
麦豆藤，蚕豆苗
纠缠不清。
17
气虚与血虚兄弟
生病，是一只小虫钻进了你的身体
让一页洁白的画布，沾染了杂色
气虚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小子
从小营养缺失，工作中又劳损过度
而且患上了种现代病，人们所说亚健康
一次轻微的咳嗽，会让你成为病夫
气虚的病有着明显症状，面色萎黄声音低微
头晕心悸呼吸短促，动则出汗疲倦乏力
另一个就是，脉象衰弱功能减退
气虚的舌苔，还常有齿痕
爱常被病绑架，谁会把心疼制成蝴蝶标本
气虚，你可要自己首先补好精气
有点钱可不要小气，买点人参黄芪党参
有两种汤可以经常喝
花生米大枣莲子汤，乌鸡黑米汤
气虚，治病重要，少吃生冷性凉之物
你要常吃性平味甘食物
走访民间，我知道了药物内心的火焰
其实温暖而明亮。我明白每种病
都是梦幻中一团神奇，一种迷茫
病会在你困苦时偷偷地窃笑
血虚是气虚的兄弟，失眠多梦面色苍白
还皮肤干燥头发枯黄，血虚经常大便燥结
小便不利，还伴有肢体麻木，动则气短
血为气之母，血虚是一种血液失常
心血不足所致，此病通心入肺
血虚这病，需要健脾和胃补肾
脾胃是血液之源，益气才能生精
古人云，不求有形之血，但求无形之气
本草纲目曾偏爱过几种小偏方
肉桂熟地乌骨鸡汤，还有
当归狗杞首乌红枣汤，补血之物除了
三七鹿茸，还有阿胶锁阳川芎
血虚与气虚俩兄弟，治病忌漫不经心
你俩可不要，坐在冰冷的佛旁
乞求迟迟不到的恋情，你们俩兄弟
性情刚直爱喝烈酒，酒虽好
可伤身子，少喝洒要多注意调理
18
对于夜晚，我总心怀恐惧（组诗）
@对于夜晚，心怀恐惧
对于夜晚，我总是心怀恐惧
虽有七彩灯闪烁
只是醉眼朦胧，视线己在光线里紊乱
找不到回家的地标
梦在前，被迂回曲折的路经分割
记忆与幻影私约
时间跌宕虚无
蹒跚的脚步，拒绝大脑的指挥
以老马识途的姿态
固执己见
一路踉踉跄跄，最终一切还好
总能在慌恐中走进那扇熟悉的门
@切割记忆
就让记忆走进记忆，重新排列组合
就让梦幻承载起岁月之痛
然后在梦醒时分遗忘
总是在记忆之外守望记忆，就仿佛
乡愁总在乡愁之外守望
就仿佛，总会有花朵一言不发
只看潮涨潮落
云卷云舒
把记忆一分为二
一半己在来路迷失了方向，另一半
则在苍茫里继续苍茫
@在夜晚，找寻独行的方向
月光躲藏进霓虹
记忆存放在时间的高阁，岁月深处
有声音在呼唤
那不是我想要去的方向
一滴雨的喟叹，己消失在一声汽笛里
深深浅浅的文字
流浪在都市，找不到地方驻足
行道树的画卷谁人来留白
又由谁人来题跋，风己抹过十字路口
无视红绿灯
在夜晚，需要有一罗盘
为独行指向
19
桃之夭夭系列（组诗）
之一
不小心走上大清朝的官道
我爱上了前朝的一个女子。糟蹋大好韶光
一个远道而来的小女子，伶仃地行走在大红地毯的
背面，与一个王朝的基因格格不入
有时，躺在一朵桃花里，触景生情
潇湘馆，一株草复活了前半生的记忆
大观园，一块玉咯疼了下半生的月亮
一个王朝的流毒无孔不入
流连葬花词中，我无法自拔
你，瞥见了我的脆弱，转身，一滴泪打开
诗谶的一角，你瘦成一朵病桃花
如今，妹妹，你还堪不破滚滚红尘中的一截青缘吗？
眼泪，是否就是你的微笑？
奈何？石头不是石头，我只是一粒魂不守舍的红豆
任你点化
从此，不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咳嗽声越来越沉——
桃花依旧笑春风
风，苍凉，刮不走内心的殇
放一把火，红楼化作杜鹃
在一只杜鹃哀婉凄厉的叫声中——
一朵桃花圆寂。而我的酒囊已空
写一些文字，凭吊一位具有叛逆精神的诗友、红颜
之二
奸臣好挡道，怎忍心刀口逼近风尘弱女子的细腰？
一个肤如凝脂的女子，一步不退，那命来搏，鲜血溅在一把诗扇上
开出一朵桃花
哒哒的马蹄载着爱情经典里这一朵桃花往寺庙里赶
大明朝已瘦成一根骨头
大明朝病得不轻，摇摇入坠——
栖霞山也病了，芭蕉扇上的美人病了，种花人无迹可寻
奈何？走马天下，仅一钱山水，一捧大雪
安放一场风花雪月
花谢花飞，勾兑三二钱，可否幻想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逢？
一只低头行走的水鸟，媚香楼前，止不住心猿意马
看不清美人的另外半张脸
秦淮河，卷走了多少胭脂、多少泥沙
卷走了万物的影子
如今，卷走了的事物匆匆往回赶
而我，已找不到回归的路径
幽幽的叹息声越过古城墙——
一朵桃花病入膏肓
一片桃花折去天涯
20
《糖》
其实 糖的坏处就是它的甜
它用甜引诱着我们
从童年开始 不知不觉
一直受伤到老年
吃一块 再吃一块
因为身体适应了了这种甜
所以 我们一致拒绝那来自生活的苦
殊不知 那种苦
却是上苍恩赐给我们抵制灾难的绝技
不幸的是 它已被我们
一次次拒绝
21
老人记（组诗）
《蹬三轮的》
沿着一个老人裸露的脊背，我认出了
一块牛的肋骨
嶙峋。起伏。揉进日子的短板
我久久地立在那儿，我不敢看他的脸
我怕我会见到
一张连孩子见了都会惊叫的脸
我多想看看那张脸，父亲一样的祥和
他不紧不慢地蹬着三轮车，背影就停留在
那一刻了。我不知道他会去往哪儿
此时，时间正挤压着我的某一根肋骨，隐隐作痛
周身的气流徒自地流着……
乡间的路，直向黄土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与牛走着同样的路
重复着油尽灯枯的故事
等抽完体内最后的那一点儿养分
《扶着墙走》
墙角处，一老人如鹰，蹲着
孤独，瞬间盛满了一碗的荒芜
流落街头巷尾的车水马龙及岁月荣荣枯枯的
那点儿馈赠
摸着水泥墙的体温，踟蹰。一把余生的瘦骨
我看见，他的软肋处已喘不过气来
半碗残羹剩汤，和斜倚的那一根木棒，点不亮
环视人群的法眼，渐渐淡去
沿着墙根儿走
相遇的一声犬吠，成为苍天一声有惊无险的长叹
而后，他从指尖缝里拔出了一枚瘆人的小刺
伤口，开始发炎
《归真》
乡间的风景，不仅有落叶和夕阳
偶尔相遇的一个老人的例行，也能滴出一些疼痛
他见人来，颤抖的双手惊慌失措
沥了一裤裆。脸局促
众人皆笑。我想笑，瞬息却笑不出，心里一酸
有泪水溢出了眼眶
“返璞归真”这四个字，竟浸透了
人老难以启齿的羞涩
生命的真，有时必须承受讥讽的口舌
和卑鄙的视线
而下一个，又将会是谁呢
22
以白的速度，抵达一片白（组诗）
《》初雪
这个季节，许多纯洁的祝辞
在飞翔的叹息里滴落，真不知
这次出发的呼吸,会不会从漫山遍野里突围
抵达冰清玉洁的日子
多年前的洁白，在一首曲子里徘徊
嘶哑的噪子，吟不出经年的绝唱
风儿一直在吹， 而我
在潮湿的音符里，度日如年
背影之外，是否有一次
可以唤醒的重逢，抽离雪的白
让更遥远的渴望从记忆的顶端集结
轻轻地，覆盖一场隆重的等待
《》雪与蝴蝶
天地之间， 正好适合你飞翔
适合夺路而出的询问
蝶影远去，你把日渐潦草的心思
变成回家的路，变成梨花的遗址
路是你的，我一不小心就踩痛了你
伤口处，有白色血液滴落
你一白再白，白得像一张宣纸
宣纸正好作画 ，我将你画成我的知音
画成失眠的誓言，而你却不知道
你纯洁的模样，正清凉地穿过我的内心
《》以白的速度，抵达一片白
以白的速度，抵达一片白。用苍茫
掩盖体内的暗伤，我把自己开成一枝梅花
寒得透骨的季节，你从正面裹紧我的初恋
就这样一枚一枚地迫进，在肌肤上
绣出笑容，绣出如血的颜色
那些细密的针脚，屡次越过边境
窃取体内的温暖和气味
旅途上的脚印，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现在，我渴望一缕有毒的阳光
能够充分融化你的痴情，能够吃掉
夜晚最冷的那片月光
这样，我就可以挪用你一生的清白
23
大山之约（组诗）
新桃花源记
在周潭，走进大山之中的
桃花林是一件幸事
需要合四人之神韵——
坦诚“白平”之长，“东宏”之短
“八一”生在此地，以桃花的名义
与大山周旋的道理。与我不同
从铜陵慕名而来
只管讨好桃花的好
在流水旁引出数枚花瓣
进而引出桃花的前世
引出另一枚花瓣的过往
真是太精彩了。真应该
从她的花枝下穿过年轻
顺便穿越陶渊明的
‘归园田居’的枝头
道出古韵与现实碰撞的结果
像桃花的果实
已然落在大山的口吻中
在周潭，大涧是深不可测的潭底
在大山的腹部，一笔写下一个周字
拧出水，周潭就活了。大涧的活法
清晰可见。可见之事一个不少
在四月的事物上进进出出
理应遵循“活着，就应该体现出最为
鲜活的一面”。先开出桃花
站稳大山的根基，让他们先睹为快
鲜红满一片山林，亮出几枚梨花的音符
也是快乐的前兆。水之音符，大山之水
斜带着几片花瓣就到了大涧
无疑，增添了大涧水流的速度
醒来的周潭是可喜可贺的，真切的
深深地倒影着一群女子的捣衣声
像我的声音不经捶打，也会脱口而出
先前的感知
大山之山，那个缺口
继续往大山深处走去，才会
激起层层浪花，从上往下跌落的姿态
疑为从一个缺口，散布出的谣言
让我们前来验证她的真伪
这样的感觉有些浅了
浅如攀爬的姿势，无不落在溪流两侧
彼此的面前。他们将彼此间交融
恰如两枚花瓣的情形
碰撞后的倩影握在他人之手
成为某个片段，或插曲
一个真实的写照自然落在诗人的
目光里。写诗之人十有八九神经有之
必将于大山面前毕恭毕敬
更像一位久病不起的病人
治愈后，那个缺口才会流出久违的诗句来
24
一张纸的初夜
没有嫁娶仪式，甚至前戏
砚池里沐浴之后，狼豪
肿胀着，直奔主题
窗外风声正酣，秋雨
挥洒如汗。没关紧的门窗
兴奋地叫喊
向左一点，往右一点
上移一分或下顺一寸，笔尖
掌握不好位置，左顾右盼
不指引，不娇喘，她
安静地躺在书桌上
恪守着一贯的坚贞和矜持
生硬，她
初夜的疼痛
随着朱红或炭黑晕开
25
哭伯母（组诗）
①第一次和伯母握手
人间四月天，鲜花盛开
伯母，只能望着天花板
想和很多人握手
她不肯松开宏伟和园凤的手
不肯松开玉治和新爱的手
也不肯松开父老乡亲的手
伯母以为，握住了这些手
就留住了整个世界
②我把黑夜努力抱紧
4月19日的凌晨
大地松开了一个口子
伯母，用最后一口气
吹开最后一个黎明
我在黎明中醒来
一阵冷风，把老四的电话
撕得七零八落
我又将时钟，拨回到1点40之前
③我没有送伯母最后一程
没有炸开的鞭炮哭了几声？
散落一地的神钱共有多重？
纸做的花圈是否一样的圆？
请一根刺棍替我下跪
请一只燕子替我祈福
请一片阳光替我赎罪
我不想看到骨灰盒
骨灰盒装不下伯母
26
蚂蚱和蜻蜓
跳蝻生翅的时候
水虿爬上来羽化成了蜻蜓
吃草的蚂蚱和吃肉的蜻蜓
同样接受着夏日阳光的呵护
看那草木葳蕤
面对花朵盛开
蚂蚱在草里用大腿歌唱
蜻蜓在空中用羽翅舞蹈
天气变凉的时候
它们扔下及时行乐的灵魂化尘变土了
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冷酷的冬天
27
《关于一张床的想象》
你在一张床上出生
你在一张床上成长
你在一张床上经历着
失眠、痛苦、兴奋、焦灼……
你在一张床上留下了太多的梦和秘密
一张床，就是一个人的另一幅版图
它知道你的高矮胖瘦，体重的变化
你像一枚印章
床铺就像印泥
你把一切爱恨都深深地印在这张床上
而后，你会沿着地图去旅行
又会经历更多不同的床——
木的、铁的、钢的、铜的
长的、窄的、宽的、圆的……
最后你又回到自己的这张床上
开始回忆、赞美、留恋、感慨
麻木、出神、咳嗽、叹气、大小便失禁
你在一张床上完成了自己的一生
28
自画像
黄昏。去田野走一走，一望无际的绿
不是麦子，是草
去年雨水多
耽误农耕。草茂盛起来了
池塘里、田埂上、垄亩间，新生的老去的
这个春天用美丽的荒芜换来一片
虚假的繁荣
我写诗。写青草一样的诗歌
苍翠而卑微
用白发三千丈换取
春风一缕，用一樽清酒换取诗歌
里的人间气息。我写匍匐在地的诗篇
一棵草不能凌空，一首诗
高不过生活
青草半人深。荒凉中繁华，繁华里寞落
黄昏归隐，原野瑟瑟
蚊蚋起舞，蛙鼓虫鸣
一生保持热闹的假象，一生只读圣贤
不立碑，不篆刻，不告诫子孙
一生只有一年
因雨水充足，侵占原野
29
终将放下这无尘的汤（组诗）
1、乌云
我的目光 蜿蜒
火烧的洞里牛羊远离牧场
一群赶路的人和另一群赶路的人隔着一场雪
潮涨的马背上
一片红叶钻进牢笼
我等待的乌鸦
用最后一眸深情
看透了
屋脊和青瓦之上的升腾
2、拔钉子
草间的飞虫
轻抖翅膀
从迎宾大桥飞向赣江
随波逐流的轨迹里
乌沙河的源头黯然低头
黄昏
以一片秋霜的姿势
发射出
蒹葭苍苍
3、陈词
终将放下这无尘的汤
当苔藓爬上秋天的岸堤时
攻破城池的黄
改变了
溪流的方向
悬在梁上的宁静
被一阵风闪婚
此刻，我无所欲为
门口的泡桐树和屋檐下的镰刀
冷眼相对
30
《静物》
之后的阡陌，荒草葳蕤
人烟，作鸟兽散
很低的阳光飘在灰色的瓦顶
能对话的，只有静物
那些深陷于荒草间的村庄
寂静得只适合追忆
我说的是多年后的某个时刻
我从仆仆风尘中转身
往事飘浮
多少静物的影子移来又移去
31
卖身契
太难了
是的。张森是这样说的
什么出身清华
什么央企白领
什么知性型男
都抵不了一纸房契
女友说
把积蓄全部拿出来。不够
把河北雄县的老宅卖了。不够
向老家的三舅借一些。还是不够
再向银行贷一些
首付也不是卖身契啊
房子也不是命啊
可终究还是押上了
沉甸甸的，抬不起头
直不起腰
又不值几毛钱
32
《香椿树》
去年一起参加植树的二大爷
他儿子今年春天
把他也埋进了那片香椿树林
当我经过那片小树林的时候
感觉每一枚椿芽
都眯缝着二大爷沧桑，慈祥的眼神
33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组诗）
留声机
惊弓之鸟是一只受伤的大雁。它的
悲鸣响彻天空。
火烧云没有设下重重埋伏，让
一只只经过的鸟儿
感到恐惧不安。我在地面上
喝酒，仰望
甚至奢望，有一只被烤熟的大雁掉下来
不论肥瘦，不论公母
只要是用翅膀飞行的就可以，满足
我吃天鹅肉的愿望
我还想，此刻有音乐响起
是留声机里传出来的
一位歌女把自己比喻成美丽的天鹅
不惜死在，所有猎人的枪口之下
在乡下，发动机的声音很刺耳
离开家乡十年以后，我开车
返回老屋。
老屋前的空地很长很宽，可以并排
放下十几辆轿车
我感到十分羞愧，没有用
自己的财富装满家乡的老屋，甚至于
没有让老屋前的空地
长出庄稼来
我只能用自己的一辆轿车，来
充充面子。它就停放在空地的正中央
仿佛是一个外星来的怪物
有村里的老人和孩子过来打量。但他们
不敢靠近，也不敢触摸
我于是
将车发动起来，想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可他们一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就一下子跑没了踪影
一个小区的缩影
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区，门前
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没有人摆摊卖水果了，没有人吆喝
卖小吃了
更没有人拉你说悄悄话，向你
反复推销产品了
我惊奇地发现，在这里穿着体面的人
变多了
看着陌生却又微笑的人变多了
匆匆来往或停留的人，都更加小心谨慎了
我全副武装地站在这里，竟然像个
自找没趣的傻子
总感觉身后，有人在偷偷指责我
34
馒头
一只潲水桶里的馒头，绝不会觉得幸福
若看不透，它的前世今生
你就无权说，理解了它的痛苦
如果你知道，每只馒头出炉前
必先是麦种扎根于土
历尽风霜酷暑
捱过干旱荼毒
好不容易分蘖灌浆
还要担心牛羊啃青、麻雀田鼠
且不必再细说，它又是如何，从流火的夏日
进粮仓、至磨坊，
如何，从一粒麦子
变成一只馒头，香喷喷热乎乎
每一次遇见潲水桶里的馒头，我都看到
触目惊心的它
像极了那些小村中，愈来愈白的头颅
35
《读村史》（组诗）
《僧官屯梯田》
在僧官屯，那些土地叠加在一起，绣满五谷的
图案。像一床床鲜艳的被子
高高挂起。乡亲们
一步步把头磕到天上
他们采摘云朵，鲜花。
他们将一年中细密的味道，慢慢储藏在黑色陶罐之内
然后一点一点享用
——我一度认为，能高出生命之土的谷物们
它们是赐予大地的花环。
而所有鲜亮的事物，在一个古村落里
被捧为上宾。
《碹窑》
我一直在想象，五行中，水和土完美的婚配
孕育出力的壮举。我甚至怀疑，它们的弧度，被多少脊梁
支撑着。
一位老农告诉我，柔弱的草，赐予了它们筋骨
一壶水，赐予了它们血液。而我脚下的黄土
砰然有了生命的律动
穿透时间的绳索，无法栓住一段光鲜岁月
却把坍塌的余晖，落入窑洞之内
——任何破碎的事物，在时间的刻度上，都显现出从容
尽管沧桑，它们同样具有神性的魅力
只是，被一把锈涩的铁锁
封存着
五百年的长度，我无法揭开
却被一群外来的墨客，反复丈量，而谜底
迟迟不能破解
《读村史》
我翻烂春秋，翻烂二十四史
没有找到僧官窑的蛛丝马迹。它们藏身在窑洞里
被十三个秀才和一个举人围追堵截
事情过了五百年，豁了牙口的土墙和几颗
歪歪扭扭的古榆暗中达成
和解
可我还是不明白，一水的土黄
一水的窑洞，一水锈黑的铁锁，高悬在
村头
以至于，炊烟直不起身子
以至于，长跪不起的老人，一次次
失去牌位
36
梦境中春日
谁又唱起那首温暖旋律
折一个千纸鹤许一个愿望
那银铃的笑声在路上飘荡
常青藤树下那温磬话语诉说
七彩的花朵绚丽在静静开放
优美蝴蝶翩翩起舞快乐翻飞
上窜下跳黄色猫咪自由奔跑
马路上的人谁在痴痴等待中
天空通红朝霞中洁白仙鹤疾驰
河岸中绿色碧草是那样翠绿
清澈的河水中七彩鱼拼命游着
那身影在心中你久久在萦绕
这英俊的脸庞为何绯红在相思
轻轻微风中嫦娥在愉快起舞
整夜相思梦境都永远柔情蜜意
37
倾覆
像一个正常的日子，正常走在
应该走的路上。青年们
怕梧桐的落雨
带花的伪装者伸出颤抖的手
揽住功成名就的风
时间。一切恭维和承认
塑造一个人
而一切否定和诋毁
是扼杀一个人
脸上挂出红色的潜在的悲伤
没有阳光，人们是否还会成长
我坐在场上的最后一排
看见喜剧演员哭得歇斯底里
时间，没有积累起资格与认可
没有雨水
没有随之而来的拥抱
灵魂锁在地狱里最后一层
成人礼，也许不该晃晃悠悠
收音机畔，电视剧旁
我看到无数的出生、成长、而立、死亡…
而我
挣扎在坠落和坠落之间
38
发芽的土豆
那时它像一块土坷垃，丑的一无是处
后来发芽、绽叶
比春天醒来的花草长得都好
女儿给它浇水，做小栅栏，晒太阳
像个小妈妈照顾一个更小的妈妈
女儿说——
盆子太小
开花了，它会领着一窝小土豆挤破秋天
39
一个人 》
一张瘦小的单人床
和孤独的椅子
一个寂寞的杯子
和长长的影子
这是你的 这是
夕阳西下
一个人翻开的皱纹
40
读不出浮世的回音
贫苦的口喊不出迷局的压迫
船说：喝一碗菜根汤吧
雷雨和你一起北上天河
沙无犄角，与枯死的嫣红相似
波浪还在左脚下，画圆
一言九鼎的哑抚摸内心
五谷宣泄
守夜人的香火渐亮渐饱满
陈水不消散
看不见山坡，却看得见麻雀尾巴
在江湖外，一闪
隔年的玉米总塞给我
一把反刍的黑
如果恩爱和锄禾
每一次
都恰逢其时
身体的朝向
总向着浮世的结
不看透
不回头
那些经年不融的民谣
还会不会站在野蜂的黄金尾针上
旋舞？
从湿湿的子丑寅卯里抽离
风暴之痒，在青唇
之上
鬓角中蜗居着风寒的疼
拟嗜血
拟行走
拟做五月的花
良药，如弯下腰的收割
在地上层叠
匪夷所思的前朝，伏兵还在
战马折不回东门外的罪
41
锁
那个锁匠把手中的旧锁
变戏法儿似的
上下左右摆弄几下
锁就很听话的开关自如了
这是我在南宿舍五街看见的一幕
其实我们都是锁匠
一辈子都在与形形色色的锁打交道
钢铁的、铜铸的、绳索的
软的、硬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
可是，最难摆弄的莫过于心中这把无形锁了
心中这把锁锈蚀或零件有了毛病
最怕的是，要进的进不来，要出的出不去
或该开的开不开，该关的关不住。这些人生的麻烦事
需要你长时间磨砺修锁技能
或寻找新的开锁密码和钥匙
要想让心中这把锁，在任何事物前
都开关自如，不出问题
我们得像朋友那样，经常与它交谈、加油润滑、精心养护
有时更需要勇气
把它拆开、打磨、重新组装
42
平方车站
水管子从墙体的侧脸支出来
下边的黑色灯光生了大病
电线桩和汽车的发动机都奄奄一息
你会看见许多熟悉的
陌生到骨子里的地点
和透过车窗看到的别人的眼睛
你一直试图搞清楚
是他的车轮在转动还是你的车在前行
旅馆把霓虹开了彻夜
你看见无数的行色匆匆
下杆线托入旁边饭店的视野
几个人，几碗面，几声唾骂
直到你离开
一切都消失在后视镜里
孤独
再次赋予自己流泪的权利
从一个男人埋藏的
尊严之瓶里，捡起那些
面子
再次为夜晚的竹林而哭
哭它的孤独
哭它的生僻性格，哭它只有
我这一个更孤独的陪伴
房屋的冰凉说明
灵魂自修建那天起，就早早消亡
剩下钢筋混凝土的僵硬面孔
我曾想给竹林一个陪伴
就在被墙土隔离的两个世界里
有两个相连的孤独之心
43
《烧饼妇人》
黑天、白天、晴天、阴天、雪天，都是烧饼妇人的天
她驻守的天地比一块烧饼大不了多少
路过她的摊位，就路过了炊烟
其实，它的烟比炊烟还细，比炊烟还轻易进入鼻腔的内壁
妇人捏面团，揪小剂，揉桃形，粘芝麻
送面皮入炉
每粘贴一次，脸和烧饼一起面临炉火熏陶一次
那半张脸，已墨红
如何抵挡烧饼的焦糊味
它浓烈，如一坛肆意挥发的老酒
每次醉倒异乡人，都猝不及防
又如何抵挡到口的酥
它咸，它甜，如在舌尖上搁一把利刃
咀嚼一次，血液就哭喊一次
44
《回到淑女》
回到淑女
不和夜晚开玩笑，
它用眼睛击败萨德
我用裸睡退耕还林
许多年没见过太阳了
我见过光，是每个人的影子
寻找我人的直立行走，我的影子从未放弃
野猫求偶不得，哭喊声，
等着主人的人头落地
我扔去一枚易拉罐
这夜，似乎干净了
多余的我，污染几颗星星
环保，你别治理我
因为他，我选择让白天来蒸发，让大风来刮
一个人，鼾声如雷，这爱，
生来成不了光鲜亮丽的明星，片酬过亿
也有点痛了。最近两天，
总有人在KTV门口触犯法律
女性也参与其中。
吼叫的，撕扯的，相当般配
我，殒身不逊
45
《海子说，诗歌是一种命运》
不知是哪一年说的
人间的海子死了，他把这种命运交给我
我双手接住自己的命运
像不认识自己
一个圣婴的到来，应该接受洗礼
我把自己拉到河里，看海子给我指引的命运
河床的石头有黑有白，在我的理解
至少应该躺在一块干净平整的石上来到世间
或者我就是其中的一块
我看到一河的石头皆是散掉的骨头
河水冲刷它们
它们不知还能不能感知 我在想象这些石头
在没散掉之前的力道有多足
石头有石头的命运
和我一样 它们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我更不知道石头的婴儿期是个什么样子
几无形迹可寻的混沌、熔岩
而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圣婴
我从石头中请出自己
可世间只有一尊佛，只有一个安拉，或只有一个耶和华
他们有我们心中固定的位置
我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
交给诗歌是一种命运
我且走向她
46
《拷问》 （组诗）
《遇见》
遇见茶的时候，水刚从深山出来
澄澈，晶亮，纤尘不染
遇见水的时候，茶刚从枝头下来
鲜嫩，清香，光彩照人
《考古》
从一大片森林里，选出一群代表
再从一群代表中，选出一个代表
该代表，必备以下三个条件
资历最老，腰杆最粗，势力最大
《拷问》
秋风拍打着满树叶子，拷问
炎凉世态。直至叶落遍地
仍不罢休。它继续用树枝
抽尘世的耳光，结果悬而未落
47
挽救破碎
阿花与阿龙在吵架
遭打烂的青瓷碟，碎了一地
装修工，出于好心
替他俩把这个情节写上
逐块捡起，当瓷片
装修灶台，拼成图案，贴在走廊
砌成鸟，栖居墙上
意外地美爆了整个家
让高于生活的美
挽救了破裂的碟
48
杂交
水稻杂交，亩产达到一千公斤
玉米杂交，据记载也上了吨
但水稻还叫水稻，玉米也还称玉米
动物杂交就不这样了
马和驴杂交生的是骡子
驴和马杂交下的崽子也称骡子
虽丢失了原名，属性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耐力基因大大增强
由此，我想到了人，是否也可以杂交
生物，植物杂交，在保留原物种基因前提下
增加了生物，植物的多样性
也提高了各个方面的性能
人呢，倘若医学没有禁区
也象动物，植物进行杂交
也可能产生个优良人种
也增加一下人类的多样性
这样是否就可大大推动人类社会文明的进程
这是戏言，道德，伦理，法律都不许人类杂交
倘若允许，人的杂交也不仅仅是个物种问题
因为，人区别动物，是有思想，有感情，有灵魂
所以，人类社会构筑了伦理，道德，政治，法律
不同的价值观，来约束人们的日常行为
人类自己建立的种种清规戒律，就是想保存物种的纯洁性
可封闭的内核，还是被侵入了外来物种
当你细细甄别，这杂交的人早已产生
不是肉体，而是思想
汉代，佛教就渗入中原
逐渐与道家，儒家并列，成为构筑中国人精神三大支柱
到了明代，天主教开始扎根，流行
“五四运动”把西方民主播种
虽然，还有一些遗老遗少想保持中国物种的纯洁性
那只是水中捞月
先进的思想洇染落后的思想
优秀文化取代落后文化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良的基因必须通过杂交改良
人才会在不断的“扬弃”中自我完善
49
喉咙冒烟
两眼放光，面红耳热
大事小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语速极快，你个平头百姓
无缘无故爱上干吼，患上慢性喉疾
大医院太贵，小医院受罪
处处医托，病人蒙在鼓里不知有鬼
图便宜跑断腿花光冤枉钱，无处后悔
医生问出原由，慢条斯理的叮嘱
老百姓需要再教育，探讨国家大事
你算老几，保护嗓子秘诀是嘴要学乖
从此以往，老伴严格把关
容许眼观六路，绝不动口
哼个家喻户晓的流行小曲聊以自慰
四环比五环少一环啊，房价贵一倍还拐弯
老百姓呀真呀真高兴，真高兴真经典
放逐京城十环外，连个期待房也买不起的苦主
无奈何，无聊时开个洋荤
聚个小众，摸摸不正歪斜的三筒
算是愁眉初绽，一天到头紧巴巴谋个苟活
齿缝中抠出破碎银子过个手瘾，赌个天下太平
睁开眼不是被奸就是捉奸，满大街戏子粉饰清白
爷孙恋，姐弟恋，不畏生死恋，不惧青黄不接恋
争先恐后嫁豪门，演绎生活中的花式出轨
不小心阴沟翻船，狗仔吠声四起
想唏嘘唏嘘，无奈喉咙冒烟无法附和
可恻然不闻，瞧一瞧从贪官家收缴人民的币
多得吓死你，放在曾经那个年代
要枪毙一百回，该死一千回
居然还有闲钱能捂出酶菌，十捆百捆千万上亿
不是电视里亲眼所见，打死不信真有虎入羊群
咱们平头老百姓啊，苦十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七窍生烟是气愤的最高境界
托福老伴严管，只是喉咙冒烟
可恨烟花柳巷笑，戏子逆子不忠不孝子
粉墨登场，续演肥田出瘪稻
难得七窍糊涂，庆幸一窍生烟
烟灭只需一百年，草民不聊当下只盼治愈喉疾
孙子问爷爷素质能比钱珍贵吗，吓得只欠一哆嗦
爷爷有钱给我买几个老婆先养着好吗，闭嘴，再说闭眼
50
《在秋风中打坐的麦垛 》
我已被佛陀一样的麦垛
悄悄带进了一个
童话的世界
在那里 我是一只刁顽的小鸡
时不时钻在麦垛下
偷食落在那里的麦粒
天空蓝的可爱
白云已经无法再白
金色的旷野中
我挚爱的村庄
就像那一个个麦垛
在秋风中打坐
51
河流的记忆
河流总是强迫自己
把那些经过的事物面面俱到的记录下来
不差毫厘
这多像一面镜子的性格
它也记录痛、屈辱、快乐
被野蔷薇划破的皮肤
一尾鳑鲏鱼的死亡
被竹篙抵住的感觉
芦叶上的鸟鸣在滚动多像果实
那些被微风扒开的波纹一定是揪心的
河流带着我的村庄在大地上一路披荆斩棘
更多的时候它心里装着云朵和天空
它知道春天要把大角星翻出来
夏天要把北斗的勺柄转一转
河流它从不知道犹豫
它知道自已从哪里来
知道自己将要到哪里去
52
故乡，我是来啃你骨头的
一
那个涉过独木桥又扛走木头的那个人
我就是
那个喝着河水长大又把河流污染的那个人
我是来赎罪的么
不，我是来攫取的
故乡
二
那个在山顶唱过大风歌又把大风留下的那个人
我就是
那个在月光下捉过迷藏又把月亮藏进行囊带走的那个人
我是来还债的么
不，我是来背叛的
故乡
三
你惭愧过么，当年饥饿，贫困
在你贫瘠的土地上疯狂地攫取时
我想你是惭愧的
不然，你何以那样的沉默，忍耐
四
当我偃旗息鼓，败北回山时
你何以那样的包容，接受
我想你是惭愧的
不然，你用一辈子工夫砌一堵遮风避雨的墙
我用一天的工夫拆墙
你又何以那样无动于衷
五
好像那天，我是答应过归还的，我答应还的
我答应为你砌一堵方方正正结结实实的墙
这么多年了，我拆掉的墙不复存在，我答应过的遥遥无期
你依旧廋骨嶙峋的赤裸裸的站在那里
没有发抖，而我浑身抖得厉害。
原谅我，故乡，我剜尽了你的肉，吸尽了你的血
现在，我是来啃你骨头的
53
重新认识山林（组诗）
重新认识山林
我确定的那片山林，在一场叛逆中败下阵来
苦月映照下的残枝败叶，涂满凄凉
至今，当我翻到记忆的某一章某一页
都会停顿下来，用几声叹息平定胸中的慌乱
我知道，生长不会妥协。黎明前
抽出的几片新绿，使鸟雀欢呼
习惯倾听黄昏之后落日的坠响
又重新看到一片叶子的经纬
弹跳出绚丽多彩的画面
那片山林，在山崖边上奔跑
延续了祖母的遗训，早晚都会出人头地
我要去那片红杉林
那是一片红杉林，在我
记忆中长成云的样子
满地的残枝败叶
是时间讲的废话
我要去，邂逅从宋词里跑出来的小丫
为她拧开一只蟋蟀地歌唱
或者邂逅十多年前就疯掉的阿婆
扶着她的前生和后生相会
我想把祝福的话语
做成礼物挂在每棵树上
一触就开的温柔
像雨滴，在每片叶子上散步
我要去那片红杉林
去看看在云里生长的亲人
反过来，我要为鸟儿唱歌
让它们多年以后还能记住我
读山记
我爱这横空出世的判逆，蛊惑、讥讽
都无济于事
突兀一座，乱云障目
也能从容，教数苍鹰博击云翳
以裂隙长亘、危崖耸立
解析时间的浩瀚与不朽
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天地错位
绝壁、陡岩表现地淋漓尽致
无意造势却秉性十足
以苍翠绵延母性的泽爱
悄然增长的变数，抬高威望
历经风雨，终成楷模
54
李白的月亮
那时中国很高很大
李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
就像母亲把地里的瓜摘下
只需要把腰弯一弯
李白把月亮放在酒中
就像妻子把柠檬放在酒中
李白把月亮喝下
他的诗在发光
李白把月亮放在墨中
锤呀磨呀，磨呀锤呀
月亮越来越园越来越亮
最后变成了一匹马
李白骑着这匹马奔跑
跑过了星星，跑过了太阳
跑过了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
又跑过我和我的女儿
55
《三天后老王微信声明：事故责任不在医院，网友不要肆意宣扬》
光棍多年的老王
前年高价
买来的憨婆娘
怀胎十月
查出是臀位
乡卫生院不敢接
转到
县人民医院
胎儿身体产出后
头被卡住
为保大人
医生割断胎脖
剖腹取出
老王叫来一班亲戚
到医院哭闹
扬言要为胖儿子
讨说法
因为聚众扰乱
医疗秩序
半小时后特警出动
将他抓走
56
《你为什么哭泣（组诗）》
⊙做饭妹
午饭有五六个人。给我做媒
是一道开胃小菜：“蛮合适的，除了
没上过学。”土著们为话中的机关
胡胡笑着。做饭妹在里间
假装没听见，突如其来的侮辱
把我气得满脸通红
晚饭就我一个。做饭妹洗好碗
会低声说一声：“李老师，我回去了”
有时，我不说话，转回自己房间
有时，也不说话，突然把手伸到她胸前
做饭妹发着抖，难看的脸痛苦地扭曲
我渐渐暴怒起来，猛地把她推开
做饭妹就低着头，慢慢走出小学破旧的校门
⊙夜哭
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我汗毛倒竖，屏住呼吸：声音断续
忽远忽近——寂静的森林，令鬼哭的声音
更加幽深和莫测。学校东侧乱葬岗凶猛的传说
和本地老师凝重惊惧的脸
快速闪过。用脚踢踢刘峰
发现他早已醒来。压抑的哭泣
已到了窗外，黑影幢幢
作势欲扑。……“操他妈是老李！”
刘峰突然恼怒跳起，踢开隔壁的门
狗日的李向阳用被子蒙着头，抽抽噎噎正伤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我要知道，就不哭了。”
⊙白杨
破旧班车绝尘而去。光秃秃的319国道
黄尘滚滚，汗水涔涔的刘峰
一会就变成了花脸——这形象类似日后某个
癫痫少年。20年之后
我作为教育局官员重回学校
校门口国道早从黄土路变为水泥路
两边的白杨，高大茂盛。晚饭后女校长
陪同我在路上散步，夕阳洒在身上
温情而恍惚，像是一个陈旧的梦境
那一声沉闷的耳光
突然再次炸开：五年级学生何明明
惊讶地抱着头蹲了下去，一条拇指粗细的白杨树
从手里跌落。在何明明身前
小学教师刘峰一脸激愤还没来得及
变成惊恐——“散步？散你妈！”
少年的顽劣和折损大半的树苗
令他怒火熊熊。刘峰尚不知道
命运除了再次戏谑地涂花他的脸，还将冷酷地
把画笔移向旁边的无辜少年
57
《省略》
坐在树下读诗
一只蚂蚁掉在页面
在一首诗上爬着
爬到省略号后面
成为第七个点
温暖的阳光
从树叶间射下来
犹如聚光灯
打在蚂蚁身上
58
扶夜
今夜有风
阳台上的花被吹走了
现在
我只想把夜扶起来
小心翼翼地让月光
坐好
59
下雨记
伞，躺在南山的屋内。修伞的师傅
一直在招收徒弟。病入膏盲
病危通知书。看着窗外，落于泥土深处的雨滴
默默无言，也无语
一只飞去又飞来的乌鸦
踩着树梢的韧性，身影忽上忽下
没有静止的迹象
瓢泼大雨的声响，遮掩不住一声
紧挨一声的鸣叫
空旷辽阔的南山之地
报名者，寥寥无几
半月之后
修伞的师傅，自己把自己埋进土里
雨，一直没停
60
来自矿山的一声叹息﹝组诗﹞
我曾经是名支柱工
用一截钢铁去淬火，
硬度胜过所有岩石。
在花岗岩上凿个印章，
盖在我青春的邮笺上。
将木头雕刻成飞形物，
晨曦里安放它的灵魂。
松木板负责分离，切割…
钉子锲进地壳。
用虚荣支撑的世界，
不会受闲言碎语所左右。
搭了十八层楼梯的高度，
才能触摸到另一个横切面。
我的技艺虽然精湛，
只有碎石和黑夜观摩学习。
在支柱中读懂历史，
彩虹是我给天空的支柱。
冬天，湿透你脊背的冷
冬天，会有温暖，藏在地层。矿脉、巷道
接着，你五体投地。虔诚
祈祷前方坦途。
胸挂七彩矿灯，宽恕开始腐烂的枕木。
青苔上爬路的蝼蚁。
此刻，宜静心。摸准山脉搏
跟心跳动一致。排除滴水干扰，
在黑暗中擦亮眼睛。
不计较乱石垒空，不服软于坍塌…
而是，饮用自己的柔韧…，凿
清晨，太阳爬坡是另一个世界。
湿透你脊背的是冬天。冷。
想起那座山
竹鼠，毛竹让了一条路。溪水，岩石和数枚折断的羽毛。
接着，是缺尾的獐子，失语的斑鸠。
一层层黑，点透世间的亮。
钻岩，如果封土不够厚…
那些测绘图纸，锁结在厚重文件袋。
尘封的人事，简单粗暴眼神
妙杀三月的雨露。
萌动，像是遭土遮掩的竹笋。
摊开手掌，茧路己淡，纹河走进枯期。
满山杜鹃花开，我的柔软再次翻云。
61
三月，念
已是三月的夜晚了
还有些凉
我站在三月的庭院
一棵梨树，提着我的影
月儿提着梨树
风再一次的吹来
吹疼了经鼓
62
我们的心地不想贫瘠
须知所有伤人伤已的欲念都是把屠刀
感觉举起来是泰山的
放下来是鸿毛的轻
感觉举起来是鸿毛的
不能放下的是泰山的重
懂规矩的人沐浴焚香，打开天窗前
过滤掉敏感词，以佛的名义高呼慈悲
大赞以身饲虎。一个鲜血淋漓的信徒痛苦地
闯入，满嘴的荒唐，说佛在举起一把屠刀自杀
我们的心地，自扫门前雪
为偶像腾出一方净土高塑金身
我们永远不会供出
自己具有一个刽子手的潜质
其实每个人的屠刀就插在心地
最贫瘠的土壤里
扶贫
是我们精神世界最高尚的善举
屠刀的长眠
依赖心地的安宁
63
市声
一
“拖拉机上打酒啦，正宗的
——包谷酒啊！”
二十年前就听到了
十年前也听到过
如今包谷酒的香气
装进了瓶子里
不会再被听到了
二
“磨剪子嘞，戗菜刀”
——一条缺了两条前腿的长板凳
两块磨刀石，一把削铁如泥的戗刀
磨快了日子
也修掉了，岁月的
边边角角
三
“叮叮糖，叮叮糖，吃了三天不想娘
想起娘来，哭三场”——这是两片铁片
磕出的美丽童谣
小舅唱过
妈妈唱过
弟弟和我也唱过
我的女儿呢
她会不会唱••••••
——“叮叮糖，叮叮糖
吃了三天不想娘
想起娘来，哭三场”
64
守住暗夜
月华轻褪凉衫，还轻褪了罗袜
风里一片白惨惨的红尘
有花从小桥上
跌落
有人说跌落的
是个女人，至今水里还飘着她的长发
露在水里的一块石头
飘着她的脸
有方木窗
无风自开
那个夜晚的狗叫
不时飘了出来，还飘出几朵桃花
不知是谁备下了米饭、馒头
还有咸小鱼，还有备下大房子的
房里有空调，大床
没有人
墙角
今世里的偷欢
仍象窸窸窣窣的老鼠
蒲松龄长久考察深黑
得出个君子结论
守住暗夜而不丢魂魄的
大概只有狐了，狐被几千年月色的良心
泡着
65
《夜读“临川四梦”兼怀汤显祖》
1
风一吹，大幕拉开。明朝盛开的剧情，被后人一再仰视
亭台楼阁，好天气也会雨雪霏霏。唱词内外
都有人潸然泪下。书页上的神指指点点。一朵牡丹
走进棺木，发芽，发声。那些哭泣和信笺都曾绝望地
撞击一棵老树的千年痼疾
梦里临川，走远了是悲苦。近处，是不可扼止的心跳和唏嘘
雨声落满纸背。世间纷繁事，万般总是情
2
我爱你亦仙亦佛的长衫，月光下的皎洁。爱你的
一枕黄梁梦，梦里深秋不觉冷
世事浑浊，我爱你满纸虚言。富贵荣华，生生死死
风一吹就散了
3
那一年，黄侠客把帽沿压得很低。但他的剑锋
还是挑开了猜疑和误会。书生卢生只揣着一篇文章
中状元，做宰相。梅树作证，杜丽娘还魂之日
你是最成功的使者
流年沧桑，他们依然洁白如初。只是那舞台上的情节
千百年来很少改动
4
尘世何其炎凉。最喜看你执鞭抽打迂腐、伪善
喜欢看你的脸色，半边红，半边黑
红的撒进民间，黑的
就坐进县衙，震慑豪强，抚慰冤苦
为县令五年，桑麻牛畜都兴旺起来。这是你的理想王国
稗草何其有幸，宦海何其无情
转身，你和你的剧本已苍老多年
大地沉浮，历史已经须发皆白
你创造的人物，一直被新的文字讲述
5
天地有大美，佛仙不可攀。今晚，你再次吹响我的眼神
四部大戏足以装下整个江湖。与你的对话
难以完成酣畅淋漓的表白。那就让我进入万历二十六年吧
与你一起执笔，一起宽恕
那些罪恶和固执……
66
檐冰
这么多年，它们的身姿镂刻在
泛着麦香味的农历里
迟迟不肯苏醒
在茅草屋，或者青瓦倒挂的檐角，悬垂下一串串
晶莹剔透的诗意
和躺在田野里的老祖母一起，监管着一个时代
恒久的档案。乡愁年年加温
在某个春寒料峭的晚上，月光凄美，酒樽轻漾
它们终于融化成一滩，孤独的泪渍
成为湮没于乡村的绝版勋章
67
春天的味道（组诗）
红杏
这是谁种下的红杏
这么美
让春光的心跳加速
让春风的脸更红
让我慢慢地剜开岩石
躲在流水下面，睁着眼
看她们
鲜艳而芳香地出墙
春天的味道
春天的味道我是在春天闻到的
她有芳香的味道
泥土的味道
新生的味道
还有清风送来的处女的味道
梦想的味道
血液流动的味道
我喜欢这种味道
并刻在心里
冬天，我无助的时刻
想起这种味道
这种味道
给了我力
与一树桃花合影
要有多少的勇气
才能把内心的幸福、激动
这么爽快地
一一
开出来
那个我喜欢的叫桃花的女孩
有这等的美丽
可惜
没有这等的勇气
我不想再说
摆弄手机
与一树桃花
来了个合影
68
闲侃时事(组诗)
一、叙利亚的自述
请给我运输工具
快速撤离战争
请不要给我绳子
处处绑架我的初衷 借鉴“指鹿为马”
强行安上使用化学武器的罪名
要安也要像我一样
给人民安上合法夫妻的名分生儿育女
如今他们都学着中国古代诗人
坐在伤心的船头吟唱：日落呀乌啼呀
霜呀满天，江枫呀渔火呀对愁眠
眠多好 可眠成奢望
战火代替渔火 亮在中东
在中东 我的名字是叙利亚
美国喊我“输你呀”
俄罗斯喊我“需你呀”
二、政要和平民
红花绿叶压不住春天
春天乱颤 里面的人们昏头转向
棉袄和短衫同在
严重影响神经
有人玩起暧昧 暗地想别人的配偶
农民不耽误正业 该下田种地
......热火朝天 跟夏季保持一致
果实和颜色很快铺开秋夏
绕开城市居民的视野
蚊子和温差担当提醒责任......
世界总体美好。习近平看在眼里
指给政要们看人民和花花草草
力劝特朗普压住邪火
只有“希特勒”们色盲
被一场大雪覆盖
一片片雪花落下来
轻盈地压住冬天 人们暂且忘记
仇恨，围炉取暖
炉旁有俄罗斯和乌克兰
三、帝国航母
主席喜欢游泳
“万里长江横渡......不管
风吹雨打......”
长江扩大为海
帝国的航母在大海里游泳
也要胜似闲庭信步。选择性忘记
主席是在自家领地
航母到别人的门前吹胡子瞪眼
胆小的哆嗦
胆大的劝告......航母如果
遇到游泳中的主席
主席中流击水 掀起高浪遏制
69
天门山寺
饮马江湖，经年在红尘中奔走
心中落下的孤独之症，如落日盛大
此去山门，在唐诗中熨过的木鱼声，可否对症下药
台阶前缠绕的云雾，早已不食人间烟火
有人为此斩三千青丝
栖在喉间的黄莺，不再搬动青藏高原
而将后半生的歌声，尘封于绝世的梵音中
救赎曾经的声色犬马
打马而过的书生，沉溺于红尘太久
无力面对寺院斑驳的黄墙
恨身在江湖，只配取一两声梵唱，摇晃自己
如纸薄的命
70
《论语》
耕者死于野，樵夫死于林
渔者死于水，药夫死于崖
离人死于远方，父亲善饮，死于酒
人一来到世间，便做了游离人世的苦行僧
71
磁铁两极
你生苦瓜脸，我长桃花面；
你高高在上，我屈身在下；
你看我叫俯视，我看你叫仰望；
你永远正确，我永远错误；
你的闪光点永恒，我的瑕疵永恒；
你永远是兴师问罪的长者，
我永远是负罪累累的孩子；
你希望我是一头不吃草而卖命的耕牛，
我希望你不是一只凶残而暴怒的狮子；
你最善于看到我的阴影，
我最善于躲到自己的阴影里；
你的表现我必须满意，我的表现你永远不满；
你有神祇的至上权威，我有奴隶的致命弱点。
我们是磁铁的两极，方向相反，却构成整体。
72
等到我们相爱（组诗）
丫头
把一整个天空拉下来
做被，做闺房，做嫁衣
说起坏天气，说起你的脾性
忧郁的山川孤独的草木
你生来温柔如水，阳光适中
你的火焰通红如彩霞
吹烟飘过村庄，你随风远去
留下落叶和忧伤
我想你，阳光就照过荒原
雪住进心里，一世都冰冷
落叶和枯枝回归遥远
避过天空的刀光剑影
你的园里长出桃花和蝴蝶
我想你，你在梦里
送来风声
等到我们相爱
以火烧火，以水煮水
以天空装下天空，以我想起我
风声掠过草尖，歌谣飘到枝头
话语说与不说，时光终究逝去
一副臃肿的身体，一个疲劳的表情
疼痛的骨骼失落的情绪
万中无一的鱼，渴死于荒野
河流改道，芦花逆飞
雪那么白，像你洗过的月光
我轻抚秋霜，盼你的马蹄声
涉过南汀河
每一份寂寥都是从你开始
每一份寂寥都是从你开始
慌乱的思想从风口引进
这是个伤愈的春天
云朵依旧很白，桃花粉嫩
想你的冲动，思念就成了寂静的前提
而比疼痛更疼痛的事件
是你我陌生的距离
那时落下两滴泪，我们牵强的
把爱忘记，把寒冷叫嚣给蝴蝶
枯叶落地，而你远去
江岸从此无人说起
73
《谷雨》
父亲低垂着脑袋，像极了
熟透的稻穗
鉴于某些雷同的元素，比如
钙铁锌，他们称兄道弟
残破的，发霉的和几块混进来
的土坷垃
被父亲一一挑拣出来
填补乡愁的漏洞
捱过谷雨，父亲就有理由
剖开泥土的胸膛
下种，然后轻轻合上
像安置亲人的坟茔一样小心
74
秦兵马俑
穿越历史，穿越距离的囚禁，穿越
时间这一池静默的湖水
我肃穆地走近，一片殉葬的队伍
走近一片铮铮铁骨，金戈铁马的世界
我不能靠这支队伍太近，必须保持一定的
时空与距离。我不能让自己身上
携带的二氧化碳，氧化腐蚀这些陶质的躯体
我不能一个人没经过深思熟虑
就轻易打扰一个庞大群体的呐喊，还有
埋藏在地底下的呜咽。我不能用今天的目光
来惊动这些，尘封的马蹄声，还有擂响的战鼓
这些穿着铠甲，拿着铍钺，拿着戈矛盾牌
手持青铜戟的武士，表情严肃而凝固
我在这些陶塑的泥人面前，想捕获一个
鲜活的眼神，我搜索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
可这些人的眼里，只有秦始皇一人
我想知道，秦始皇指点江山的方位在哪一个
军阵或墓坑，我也想知道秦始皇如今
走在哪一条古巷，而这些不朽的秦俑又是
哪一家哪一户烧制，我想给这些兵俑吹一口仙气
让这些殉葬的队伍，从墓坑里走出
陕西，这个以窑洞出名的省，除了厚重的大山
除了羊肉泡馍，古代还出产帝王将相
而秦始皇，还活在陕西，身边有无数的侍卫
看着这些秦俑，我也想捏出一个个泥人
塑一个个陶俑，让他们穿上两千年前的铠甲
骑上两千年前的战马，让他们都排成品字形阵式
让战争兵团的陶俑，让现代战争的疼痛
也埋上数千年
75
《写在昌都的一些长短句》
1、
这海拔3200米的城市
是不是明珠不知道
但我十九年逝去的青春热血
和现在这一头的白发
都与它有关
2、
三省毗邻，这需要多么宽广的怀抱
再高的山和再厚的雪都无法抵挡怀有不同愿望的人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小的昌都，也有着风情万种的繁荣
3、
新城拔地而起，有着小重庆的味道
夜色刚起，霓虹灯下的舞蹈就将城市的心脏迷醉
你说我今晚是不是可以不睡
是不是就在扎曲河的边上
听流水汤汤，或者等一个人
说一晚上的情话
4、
昌都，藏语叫察不多
两江交汇，举世闻名的澜沧江在这里开始浩浩荡荡
但有多少人能叫得出这个词语
曾经孕育的阵痛
正如母亲，她把自己交给时间的背后
满脸的沧桑里
她没有委屈，她只有更多的甜蜜
5、
历史的篇章里总是记载着鲜血和泪水
60年前的硝烟里
依稀还能看得清
一具具曾经弯曲的骨骼
在那一刻，终于完成了挺立
6、
旧城换新颜，这需要勇气，更需要
无数的人们用手掌托起
对生活、对美的期待
走在前面的人，必定会被赞美
或者是芸芸众生
弯下腰去，轻轻拾起一枚烟蒂
这个城市一定会有
一次轻轻的颤栗
7、
城无需大，能够容得下一个人行走就行
此时的我并不孤独
沿着石梯逐级而上，上面是喇嘛庙
再上就是明月高悬
月光如水
像佛慈悲的泪
8、
我耻于说出生活给我的痛
但我还是爱
爱上这里的每一粒泥土、每一块岩石
被青稞、酥油喂养的躯体
决不能背叛在蓝天白云下当初许过的誓言
76
外乡人（组诗）
《有一些时间是安静的》
这么巧，一块石碑
在路边
和我家乡的地址同名
每次经过
都会多看它几眼
偶尔也会停下来
摸一摸它的纹路
那些弯曲的笔画
仿佛是一个人
苍老的抬头纹
《真正的河流》
我想给这里的河道
重新命名
允许它
可以和任何一个亲人同名
也可以是一个外号
让它像一条
真正的河流
《月光下》
阳光太拥挤了
只有月光
才容得下我的歌声
那么美好
大把大把的月光洒下来
我在光线里奔跑
就像奔跑在银子里
就像一个有钱人
那么美好
夜晚为我让出空间来
所有的夜色都是我的衬托
我听到有人说
看，那个外乡人
77
怅然书（组诗）
暴雨
把灵魂的外衣挂在未知的事物
像我自己，把闪电寄存到骨髓里
太危险了，我的故乡走在迷信的乌云中
独自回家的耕牛，声声叫着君主的名字
忧国忧民的是雷声，从不呼之即来
像暴雨访遍人间，从不救溺亡之人
怅然书
当落叶在大地的困倦中离开了枝头
当两个曾经相爱的人从此在别离中相忘
当故乡的炊烟成为浪子取暖的外衣
当你信奉的真理在骨髓中有了歧义
当倾覆的鸟巢被饥饿的流浪狗撕扯出最初的鲜血
当父亲在留守村里把汗水和泪水流在孙子的课本上
这是灰茫茫的尘世，大风即将来临
怅然中，我不可能给你花开的暗示
正如我耗尽一生，也无法将一个“爱”字
在火焰中拆解成一堆刀斧
晨省
在春天的弧度上，一缕阳光
像带电的钻杆，伸进中年的窗栅栏
病床上呆板的面庞，一束鲜花的安抚
这些有灵魂的疼痛和表述，弥漫着命运的灰尘
除了旭日，捕光者和行色匆匆的祈祷者
都没有觉察到这个早晨的内省
就像意识深处幽闭的庙宇
忽略了迷失者空无的聆听
78
《我爱的春天没有悲伤》（组诗）
《春天没有悲伤》
春天来了，窗外，
还有尘世的悲伤没有抹去。
握紧你的手，清点回家的路，
我为你重新站起，热泪奔流。
阴霾散去，霜雪融化，
春天里，你回眸一笑，
一千朵桃花慢慢打开。
我爱的春天没有悲伤，
我爱的人与病魔搏斗，与死神
抗争，经历的黑夜长于白天，
受到的磨难多于一生。
风里雨里，我的心跟着你，
一次次收紧，放开。
经历生死考问过的人，
生命就像一座山厚重。
其实，苦难就是爱的源头，
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都将成为你我生命的一部分，
并教会我们如何热爱。
《从明天起》
要好好地活下去，
要把失去的太阳，重新汇聚。
人间悲苦，因你的出现，
多了一束生命的火焰。
曾经流过的泪。受过的伤。
趟过的黑夜。内心经受过的
风暴。死亡的挣扎。
都会成为我们携手走过人生的记忆。
伤痕总会愈合，经历放化疗，
脱光的秀发，会再次长齐，
消瘦的身体，会慢慢丰腴，
心中你仍然是我美丽的爱人。
守着你，守住爱，
花开花落，
记住你的痛，你的悲伤，你的坚强。
走下去，我们两个人，搀扶的力量。
《想起桃花》
我搀扶着你，走在春天的街巷，
怀想去年的桃花，一簇簇开满枝头，
一个怀春的女子，曾经为爱而奔走。
春风吹拂，空气里弥漫着花香。
大病初愈的你，紧靠着我的肩膀，
抬头看天，看桃花。不远处，楼房之间，
隐隐约约一个女人悲戚的哭声，
就像桃花飘落的身影，
瞬间击中了我敏感的神经。
一阵风吹来，天空像桃花一样忧伤。
想起了去年的桃花——你说这话时，
目光宁静，语调低沉，一树桃花，安静地开放。
我握紧了你的手。这个春天，
我突然怕桃花从枝头凋落。
79
北马里亚纳群岛即景(组诗三首)
《军舰岛沙滩》
此时，此刻
你在，我在
海阔天空风轻云淡
海水未退碧波依在
你我都在
此情，此景
我在，你在
海鸥飞翔海葵发呆
珊瑚成礁水清沙白
风景都在
若为证明最终谁在或谁不在
唯独按下这数码快拍下载
即使，海水退尽
即使，风景不在
即使，你我不在
此诗此照却依然还在
然而，最终的最终
30亿年后太阳化成白矮星状态
海水烧干礁石融化
人类乌呼哀哉
天地万物尽被淘汰
谁，也不知道谁在？谁不在
《鳄鱼嘴的惊涛骇浪》
当雪白的浪花
跌落在陡峭的深渊
该惊的，还是要惊
只是惊，成为惊奇成为惊心
当碧绿的波浪
化成满天雪白的飞雨
该惊的，还是要惊
只是惊，变成惊讶变成惊喜
哦，从惊讶锐变为惊奇
从步步惊心到重重惊喜
有如，三温暖的桑拿
有如，从赤道到北极
《北马里亚纳群岛的枯树》
虽然，生命的起始轮回，
只剩最后的一幅铿锵骨格。
蘸满青苔的层层年轮，
却依然记得当年的花枝绿叶。
虽然，大自然枯荣规律，
注定最终要走向灰飞湮灭。
七彩海水却依稀记得当年的绿荫，
庇护过无数走过路过的过客。
枯，虽枯，
荣枯转换却枯而不朽；
朽，虽朽，
物质不灭却朽而不灭。
80
云上的沼泽
1
我想成为风中的云朵
在雷鸣中突围
四周是响亮的水声
我的鞋
被梦想沾湿
2
我想用词语
在沼泽里前行
并完成对自我的绑架
3
一个人时很孤独
我细数蜈蚣有几只脚
除了左脚就是右脚
除了醒着还是醒着
4
保罗•策兰说：“不要在我的唇上
找你的嘴。”
于是，我打开天空
让你飞翔
5
我知道死亡的游戏
从一出生就已开始
6
没有桥梁
整个夜晚我都在露水中单薄
那个厌倦了奔跑的人
敲开了月下的屋门
81
我的家乡牛角岭
策马扬鞭
一仰脖
我已越过你的围栏
在春风普渡的边陲
在繁华似景的国度
在一辆辆高铁穿梭与云海
我该不该停下脚步来
在牛角岭关隘的石碑旁
在满目沧桑的旧城门洞下
在驼队留下的蹄窝里
在满载荒草的西京古道上
我又该不该沉下心来
聆听他们的寂寥
追逐而过的
是一对踏青的少年
肩上的红领巾一闪一闪
像整齐划一的春的鼓点
敲红了太阳落下去的山峦
82
孙马窝棚人物素描（组诗）
孙马窝棚，一个生我养我的村庄。拨开叶子，一棵走出故乡的树，又向着远方眺望。月亮尚在高处，我也从未放弃。
——题记
李大娘
李大娘家院里有的东西
我家院里也都有
譬如镰刀、扁担、锄头
李大娘来到我家院里
她家院里有的东西
我家院里就没有
譬如麻雀，寂静
老柳
老柳那一年
有六十岁吧
在正午的阳光下
他的双手被绳索
一上一下
反锁在后背上
他诱奸了一个
邻家女孩
他被关进了监狱
如今，邻家女孩
有不少来到城里
经营的男人
大多都比老柳年轻
只是这些
已经成为地下的老柳
永远无法知道的事情
史大爷
史大爷，曾经说过
一句非常著名的话
“东方红，西边亮”
他获得了牢狱之灾
他的孙子和我同龄
我们都在网上冲浪
经常相遇，我发现
他博客里转载的文章
就是一个主题：
无比怀念毛泽东时代
83
登山记
晨起即上山，石径斜。峰岭尚半裸
挽一阵风跟鸟雀交换些露水
它们占据路的两侧，把寂静叫碎
给我一把砍刀，我就是个樵夫
只砍不开花的草，不砍树
对那些高过头颅的物种，我都怀敬畏之心
需要仰望的，还有被白云
提着上升的溪流——白云缥缈
从未离开
石头和树桩下面，住着一些望乡的人
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俯视人间
在山腰，一群孩童从我身边掠过
恍惚的瞬间，我无法分辨他们是在向上
还是往下，两臂张开的起伏
像枝条摇摆又像时光流逝
他们自带风景，不同于树木的形状
（其中一个像我）曾经
隐没在阴影里，又在阳光中把自己找回
占山为王是多么奢侈的想法
从早到晚，我只做一件事：遗忘
把每一步都放到身后
万物轻浮，苍生细小。天空越来越低
鞋子受命继续往上攀爬
从晚风里伸出来的一双手，把草木之青
慢慢塞进气喘吁吁的肺叶里
84
《零点》
一圈又一圈的，不光是指针
而是台上那些戏子的辗转上下
而是道路和土地、楼盘，不停地被炒做“鱼肉”
“咯当”敲钟，有人怀念狱里的人——
“他功过分明，他功大于过，他受人陷害！
他最近被拍成了电视剧…”
大部分时间，你也无需别人来拯救
你不相信这青黄交接处，会有什么奇迹
还会有谁再捎给你真切的消息
一圈又一圈，外面真的越来越黑了
你突然觉得你现在的眼神、表情，无异于隔壁——
那个最后晚归的站街女
疲惫，但满心欲望
85
《结局》（组诗）
《出租》
租住城市房子的人
城市租用你们的身子
彼此租赁中
用旧对方
各取所需
谁也不知道
谁亏欠了谁
《钉子》
一枚钉子冷得
必须要有的拥抱
是木质还是水泥
无从选择
一切都是一只手的安排
得到的拥抱
要以承受锤击为代价
锤击中发生弯曲或折断
只怪骨头没把握好
恰到好处的软硬分寸
被拥抱着
如果因此翘着尾巴
各种重物就会挂上来
空气也马上趁机
找准尾巴的软骨
慢慢抽出直至消失
《结局》
时间在每个人体内
修筑了许多仓库
把有用与没用的
把想要和不想要的
只要是被抓住了
都一古脑儿堆进去
让血液日夜不停
在仓库周围巡逻
而世上的东西多得
时间也抓不尽
仓库也大得
怎么也堆不满
抓与堆一直停不下来
累恼了时间
用火烧成了一样的灰
86
自大一点不止臭的问题
例如气球
容易炸
例如西瓜
容易被宰杀
自大一点
还可能是前列县
即使当上县长
也没大意思
87
黎明之鸟
你为什么那么绝望地乱叫乱啄乱碰
你也许做了一个恶梦
在恶梦中你看见手长成的长棍
你的惊吓
来自长棍的眼神
那与黑夜混同的颤栗
也来自苦心经营的巢的密不透风
与光线的生死一搏
来自锐眼所见的虚幻和真实
来自翅膀的孤独和不能抵达的边界
来自蛋壳里跳动的纪元
来自可能的破碎的天空
来自可能的黑色磐石的自我巩固
来自白色灵魂的切割分离
来自狂风骤雨平静地踽踽独行
你只剩下风云多变的黑暗
剩下宁为玉碎的静寂
剩下一颗心的暗影
剩下远方的大钟和没有出路的声响
乱叫乱啄乱碰的声音被虔诚收买
也会被祈祷出卖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滴血的给黑暗安装了一个窗户
生命就会徒然拥有一场悲剧的姿势
鼠道
鼠道就是鼠的路
第一只老鼠打前走
第二只老鼠咬着第一只鼠的尾巴
第三只老鼠咬着第二只老鼠的尾巴
第一老鼠停下
第二老鼠跟着停下
第三老鼠必然停下
他们走走停停
从第一只老鼠的第一步
到最后一只老鼠的最后一步
都是一样
他们很安全
很团结也很幸福
它们的眼睛
按道路的样子造的
它们的胡须
是过道的直径
白天是它们的夜晚
夜晚是它们的白天
第一只老鼠死了
第二只便是第一只
第三只便是第二只
它们的队伍
排得跟过道一样长
它们这样走得久了
就成了
鼠之道
88
一只鹰停在空中
一只鹰停在空中，静静地张开翅膀
张开翅膀，不随风摇摆
也不四处飞翔，只是静静地停在空中
仿佛空中有它可以栖息的树木或山崖
一只鹰停在空中，静静地望着人间
望着人间，花开又花谢
不飞走也不鸣叫，只是静静地望着人间
仿佛要把人间的沧桑变幻尽收眼里
89
杨改兰
杨改兰，一个农妇的名字，三个普普通通的汉字
在恶毒的农药中浸泡之后
无疑就是一枚重磅炸弹
将一个多事之秋炸得体无完肤
贫穷是引信，被华丽的外壳包裹着
只露那么一点点的头
不引人耳目，所以没有多少人去注意
只能在黑暗深处自生自灭
没有人能甘心忍受一生贫穷
杨改兰，也不例外。她也有祈望
她一次次伸出求援之手，结果是一次次地失望
所有的石块垒实了一个女人的心口
一个绝望的女人是疯狂的
一个疯狂的女人是可怕的
杨改兰，从卑微走向绝望和疯狂
柔弱的手挥动着死亡之斧
杨某帆、杨某利、杨某清、杨某福，母亲的四个孩子
倒在了他们的母亲杨改兰的利斧之下
鲜血染红了阿姑山村老爷湾社的天空
村前的那棵百年神树在颤栗
这柄罪恶之斧，23年前划破了激流岛的天空
一个诗人，一个农妇，两个脆弱的灵魂
为什么如此的相似，为什么如此极端
是世界容不下你，还是你容不下这个世界
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可以波及整个池塘
一个羸弱的家庭集体的死亡
会不会换来全社会的深思和警醒
但愿斧下的呻吟会让生命的春天到来
不容置疑。日后，我们在想起顾城的同时
也会想起杨改兰，想起那柄恶毒的斧子
想起斧下四双渴望生存的眼神
还有那隐隐作祟的贫穷，一直藏在深处
90
《我领会了生活的微笑，静静悄悄》（组诗）
《夙命》
歹毒活吃心脏
将我的风光侵吞一光
宿命中的我，早呼之欲出
爱我的，还是我的父母
害我的，是我的无辜
那些古怪与狂妄无知
再无从恢复
而宿命中那点点蛮力
尚待领悟
一定还有着某种神秘
但我想，是悲伤
奥义才显得略微丰富
《吐气的空塑料瓶》
喘气的空塑料瓶
仿佛昼夜抽泣的回声
得咽下不能咽下的风声
得吐出不想吐出的心声
阳光下面没有好景
有看不见却听得见的平衡
也许悲哀没必要象征
幸福却必须动用太多实证
我被塞严又被倾空
我从华宫成为墓冢
我从梦中独自哭醒
听到喘气的空塑料瓶
打算凭空与世界抗衡
《重新记忆者，已和世界相互陌生》
失去记忆者，和这个世界相互陌生
彼此不再可能。不再同行
没有爱情，没有风景
让你的白眼和你都滚
也许我已在孤独之中
也许我在孤独中，已抵达永恒
仇恨毁掉者，和这个世界相互归零
谁都无用。谁都无权稍加述评
不需要簇拥，不需要护送
让你在你的得意和愚蠢中永远走红
也许我已在宁静之中
也许我在宁静中，才大梦初醒
91
烦躁
总是有某些时候
灵魂在皮囊里左冲右撞
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
明知没有出路也要摇撼铁框
总是有某些时候
皮囊中的器官互不相让
左脚要奔跑，右脚要搁倒
总是有某些时候
眼中的事物都失去了秩序
门不该关着，窗不该开着
身体不该在这里呆着
在这之前
火山里没有岩浆
在这之中
岩浆找不到火山口
92
花开的声音（组诗）
《花开的声音》
世界气候变暧
花开打破季节界限
医院门前一棵树
左手挂着果，右手举着蓓蕾
穿白大褂的妇科大夫
望着面前迟疑的一朵花
“做不做？”
然后眼神拐一个弯，照着走廊深处
高喊：“下一朵！”
《香蕉》
这一爪香蕉
个个金黄，饱满
仿佛四季都被它们装进了身体
小李拧它们过来，坐了坐，就走了
你知道什么意思
抽完一支烟
你开始吃香蕉
很爽口，你一连吃了五个
最后一个吃不下了
你吃香蕉的时候，它望着你
还帮你数数
吃到第五个的时候，它整理了一下衣襟
因为下一个就轮到它了
可是，这个时候你却打了一个饱嗝
还有一点反胃
它看到了，打了一个哆嗦
你吃饱了就去睡
它望着你的背影，有些失落
它是右数第一个，而你却从左边开始吃
隔了一夜，它烂了
被你扔进了垃圾桶
小李的事一直没有着落
《工地上的咳嗽声》
有人在午夜咳出了钉子
一阵接一阵地在夜里蹿
工地上灯光微弱
一声撞上了对面的墙
一声敲错了楼上的窗
夜的城市，门窗紧闭
这些钉子
……
天亮后，再也听不见
93
宿命 组诗
《悬浮》
生物钟紊乱落下的病根。头下脚上
为了看清别人的脸色，或者也想
给别人脸色看看
脚上的天空，路过的人踩不出声响
我窃笑他们错愕的表情。一双粉红色高跟鞋的铁掌
碾在我的脚心，暗下来的天空
被一道明亮的闪电割裂
悬浮。被写进异乡的病历
“飞翔妄想症”。尊严被踩得一低再低
蜷缩在一粒灰尘里，继续向上飘浮
及时地收拢翅膀。膝盖弯曲
装疯卖傻地向更高处深施一礼
《城市之巅》
脚手架顶端，一只麻雀的命运
和我一起，被异乡置顶
它拒绝交出胃里的五谷，用乡间俚语抗议
“鸟语”像子弹，精准地击中
城里人毫无准备的心脏
我是帮凶。献出肋骨暗伤崩裂处
渍出的铁锈。用铁的元素加固安全
把自己和它绑缚固定，在这个高估足够
却不理想的位置。最后在一阵揪心的风里
以伞的形式抗拒源于深渊的恐惧
《宿命》
努力寻找另一个自己，影子终于绕到
光阴的另一面，完成一个孤零零的圆
旋转的城市，我注定是一块冥顽的石头
在尚未竣工的广场，已经完成的群雕下
突兀的高出一地碎石屑，一动不动
等那辆运垃圾的板车
么多石头粉身碎骨。我眼巴巴看着
脸色冷漠的石匠，挥舞榔头铁钎时幸福的眼神
他咸涩的汗珠，绕过四散飞溅的石屑
准确砸在我的额头。他说
开垃圾车的是他兄弟，他会在这个工程交工后
带我一起回家
94
《反思》
这是我们共同的罪愆
不必陈列纸上
也不必标记符号
事物本身就在陈述一切
更多时候
潜入最深处的
不是海洋生物，而是
一切为我们所构造的表达
质疑，控诉，欢呼
我们对语言有着天生的驾驭能力
我们言及身与物，包括敏感词汇
一切像是早有预谋
在既定的场景里
我们成为犯罪的人
也成为遭受苦难的人
逃亡的人。最后
我们竭力证明自己是
无辜的人
我们标榜智慧
但也必须承认愚昧
比如，在曾经的一次交易中
我们用鱼，交换了等量的沙子
95
杀人执照
他在纸上杀人
把笔尖当作一把小刀
杀一个人
就像摁死一只蚂蚁
他在梦里杀人
举起刀，像举起一片树叶
对方没有倒下
自己却杀回了人间
他有杀人执照
村支书村长都怕他
他每天驮着一面红旗
从上街走到下街
强拆时，他举起刀
村支书看都没看一眼
他的刀比纸薄比树叶软
村长没说话，他就怂了下来
96
讨债
拉车，拉犁
出了一辈子力
果子却被在后边吆喝的人
吃了。不但升不了官
临了
还要打上自己的肉体
一堆白骨
见识了人间的黑暗
你看地狱的牛鬼蛇神多了
没有多少牛愿意投胎
他们在地狱里作威作福
挖人眼，吃人心
骑在人鬼身上找回前世的失落
97
支离破碎的灵魂（组诗）
1.寻找那朵丁香花
时常含着泪水
独自在雨中沉思悲伤
缓缓走进一段深巷
听惯了雨打伞的默情
也看淡了尘与雨的缠绵
偶尔大喊几声
却不见归来的回音
巷子很长很长
我用一生也走不完
风中的青草味
是否
也该夹着丁香花的笑容
2.残骸
西北风过后
收获被遗忘在无垠的山岗
我静静诉听稻子弯腰的故事
于是，熟悉了一个人的模样
抓一把黄土
慢慢净化丑陋的躯体
把熟知的信仰背满死亡的口袋
人们都很匆忙
遗忘注定是我们的本性
看着祖祖辈辈，用白布裹入土中
最伟大的葬礼便开始
我走在路上
脚却跨在悬崖的两个世界
3.一弯新月
白天刚刚谢幕
黑夜掌管了太阳的皇冠
每次新生成为痛苦的经营
离别土地，久违了苍老的麦穗
离别蓝天
离别祖辈的坟头
一弯新月，一把刀
从此两重天
98
《街头野菊》
被车轮
扇过来的风
抽了
无数次的耳光
然后又在
别人的践踏中
醒过来
仿佛谁
屈死了
它的亲人
举着破碎的
花圈
在异乡的街头
没日没夜地
拼死
抗争
99
酒后抒情
父亲是浪流的王
母亲是远嫁的妃
我是夜郎的子民如飞蓬转山
他们的命运已然沉寂
尘世悠邈，倾尽一生
为生儿育女和柴米油盐
又何曾知晓登高，望远
可我偏偏就是被他们
放逐一样地赶出了故乡
那个荒村的风月
是我一生的幸福和苍凉
如今，我在一座城市的塔底安营扎寨
偶尔和一帮自嘲为狐朋狗友的人
一起喝啤酒、吟诗、撸串儿
酒过三巡，我们开始谈论：
物质欲望和精神阳萎
我总是喜欢，我们醉酒后的
那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英雄气概
和愤世嫉俗的狠劲
而各自归去的落寞，又如附骨之蛊
寂静的时候，仰望星空
明月安好，夜郞的王啊流浪在何方
你可知，念及你时，星落如雨
100
一个烫工对一朵荷花的艺术化处理
烫衣服是有讲究的
衣领，门襟，袖牌
裤子的劈缝
荷包的定形
这些都需要格外认真
稍有差池
就得重新处理
小林在这个岗位一干就是四年
烫斗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木匠离不开刨子
他离不开烫斗
只有一次
他麻木的心灵颤动了一下
那是一条中间印着一大朵荷花的裙子
荷花是他在家乡爱过的姑娘
早已成为人妇
可他仍倔强地把自己的电脑壁纸
定为一朵含苞的荷花
现在面对一朵水灵鲜艳的荷花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年来的
心酸，苦痛和疲惫
用滚烫的烫斗烫在这朵盛开的荷花里
101
这个人间（组诗）
祖奶奶死的那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
道场是村子里最排场的，甚至是
一个乡最热闹的白事
和我一般大的重孙子开心
那些沾亲带故的，不沾亲带故的伙伴
都是为了打牙祭开荤腥
七天七夜，成了我人生中
再难遇到的快乐时光
她越活，好像对这个人间悟的越透
小时候，跟着母亲出出进进
若是偶遇小旋风，会赶紧躲在母亲身后头不敢出声
记忆里每一个旋风都是一个冤魂，所以害怕
母亲总是会对着旋风啐三口，鬼也怕唾沫星子
后来母亲临走的那几年，孙女跟着
她会告诉奶奶，这个是龙卷风
母亲还会说这里包含着大冤屈
找一个大一点清官吧，我一个平头百姓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挡住我的去路，我也只能绕着走
关于菩萨
关于菩萨，我不确定是不是大不敬
或者必定要受到责罚
我只是晓得奶奶可比这贴金的泥像
管用的多。即不用上香
也不用三跪九叩，行此大礼
只需一屋一床三餐
还可以说说烦心的事，把那些悲伤、困惑
通通道给她听，反正她耳朵失聪
这绝对不耽误她心明眼亮
但我确定诉说的样子绝对不亚于面对神佛
102
《一缕阳光穿过小巷》
狭窄的小港
铺设着厚实的青石板
高大的老瓦房
挤压着瘦小的巷子
像一个孤独的老人
讲述一段苔青色的老时光
稍有年代感木质的窗
深锁着忧郁的心事
哭泣的石板阶梯
巷子安静的荒凉
如老人呆滞的目光
此时，阳光冲破云层
一缕阳光穿过小港
就像深入一个人的内心
一下子
明亮起来
103
父 亲
春节像一只鸟，刚一飞走
身子瘦如一根竹竿的父亲
跟村里所有外出打工的人一样
像山里解冻的溪水，开始往外走
黎明抱着白月亮，还在做梦
父亲已打着火把，背着一个简单的编织袋
里面装着几件，已被光阴舔尽了颜色的衣物
咔叽咔叽地踩着残雪，从村里翻山越岭到镇上
从镇上挤小巴到县城，从县城挤大巴到省城
然后从省城挤火车到外省
把家装在心上的父亲，一路颠簸，不言辛苦
在建筑工地上，像炊烟般升起的脚手架
犹如一棵棵钻天的树。悬挂在头顶的太阳
旺得像个火炉，身穿汗衣的父亲
在云端，被艰辛啄得像猴子似的窜来窜去……
父亲的工棚。风，轻轻一碰
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的
吱吱嘎嘎的呻吟声，像是一只只嘤嘤嗡嗡的蚊子
每晚叮得他翻来覆去
父亲从不喝酒。他的饭量很大，吃饭端着大碗
蹲在工地边。汗水宛若夏天兴高采烈的雨水
在他黝黑得像礁石般的脸上流淌
父亲常常在深夜醒来。像闹钟一样醒来的他
独自一人坐在像草堆一样凌乱的红砖上
沉默。咳嗽。抽烟。且一支接一支地抽
身边躺着横七竖八的烟头
他像树皮般粗糙的手指，夹着的劣质烟
在黑漆漆的夜里，像山村的油灯忽明忽暗
他凹陷的双眼，总朝着一个方向死盯
他盯着的那个方向，住着他被村庄，土地和生活
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爹娘
立身矮处的生活，现实锋利如刀
真实的人生饱尝艰辛。瘦小，卑微，沧桑的父亲
在时光的夹缝里，像一个奔跑的人，身背喘息
在这苍凉如水的人间，身背喘息的父亲
宛如一把伞，盖住了漏雨的生活
104
夜里生的万家灯火
可恶的是桃花丰盈，水流尚缓
可恶的是小路颠簸，鸟鸣不见
可恶的是烟云薄雾，枝条喑哑
可恶的是无所事事
提笔忘了的那些个字
夜色，宛如一条惊厥的蛇
混沌而笨拙
隔着玻璃，我看见《祝福》里的那个女人
不停地招手，不停地跪拜着
难道 就该大抵如此吧
熠熠生辉的灯火 别致有序的引子
此间的少年，还在两千里之外
借问春秋的穿墙之术
105
一双女色皮鞋
门口摆着一双皮鞋
黑色
高跟，尖头
擦得油亮
穿这双鞋的女孩
肯定是
细腿，高个，垂着披肩
长发。会是谁呢
我朝里面瞄了一下
没有找到一个适合
穿这双鞋的人
我进去时
我的黑色皮鞋
跟它并排摆在一起
像一对恋人
阳台上
玫瑰花开得如此娇艳
我朝楼下望去
楼下是商业街
人来人往
美女如云
但，没有一个是我相中的
这双皮鞋就在门口
摆着
好像它的主人
一直都在
也好像
只有那个位置才属于它
我出去时
又朝这双鞋细瞧起来
这的确是一双好鞋
我甚至闻到了
鞋子里散发出的香味
我旁边站着这样的女孩
不知道什么感觉
看看它
看看我穿的鞋
嗯，真般配
如果是一个穿红裙的女孩
更好了
我暗暗窃喜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这双鞋钻进了我脑海
我开始在大街上
寻找这双鞋的
主人
106
《黄昏》
落日的余晖
被漫天的云彩淹没
消失在山的那头
你在哪里
波光里的倒影
荡漾着怎样的情怀
只有湖面上的一叶小舟
诉说着一样的心事
岸边的身影
被微风吹乱的长发
淡淡的发香
飘荡到无边无迹
同样的天空
同样的时间
虚空中的那一眼对望
相隔千万里
让我们相遇在黄昏
相爱到黎明
去迎接新的精彩
我在这里
107
天空脱落一层皮
墨守一旦被打破，代价已无足轻重
死亡不痛，痛在活着被剥下一层皮
树杆脱皮，鸟儿大面积向南迁徙
南方比北方暖，鸟儿绕一圈飞回来
北归的鸟儿隔一座山，烧红西北西南
以雪花为兵印入落花流水间，正北压境
挥起一面绛紫色大旗扯开嗓子吼
吼声紧风声紧，南方的鸟儿心惊胆战
抵入南方以南，直视汹涌的一片海
那是千万匹赤兔的疆域，鸟巢上扬鞭
黑压压的鸟语默念捕风捉影的花香
霍霍烟波指向鸟儿，声声剥离似磨刀
击碎苍雷，捕获一场记忆里的谷雨
千万丈落霞收放成和风细雨
数不清的眼睛流泪，痛好久流好久
大海尽头铺上天空脱落的一层皮
108
道学先生谈“裸奔”》（组诗）
《道学先生谈“裸奔”之诗人“裸奔”》
诗人裸奔
有两种可能
他可能没有自己的衣服
也可能有衣服他看不上眼
如果他没有自己的衣服
他总可以在垃圾堆里捡一件别人穿过的
不管多旧多破多脏
流浪汉尚且知道不能光着
如果有衣服他却看不上眼而宁愿光着
啊呀呀，这难道不是一种矫情
诗人往往矫情
因为矫情所以裸奔
就像那个有名的画家梵高
生前总是裸奔
最后羞得自己把自己枪毙了
可见裸奔没有什么好下场
《道学先生谈“裸奔”之权贵“裸奔”》
权贵喜欢裸奔
就像男人吃火锅
喜欢光着上身
光着上身固然不雅
但男人毕竟不同于女人
见多了大家都能容忍
如果有女人站出来
非要与男人争个平等
有几个人不觉得她是错乱了精神
连最通情达理的人也会说:
何必自取其辱，女人
少管闲事，注意你的身份
权贵生来是权贵
就像男人生来是男人
权贵裸奔就像男人光着上身
《道学先生谈“裸奔”之女人“裸奔”》
女人最喜欢打扮了
但是女人有时候也裸奔
女人裸奔的样子很难看
可是难看为什么还要裸奔
可能是女人的衣服太沉
也可能是男人的手太轻
沉是一种压抑
而轻是一种诱骗
女人和男人玩猜灯谜
男人和女人玩捉迷藏
女人呀千万不要藏得太深
但也万万不要裸奔
109
虞 姬
如果你是虞姬
我不需要认识秦始皇
更不需要认识刘邦
一定要赶在项羽之前认识你
大丈夫最伟大的事业
就是做好你的丈夫
我的版图有十亩之广
足够生产喂养我们的稻粱和月光
田野的花朵，可以印在你的头巾
也可以印到我们的酒杯上
如果你喜欢花的味道
我就在房前屋后
种上一切可以开花的瓜和果
丝瓜、黄瓜、豆角、茄子之外
当然要有桃花
不结果的牵牛花可以开在窗户上
最远的别离不能超过三里
瞭望的炊烟高过最高的树梢
皇帝远在长安
他们的名字像史书一样发黄
会稽山是我们可以到达的风景
乌江是我们不知道的地名
不知道它有多深多宽
不知道它的水是浊是清
霸王别姬是后人杜撰的故事
他们不知道，我才是你真正的大王
你的眼睛是我可以泛舟的湖泊
你的容颜是我最美的江山
今天的虞美人，是我种了两千年的传说
110
《风暴》（组诗）
一
要不赌一把？我赌一切在醒来，
看见的看不见的，听见的
听不见的。像石头起飞，
带着闪电的啸叫，初生者的欢愉。
醒来，在晨钟敲起最后一响，
我的梦和我——
白色骨殖上，红字的声音，是神的审判。
我是清醒的朗读者，愤怒，又深情。
然而，我醒来，一切都已忘记。
弗洛伊德说，这不是消失。
不急，等待。某一个早晨
或黄昏，某一个喝茶的下午
它来到。审判已结束，或者
正在进行。足够让一场风暴来的
猛烈。泥土中的相见，
纸上的攀谈，保有完整而体面的尊严。
二
而一切，都是不确定，又不安分的。
冷，与霾，仍像
不甘于迟暮的老者
时时制造“在场”的噱头。
远处，风涌起，卷着日常的黄土
和兰草香。来了
我们谁都挡不住的春天。
花朵里的预言，词语里的远山与海。
罪恶与丑闻，也赶着登场。
苦母乳，我们喝着苦母乳长大的一代。
我们喝。我们喝苦，
喝节节攀升的高，难以开口的苦。
独幕剧，多幕剧。独角戏，对手戏。
我们真够忙的。记住一出戏里
素颜和假面的转换。莫慌张，
记准台词，它决定你下一步的沉浮。
三
我们不说爱很久了。
拆解的时代，不宜交出爱和秘密。
宜交出被解构的心。宜灵魂
出窍，向着父亲的村庄，母亲的麦地。
风暴，带着埋葬和裹紧一切的力量。
沙尘里，我们认出彼此的亲人
聚在一起，又被分开。
死亡是最结实的疼。我们在其中。
拆除春天的篱笆，让山川，河流
和鸟群，统统进到院里。
恶魔与犹大，也放它们进来。
让它们在花朵与鸟鸣之间羞愧，坐立不安。
死去的亲人看着我们——
我们开花吧。
放出牛羊，啃青和生长。
我们迎接了风暴，和死亡前的沉默。
四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我在词语的
风景里，看池塘边的人
注目着远处。
短促的呼吸，听出浑厚的潮汐。
湿热的风，漫过哔剥作响的
甘蔗林。打开书
三百一十二页——
维斯托尼提斯的黑鸽子
盘旋在天空。我是奔跑的
时间。在我之内，
恶魔睡着了。
醒着的天使，带着雨水和火石。
有必要记住一些不朽
春天和我们。
罗马的一日假期。
比风暴，更紧拥抱着你黑夜的人。
111
植物哲理学
1
在一夜的鸟啼中绽放
太阳与雨水，都显得小心翼翼
只有那些无缘无故的鸟的啼叫
好像铺子里的银匠，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嫁与世间的嫁妆
2
一朵花疼痛地撕裂开自己
多么的渴望，世界进入它的内部
迫不及待的尖锐
抵达在它的兴奋点上
它觉得
蜜蜂比月光更加成熟
3
一株与一丛,都可以邀云伴月
每一片落叶的凋零，都是这样的庄重
长久的凝视
落笔为章句，是哀歌，也是赞美词
4
黄昏后光线的折射
也许是抒情的需要，山林间必然会有隐士
书写一段隐晦不明的野史
真真假假。只有草木才有解释权
5
受天下之垢，江山永恒
所谓无余涅盘
本来一无所有，何在乎舍弃一切
枯荣
并不重要
6
最温馨的庭院
无非是，让每一个植物完成
由生到死的自由
112
百里杜鹃（组诗）
百里杜鹃
每一朵花，都有一张笑脸
笑脸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心思
她们不怕张扬
一朵挨一朵，一束靠一束
一棚接一棚，挣相给山画媚
把快乐高过天空
把伤痛低过尘埃
在人群中，我像一粒花蕊
以微小的辽阔，揽阳光的细腰
揽山水入怀
人海与花海的对比
是春天最得意的手笔
我把所有的修辞拿出
竟找不出一个，她们最想要的
能替风抚摸你，替阳光亲近你
今天，我是最幸福的人
百里，一个虚拟的词
杜鹃，也是一个虚拟的词
只有醉美，太阳底下
像花朵一样摆开姿势
把醉美的目光，收进永恒
大方的春天
大方不是大方也是大方
大方的春天来的时候
像初恋的情人
把美丽从外到内深入
让阳光无法抵挡心跳
大方的春天
用青春的名义
看花朵与花朵牵手
看花朵与花朵的努力
看她们除了百里
还能开到哪儿
大方的春天
从二十年前的伏击开始
一直占领我的高地
始终不敢说出
那是你给我最后的疼
百里杜鹃停车场
一个个甲壳虫
从不同的地方飞来
收敛翅膀，排队趴着
像整装待发的士兵
排成一个小小的辽阔
它们等候的指令
是日出日落，花开花落
它们必须远离天空
贴近大地
它们可以，托起旅途的疲乏
离家出走的人
它们可以，用满满的快乐
带你回家
113
我不想要的记忆
滴答，滴答——答滴，答滴 ... ...
短信息！短信息！
爸爸！妈妈！——发来短信息！
滴答，滴答——答滴，答滴 ... ...
短信息呀——短信息，
让我盼哪——让我气！
爸爸——妈妈：不想要啊——
不想要！——你们的短信息！
爸爸呀：多想要啊——就一次！
我们一起做游戏；
妈妈呀：多想要啊——就一次！
我的小辫子，教我理一理；
爸爸呀：不想要啊——你邮来进口药，
摸下我的头吧——我很快就退烧；
妈妈呀：不想要啊——不要再寄新潮衣，
好想要你看一眼，我考试又得好成绩；
滴答，滴答——答滴，答滴 ... ...
放学啦——爸爸，妈妈：来吧，来接我，
看！同学们：我有爸爸！我的爸爸高高大大！
同学们：快看哪！我有妈妈！我的妈妈多么美丽呀！
滴答，滴答——答滴，答滴 ... ...
记事起呀——短信息！
滴答，滴答——答滴，答滴 ... ...
不想要啊！不想要！——我的滴答童年——我不想要的记忆！ ... ...
114
《花事》一组
蜜 蜂
我来这里
闻到你的香
看到你的美
然后
尝到你的甜
你终将闭合 但
这不是我纠结的
那一簇簇的花 转瞬在春天里消逝
他们说我不专一
他们叫嚣我采花贼
春光无限 我无暇风景
忘了向那些
盗我蜜的人们
坦白
花 事
我又爱了你一遍
由外到内 由一朵花瓣到另一朵花瓣
我再爱了你一遍
从清晨到黑夜 从一个春天到另一个春天
我想再爱你一遍
在你还没有凋谢 在你还不拒绝春色
我还想再再爱你一遍
你的花瓣飘落 你的花蕊闭合
核 桃
你叫我一声亲爱的
我就脱掉了外衣 腐蚀我的肉身
你再叫我一声亲爱的
我就敲开心 交出我的灵魂
好吧 我希望你亲爱的亲爱的不停地叫
这样我也好 死得痛快点
115
与一株向日葵对视（组诗）
秋天的那些日子，你就像太阳让我仰望
你的价值，因为凡高的油画昂贵起来
走进田野，即使我沉郁忧伤
即使失去爱情和青春
也会被你的灿烂微笑所收买
鼻翼中充溢淡淡的，美妙的清香
耳畔中填满了鸟儿悠扬演奏乐曲
与你对视，就是精神蓬勃向上
与你对视，就能产生思想火花碰撞
与一株水稻对视
仿佛看到父辈和兄长，站在冰冷的稻田里
放水、耙地、修整田埂
然后抛苗、插秧、施肥、或者除草
不知何时，有蚂蟥叮咬在腿上紧紧不放
抽打之后，一股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稻苗在炎热夏季抽穗拔节
大雨如注，它们仍然挽手并肩挺立
秋风阵阵，低下谦逊的沉甸甸的头颅
倾听无所谓的赞扬和品评
收割、码垛、打场收粮
一株水稻，完成一生的成就
与一株玉米对视
秋天里，与一株玉米对视
才知道什么是丑陋矮小
从一粒种子萌芽到破土生长
它恋了多少阳光，吸收多少养分
才成长为强壮高大的家伙
一生用了多少有限时光
金黄果实，能营养所有动物的肠胃
秸杆燃烧做饭，或者粉碎还田
无索无求。而我除了向地球村索取
生存资本，还能做些什么
与一株玉米对视
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羞愧
116
《嵖岈山》
伏牛余脉，一坨一坨的
一半裹着青翠，一半裸露着坚硬
最高的，像五指伸进天空
太阳爬上去，又跳下来
溅起无数的蛙鸣
靠近你，泡进你的温泉，溶进你的竹林
骨子里一点点长出坚硬
仿佛走进你的深心
夜已深，隐约可见你匍匐的身影
明天的灿烂，正被你一点点地拱出
117
《人间芳菲》(组诗)
《清明》
从上坡到下坡，我走过的山途
与坟头的弧线保持吻合
在山顶，拔完坟头草
春天才落下来
绿满峡谷，阳光挥洒
光斑，引来一群群蜜蜂争食
蜘蛛在七彩光线中织网捕捉小昆虫
半坡阴雨，半坡晴
我提着雨珠荡漾
溪水流过碎石，像一场剃度
抚平凹凸与褶皱。坦露出纹理
美与丑，曲与直
在蓝天碧水间，各有归宿
《人间芳菲》
雨是焑，洒下便蒸发了
风筝是雪，飞着飞着，融化了
梨树落梨花。四月，为鱼剃度
一层鳞片，一颗碎镜
供香断灭断灭
灰烬在禅桌上栖息
《春日池塘》
在泛起涟漪之前，枯枝举着天空
长久地寂静。水草在水底
摇曳
四月，桃花己落，芳菲未尽
阳光是两栖动物，穿过空转入水中
藕在淤泥中一节比一节洁白
有九孔七窍
莲开，还要等到夏天
118
空气中弥漫着什么样的气息
晚开的河流叫不出名字，或者
没有稳定的名字
很多年过去了，一大片檗木越分越开
在我们说出的
较高的山坡
檗木才归于杂树林
成为杂树林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河流淌过的低处
被风吹过的杂树林
檗木叶抖落得干干净净
藏在林中，落叶沉寂的山泉与小溪啊
黄泛泛的，照着些许
迷蒙的身影
119
《诗人的骨头》
从人间烟火中走来，我一身的泥土味
碰了下文字，便被一行又一行覆盖
带着宿命和归属感，我将把自己交付
附着的衣物是绳索，不用挑选
时辰，随手抛向空中
我的肌肤柔软、温暖，有水的姓氏
它棉袄一样跟随了母亲
血液源于父亲，一次次奔流
就把鲜红缠绕在他脚下。我的长发里有种子
从黑到白留给爱人和子孙，春天一到就会发芽
我一手举起灵魂，一手按住思想
它们的争吵由来已久，有多少日月
就有多少风雨，我不得不，边爱边恨
焚香的时候就当做路人吧，埋进万顷黄土
现在，我是干净的
一副剔除束缚的骨架。白，更接近纸张
它仅秉承了我的颜色和倔强
代替我说话。千百年后
它仍然代替我活着
代替我
喊出花朵、亲人、大地和任何一粒爱
120
打铁
沉重的夜，
沉重的铁锤，抡起来，
向下狠砸。
烈火熊熊焚烧，
黑暗紧紧压迫，
千钧之力无情地撞击，
铁砧上的心啊，
炽烈透红，火星四溅！
我可以变形，
但决不变质，
我可以变冷，
只为了更硬，
请叫我铁！
121
一只蟋蟀，还在岁月的深处鸣叫 （组诗）
指 证
广州黄埔大沙地 某某路某某号
一座半旧的村公所
还站在那里
被时间羁押
200平米左右的大厅
满满一屋子互不相识的人
拥挤着 他们
被半夜突查暂住证的巡逻队
从出租屋揪来的
一群没有身份的人
被人呵斥的人
廉价的人
可疑的人
我蹲在最后的角落
等待岁月指认
一根绳子
似乎发生过什么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从遥远的乡下运送到城市的羊
已离场
绳子散乱地扔在一旁
整个事情就这样搁着
草越长越茂盛
几乎被掩盖的绳子
仿佛一只困倦的羊
只一收腿
就会从草丛中站起来
替一只羊活着
赎罪
多余的字
广州购书中心 那个蓬头垢面
蹲在书柜前的人
仿佛是从某本书中的某个句子
删除的
一个多余的字
一个似乎随便放在哪个句子里
都是一样的命运
的人
像站在摇晃着的脚手架上的那人
像悬空清洗幕墙的那人
像在地底挖掘地桩的那人
像突然喊出一个名字
却没有人应答的
那人
一个多余的字 小心地
生活在开发区的某出租屋里
多年了
122
《北山镇，大建村》
北山镇的天空明净
大建村的大地清新
但我的内心荒芜已久如我的一亩三分责任田
山坡上的草，接着风
风吹树叶沙沙响
村庄上空没有鹰
麻雀又多了，庄稼却少了
楼房高了，人却少了
村庄的夜晚格外安静
白天也没有人串门
老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亮着灯
天空如镜
照见我在天涯，人间如海
我是一只小船没有岸
喜欢听雨声
我听说北山镇
北山镇的干部很开明
青壮男儿和退休教师可以吃低保
我听说大建村
大建村的干部很上进
从小一起长大小学文化的小混混如今是村长兼书记还是党员
是的，大多人在外漂泊，飘零
现在的乡下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我还听说，我的隆回县要升级为市
北山镇的许多村要合并
那多好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总有一只好鸟能为那些真正贫苦无依无靠的人办好事情
从小我从未走出村，现在也找不到镇政府的大门
只知道童年的天空明净
只知道童年的大地清新
勤苦的父老乡亲把田耕
现在，我成了故乡的局外人
想起它我还义愤填膺
我是一片白云啊，我是一朵蒲公英
只有想起生我的母亲我才想起北山镇
只有想起死去的母亲我才想起大建村
北山镇，大建村，我是一只孤独的小鸟为生养我的地方悲鸣
123
《哥哥》
1
早年种下的一枚羞涩
我喊他哥哥，端给他豌豆花和酒
他晃了一下
我也晃了一下
他一晃，少年跑进了山套
而我，常常托着一片猫儿眼的叶子
看门前的小河
燕子剪水，蜻蜓点水
等桂花开
2
秋天适合篝火连城
适合他和自己相逢，饮高粱红，落日
还穿着当年的白衫
叫一粒海棠果喊他哥哥
还是那个耐不住性子的主
一把风铺开草丛
解蛐蛐
解水塘边紧密的蛙声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他这个笨蛋，却解不下一枚扣子
124
五月，迟到的倾诉（组诗）
《康乃馨花开的时候》
该抵达的抵达，该盛开的盛开
在听涛里，无数不知名的落花
铺展，捧出最后的芳菲，等待
如果没有赞美和回望，康乃馨花开的时候
这异地的步履，是否依然匆忙而惊秫？
在杂沓的过往中，做一次短暂的停顿和祝福？
母亲打来长途电话，一个节日
就在千里之外，成为我内心深处的风
搬不动的叹词
旱情已被千百次重复，她更多的白发
巧合着我稀疏的掌声，那些所谓的牵挂
是突然的痛苦。梦里的依偎
而五月依然辽阔，远方
有更深的陷阱。康乃馨花开的时候
我与一列西去的动车擦肩而过，在
漫天的沙尘中，默念辽西
是否有彼此搀扶的人，在宁静的傍晚
走过跳动的灯火，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母亲》
每一次拨打电话，我们总是
说出相同的动词，彼此安慰……祝福
大雁不能在天空留下足迹，丁香花
不能在故乡留住春天。母亲
不能在弯曲的土路上，留下呼唤和奔跑
更多越来越慢的时光里，母亲依然
微笑。咳嗽。喂鸡。慢慢起身，瞭望
一场雨夹雪，能不能
来得更晚一些
当天色渐暗，故乡的灯火再次闪烁
彼此打着哑语。每一个柴门紧闭的小院
都有一位母亲
执拗地抒情，她们依然
在用自己的一头白发，擦亮
所有的告别和掌声
《宁静》
流水不仅带走了时间，也带走
悲苦、落花，甚至一声初春的呼唤
只有这里的宁静
落地生根，在母亲的内心
握手。言欢
不能远离山村的人，有着相似的哲学
当母亲在坡地的一角慢慢地抬头，雷声
就近了。一场及时雨
仿佛我的乳名
而那些炊烟就是家的方向，而
那些宁静，就是母亲
不曾说出的幸福。当五月
不能成为儿女的祝酒词，时光的
闪电，终于让母亲睁开双眼
再次打量这姹紫嫣红的人间
125
诡面
躲在幽暗的某个角落
乜斜着眼睛
樱桃红了
栽树的人
骨头上又生长出来一株青草
我必须保持面部冷峻的表情
审视一只蝴蝶
站在荒芜之地
让自己真正成为一个旁观者
126
颂歌
太阳隐去最后的容颜
天空散发着沉沉的暮霭
云彩深润深红的质地
颂歌的炫音从天边响起
风起劲地刮，但我要坚持听完
华丽的辞藻已经杜绝
尘世间的感恩从心头泛起
我不再随意说出事物的高尚
土地之上的每一棵庄稼都籽粒饱满
在小小的躯壳里做着飞翔的梦
要收割，要脱粒，要在扬场时飞上天空
时光漫延，终要长出绿色的翅膀
今秋的赞美在原野泛滥
一场又一场大雪一场又一场雨水
会在充满困难和尖锐的锋芒中释然
痴情总会让真诚的文字感动
记住恩泽与忠诚
让耀眼的光芒普照
127
每一株花草都是我们的邻居（组诗）
《每一株花草都是我们的邻居》
青青的草在死去的地方绿了
鲜艳的花在凋零的地方开了
每次来这里，我都会驻足陪伴
我知道，再过许多年
它们也不会长多高也不会走多远
我也知道，余下的日子
在我们死去的一生里
这里将是
我们经常出入的门口
它们将是
我们不离不弃的邻居
《玉米地》
整个夏天我的亲人都在玉米地劳作
他们的头高过玉米。轻微的沙沙声
像蚕咀嚼着阳光
偶尔，零落的话语绕过一些绿
到达另一个人或另一些人
吵醒骨缝间沉睡的铁
和眼睛里晒制的盐
植种。这是技术员说出的名词
他们不理解。也不知道培育出的种子
将被运往哪里，会在哪里生根，发芽
及时折断玉米的头，促进母本吐丝
传上父本的粉
这是他们需要做的工作
带着淡淡的伤痛和植出好种子的喜悦
他们知道，只要保持头高过玉米就不会错
《混凝土》
这些混合而成的事物，不会互相排斥
就像你瞧得见我心中隐藏的玫瑰
它们遇水，互相吸纳、依附
融为一体
就像我们，很多的时候
因为一次相遇
身体里的树
叶子尚未开花，根早就连在了一起
128
十月围城
清晨听见风在打水
声音锐利，犹如割舍
窗口上有两片叶子，一片早早落地
一片云游。在这个时候，易想起
他：一根扁担挑到穿的日子，夜色
旧黄，灯火寥落。打鼾声
是田原的音乐
麻雀叫不醒秋天。母亲的
山寨长满私耳。一个人坐在屋里头
发呆。看着窗外的山石
一圈，一圈，消瘦
秋天的事物是低沉的
它低一次头，她就多一次接近泥土
当手脚同在地平线，我就叫她
赵州桥——
129
爱情闲适
我还是喜欢你
无所事事的样子
不急不缓
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衣袂飘飘，好像没干什么
但每一趟都仿佛
很有必要
因为是休息日
时光漫长，仿佛多余
但还是喜欢陪你
哪怕安静地坐着
时间静静盛开
如五月河边
一朵朵清香的栀子
130
祁连山草原（外两首）
说出辽阔
说出绿
说出安静
说出寺
说出牛羊
说出帐篷
说出爱
不说出祁连山草原的秘密
《在石佛寺》
也许是最小的寺了
佛居住在一块石壁上
祁连山。羊尕峡。海拔3000米。
擦肩而过的227国道
还有紧挨着的童子河
守寺的僧人
破冰取水。走路诵经。
五色经幡顶住峡谷里的风，顶住内心
寺门关闭后。佛会不会从崖壁上走下来
陪着守寺人一晚一生
《油菜花田》
油菜花田里最多的是蜜蜂
当然。这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没有风。只有阳光
抓蜜蜂的少年呢
花蝴蝶呢。凉风呢
记忆还是梦魇
安静啊。大地的花床上
来自自然的乐章
打开甜蜜之门
131
暗适应
比如老鼠、贼、情人
喜欢挑拨灯盏与飞蛾的关系
以辩证法，控制月光
有人唱歌，而我老无所依
命运如烟，远山似碑
没有黑夜与河床，我们将逆流
死亡得更久，嗓子风干
那时一束风，唤不醒一棵树
一束光，拯救不了
一个窗口，它手握荒凉，习以为常
成为人们卑贱的希望
许多事物，抱紧黑夜，练习颤抖
比如蟋蟀的喉头、梦游症、魂魄
也比如磷火，把舞蹈
烙在黑色的大理石上
有人清洗眼眶，而我情无所寄
人间浑浊，世态炎凉
炼刀的少年，忘记我的模样
从潮湿的黎明，倒着走回
黑夜归聚以苍茫，以无名
堆砌在他的丹田，努力适应
那颗干净的心
132
《说明》
并不算异常的冬天
我养的绿萝、红掌却异常的死了
----请原谅，越到冬天我遇见的死亡就越多
主啊，请原谅
很多事情我都不是好手
我所能尽力的也尽力了
等到春天
又会有新的植物，生命又重生一次
这一切，又好像新人间
我想到一个人活了很多年
都没有用。只能说，我仅仅活着
时不时向世界吐几口浊气
133
清明词
1
词语可以是名词，动词，形容词
诗句可以是凄清的，忧伤的
也可以是幸福的
读着，还在风中抽泣
滴泪未干
又在春里，化为乌有
2
清明。像水
泪，在眼里
不是泪。是砂子
站亲人坟头，不像二十年前
眼泪是囤积的。跪下去就流
3
年年挂青幡，点香烛
烧纸钱，放鞭炮
对儿子他们说
你们跪下，磕头吧
我拔几把杂草后，坐一旁
歇息。顺便瞅了瞅山坡那边
想看看那块空地，是否
够大、安静；是否安得下我
4
百年归世。大多数人
都没活上百岁，就走了
不能强求生活。一想起
26岁食道癌的狗娃
32岁乳腺癌的二嫂
36岁肝癌的表哥
心头一震，全身一颤
5
清明，其实
一年跟着一年更不清不明
像母亲的老花眼
大前年看得见一根针尖
前年就看不见针孔了
去年躺下，看不到整个人间
我喊妈，你睁开眼再看看
这个被你打发走了的苦难人间
一声二声三声四声，最后
以打雷的声音，又不停地摇母亲
百次千次，这回
母亲是铁了心，也不回头看一眼
6
算了，不想这些
清明，本来就不清不明
再一想，愈发不清明了
儿子他们，磕完头
烧完纸钱，鞭炮也放了
提着空空的竹篮，一转身
坟头就回到了山坡上
像荒草，在暮色的山坡上
低矮地走着，走得苍茫
134
热门话题之三
【丧失民族血性的武林】
一场拔拳相向的坊间大师过招
五分钟内竟上演化作满地找牙
谁都知道厉来武林大师的胜负输赢
就是小学算术二减一的立正与倒下
打假者为百万粉丝眼球粉墨登场
传统派霎时间土崩瓦解神殿倒蹋
各大门派按捺不住千年沉淀涵养
纷纷挥拳跩脚怒目相视窜上擂台
挑战者为面子争强好胜逞匹夫之勇竟成英雄
应战者因欠缺自知之明成鲁夫莽汉而变痴呆
宗师的皇冠还未受嘉冕跨越珠峰
大师的头衔在武林市场成批批发
最为无奈应是武协的一纸公文
华夏民族的血性被赤裸裸扼杀
依然唤不醒传统自我陶醉的德性
依旧在固步自封的国界发呆发傻
自由博击的光明顶已不允许攀登
八大门派自然无法施展奇门怪招
畄给徐掌门屈指可数的出路
是不是要挥刀自宫以谢天下
真是枉费中原大地千万蚁民的一腔热血
是来自长江黄河两岸民族那古老的娘胎
呵，呵呵，循规蹈矩的花拳绣腿
如何？要如何？御敌于国门之外
135
《落日下的景象
长河浩荡，落日跌入湖泊
一只惊飞的水鸟，从水面扶摇而上
蓝云，如此的蓝，蓝得娇艳，蓝得落日
羞成山顶的松柏。光阴躲在身后
大片的松柏，在晚风中一再被调侃
此刻，有人藏于树底下
与一只将死的蚂蚱作最后的告别
他的真诚，和怜悯心
都是世间罕见，两眼泛着泪花
在余晖的照耀下，像是两朵即将枯萎的
紫荆花。有谁向着山顶进军？
正好与他的相遇，他们同样真诚
同样怀有怜悯心，他们看到落日
沉下湖泊，那只水鸟还未从蓝天飞回
夜幕落下来，世界静如谜
136
《人间平静》（组诗）
《石竹》
晚钟响过8点。又一些石竹开了
母亲没有看见
她坐在石竹旁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现在还关心石竹，浇水，晒太阳
她不再喜欢新闻联播和肥皂剧
更多时候，8点不到
她在沙发上起身，看孩子们一眼
就去睡了
坐在沙发上睡着的母亲笑了
她又一次见到了天堂的父亲
又一些石竹开了，无声无息
母亲没有看见
她的梦里，有少女时代
和父亲戴上的花冠
窗外，高举的槐树开始轻轻晃动
春风，已经抵达
《伤口》
酒后，开一罐喜欢的金枪鱼
伤了手指，缝了三针
从医院回来
找罐头吃
妻子告诉我，母亲把罐头送人了
送给楼下捡破烂的女人了
母亲说，我命里
和那条鱼儿大相不合
才让它给咬了一口
《酒事》
两个女人一台戏
四个男人，加上酒
就有三台戏
他说了一些官场的事儿
他不爱听，甚至摔了杯子
他说商场
他起身就要走人
他不知道如何劝和三人
“金三胖，房价上涨，英国脱欧”
“我昨天给母亲买了一条项链
π石链，260元
母亲高兴极了
你们知道，她老人家今年86岁了”
寂静无声，他抬头
三个人怔怔看着他
眼里噙满，晶莹的光芒
137
祖国
蝙蝠的祖国
苍鹰的祖国
王成的祖国
黄世仁南霸天的祖国
雷锋的祖国
王守信的祖国
李素丽的祖国
聂树斌的祖国
董小姐的祖国
王思聪的祖国
富翁的祖国
流浪汉的祖国
百灵鸟的祖国
乌鸦的祖国
我就是乌鸦
所以，也是我的祖国
可我真正爱着，让我流泪
让我魂牵梦绕的
是蚂蚁的祖国
不是狮子的祖国
138
《无所谓了》
这块地，和其他的两块
因为人间的包抄
麦子们溺死于芒种
稻谷们烂于秋分
若果还算收获的话
那就是这一季
从地心深处钻出来的稗子
这绿得不能再绿的绿啊
这春天的荒芜
不远处，塔吊像个
手臂长长的入侵者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老刘说。几年后
这里将会被一座叫作名流的
欧式庄园替代
老刘是幸福村的村长
代表着全村两千两百二十二口人的民意
我突然担心起来
老刘啊，如果你也成了
那些名流中的一员
某个深夜，在异域风情的卧室里
你是否会突然会听到
一株麦子或一棵稻谷
无法返乡时
低低的
哭泣
139
《声音》组诗
《一块废铁上的声音》
它从钢板上下来 无话可说
声音留给了一艘大船
与海摩擦
它的言行不是刀子
用柔情对接 审视得体
针对浪尖上的碎语
它脱离了一个整体 用余下一点时光
对付现实 哪一点落地硬碰硬
都说是铁
如同钢板剔削掉 一块肉
修炼的德行
忍气吞声被谁吃了都说好
粘抹不去的铁锈
《雪的身份证》
某年 某月 某日
她丢了不明的身份
她忍受耻辱 以白为黑
一页一页翻着 她说
世界需要覆盖
不然
生的不来 死的不去
许多事物懂得怜悯 带着
灵魂的钥匙
开启相匹的云层
抑制黑 翻滚着汹涌
一层 一层剥 剥到黑的尽处
告诉冬天 一夜梨花复活了
我原始的恩怨
《套》来自山野兔子的声音
它 敏捷
蹦着 跳跃 疾跑
从此 背过脸
眼睛瞪着溜圆 不想看这世界
它 后悔两只耳朵
嗅不到铁丝的专利 用在枯黄的草旁
暗藏杀机
更后悔它的路线 不出新
被人盯着 在颠簸中
了如指掌
它 躲过了鹰
未逃一根细小的套
比天空小得微乎其微的空
140
长恨歌
你说。这个美丽的世界，天高过天
云，白过云。梦想随地生根，阳光下
黄金万两。世界太平。无患
可分明。雾浓于雾，霾生下霾。笑的笑
哭的哭，死的死，伤的伤。一粒尘埃
怎么惊醒风雨，一颗石子流出黑色的泪水
我想。地球是一粒珍珠。在黑白之间
在壳肉之间，刀光剑影里凤凰涅槃后
依旧。生笑死，死笑生。月缺，月难圆......
141
《雪下面住着一整个村庄的人》
雪下面住着一整个村庄的人。
他们迟迟不发芽，用隐蔽的，
渴望的嗓音说着话。
月亮是冬夜的烛火，
太高了——
每一个目光看到它需要穿过雪。
而一整个村庄的人安之若素。
忍受的模样多么温驯，
他们从不会说不。
142
《人物镜像》
（组诗）
《过河卒》
一只粗粝的手
举着车马炮，总是迟疑
每次落子都是弱智的臭啊
满脸的皱纹，还映出惬意的纯真
他连输七盘，观者不忍再观看
来活了！一个男人吆喝
他们收拾起残棋，哄散
“嗨咦！嗨咦！”远处一声声的老腔
穿破衣的后背，奋力蹬行三轮车
他们奔向红尘的市井，捞点小钱
近处，青石小路上
一只木头做的卒，过了汉界，傻呼呼
像冲浪，今天总该有人心疼它
看那歪歪扭扭的手写卒
身子已变形，张着赤裸的唇齿
焦急地喊主人，快来寻回它
《情债》
拿《西游记》当灯盏
用《三国演义》做心智
我就进入了少年时光
经过鹅卵石小路，绕过白桦林
找到童年的阿玲
举国山下一片大好的时候
阿玲得了喉癌，停留在12岁
那时，阿玲是跳皮筋的中坚
玩石头剪子布的高手
她说：文革小学野游真浪漫
她说：你还我送你的两个鸡蛋
那温柔的眼神里，时常闪烁陈年旧账
一拢樱桃嘴，噙着一个“情”字
抿向齿间，爽朗的笑声
洋溢少女的青涩
不得已，她曝光了心间的底片
《少女》
在古庙傍边读书
有一只蝴蝶
落在书上
合书的时候把它夹住
这本书被放入书橱
三十年后
想起什么，打开
在十六页码
已经成为很蓝的标本
应该是这本集子中
一首最好的诗
诗名叫：《少女》
143
《试枪》
仲秋 望风
太阳底没有一根光
两头挑着流星雨
看不到云
天空远远地有几声枪响
暴雨拍打曙光
心头有一丝顾虑
扯下肩头的毛巾
再抽一把旱烟吧
烫平大地的褶子
武昌 武昌
曙光
挡在黑的最黑处
144
石榴花开了
五月，麦黄
把命丢到爪哇岛的女人
听不见孩子的哭声
梦深处，榴花火红
教书先生牵一只奶羊
抱着粉嘟嘟的女儿
他说什么也不愿意送人
这个孩子，命里有金子
多年后父亲仍这样说
因为你，家里多分了一口人的夏粮
你的母亲才慢慢活了过来
145
赤壁北
一梦醒来
狂奔的铁马
已稳稳停靠在这个古战场遗址上
正是隆冬时节寒气逼人
我一打激灵
抖动身上的铠甲
大吼一声
曹贼，拿命来
146
试枪》
太阳底没有一根光
看不到云
黑土大地
渴望一场烈烈秋风
扫清抢割后的狼藉
苍茫大地
呼唤一场秋风秋雨
洗清年复年的贫瘠
苍生的大地呀
亲你怜你血肉供奉你
是咱自己的土地
浑浊大地
祈盼一场火烧云
以人的名义焚烧自己
天空远远地有几声炮响
暴雨拍打曙光
“起来了起来”
扎起肩头的汗巾
敲灭手中的旱烟噢
烫平大地的褶子
武昌 武昌
曙光
啊曙光
挡在黑的最黑处
147
草原的风（组诗）
1》雨中牧人
把石块投出去
正好打在乌云的眼角
流泪的草原
甩出一串嘹亮的响鞭
牧人抱起两头羔羊
用枯瘦的身板为咩咩的
呼唤挡住一声上苍的咳嗽
此刻，他的眼神是绿色的
深藏着一片湿漉漉的海
那些游动的群落回过头来
和他对视，问询阳光的去向
他撩起风雨，把目光送过去
抚摸一手带大的队伍
轻声吟哦每只羊的乳名
像在唱一首献给爱人的情歌
他不动，羊群就不动
草原就不动，小草也扬起
脸来，忍住泪水
等待点到自己的名字
2》草上的路
看到你就看到了
大地的伤口，被汽车
碾碎的不止是草
还有生根发芽的历史
低下头，可以随处
找到一个传说的蹄窝
摸一摸，里面还是热的
那枚划过硝烟的箭镞
上面带着一个壮士的血
如今已被压成轮胎的花纹
总想站在路口
成为一座山，挡住野蛮的
去路，让伤口慢慢愈合
3》艾 蒿
用灰绿缝一件袈裟
立足荒野，摇曳端午的影子
从岁月的根部
带来浓郁的苦香
成为一位爱国诗人
种进视野的遗言
每一片叶子都是
一只耳朵，听风听雨
也听午夜的鼾声
从《离骚》到呼伦贝尔
草原，用两千多年的
时间，丈量一首诗的长度
每次连根拔起
都有撕裂的伤口
与历史对着口型
即使瘦成一把骨头
一旦点燃，就用滚滚浓烟
讨伐群魔轮舞的蚊子
148
翻越夜的围墙
这个上午 你要
掐 挖 拔 割 你要
把鱼香菜折耳根萝卜韭菜白菜等
这帮兄弟一一操练
这个下午 你要
清洗 梳理 扎把
要在夜间零点之前
把这帮兄弟武装完毕 之后
警惕地等待凌晨两点半钟的命令
趁夜不防
你要和这帮兄弟 准时地
翻越夜的围墙
出发时
酣睡中的孩子正走进梦乡
圈中的牛羊茫然若失
星星眨着睡眼月亮不停地晃动倦意
翻越两个小时
夜竟没知晓
在城市的霓虹灯光下
当你把这帮兄弟再次理顺安顿好
黎明刚好摇醒夜的睡梦
翻越夜的围墙 是你
惯有的动作
喜上眉梢时你有一个踏实的梦
愁眉苦脸时你就举起菜刀 狠狠地
砍下一些自言自语
去喂猪喂牛喂马喂羊
当你举起菜刀时
顺便把夜也砍了
把自己也剁了
去喂生活去喂这些无规律的日子
作为一位乡下母亲
你多么希望有朝一日
能喂出一个硕大无比的秋天
149
雨季中走失
在雨季中走失的
不仅是你，还有我
谁收留了你的身影
雷声帮我宣读寻人启示
我一直保持游的姿态
水多远，我就多远
谁把你囚于水声中
忧郁的浮草，漂流的梦想
激荡的往事被鱼吞食
石子退缩成圆滑
不再过问浅滩或漩涡
我一直保持爬的姿态
山多高，我就多高
树是山的侍卫
也是你的侍卫
瀑布的传说从天而降
疾风把岩松的褶皱
吹成疼痛的一朵花
我一直保持走的姿态
春风吹起了口哨
朵朵桃花红累了
靠在一起遮住了你的脸
裹不住灵魂的疼
某些片段让人着急
连同身体里的雷电
你的背影深入浅出
和我捉迷藏
寻找你，才发现世界太大
而我，一颗初心没有涂改
由落日盖章作证
150
《野草》
有父亲那帮人在世
野草绝对不敢像今天这么放肆
给山路农田贴上封条
那年头，草们很乖
见了父辈都会卧倒
乖乖地给庄稼让道
一条细长的绳索捆住春山
父亲经常三进三出
用锄头用柴刀将它们斩杀
拋尸烈日下
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
田边地角山野统统剃度
送进灶膛火葬
化着香喷喷的炊烟
小时候，家乡的雨水很肥
父辈地里的那些亲生
小麦黄豆红苕喂养得水灵水灵 |
151
那么多寂静的光芒
我的到来只是偶然
在此之前，那些不知名的鸟儿
早已占据春天的高地
那些眼睛，深藏在草丛和丰茂的枝叶间
的眼睛，是否看到
四月是怎样在我们看不见的
温暖和光亮中，将沉寂和荒芜一点点剥离
将生命的蓬勃堆积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每一片绿都是对季节深情的表白，每一簇
有名或无名的花朵，在高高低低的树上
在起伏的野草间，都已蔓延成明亮的火焰
这样的时候，我的脚步，只能是
阳光的脚步，虫子的脚步，轻微的风的脚步
最多可能是那些嗡嗡的蜜蜂的脚步
但无论怎样，我们的惊异
怎么能够抵达，那么多的芬芳
那么多寂静的光芒
152
看见（组诗）
山里
没有到过现场，你很难想像
玉米，踩着季节的左肩
农户把它们
都赶到了绝处或山顶上
这让我内心
难过，好长一阵子
山沟沟里缺少地块。零星的
石头缝里
盛产汗水、阴凉
痛苦的万象
三两只无人放养的山羊
丢失了宝贝
从山这头
很快就找遍山那头
填不饱的肠胃
像脚下不愿回家
九曲十八弯的山路，长不出一根草
颓废
那些善于吃喝的有钱人，专心
吃菜谱 山珍海味 吃鼠肉 虫卵 垃圾
保护动物，吃排场 万恶的旧社会
穷人都不敢吃的
也要吃
大街上，到处都是酒店、餐馆、无数的包厢
我看见一位阔少：吃人民币，喝名酒、吸人奶
醉倒在地板上，将嘴和经济都吃直了
还不回家
看见
我不能视而不见，村庄脱去厚重的外套
----雪地。腰背上
露出遭受生活蹂躏
留下的伤疤、遗址
有毒食品，丑恶的现象
道德贴上封条。人心都长草了
田园像退潮的海水，远离
诗歌。远离
城市的高楼大厦
蛇哭干泪水，买瓜问甜
春天答非听问。嘴里
掏不出一句实话
风吹落房舍上的青瓦
吹落村庄的编钟
和历史。在人间荣辱
与得失的巴掌之间，划出一道蚊虫般的绝响
153
◎山静•水漾•人欢（组诗）
《山静》
四合而来的，不光只有流水
还有无数迷惑视觉的云雾
怀抱一颗禅定的心，家乡的山
一夜之间，便披上了绿装
无论站在哪个地方，山的身姿
在眼里，依然不摇不动
越过水，拨开云雾
那条进山的路，虔诚的香烛
能抵达深藏于山中的风水宝地
树木和花草，早已葳蕤
烛火摇曳间，真情弥漫
一个个名字，依然醒目
依然在人间昂首行走
鸟，停止鼓噪；香火，袅袅飞升
生机勃勃的山林肃穆。低头
掬一捧土，坟新，山静
莺飞草长的四月，多么美好
《水漾》
对于烟火袅袅的村庄
对于翠绿依然的山，所有雨水
都匍匐着身子，只于晶莹的心中
映一个永远诗画的家园
很多时候，每一滴甘甜的水
都愿意放慢前行的脚步
等候一枝枝绿柳深入。无需呐喊
一只只鸭，早已投入水的怀抱
烟火人间的温与暖，次第漾开
芳而润的大地，承载水的欢聚
泥土深处，每一条纵横的根
都经脉畅通，哪怕只是一滴水
也能在体内奔流成另外一条河流
守着村庄过活的人们，每一次弯腰
都能让一湾碧水春心荡漾
这个秘密，只有心怀家园的人知道
《人欢》
山可以静，鸟可以不语
水可以漾，花可以怒放
于山于水，眷恋鸟语花香的人
可以随明明灭灭的香火，深入山腹地
更可以随一叶小舟，荡漾于水中
顾盼回眸间，一方仙景
便在炊烟袅袅处，定格于人间
刚撤了满塘炭火，喜温暖
爱热闹的人们，便滋生看桃花的心
于是，一湖固守家园的水
碧幽着、荡漾着，竹蒿一点
隔岸十里的桃花，便涉水而来
其实，只需小小的一朵
相依山水的家园，便能活得有滋有味
一时之间，山难静，水亦欢
想啃青的老黄牛，跨出了围栏
卷起裤腿的脚，踏响了石板小巷
赞美春天的歌，铺陈了整座村庄
154
在女浴池撞见春天（外两首）
冬日清晨，在女浴池
碰见她们下夜班
黑帽、黑衣、黑鞋、黑手臂
黑脸颊上捂着黑口罩
黑口罩上面，闪动着
一双黑黑的，夜一般的眼睛
她们取下口罩
微笑，洁白的牙齿
仿如一树梨花春带雨
她们脱下矸石一样的夜色
卸下煤尘的盔甲
端着一身疲惫，走进淋浴
多么美，花枝震颤
整个浴池
飘荡着迎春花、桃花、海棠花、玉兰花
珍珠梅、丁香的香气
哦！这提前降临的春天
这灰尘和噪音培育出的花朵
她们苍白、弱小、沉重
多么像一块被命运之手挑拣出的
矸石
退休后……
三十年后
他终于被矿山解放
揣着八根手指回家
现在的他，两鬓白发，一身疾病
煤和尘分住在心和肺里，成了好邻居
而瓦斯，夜夜入梦，仿佛还乡的游子
每到春天，煤在心里扯起大旗
尘在肺里，点火造反
瓦斯，神出鬼没于不经意的时刻
他不敢坐电梯，楼道一定要挨墙走右边
睡觉穿着外衣
电话不敢关机
听到120，立即捂住耳朵
每天，他蹲坐在向阳的墙根下
接送太阳，看到煤车一辆辆使出矿区
就满眼泪花，像送走
出嫁的女儿
喷浆工
入井时，星光璀璨
升井时，面目全非
他们站在领灯窗口
只剩下双眼没有被水泥攻陷
浑身的泥浆煤灰
比三尺夜色还厚重
更加厚重的是
疲劳和困顿
缓缓解下皮带上的矿灯和自救器
他们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现实是块硬骨头……”
155
听说
1、
道听途说：
新鲜的唇语、玫瑰……
十二月，灾难连连。
白胡子者有口袋，短斧……他收刈丛林的光亮，远离教堂。
一场雪，蒙蔽双眼，造物主心知肚明，她推迟归期，把人间反复清洗。
2、
现在，妻女不在。
她们去参加一个葬礼，她们会哭，会在心底揣摩我们的死。
显然，这个范畴有点大，近距离的恐惧生出麻木，夹杂逃离感。
就像此刻，是阅读时间，我却想到另一个女人。
这毫不违和的现场感，蒙羞的，不止我一人。
3、
时光缓慢。
我们提前预定：行程，房间，闹钟……
甚至还有谈话的转换和语气。
淡蓝色的湖泊，虚拟非虚构。真实的我们脑洞大开。
“在纸上漫步，在断点的空白处抢滩……”
4、
粮食的庇护所，灼热的属性在逐渐消亡。
空空的村庄，有人在朝阳处取暖，有人上山，取回丛林的秘密。
一阵风忽高忽低，使劲拍打着门环，像上帝的召唤，
——要接我们回家。
5、
当然，只是听说：
她，貌美如花，把底线贩卖一空；
他，嗜赌成性，在午夜泪流满面。
事实摊开，书本合上，再合理的解释和安慰都无济于事，
我们常常忽略这一点，断章取义。
6、
如今，理智的洪水缓缓而下。
浮沫 碎叶堆砌的假象一一破解。
一个倾诉者，眼神里有陷阱，常年困守一只兽。
她在心底画圈，在领口处别白色的蝴蝶。
她教孩子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稚嫩的唱白——
让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的轻，
那么的美。
7、
土地、农谚在丢失。
河流啜泣，麦芒喊天。
有人不安，隔岸观火。
因地制宜的囚笼，让制怒者狭隘。
这愈加激烈的风暴，杀赦，并不止于传说。
156
《夏日黄昏》
1
走进黄昏，必有一条路
送你一程，或向你借道
红灯将它短暂拦截
数秒后又驶向远方
2
必有草木输送清新
换走你体内积郁的烟
和昨天的酒气
必有花朵抬头
引出你诗中
一个婉约的词语
3
夕阳关灯之前
众鸟归隐防护林
大海一步步退后
不须赞美和劝酒
滩涂的晚霞自醉
海岸在恍惚
波浪在荡漾
4
在大海边
你渺小如一枚贝壳
在夏日黄昏
你是一具空空的酒瓶
暮色就要四合你的城堡
157
菜场速写一组
1 捡垃圾的老妪
缓缓平移的
一把弓
蛇皮袋的压力下
就快折断
矿泉水瓶、纸盒子
不时跳出来
测试
这把弓的韧度
宽大的围裙
兜住些风
随时准备着
制造缓冲
2 杀鱼的女人
握黑鱼的左手
是菩萨
举铁棍的右手
是阎罗
怕，啪，啪
头部三下
刀光闪闪
鳞片似黑雪
小范围飘溅
几片落在大水盆
氧气泡里的鱼
集体打了个寒颤
3 修鞋的老人
没有双腿
坐在一堆鞋中
小锤子
不停敲打
敲打钉子
敲打鞋
敲打出自己的
脚步声
鞋任凭锉子磨，针刺
钉子钉进身体
替本应属于他的同类
还债
158
《村庄》一组
Ⅰ.母亲
母亲喜欢住老房子
弟弟磨破嘴皮
她也只是在新楼房住几天
屋顶漏水
费尽周折才找来检修瓦片的师傅
日光透过明瓦和蛛网
随着母亲笑声
晃动
田地被开发商承包
母亲没有包谷饲养小鸡小鸭
她的剩饭
足够养一只绕膝的猫和终日狂吠的狗
四周的地基越抬越高
远远望去
老屋连同母亲
仿佛已经把自己一半
埋进土里
Ⅱ.八仙桌
它一直安放在厅堂
作为祖母嫁妆
昨日耀眼的雕镂和色调不再重现
配套的是两个靠背椅子
父亲经常在那看报
我们也在那
写字算数画图或者打闹
后园的风清新
却寂寥
八仙桌上凌乱地放着瓶瓶罐罐
曾经的春天花开
连同墙上祖母黑白照片
都斑驳不堪
Ⅲ.山石
他们都在忙
他们不一定听见轰天巨响
但他们一定看见
村旁那座大山左边被炸白炸矮了
那是一只鹰的翅膀啊
天地间矗立亿万年的雕像
就这样被毁掉
应声落下的
一块三米高的巨石
滚过山崖滚过大路滚过玉米地
最后被一片草地收留
这山体撕裂
的残骸从高处落到低处
却高于季节高于庄稼高于人类视野
这投入旷野的寂静
这突兀的站姿
这令人错愕的剧情
更像预警
159
油菜花开的季节（组诗）
1、油菜花开的季节
油菜花开的季节
雨一个劲地下
还有雷，还有风
还有滴滴嗒嗒，沙沙沙沙
还有哗哗哗涨潮的声音
油菜花开着的夜晚
雨远去，又回来
油菜花应不是娇娘子
风一样转身的雨
应是柳梦梅，俯身
吻开一朵朵，一片片
黄蝴蝶
蝴蝶飞呀，菜花香
雨儿雨儿你轻些
休要摧折新生的蝶翅
2、追梦菜花
千回百转梦里
一把火烧得
夜也透了
山也空了
通向一个遥远故事
叙梦的文字还没成行
雨又一次卷土重来
卷风而来
扑到窗前
扑在犹犹豫豫
将开未开的花心上
又一深深夜
我象一只蜜蜂
抱着一朵油菜花
深吸
3、春心荡漾菜花
雨，还是雨
哗哗的在空中
哗哗的在屋顶上
哗哗的逼近窗前
哗哗的风啊雨啊雷电啊
哗哗的夜春水直涨
高起的船上空落落的心
在风雨的海
抓住一朵菜花
荡，向诗的此岸
160
醉看《三国》
一
魏、蜀、吴
谁看谁都是贼
谁打谁
都举着同样的旗
一面被反复裱糊过的破旗
“匡扶汉室，救天下于水火”
这口号比擂动的战鼓还响
至今还在我耳旁回荡
三国演义这部书
你可以从前往后翻
也可以从后往前翻
你甚至可以一直翻到今天
就像我面前的这壶酒
醉了醒，醒了醉
二
这壶酒太浓太烈
就喝了三杯
我就醉了
那把刀
横在一边也就忘了
多么辽阔的战场啊
遇见谁
我都想和他战上三百回合
只是可惜
差一匹能把我驮去的战马
三
真的不能再喝了
酒后的江山
就像醉眼中的美人
描的越浓越好看
离得越远越美
一出大戏正在上演
布帘一挑
左边上来，右边下去
无论是白脸，黑脸
还是红脸
都迈着官步
不看也罢
这出戏的结局
早已是路人皆知
161
选择
我不知是怎样的风，左右着我。
让我朝南，向北。叶子翻飞不定，
风中的白杨，有的已枯黄。
站台静止。只抛下我一人。
迟疑。我惧怕选择，
给我的选择可能都错。
留下，是我不选择的结果。
如同我不去行动的借口，呆看
街道，人群和时间的
声音在最静谧的钟摆上行走。
滞留在屋中，无聊。
鱼，在水草的水中，
透明。最安静的一隅。
不是风在动，是你的心
动。莲花。
我早已选择或命定的，
轨迹，圆规的细脚必须完成的
圆。
从早晨开始，直到日落。
蚂蚁，忙碌，在路上。
我认清一只，试图看个究竟，
一错神。车站，
人流涌来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幻觉或是
淹没，人群。河水汤汤。
162
*有鸟，苍穹之下
一
经过一个经常有人拍婚纱照的公园
再穿过一个古老的宫殿
在喷水池的前方，有鸟
悠闲的鸟有着悠闲的阴影
买手的鸟有着买手的镇定
少了人民路的鸟
少了人民喧嚣烦躁的草丛
蓝天白云的下午，有鸟
有欢笑的鸟幻觉的鸟守望的鸟
二
傍晚，小偷也慢下来节奏
站街的女子也褪去了羞色
领带后，有鸟
口袋里，有鸟
裤裆下，有鸟
艺术的乞讨者收起了行当
有鸟才有了一切的可能
当骚动都成了陈旧
有鸟闪亮不像任何一颗星星
三
酒杯有鸟的碰撞
红酒有鸟的浓郁
双唇有鸟的艳香
这一切不是夜的森林
男女高潮后的分泌物
糊住了所有愚蠢的骚动
只有医院里歇斯底里的嚎叫
不会惊动无所事事的警察
平安大道才空空荡荡
四
有鸟，张老三有了英文名
有鸟，李小丫有了洋丈夫
有鸟，池塘混血了
那隐匿的景色一直在发酵
开始游行了
开始抗议了
开始寂寞地雄起
一个旗手有鸟，风动了
另一个旗手有鸟，云舞了
五
经过一场简陋的音乐会
再穿过一堆腐烂的梦境
在上帝的黑暗旁，有鸟
死来活去的鸟，一群群
夹杂着巧克力的芬芳
还有火腿肠一片片的纠结
有鸟的空旷与睡眠
在吉他的弦上飞腾
有鸟的幽灵在燃烧的尽头
六
有鸟的置换无绝期
有鸟的躲藏枕头下
一个没有死亡气味的房间
赞美诗是一桶桶洗脚水
有鸟的颤栗如月光
有鸟的朦胧如前世
经过一道粗糙的时光隧道
风中的芦苇胸前的汗毛
倒下倒下又扬起扬起
163
关于领导（组诗）
《阳光》
我拎着一袋米
重复着感谢的话
阳光从领导身侧挤进来
我竟不知炎凉
《结巴》
路挖了三次，楼修了三遍
女员工的胸罩，带了三层
领导是个结巴
《遗嘱》
我死后，放阳光下晒一天吧
到处都是领导的影子
也让我见一回天日 |
|
164
绵衣之歌
（一）梦
贴身的棉衣柔和舒适
积蓄已久的体温，只有
在棉花纤维的包裹下，才能发动一次一次
关于春天的畅想
夜半枕边，能倾听棉枝花开的声音
在棉花地里鼓动，蜜蜂不舍昼夜地忙碌
光和热在翅羽震动间，与花蕾结盟
种下温暖的希望
大地乳汁洁白的梦想
在田野，在山岗
与闪电酿造棉桃温热的力量
采棉人的梦，在秋天的棉花地里
纯洁得一望无垠
（二）衣
棉花密织的经纬，传递大地岩溶雄浑的热力
将一份份温热的期许和庇护
在车间，在工地，在田间
在寒风肆虐的季节，应和血管奔流的呼声
提高劳作的心，想象的热度
劳累的梦 ，不再
被冰冷的现实惊醒
棉花密织的经纬，承继河流纵横交错的柔韧
为汗渍和伤痛撑起一方喘息的空间
外出求生存的重压在城市和乡村间传递
经常被拖欠或扣罚的对亲人不能兑现的承诺
只有在棉质的袖口找到安慰
棉花密织的经纬，织就大山的厚重和敦实
在地摊和折扣店，降价出卖
尊严，被购买者的喜悦高高祭起
棉花地里的故事开始发酵
一再地缝补，遗失的记忆又重新提起
在晾衣杆上，晾晒的是尊重
（三）歌
棉衣奔波在大街小巷
在菜市场里叫卖，在大街上清扫
在脚手架上攀爬，在餐馆里洗刷
奏响一曲曲劳动的旋律
穿行在世俗的风中
名利场以貌取人，虚荣艳妆浓摸
貂裘华服裹不住偏见和势利的污迹
大街上移动着各种傲娇，却留下世俗的体臭
棉纤维织就城市之肺，送来清新香甜的气息
棉桃绽放在秋天的洁白梦想
织就一袭纯棉之衣
用透气舒爽谱写爱恋之歌
棉衣释放棉桃吸取的自然之气
穿街过巷撒一路芬芳
棉衣承继大地的质朴无华
用结实的纤维编织耐用之花
遍地朴素地绽放
165
在春天，洗炼一些雨水的照片（组诗）
《雨水是无用的 》
我坐在雨里，给你写信
写一封短笺或长信
雨水的心情代表我的心情
这些雨水
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
我们无法知道，也无需知道
惟有在雨水里
静默，处子一样静默
树木，花朵，牛羊，鸭子和鸟一样安详
听大地之歌，自然之曲
在泥水里开花，冒泡
抛开所有想象
《在春天，洗炼一些雨水的照片》
春天
劈开灵魂的
深谷
山花浪漫
雨水丰满
叶子的情感
踢踏
一匹奔跑的
快马
向前，向前——
拐个弯
不见了
踪影
《下雨天的火柴》
雨天，火柴躺在小小的盒子里
没有出门
敢问，心情有没有
美丽不美丽这一说
嘘！潮湿：一些空气和水
一点自怜自爱之火，密不可碰
她们挤在同一个屋檐下
避雨：相互取暖，互相致意
166
太阳下的影子
太阳下
影子
随着身体的变化
时长时短
时弯时直
最后他和所有事物的影子融为一体
形成这茫茫地黑夜
167
我的动植物辞典（组诗）
《盆景园》
一伤一景
一痛再一景
在你们的伤痛里
我们来了
走近，指点，拍照合影
离开后，你们却牵挂着我们
担心我们处理不好上下和远近
常常遇到高不成、低又不就的尴尬
担心我们把曲折简单成是非
而灵魂扭曲，任凭怎样拼凑
我们却走了
奔向各自粗枝大叶的人生
突然，一声尖叫传来：
“请捆住那只试图给我松绑的手，
让他在递过来的勋章面前，束手无策！”
《嫁接一枝春》
假如不去掉根本
却能够脱胎换骨
假如原本在门前妖娆
现在要到屋后去临水
又假如背阴的北国之春
要旖旎南下而向阳
又假如两截料峭的春寒
要被薄薄的刀片翻译成满园春色
我着迷于整个嫁接的过程
做完了几道减法
却多出了枝叶和子孙
多出了风吹，歌唱，起伏
将错就错的世界里，繁花满枝
好吧，请在我身上嫁接一枝春吧
那疼痛和神奇告诉我的
我将一字不差地告诉你
《春日池塘》
是的，那些传世之宝都已现身，
动物的，植物的。
水知道自己要两界兼顾，
一会儿平静，一会儿荡漾，
有水长腿，有水长出翅膀，
最欢快的水长出了歌喉，
抽出柳枝、开出桃花的水，
因为最仁爱而留下来陪我，
度春秋。
可是，我很拿不准，
如果生活在这口池塘里，
我该住在这水的第几层上。
水位跌落，
我该怎样返回。
168
啊！母亲(组诗)
＊活菩萨
母亲一下城关
就打听到城关山上有座庙
歇都不歇
就要我带她去庙里烧香
说今天刚好逢着九
庙里菩萨很多
到处是香火
不像乡下的小庙，菩萨就一个
这让母亲傻了眼
小心地叩拜，生怕得罪了哪一位
欺负她人生地不熟的儿子
念念有词的母亲
每一次弯腰，屈膝
我都能听到母亲倔犟的骨头
在我的心里山崩地裂
我一步一步跟着，认亲似的
帮母亲点燃香纸
出庙门的时候，开心的母亲
差点被庙堂的门槛拌倒
我小心地搀扶着
一直想告诉母亲
您才是我要好好供奉的活菩萨
也只有您，才能显灵
＊母亲的废话越来越多
母亲说: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母亲说:吃好点，别舍不得吃
母亲说:穿暖点，天气凉了
母亲说:路上搞慢点，注意安全
母亲说:少玩点手机，多打点电话
母亲说
车出站了。母亲
站在站里，像极了站牌
有些话，永远叨不完
有个站，永远驶不出
＊啊！母亲
今天母亲节，即是您的节日
朋友圈里个个慈善可亲的母亲
个个横行霸道
啊！母亲
您的女儿今天受欺负了
但我没有哭
我怕我一哭，您就说
没事没事
有妈妈在有妈妈在
169琐碎（组诗）
|| 活在珍贵的人间
食可果腹，衣能遮体
低矮处，流水自有它婉转的指向
不能再好了
人间如此庞大
你还能找到你的至亲，好友，安身之所
按部就班工作，恋爱，生活
一点小伤，小痛算什么。仇恨也没有阴影
天一亮，雾迟早会散
继续埋头，忙碌，寡言，偶尔皱眉
缝补日子是件漫长的事
你有你的绣花针，他有他的七彩线
不能再好了
一睁眼，青春尚未白头
丁酉年，四月初七，周二，无雨，微风
这人间，尚有你清清白白的身影
|| 生活这么简单
她是爱花的，是的。她徘徊在公园的花坛边
一遍又一遍
挨个抚摸，欣赏怒放的小花
手里的塑料袋空着，塑料袋里的纸盒也空着
仿佛是累赘
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一株开得正艳的小花被她连根拔起，硬塞进纸盒
也不叫喊
我依然相信她是爱花的
一辈子这么短，生活这么简单
她吃饭，发呆，遛街，偶尔到花坛边坐坐
带一株花草回家
|| 旧楼
不能喊疼，哪怕你的身子日渐倾斜
自己弯腰，拉开一层层抽屉。倒掉身体里的污垢
倒掉女人不小心打碎的盘，男人故意摔烂的碗
倒掉日复一日的争吵，谩骂，孩子的哭泣，缺腿的椅子，掉了毛的玩具狗
生锈腐蚀的钉子，刀具
三十多年了
天花板剥了皮，旧家电发出噪音
白发围剿青丝
后来，拾荒老人住进去，打工仔拖儿带女住进去
偶尔，阳光也会住进去
住进去的，你不能倒掉
不能丢弃三楼阳台那个缺口的花盆，一粒种子正
在里面缓慢生长
给它多点时间。刺骨的寒风会来，闪电会来
你不能喊疼，被推倒也不能
170
《干涸的池塘里》
干涸的池塘，铺满卵石
有了一种无裂缝、泥滩的踏实感。
整个下午，我都在里面呆着
不是想寻找夜涉的痕迹
暗流的印记
是想看看这干了的泥身
能否从挤挤挨挨的石缝里长出新芽。
这些拱在脚心生痛的卵石
捂在手心却有冰凉后的温暖。
流水打造过前世
透着圆润的沉静。
更是懂得日月的精华
蕴藏的含义。
一片叶子鱼一般游进阳光里
恰巧与一枚卵石不谋而合。
有什么在时间里醒来
穿越空间的深度。
当鸟群在头顶上飞来飞去
我仿佛看见春天的翅膀。
|
发表于 2017-5-15 23:19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7-5-16 00:24
发表于 2017-5-16 10:00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