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品汇：薄小凉《先生》
诗歌作者：薄小凉
微品：吕本怀
先生
薄小凉
艾草遍地的时候，我只能
为你写一首一毛钱不值的情诗
我不会做饭，洗不干净衣裳
种的黍米没有野花长的多
我把她们插进酒瓶，撒一些白糖，就能多撑几天
像一个女子，死后才说出要的甜
我看着她们被烈焰烧尽
看着那些刺，一天一天变软
我吻过她们，但不细问。一个女子的一生不能细问
细问，就会哭出声来
先生，我喜欢你。越是喜欢越不说
我喜欢坐在每一条你不会经过的路沿看风景
雪花满身的时候，母亲就过来抱紧我
她说：活下去。
每一个听话的孩子都能活下去
她让我生我就生，让我忍我就忍
人世的路千千万，你选择水路
千瓣莲都能忍住污泥
我为什么不能忍住那些脏
为什么不能。先生不要为我掩面而涕
我吃光了你的宿蟒，申椒，杜衡，荪
你打我的时候一定哀叹着：吉妃，美人去兮
可是哪，“乐莫乐兮新相知”，我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
你的那些情诗没什么好的，啰哩啰嗦
你的那些辩歌也没什么好的，皇帝都不要你了
还说什么“还之君无恙”，可是哪
你这样一个迂腐愚忠的年轻人，让我读到每一寸神经都疼……
先生，我不给你看我的红裙子白裙子蓝裙子
我要你要了我
像一个真正的男人要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要了我
我发誓，这一夜，我不哭
我想揪你的大胡子
微品：
写端午、写屈原的诗汗牛充栋，但真正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多，薄小凉的《先生》算一首。
诗写得絮絮叨叨，这正是薄小凉诗歌的特色，小女人般的自言自语，让她的心事一层一层自然而然地袒露，仿佛没有任何结构与剪裁，其实却又有其内在的定力。
小凉既找到了自己与屈原之间的共同点，那就是双方所面临的现实的污浊，以及个体在这份污浊中的不得意或不得已；同时她也寻到了彼此之间的区别，那就是屈原毕竟经不起生活的磨砺，虽千百年来被爱国者的光环所笼罩，但他其实更是一个生活里的脆弱者。
小凉的诗句，有一些是苍凉到了骨髓之中的，比如这首里的“我把她们插进酒瓶，撒一些白糖，就能多撑几天|像一个女子，死后才说出要的甜”，以及“雪花满身的时候，母亲就过来抱紧我|她说：活下去。|每一个听话的孩子都能活下去|她让我生我就生，让我忍我就忍”。我一直以为写诗就是写自己，倘若一首诗里完全找不到诗人自己，注定它绝对不是一首好诗；而在小凉的《先生》中，我所读到的更多是小凉，是她这几十年里生存里的困顿、挣扎与觉悟，她将自己的许多融进屈原这个名人，或者说她通过自我让屈原有了人间烟火色。
无需讳言，小凉的诗里有一部分是情色的，但她的情色有两点鲜明特质。一是她的情色绝对不色情，而是一个女子在她所营造的情景之中最本色、最率真的表达；二是她情色的对象多是古人，小凉骨子里绝对是一个古典的女子， 因此她所钟爱的男人大多与她隔着遥远的时空。即使时空再遥远，却无法隔断彼此之间的柔情蜜意，无法隔断他们之间的风花雪月。“你这样一个迂腐愚忠的年轻人，让我读到每一寸神经都疼……先生，我不给你看我的红裙子白裙子蓝裙子|我要你要了我|像一个真正的男人要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要了我|我发誓，这一夜，我不哭|我想揪你的大胡子”，如此逼真的情景再现，如此率性的情感表达，如此娇憨的小儿女态，当代女诗人里除了小凉似乎还没有谁能真正抵达。
写诗的人在今天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能将诗写出特色来的却并不多，绝大多数诗人只是合唱队里的一员，而小凉却有了自己独特的呢喃。不管别人怎样议论，我一直以为小凉的诗是好的，因为她在诗中经营出了自己独特的招牌，更因为她在诗中呈现了与众不同的自己。
薄小凉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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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7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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