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思恩
一棵树,不知被谁相中,被挪进了城。
这是一棵来自小山村的大树,它静静地躺在冰冷发硬的街道上,想着昨天成群结对进城的伙伴们,此刻在哪一个角落扮靓城市的风景,让城市四季有了颜色。
在它的记忆里,更多是满身泥土的庄家汉、光着屁股的孩童、挎着竹篮的妇人,在它的影子下休憩。它粗壮的躯干,不知被牛绳系过多少圈,不知被娃们抱过多少回。
一个早晨,公鸡唤醒了山村,也唤来了城市的渴望。穿着制服的城市人锯断了大树的枝桠,庞大的挖掘机将它连根挖出。它被草绳一圈又一圈地严严包裹着,就像一个刚刚动过手术的病人,听凭城里人随意摆布。树被吊上了卡车,卡车太短,树的半截头悬在空中。树就这样进了城。一棵又一棵,一排又一排,街道、小区、公园,树们被定格在狭小的圈子里,不能移动步子,也不能交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树们在汽车的尾气中隐忍、呼啸,慢慢忘却了留在乡村的根须,永别了飞鸟的巢、蜘蛛的网、乡人的陪伴……,永别了肆意疯长,开始在城里扎根。一批批纷至沓来的城里人,脚步匆匆,与树们擦肩而过。
树们见证了城市的繁荣喧闹,却再难见宁静安详的陪伴。进了城的树,可怜的树,生由不得自己,成长也由不得自己。一栋又一栋的楼群,隔绝了乡村袅袅升起的炊烟,隔绝了夜晚不绝于耳的蛙鸣,戏逗着树们低矮的身影。
一片从树上落下的叶子,找不到落脚的泥土,找不到回家的路,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一辆载着树的卡车,从树阴下绝尘而过,卷走了叶子,又一棵树进了城。
山村的树越来越少,城里的树越来越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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