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是应该能够象一座不会沉没的傻傻的孤岛一样，活出个举目四望而大海茫茫的。
我的那一身不算肥硕的大肉，那一付骨架，还有那一缕魂魄，既便找不到一根可以直插霄汉的桅杆挂着，我的鼻腔，我的胸腔，也一定能在莫可奈何而呑吐着天空云彩的时候，呛得到一块正砸在远方的浪。
那浪滚滚而来，如狼，奔突着扑向我脚边如梦的砧板，然后粉粉碎碎，但是却仍然有老远老远的狼暤，紧跟着劈空传来，因为后面的狼群更激越。
然后一小颗太阳冒了出来、飘了起来，鹅黄鹅黄的，象个小鸡。然后舵手，然后达迦马们，亚当迪亚士们，还有我骄傲的比这些欧罗巴宝贝早了好几百年的大太监马三宝哟，一个个从我的肩膀上翻过去，从我的脑门上飘过去。
还有西班牙海盗，及其无敌号战舰上油布蒙起来的财宝，和从埃及盗来的古代法老们的石像，一个个罗列着，在我吐出的烟圈里，似无数小虫。
还有黄海大东沟抱着条长毛大狗沉底的民族英雄邓世昌，及其邓世昌们，我是突然就跪拜在了你和你们长啸不已的海天之间了，血性在我的肌肉组织里澎湃着，吐不出烟圈的时候，我吐出沧桑。
每每想到这些，我总愤愤然，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很普通的一个小公民，一所很普通的中学里的小老师，不敢张扬地在我的小世界里找了张小凳子坐着，活着。
我所生活的地方其实也只有街道和天空，或者还有山里的故事，很深很深的山里的故事，但就是没有海。
但我总想着海。我有过两次恋爱的经历：一次是我爱别人，别人不爱我。一次是别人爱我，我不爱她。我不知道这些算不算是我人生的财富，我也不知道这些和我的海有什么关系。
但我的确总听到海，总感觉自已是个水手，总感觉有无数的海水从我的窗台滚滚而来，从我晾晒着我的胸膛的高地滚滚而来。
而且还在我听不到一点声响的时候，就漫过我的腰、漂过我的额。我的抛洒在岁月里的生命，就这样大把大把被海的浪冲刷、轻薄、甩打、撕裂、席卷。
好些好些年前，我因公去过一座海滨小城，那一次我以为我真能见到海。我激动得象个孩子，我给自已买了身漂亮的泳装，甚至还试着在上飞机前两天，找了个大泳池扑腾过，而且试着扑腾出一种最佳的姿势。
但我真到海边了，站在海岸上了，我是真的失望了，我看不到海天相连，看不到如天的浪，我看不到千古英雄总被雨打风吹去。
我所看到的只是脚下如浊的泥，泥里如浊的水，水里还漂着矿泉水瓶，易拉罐，甚至还有渐漂渐远的避孕套，陪我同去的丰腴而貌美的女同事差一点没疯狂地笑啊。
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我，和我们，和我们中的很多人，我们真的远离大海。我们应该到海的腹部去看看，到海的腹部去倾听一下我们的人类史，世界史，纤细到每一根水草，娇媚到每一只水鸟，柔软到每一个灵魂。
因为我坚信我的生命中的确是有海的，因为我一生被浪驱赶着，激励着。我的海哟，我的跟随着我飘过大巴山、飘过大九江、飘过小上饶、飘过我长年蜗居于赣东北一角的海哟。
我生命中的海应该是要能够澎湃得起来的，从此一条笨笨的鱼儿，在一种蔚蓝的意境中，想着活着的有趣和有意义而游啊，想着无论读书还是做人，无论走路还是哭泣，无论雄壮还是猥琐，脚下仔细踩着的暧昧的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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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0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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